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当无限流BOSS转职成为小白花   作者: 雨小狐   简介:   祈秋,无限逃生游戏里令无数玩家闻风丧胆的大BOSS,目前正在失业中。   她绝不承认是自己过于恐怖吓跑太多玩家,才导致游戏系统日渐贫穷,最终破产。   失业后的祈秋掏空全部积蓄买下系统中最便宜的人类身份卡,从无限流BOSS转职成家徒四壁柔弱无助的小白花。   转职成功当天,她收到一张恶意满满的求生游戏邀请函,以及随信赠送的天赋技能——被动引怪debuff。   祈秋:BOSS自己送上门,还有这等好事?   前同行的遗产,她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祈秋尽职尽责扮演她的新职业小白花,依附于某个把她当引怪诱饵的狗男人。   她闲时划水摸鱼,忙时狂抢人头,狗男人回头时永远能看见祈秋岁月静好的侧脸。   许渊最近带了个人在身边,是朵乖巧听话还能引怪的小白花,离开他半分钟就一副泫然欲泣活不下去的表情。   许渊把BOSS战的时间从两小时压缩到三分钟,最后演变成一边连麦哄人一边拿刀砍怪,还要和突然出现的神秘玩家抢人头。   殊不知,和他抢怪抢得死去活来的死对头,正是耳麦中语带哭腔的女朋友。   【日更,每天18点更新,全架空轻松向】   内容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异能 无限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祈秋 ┃ 配角:许渊 ┃ 其它:无限流   一句话简介:我哭了,我装的,我在演你   立意:热爱生活,热爱当下的一切 第1章 转职第一天   你根本不懂生活的苦   狭窄的回廊漫长得没有尽头,黏稠的压抑感沉沉坠在每个人心上,粗重的呼吸烧得额角充血。   腿部肌肉酸痛到僵硬,耳畔阴冷的笑声非但没有远去,反而越来越近,仿佛湿滑的蛇游过脖颈。   回廊上狂奔的男人不敢回头,他死死盯着脚底的猩红地毯,余光瞥见一抹白皙倒在地毯上,听见女生闷闷的哼声。   他记得这个女生,黑发披肩穿一件单薄的白裙子,肤色苍白如雪,只偶尔咳嗽时脸上才泛起些微红晕。   太柔软也太脆弱了,空有一张漂亮的皮相,不知为何还格外讨鬼怪喜欢,凡是攻击十有八九直奔她而去,倒霉得谁看了都要说一声同情。   男人抹掉心底怜香惜玉的狎昵心思。她注定跟不上大部队!注定要死在这里!她摔倒后鬼怪一定会先吃掉她再来追其他人!他们有喘息的时间了!   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得意尖利的笑声近在眼前,摔在地毯上的女生手掌撑地,慢慢坐起身。   “脚扭了。”祈秋自言自语,右脚不自然地别在地毯上。   八只毛发狰狞的蜘蛛腿踩在地毯上,头部是女人脑袋身体是巨蛛的怪物停在无法起身的祈秋面前,贪婪的眼珠上下打量受伤的猎物。   饶是在昏暗的走廊上,眼前的女生也太过显眼。肌肤如透明的凝脂,白得近乎反光,蜷曲的指尖叩在猩红地毯上,格外惹人怜惜。   但那是针对人类而言。   香甜的气息萦绕在空气中,女人陶醉地深嗅一口,咽下满嘴口水。   就是这个人!一进她的地盘她就闻到了,香的她掀开陵墓揭棺而起,把BOSS最后出场的逼格弃之不顾,挥舞着刀叉疯了一样想要进食。   何等美味的小点心!她要从头开始吃起,敲碎骨头一处处吮吸,一滴血一块肉都要趴在地上舔干净!   “你看上去很开心。”   祈秋抬头仰望脑袋于天花板持平的人首蜘蛛:“我懂的,有工作就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我以前也像你一样开心。”祈秋叹了口气,用劝告后辈的语气说,“你要珍惜来之不易的工作。如今游戏BOSS这一行内卷的要命,工资少要求高,系统说破产就破产,防不胜防。”   “已经害怕得说胡话了吗,我的小点心。”人首蜘蛛笑得花枝乱颠,“别怕,这就让你解脱。”   遇见听不懂人话的后辈是每个职场老人必须经历的命运,祈秋羡慕地看了人首蜘蛛一眼:多幸福的傻子啊,怎么就不珍惜呢?   右脚扭得不能动,祈秋轻轻按了按红肿的脚踝,抬手将脸颊边的碎发挽到耳后。   她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月光下如流水般顺滑,是让人首蜘蛛都嫉妒的发量。   人首蜘蛛已经等不及要吃掉祈秋,她抬起根根毛刺狰狞的蜘蛛腿——   抬、不、起、来。   女人得意的笑脸一僵。   她引以为傲的八条蜘蛛腿不知何时被黑色的丝线死死捆住,黑线沿着人首蜘蛛的甲壳如潮水向上蔓延,逐渐淹没她的脖子,捂住她的口鼻,钻进她的眼睛。   不,不是黑线,是头发!是地上那个女生的头发!   “看在我们以前是同行的份上,洗发水的钱就不要你出了。”祈秋揉了揉疼痛的右脚踝,试着单脚站起身。   “别说前辈不够意思,你知道我要攒几天才能攒到买洗发露小样的钱吗?你根本不懂生活的苦。”   无形的能量被抽出,人首蜘蛛的身体一点点干瘪,脸颊凹陷,甲壳开裂,蜘蛛腿化为灰白色。   同时,缠绕在人首蜘蛛身上的黑发却越发光泽,发尾少许分叉消失不见,蓬松柔软地回到主人身上。   祈秋单脚一蹦一蹦地朝人首蜘蛛的巢穴深处跳去。   她走得分外艰难,跳跳停停,让人很想给她买副拐杖。   “生活真是艰难啊。”祈秋一边跳一边感叹,“我没有想到的人类身体能脆弱成这样。”   祈秋不是人。   严谨一点的说法是:她正在修行如何成功做个人。   在决定做人之前,祈秋和连尸体的体面都无法拥有的人首蜘蛛是同行。   她的上一份职业是在一款无限逃生游戏里当BOSS。   祈秋就职的游戏系统很穷,穷到整个游戏只有她一个BOSS,全靠她披马甲精分扮演多姿多彩的人设撑起无限流一片天。   祈秋怎么也想不到,只需要为她一只BOSS发工资的游戏系统竟然也有破产的一天!   “对不起QAQ,是我对不起你。”哭唧唧的系统啜泣。   “反馈说我们的游戏太恐怖太可怕不是人能玩的东西。首测玩家已经跑没了,发完你的工资后我们连宣传的钱都没有,再不申请破产我连自己都要抵压出去还债了。”   系统一哭二闹三上吊把祈秋裁员,祈秋握着自己多年来辛苦工作攒下的全部积蓄,想在系统商场里给自己兑换个新身份。   她要求不高,是个人型生物就可以。   “嘤嘤嘤,我唯一的好姐妹,我还有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系统擦擦眼泪小心翼翼地说,“那个啥,因为我们游戏真的很穷,所以、所以通货膨胀已经跑赢你的工资水平——对不起你看看最便宜的身体钱够不够,不够我开小金库给你补一点点,最多只能补一点点!”   祈秋已经麻木了,气不动了,她深知打工人正是如此卑微的存在。   一直把系统提供的999页名单翻到最后,祈秋才找到一个她买得起的人类身份。   职业小白花,性格柔弱可怜又无助,家徒四壁孤苦伶仃,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唯一的技能是秒哭,梨花带雨或者磅礴大水任君挑选,哭多久都决不断气,可以挑战吉尼斯世界纪录。   “能给她加一个眼泪变成珍珠的设定吗?”祈秋诚恳地问,“改设定的钱从你小金库出。”   系统捂住钱包尖叫一声,毅然决然断绝与祈秋的塑料姐妹情。   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鬼也要给你推磨。祈秋最终还是买下这张人类身份卡,从无限流BOSS转职成为小白花。   她本来以为转职后一辈子都不会再回从前的职场,却没想到转职成功当天,祈秋在自家老破小房子的门口捡到一张黑底红字的邀请函。   信函字体彬彬有礼,称人类祈秋是第4444444个被无限求生游戏选中的倒霉蛋,她没有选择,必须被强抢强卖来玩游戏。   又因为4444444是个非常吉利的数字,随信给人类祈秋送了个天赋技能——被动引怪。   字面意思,她只要站在原地不动,全副本的鬼怪就会自告奋勇争先恐后来吃她。   祈秋总算明白她的新身份为什么在系统商城第999页最后一个位置出售。   这是系统为数不多的良心啊!   怎么会有这么可怜的穷鬼,余额为零吃不起饭不说,连生命余额都差点被倒霉清零。   “我要求不多,有十块钱够我买袋洗发露小样配两个花卷就知足。”   祈秋单脚跳到人首蜘蛛的藏宝库,无视满地滚落的白骨骷髅和熠熠生辉的宝石,一心找钱。   非游戏奖励的副本内物品带不出去游戏,满地宝石除了硌脚并无卵用,祈秋的心毫无波澜。   终于,祈秋在仓库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找到几枚混在宝石里的硬币,加起来共有——六块钱。   “也行。”祈秋很知足,“四舍五入是十块。”   求生游戏和祈秋从前就职的逃生游戏有点区别,她的游戏里不存在能和BOSS正面硬刚的玩家,全程大逃亡,堪比男生女生向前冲地狱模式。   求生游戏温和一些,给了玩家BOSS战的可能性,玩家可以莽BOSS通关,做主线任务通关,运气好点躺赢通关也不是不可以。   祈秋小心翼翼地把战利品收好,申请退出游戏。   她提前完成了击杀BOSS的指标,人首蜘蛛的藏宝库也找不到第七块钱,更重要的是单脚站立让她像只坏掉的不倒翁,祈秋迫切想回家拿冰块敷脚。   【玩家成功通关副本,副本奖励“人首蜘蛛的毒液”……滋滋,数据错误,人首蜘蛛无毒液可充当奖励。】   祈秋:系统发不出奖励和我小玩家有什么关系?   她比以往颜色更深的黑发也摇了摇尾端,表示赞同。   【玩家本轮副本奖励更改为一张道具卡,请选择立即抽取或下轮游戏抽取。】   “下轮再抽。”   祈秋按了按肿得更狠的脚踝,寄希望于冰敷能让扭伤好转,不至于非要去买云南白药,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小白花真的好穷啊,为了转职小白花把积蓄耗光的祈秋也真的好穷啊。   穷就算了,小白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设定祈秋算是领悟到了,她的骨头比小熊饼干还脆,一捏噶嘣噶嘣断。   “洗发露、花卷,还要换奄奄一息的电灯泡。”祈秋把六枚硬币摊在掌心数来数去,恨不得把它们掰成两瓣用。   她已经从阴森的人首蜘蛛城堡回到了小白花自带的一室一厅老破小房子中。   家徒四壁不仅是说说而已,祈秋看了眼掉在她脚边的墙皮,习以为常地把灰尘扫进撮箕。   “先把灯泡拆下来,看看能不能修。”祈秋站在一闪一闪仿佛闹鬼迪斯科的灯泡下,只要灯泡尚有一丝丝苟延残喘的机会,为了钱包她决不放弃!   “求生游戏的人首蜘蛛设计的太不合理了,完全忽视了蜘蛛最重要的能力。”   祈秋围绕着灯泡慢慢踱步,雪白裙摆下纤细瘦弱的小腿逐渐拉伸成尖细的狭长黑影。   八只灵巧的腿小心翼翼踩在没有打蜡的地板上,细如雨丝的蛛网密密麻麻填满客厅,祈秋拎着裙角,熟练地沿着蛛网爬行到天花板上。   【R·蜘蛛女王】:无限逃生游戏之“蜘蛛的阁楼”副本BOSS,擅长织网、捕猎和修灯泡。   祈秋在使用这个马甲的时候修过无数次废弃阁楼的电灯泡,技术异常熟练。   八只腿的蜘蛛女王趴在天花板上修灯泡,祈秋抹掉落在鼻子上的墙灰,专注地盯着灯泡里的钨丝。   良久,她呼出一口气,用捧金子的手法小心地把灯泡重新装上天花板,昏黄的灯光陡然照亮狭窄破旧的房间。   没等祈秋把气松完,啪嗒一声脆响,震断了她的心弦。   瞬间,灯泡和厨房里嗡嗡作响的老冰箱一并噤声,房间黑得像闹鬼一样。   悬挂在天花板的祈秋浑身僵硬,头一点点扭向挂日历的方向。   今天似乎是,交电费,的日子。   祈秋崩溃地捂住脸,哇的哭出声。   作者有话说:   祈秋:我太难了,太难了啊!   每天18点准时更新,是存稿箱定时,刷不出来就是jj抽了需要多刷两次或者清清缓存orz   祝宝贝们看文开心,亲亲亲亲   推一推我的预收《修真界第一冤种》:   修真有三戒,戒骄,戒色,戒网。   正道之光凌云剑宗全体长老提醒您:未满金丹修士每天上网时间不得超过两个时辰,请各位道友管好门下弟子,蹭宗主WiFi者死。   画符穷一生,练剑毁三代。   贫穷让凌云剑宗外门弟子令梨铤而走险,踏上游戏代打赚灵石的不归路。   她深夜带老板上分把同个敌人强杀五次,事后发现对面菜鸡竟是魔尊。   令梨:我命不久矣。   为杜绝魔尊顺着网线爬过来寻仇,令梨狠心断网,沉迷练剑无法自拔。   月色盈盈,剑意冷冽的陌生人踏入她练剑竹林,被令梨一剑斩落怀中剑穗。   次日宗门聚首,凌云剑宗高高在上的大师兄持剑而立,本命剑柄空空如也。   令梨:我好像要完。   令梨决定暂时离开凌云剑宗这个没有WiFi的伤心地,千里迢迢与网友面基。   面基地点,她与妖族少主狭路相逢,直面对方发热期现场。   看着妖族少主毛绒绒的耳朵和毛绒绒的尾巴,令梨捧着木天蓼的手微微颤抖。   令梨:我大概没了。   修真界第一八卦周报连登三条投稿,霸屏头版头条。   《魔域重金悬赏:八一八那个让尊主受伤的女人》   《凌云剑宗寻物通告:请捡到本派大师兄贴身信物的道友自觉自首》   《妖族征婚启事:摸遍我族少主尾巴的人类,休想逃避责任》   令梨:我不过是拿了魔尊五次人头,二话不说砍了大师兄一剑,火上浇油把妖族少主撸了个爽而已。   令梨: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第2章 转职第二天   养生大师就是她本人   一根惨白的蜡烛被火柴点燃,蜡泪如哭泣的鬼脸。   祈秋用筷子戳着一只冷花卷在烛火上加热,殷切地等着它变成柔软香甜的时候。   她把花卷撕成一小块一小块吃得很慢,每一口都细嚼慢咽,怕卡住自己脆弱的喉管。   祈秋已经很熟悉自己的新身体,简单概括只需要四个字:娇气废物。   对身体的护理稍微不精心那么一点点,全身细胞统统造反,高歌一曲今天大家一起来起义。   祈秋很宠爱自己,也很爱惜花了她全部积蓄换得的这具身体。   娇气一点有什么关系,她风里来雨里去做了那么多年的BOSS,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能宠吗?   祈秋慢慢吃完了花卷,满足地舔舔指尖。   小白花的身体也有好处,对食物的需求量不太大,她勉勉强强供得起。   “要攒钱买一个保温杯。”祈秋把没用完的硬币放在掌心数了数,“烧热水我可以自体发热,保温就无能为力了。”   祈秋养自己非常省钱,她的马甲有的会修电灯泡,有的会疏通下水道,有的会一手冒水一手冒火烧热水,功能多多应有尽有。   万不得已还有人力发电这一招,问题是祈秋发的电压太大,奄奄一息好不容易救活的电灯泡顶不住。   “当然我也不是不能自己发光。但怎么说呢,寒酸到贫穷如我也看不下去。”祈秋惆怅。   赶在停电冰箱里的冰化完之前,祈秋凿下几块碎冰用毛巾裹住,敷在红肿的脚踝上。   她准备等扭伤稍微好点就进入下一轮游戏。   “只呆在家里是不会有进账的。”祈秋轻轻揉开脚边的淤青,“交电费的钱和下一次买花卷的钱还等着我去赚,不知名的前同行的遗产还等着我去继承。”   希望这一轮结束后能攒到买保温杯的钱,仅此唯一的卑微愿望。   歇了一会儿,祈秋扶着沙发试着站起来,她来回走了两步,只要速度够慢就不太疼。   “足够了。”祈秋在意识中唤出无限求生游戏的系统,无视系统显示的休息时间倒计时,选择提前进入游戏。   【副本加载中……】   【正在随机生成人物身份……人物身份已生成,祝您游戏愉快。】   咕噜咕噜,扑鼻的香气充斥在热火朝天的小吃店中,水煮鱼片上浇了一层烧得滋滋冒油的花椒,辣得人口舌生津。   祈秋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拿着筷子,筷子上夹着一块沾红油的鱼片。   周围一群不认识的人边谈笑边吃饭,祈秋握着筷子把鱼片放到碗里的米饭上,白莹莹的饭粒刹时染了一圈辣红。   以祈秋稀薄的人类常识,她判断这盘水煮鱼是变态辣。   小白花的肠胃可是喝水要喝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过的露水,吃花瓣要吃纤尘不染冰山雪莲的无敌脆皮。   这一口鱼片下去,祈秋别想要自己斥巨资买回的人类壳子。   她举手找服务员要了一碗温开水,把鱼片放进水里涮了三遍才谨慎下口,眼角飞起一抹淡红。   好辣,但是好好吃!   祈秋顿时觉得虽然小白花一身缺陷,但只有她有人类的味蕾,一切苦难都是值得的。   “做人也太好了叭。”祈秋感动,“鬼怪都没有味觉的!不是没舌头,就是自己把自己舌头吃了都不知道。我合理怀疑这种设定是塑料系统不想在工资之外再给员工出一笔餐补造就的阴谋。”   祈秋吃了几口后依依不舍地停下夹鱼片的筷子,挑着清炒豆芽慢慢吃,偶尔揉一下胃,时刻计算身体的承受极限。   “小秋。”坐在祈秋右手边的女生突然扭过头对她说,“你跟不跟我们一起去医务室看望学长呀?”   祈秋不认识她,显然是系统随机生成的人物身份自带的熟人NPC。   “好啊。”祈秋扫了眼周围明里暗里打量她的陌生面孔,点了下头。   “你去了学长肯定高兴。”右边女生压低声音,“看到那个红裙子没有?她瞪了你一路。切!自己拿不下男人还有脸怪我们小秋。”   祈秋知道她口中的红裙子,在祈秋举手找服务员要温水的时候红裙子冷冷哼了一声,就差把“公主病”三个字写脸上。   不好意思,没有温水救命小白花能现场倒在地上直送医务室。到时候就不是你们一群人看望学长,是学长强撑着从病床上起来在祈秋坟头献花。   “医务室应该有胃药。”祈秋碰了碰被辣红的唇瓣,饭后一杯健胃茶,养生大师就是她。   围桌吃饭的一群人是大学同一个社团的学生,祈秋在裙子口袋里找出了自己的学生卡和宿舍钥匙,一口一个“小秋”和她说话的女生叫刘涵雯,是祈秋的室友。   他们要去看望的学长是社团社长,据刘涵雯的说法“一直在明里暗里追求祈秋但被发了无数张好人卡,苦闷之下周末去沙滩冲浪却突发怪病,人躺在医务室发高烧”。   “学长太惨了。”刘涵雯心有戚戚,“小秋,你可千万别再刺激他。”   什么都没做过的祈秋:“好。”   “你听她嘴上答应得好。”红裙子冷笑,“一脸楚楚可怜假惺惺的样子,学长会难过不都是她的错吗!”   祈秋侧头看了眼橱窗玻璃,乌发白裙的女生脸色寡淡,皮肤是病态的冷白色,模样恹恹,职业碰瓷选手都不敢讹诈怕她一口气没喘上来。   别的不说,躺在病床上发高烧的学长脸色肯定比祈秋红润,医务室床位紧缺的时候看是谁让谁。   “你嘴上放干净点!”刘涵雯立刻讥讽回去,“小秋才不是这样的人!她刚才还说今天会留在医务室照顾学长呢!你看学长是希望你看望他还是想小秋陪着?”   “好啊。”红裙子不甘示弱,“敢情我们加起来都比不过她一个人是吧?那就她一个人去!都站住,让祈秋一个人去医务室!”   【触发任务:独自去医务室看望发烧的学长】   冰冷的机械声响起,方才一直挽着祈秋手臂的刘涵雯松开手后退一步,眼睛直勾勾盯着祈秋:“去吧小秋,一个人去。”   “去吧,一个人去。”十几道影子将祈秋团团围住,神情空洞的男女一句句重复:“去啊,祈秋,去啊。”   无止尽的重复,围拢的脚步一点点缩进,包围圈内空气逐渐浑浊。   “去也可以。”祈秋揣揣手,“空手去没关系吗,不带点果篮花篮?”   “小秋想得好周到!”刘涵雯恐怖的表情收敛,亲切的笑容重回她脸上,变脸速度之快让人毛骨悚然,“我们凑点钱给学长买个果篮吧,一人出十块就够了。”   一张张拿着纸币的手伸出来,十几双眼睛又汇到祈秋身上。   祈秋拍了拍空空如也的口袋,面不改色:“怎么能用钱衡量我对学长纯粹的关爱之情?这样吧,谁想和我一起去医务室,谁也不需要出这份钱。”   “让祈秋独自一人去医务室”是NPC任务的第一优先级,程序卡了一会儿,盯着祈秋的眼睛一只只收回目光。   刘涵雯紧紧搂住祈秋的胳膊,一行人裹挟着她买了果篮,把祈秋和果篮一起推进医务室。   铁链锁住医务室大门的声音毫不掩饰,祈秋听声大概判断是比她小细胳膊更粗的重铁链。   可以确认,这是本次游戏的强制剧情。   祈秋站在门口,正面打量医务室内。   校医务室的规模不大,一进门是前台和输液大厅,走廊向内有两扇虚掩的小门,一个挂着“问诊室”的牌子,一个是“休息室”。   输液大厅上的灯光黯淡得吓人。两个打吊瓶的男生闭着眼坐在椅子上像是睡着了,前台空无一人,来访记录被人黑杠一道道划去,问诊室虚掩的小门后隐约有淡黄的灯光。   祈秋单手拎着果篮,敲响问诊室的门:“学长?我来看你了。”   “是陈阳彬同学的朋友吗?”校医的声音闷在口罩里,像隔着一层保鲜膜在说话,“他在休息室,门没有锁,你推门进去吧。”   “原来医生也在。”祈秋没有挪步子,“太好了,我胃不太舒服,可以给我胃药吗?”   门内传来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好半天之后,一只戴白色乳胶手套的手夹着一板胶囊从门缝伸出。   祈秋盯着被长指甲顶起的乳胶手套看了一会儿,抬起食指和中指夹住胶囊。   捏着胃药的手一松,青到发紫的指甲瞬间刺破乳胶手套,骤然抓向祈秋的手腕!   医生锋利的指甲狠狠撞到黑毛丛生的皮毛上,门后的怪物发出一声怪异的嚎叫。   半片断裂的青色指甲在空中扬起,掉进木板缝隙间。   “医生,知道我为什么要带果篮来看望病人吗?”   粗狂的狼爪反客为主抓住医生的胳膊,油光水滑的大尾巴拍开虚掩的房门。   出现在问诊室门口的不是柔弱年轻的女生,而是一只矫健美丽的野兽。   她的每一块肌肉都为在丛林中奔跑捕猎而生,獠牙森白闪烁寒光。   穿白裙子的人狼挎着果篮,幽绿的眼睛眯起愉快的弧度:“不带礼物来,外婆怎么会给我开门?”   【R·群狼森林狡诈的伪装者】:喜欢挎着装满食物的野餐篮拜访乡村的人狼,在一次散步中偷走了小红帽给外婆准备的礼物,于炊烟升起的时间敲响外婆家门,享用了一顿丰富的晚餐。   特殊技能:【只要带着礼物拜访你一定会给我开门吧?】   “我一般把这个马甲用在出门忘记带钥匙的时候。”祈秋抬起狼爪,头顶毛绒绒的耳朵抖动,“早知道你没有锁门就不麻烦了……餐后吃点水果也不错,要分你一个苹果吗?   狼爪轻而易举抓下医生的蓝色口罩,露出一张腐烂青白的男人面孔。   怪病,发烧,青紫指甲,腐烂面孔——祈秋恍然大悟:“这次是丧尸副本。”   虚掩的休息室大门轰然开启,传言中被祈秋甩了无数次发过无数张好人卡的陈阳彬学长热情扑过来想给祈秋一个火辣的拥抱,涎水打湿他的病号服。   与此同时,输液大厅闭着眼睛打吊瓶的两个男生突然暴起,手背上牵着输液管向祈秋的方向狂奔,獠牙刺穿下嘴唇。   “我只带了一个果篮,不够四个人。”白裙狼身的女生晃了晃背后粗长的尾巴,“比起分给你们,我更想独吞呢。”   吃了一个多星期的花卷,小白花的身体缺维生素和糖分缺得要死,祈秋每天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低血糖发作一头栽在地上。   “我才是病人。”祈秋抬起狼爪,兽瞳森然,“不要和病人抢营养,先生们。”   半分钟后,祈秋一爪子拍断医务室门口的锁链,踏步出门。   越过门槛,眸色幽绿的人狼重新变回拎果篮走一步喘一口气的病秧子,白裙纤尘不染。   果篮分量着实不轻,祈秋抚了抚呼吸急促的胸口,走得比蚂蚁还慢。   除了苹果橘子水蜜桃,果篮上方放着一袋枸杞和半袋红枣,是祈秋在医生办公室搜刮的战利品。   她对着学生卡找到自己的宿舍,刘涵雯正坐在座位上预习课本,见祈秋回来露出毫无阴霾的笑容:“小秋你回来啦,学长身体还好吗?”   还行,拿撮箕从地上铲起来装瓶是罐好肉酱。   “他见到我非常高兴。”祈秋想了想说,“一直十分热情,我稍微回报了他一下。”   “太好啦。”刘涵雯欣喜地说,“和我讲讲学长的情况吧——你要出门,做什么?”   欢快的女声在祈秋准备推开宿舍门时变得僵硬冰冷,刘涵雯笑容僵直:“小秋,已经到门禁时间了,你要去做什么?”   祈秋抱着在书桌上发现的可背带式小猪佩奇保温杯给刘涵雯看杯子里的枸杞和红枣,诚实地回答:“接热水泡红枣枸杞茶。”   刘涵雯没有回话,依然直勾勾地盯着祈秋。   祈秋拉开宿舍门,一扇又一扇门在走廊两边打开,一个又一个女生站在房门口,脑袋像向日葵追随阳光一样扭向祈秋的方向。   她抱着粉色佩奇保温杯,于注目礼中走向接热水的开水房。   等祈秋走到走廊尽头的开水房时,有一半人的脑袋像猫头鹰一样扭曲了180度。   祈秋把水卡插进开水机,热水汩汩流下,枸杞和红枣冲出让胃心安的气味。   她捧着保温杯小心吹气,舌尖一点点抿下甘甜的热茶。   透过氤氲的雾气,一双双浑浊的眼睛在开水房门口亮起。   【触发任务:午夜12点后逃出宿舍楼】   作者有话说:   祈秋:终于喝上茶了(感动) 第3章 转职第三天   汝闻之,人言否?   一口热腾腾的枸杞红枣茶下肚,祈秋缩紧的胃舒服了不少。   她不该贪嘴多吃一筷子水煮鱼片的。每当祈秋以为小白花的身体已经很差了的时候,它就会跳出来毫不客气地说:嗨,其实我还可以更差,没想到吧!   可怜的陈阳彬学长不知道,一掌拍死一个他的人狼之所以如此狠辣如此迅速,是因为娇弱的胃再不能祸祸,祈秋急着回宿舍找保温杯。   祈秋重新把保温杯接满水,拧紧瓶盖。小猪佩奇保温杯斜挎在她肩上,随时随地能带着跑。   “在午夜12点后逃出宿舍楼,现在是11点,还要在宿舍楼消磨一个小时。”   倒立在天花板八只脚爬行的蜘蛛女王紧紧搂着心爱的保温杯,她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多出一群挥舞着双手拼命向上蹦的丧尸,女生宿舍充满演唱会Live的活跃氛围。   祈秋用蛛丝网住她放在宿舍课桌上的果篮,和保温杯一起抱在怀里。   “被动引怪的天赋技能名不虚传。”蜘蛛女王一边习惯性地天花板织网一边感叹,“游戏才开局,其他玩家遇见一两只丧尸都算运气不好,我这边直接演唱会。”   正确流程应该是只有室友刘涵雯追杀祈秋,她们两个在宿舍楼躲猫猫,直到12点过后祈秋想办法从守关BOSS宿管阿姨丧尸手上拿到宿舍门钥匙,开门逃离结束任务。   这个过程中其他丧尸会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除非玩家逃跑时慌不择路把门拉开,她们根本不会参与追杀,属于系统设置的小障碍物。   然而祈秋身上自带debuff。   她整个人如宿舍中最闪亮的一颗星、碗里酱汁裹得最均匀的红烧肉、一排西瓜中唯一没有瓜子的天选之瓜,引得宿舍人皆沸腾,热情狂舞。   祈秋悬挂在天花板上,寂寞地剥开一只橘子,慢慢摘下橘瓣上的白筋。   好无聊哦。   “好麻烦啊。”   雪白刀光自视网膜一闪而过,一颗沉重的头颅被高高抛起,砸在地上如摔烂的西瓜,滚烫的血流了一地。   昏暗的走廊里,持长刀踩在尸体上的青年神态慵懒,刀尖挑起不再动弹的丧尸衣领,随手甩到楼梯间。   宿舍楼梯里堆满各种各样的丧尸尸体,唯一共同点是都被一刀致命。   许渊又一次拉开虚掩的宿舍,扬刀对冲过来的丧尸打招呼:“嗨,准备好去死吗,123——好,你死了。”   又是一具尸体被甩到楼梯间,许渊拎着淌血的刀打了个呵欠,略郁闷地看着走廊里一扇扇紧闭的宿舍门。   “为什么你们不能主动开门出来?”重复开门动作太多次的许渊抱怨道,“我想一次性杀个爽,这种无聊的乐趣留到我开盲盒的时候不行吗?”   走廊静悄悄的,许渊无聊地趴在窗户边吹风,他眯着眼看离男生宿舍很远的女生宿舍,自言自语:“怎么女生那边这么热闹……谁引的怪?”   12点的限制过了,许渊回头看了一眼还等着他手动开门的男生宿舍,又看了看窗外热闹开party的女生宿舍,手掌撑在窗台上跃起。   “不如去抢现成的。”   外置空调机箱是绝佳的落脚点,许渊轻轻松松从五楼落地,借着夜色的掩盖赶往女生宿舍楼。   女生宿舍楼中已经逃出了几个女玩家。宿舍里全部的丧尸像疯了一样赶往最顶层的楼层,她们茫然安全地度过了12点,合力撬开门锁逃出宿舍。   她们的幸运程度仅次于怪都被许渊抢光,识相地蹲在宿舍门口等时间到直接走人的男玩家们。   “真热闹。”许渊舔了下唇,眼底漫起十足的兴味。   整栋楼的热闹都在最顶层,余下楼层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许渊站在五楼到六楼的入口,惊叹地吹了声口哨。   走廊里丧尸挤得像早高峰地铁,密密麻麻的人头一眼望不到边界,脸部腐烂的怪物执着地把手伸向尽头开水房的方向,拼尽全力往那边挤。   开水房里藏着一个玩家。许渊转了转刀柄,兴趣不减反增。   游戏里不存在能引怪引出这种大场面的道具,丧尸渴望前往的尽头一定有玩家,她让整栋楼的怪物发了疯。   “好可怜的女孩子。”许渊抬起锋利的刀锋,笑容俊朗的青年脸上毫无怜惜,只有因杀戮而起的恶意兴奋。   他语调亲切:“在我玩尽兴之前,你可千万别死。”   “啊,不过怪已经聚起来了,去死也没关系。”许渊话锋一转,轻描淡写地说,“那就随意吧。”   总之不关他的事。   绽放的血花洒在漆白的墙面上,地板上的积血汇成一条小小的河流,涟漪激烈地震动。   走廊间跃起的人影不知疲倦地挥刀,刀光如寒霜冷冽,干脆至极,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   堵在开水房门口的最后一只丧尸倒下,浑身浴血的青年用刀挑开挡路的尸体,目光移向开水房角落。   穿着单薄白裙的女生背靠墙壁缩成一团,乌檀木颜色的黑发垂在她纤瘦的肩头,沾着水汽的眼尾泛起哭过的浅红。   漂亮和脆弱在她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像瓷娃娃一样,让人想把她摔碎,看她满身伤痕眼神空洞的美丽。   不怎么能激起男性保护欲的长相,涌现于心头的满满全是施虐欲。   至少对许渊是这样。   围绕在墙角周围浅浅的白光闪烁两秒,如镜子破碎不见。   “用防御道具支撑到现在,你的道具卡很不错嘛。”许渊在轻微发抖的女生面前蹲下,笑容不变,“我都没有这种等级的道具,是打BOSS掉落的吗?”   “……上一轮通关人首蜘蛛副本的奖励。”眼眸含泪的女生小心地抬起头,目光只敢盯着许渊的下颌,“BOSS一直追着我,我以为自己会死,但系统说求生时间够了,算我通关。”   无限求生游戏有两条通关途径,一是在系统不断发布的强制任务中熬过求生时间,二是成功击杀副本BOSS,可以提前离开游戏。   “门外的丧尸是你主动引来的?”许渊声音轻而温柔,“还是他们追着你不放?”   “不是任务要求吗?”她眼底显出几分茫然,“12点后在丧尸的追杀中逃出宿舍……我还没有出去,任务还在进行。”   女生手掌撑着地面努力想站起来,可能是太害怕了,她几次努力都双腿无力地跌坐在地。   “任务中会主动追杀你的丧尸仅有一只。”许渊蹲在她面前,没有扶把手的意思,“如果不把宿舍门打开,无论多少同类被杀,他们都像木头一动不动,浪费我好多时间。”   “被这么热情对待的人我只见过你一个。”青年用亲昵的口吻好奇地问,“你做了什么?”   被他看着的人在细细发抖,眼眶迅速红了,牙齿咬住的下唇显出血色的殷红。   “我的玩家编号是4444444,死死死死死死死。”带着哭腔的女声在许渊耳边响起,“我有被动吸引怪物的天赋技能,门外的丧尸追着我不放!疯了一样追着我不放!”   她擦了擦眼泪:“谢谢你救我,你快走吧。我在哪怪物就跟到哪,你会被我害死的。”   祈秋把脑袋埋在并拢的膝盖里,余光瞥向藏在开水机后的果篮。   等着12点到来的时间太无聊她把水果吃完了,但“被无数丧尸堵在开水房求助无门只能靠道具苦苦支持”的小白花怎么可能在一群丧尸的围观下悠闲吃水果,也太不尊重人家。   祈秋本来想等到12点直接从顶楼窗户翻出去,谁曾想居然有玩家大老远爬楼梯来抢怪。   为了抢怪擅闯女生宿舍是不对的,门口“男生止步”那么大的牌子就硬装作看不见吗?   祈秋不认为许渊是来救她的,他的语气足够亲切友好,但身上的血量不是这回事。   悠哉悠哉把走廊里的丧尸全杀了才来找可能存在的幸存者,摆明了是看女生宿舍怪多捡个现成的便宜。   但“小白花”被这人“救了”也是事实,祈秋琢磨着正好是个维持新职业人设的好机会,她在智障NPC面前不必演,在真人面前多少要演演。   转职就是转职,新职业要拿出新职业的态度。   听完小白花倒霉鬼的体质快走吧,站起又跌倒还得发抖的动作好累,不想重复第三遍。   一双手伸到祈秋腋下把她整个捞了起来。   “站稳,这个会吧?”许渊眼带笑意,“要给你一只手扶着吗?”   双脚站在地上的女生惊讶地抬头看他,眼眶红红,嘴唇张合说不出话。   祈秋:小白花摔倒必骨折,贫穷没给我站不稳的余地。   “楼里已经安全了,我带你出去。”许渊率先走在前面,贴心地配合脚步不稳的女生放慢速度。   祈秋抱着自己的小猪佩奇保温杯,亦步亦趋地跟在许渊身后走出开水房,像被满地尸体吓到一样眼睛死死盯着鼻尖不敢抬头。   祈秋无暇顾及走廊快要漫到鞋面的恐怖血量,满心都是问号。   朋友,你态度有问题啊,谁会上赶着和自动引怪buff组队?前几场游戏中向她大献殷勤的男人们在听说小白花被动引怪能力后都视她为洪水猛兽,跑得影子都看不见。   况且小白花是真不能打,身体素材差得纯纯废物,跑一步喘三步,是真·漂亮花瓶。   只要周围存在一个真人,祈秋就会把人类马甲一披到底。这是她最重要最基础的原则,不会因任何理由被打破。   祈秋合理认为许渊只是一时恻隐之心或者无聊作祟,等她离开宿舍楼完成任务,他们必然分道扬镳。   踏出宿舍门槛的时候系统提示任务完成,祈秋对身侧的青年道谢:“谢谢你陪我下来,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她转身想跑,被许渊拎着衣领一把拽回来。   “不急。”许渊悠闲地说,“现在轮到你报答我了。”   祈秋:汝闻之,人言否?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念“虽然完全不是那回事但他确实救了小白花,按人设小白花肯定不会拒绝他,我是最优秀的精分影帝区区人类马甲怎能动摇我坚如磐石的意志”后,祈秋斟酌措辞:“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   “呆在我身边,就是帮大忙。”   许渊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校园内摇摇晃晃逐渐向他们走来的丧尸时变得愈发灿烂。   “你也太棒了。”他抬手刮了下祈秋的脸蛋,亲切地嘱咐道:“就站这儿别动,我尽量不让你死。”   话音未落,持刀的青年已然冲入丧尸群中,只留个祈秋一道模糊的背影。   小白花祈秋看了眼以自己为圆心从四面八方聚拢的丧尸,又看了看连眼角余光都没分给她的许渊。   懂了,鱼饵竟是她自己。   作者有话说:   祈秋:和善的微笑:) 第4章 转职第四天   好乖好乖   祈秋拧开保温杯喝了口茶,热腾腾的水雾熏得她眼睛疼,眼眶周围顿时红了一圈。   她盯着杯盖的反射面仔细看了看自己泫然欲泣可怜兮兮的哭脸和被夜风冻得通红的鼻尖。   妆容OK,特效OK,打卡成功,到职业小白花的上班时间了。   “我现在演绎的是一朵被利用被抛弃却仍然对人性怀抱一丝渺茫善意、期待恶徒良心未泯的被次氯酸漂白过的小白花。”祈秋揣摩人设。   被许渊抛弃在丧尸群里的她现在应该很害怕,不敢逃也不敢动,唯一能救她正是导致现下局面的元凶。   “我的眼睛里要含有三分委屈三分恐惧三分祈求和一分隐约的期待,切割比例精准到小数点后两位。”祈秋在脑海内的小黑板上画了个扇形图,标准百分比。   她紧急把人设带入场景做完一篇阅读理解压轴题,试图在庞大的影帝库存里找出对应的剧本。   小秋资料库正在检索中……   检索结果——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和我预期的想法差别有点大。”祈秋陷入沉思。   她决定转职的时候找塑料姐妹系统要了相关资料详细研究过,和小白花配套的剧本不是迷糊妈咪带球跑霸道总裁狠狠追,就是苦情女主虐恋情深狗逼男人雨中落泪,演绎难度极低。   真的是极低,她只要不说人话除了哭就是欲语还休,全程谜语人,只会用“我那么爱你你怎么能对不起我,你对不起我我也还是爱你其实我癌症晚期你再不追妻火葬场就真要把我送进火葬场”的眼神看着冷酷霸道有八块腹肌的世界第一总裁,就可以了。   非常简单,台词来来回回几句话轮轴念,上一秒梨花带雨下一秒心如死灰,宛如被雨水打落花瓣的破碎白梨花,只余一丝纯粹的幽香在追悔莫及双眼赤红的男主鼻尖。   小白花初始设定的老破小房子也可以衍生两种剧本。   要么是小白花外出买菜捡到在路边奄奄一息的男主,用爱的泪水治愈他的伤痛,男主其实是特种兵兵王/豪门唯一继承人/某个国家的王子/某科学领域的天才博士,他深深爱上了在他落魄时不离不弃的纯洁小白花。两个人在破房子里甜蜜蜗居,直到男主的仇家绑架了小白花,男主大怒揭开身份,九十九架直升机落在老破小门口恭迎大少回归。   要么小白花拖欠水电费太久,无力养活自己,被路过星探选去参加选秀节目。没背景没人脉但有一颗纯洁之心的小白花被娱乐教父男主选中,成为他最特殊的情人,两个人同床异梦分分合合,在娱乐圈大染缸中起起伏伏,在失忆梗替身梗修罗场全部轮过一遍后打出HE结局。   如果不是无限求生游戏杀出重围强势登场,祈秋有50%的概率已经过了选秀节目初选。   但事已至此,新的剧本已经出现,怎么可以停滞不前!   “没事,将就将就能演。”祈秋把满脑子剧本收好,“自己选择的职业,就是要哭着把它做下去!”   她没钱再买第二张人物身份卡了!   像祈秋这种生在游戏系统里的天选职工根本不能来人类世界,小白花身份卡等于她的居住证,不就业等于被遣返,即使是BOSS也要为伟大的生存任务让位。   祈秋右手攥拳握在心口,乖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许渊狗但没完全狗,他让自动引怪buff祈秋站着不动,给了“尽量不让你死”的承诺,倒也没毁约。   以祈秋为圆心,半米之内被青年划为真空地带,没有一只丧尸冲破防线。   刀光细密如网,大开大合彰显奇异的美感,祈秋能听见许渊畅快的笑声,似乎在杀戮与战斗中获得了无上的喜悦。   “这个,就是传说中的乐子人吧。”祈秋还挺欣赏,“他肯定能在我的游戏里玩得更尽兴。”   当BOSS好多年的祈秋能看出,许渊的平均战斗力水平远远超过无限求生游戏的标准,他不是来求生的,是来找乐子的。   丧尸杀过一轮又一轮,整个校园的怪前赴后继地冲来,被许渊毫不客气地收下人头。   最后一只人形怪物摇摇欲坠倒在地上,许渊甩了甩刀上的血,松开手,淌血的长刀消失在空气中,等待主人的下一次召唤。   “尽兴了。”他满足地伸了个懒腰,终于有空把注意力挪到真空圈内犹犹豫豫看着他的祈秋身上。   夜晚风凉,女生雪白裙摆吹出浪花的弧度,纯白的颜色衬着满地尸山血海,给人视觉上极大的冲击。   “好乖好乖。”许渊走到祈秋身边,像揉自己养的猫一样揉她的头,“真听话,说不动就站着不动。”   “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浑身浴血笑容灿烂的青年气息比谁都恐怖,偏偏语气开朗亲昵,“你是留在这里,还是和我走?”   你手都伸出来了,装模做样给选项干嘛呢?等她选错打出死亡CG博你一笑吗?   见过那么多被祈秋的天赋技能吓得唯恐离她再近一厘米的人,竟然有这种为了找乐子无所不用其极的怪胎。   祈秋一边腹诽,一边怯怯地抬起手抓住许渊袖口。   许渊不在意捡到的小猫委婉躲过肢体接触的小心思,他现在心情很好,对新得到的宠物多出几分宽容和耐心:“肚子饿不饿?我们去找夜宵吃。”   系统在许渊砍丧尸如砍瓜的时候发布了“逃出校园”的任务,代表主战场已经从校园延申到了整座城市,催促玩家离开新手村。   校园静悄悄的,阴森的树枝在地面上投出狰狞的鬼影,脸色寡淡的女生跟在步伐闲适的青年身后,踉踉跄跄追着他的脚步。   学校小卖部的玻璃门被不知名的玩家砸开。许渊推门进去,抓着他的袖子一路跟着走的祈秋小心避开地上的玻璃渣,松开手指。   “吃不吃泡面火锅?”许渊在店内翻了翻,找出一只煮面的圆锅和几袋口味不同的火锅底料。   他看了一眼病弱debuff叠满的祈秋,不用想就知道小猫的肠胃和真正的猫估计差不离,少盐少油辣椒沾都别沾。   养猫麻烦,无数人明知这点依然在养猫的路上一去不回头。   因为回报值得。   祈秋在许渊心里的价值不说很大,至少让他把自己喜欢的麻辣红油锅换成她能吃的浓汁番茄锅不成问题。   祈秋不挑食,但她没做过比在蜡烛上加热花卷更复杂的菜式。想解锁新技能,先要交得起天然气费。   许渊熟练地下锅加水煮开火锅底料,摘娃娃菜切土豆片切火腿肠。祈秋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有心帮忙,被许渊打发去货架上找点零食吃。   别用那种“一边玩去你切到手给我找的麻烦更大”的眼神看她!她刀法好得狠,能把十个你剁成口味劲道的饺子馅!祈秋撕开薯片袋吃了两口,心下忿忿。   便利店被玩家洗劫过一次,玩家很实在地拿走了不好吃但饱肚子的压缩干粮,又占位置营养价值又低的膨化食品在货架上摆得满满当当。   水果刀之类的刀具也被扫荡一空,祈秋翻来翻去只在角落里找到一只手掌大小的裁纸刀。   锋利程度属于划破她的手指一点问题都没有,在许渊手上使吃奶的力留不下半道划痕。   祈秋评价:和小白花适配度极高,要了。   她满意地把演出道具塞进保温杯杯套的缝隙间,站在挂在饰品区架子上的小镜子前梳顺被许渊揉乱的长发。   番茄锅浓郁的香味从收银台传到祈秋这里,酸酸甜甜令人胃口大开,她捏着一根细长的小黑发卡,把它放回原位。   便利店角落,被番茄香味吸引来的老鼠双脚立在地上,鼻子在空中耸耸嗅动,顺着墙根一溜烟穿过货架底部。   灰短的毛发在镜子中闪过一秒,老鼠钻出薯片货架底部。   只差二十厘米的距离,灰铁货架将再次遮住它头顶的天空。   老鼠双腿蓄力向前扑去,灰色的身躯在地面留下浅色的残影,高大的货架映在它黝黑的眼睛里,与越来越近的竖型黑影重叠为一。   “嗤。”   一根细长的小黑发卡贯穿了老鼠的脑脊髓,将它钉死在小卖部的水泥地上。   四肢着地的食物小偷尾巴耷拉触地,走路会发出哒哒声的小皮鞋踏过它身侧,白裙与浮动的幽香拂过小片炸开的血花。   纤细的影子笼罩了老鼠的尸体,它陷入无光的黑色沼泽,水泥地恢复干净。   收银台前的空地上一只热腾腾的火锅汤汁翻腾,祈秋搬着小板凳坐到火锅旁边,揣着碗等主厨开饭。   “我在店里看见了老鼠。”她细声细气地说,“从货架下钻出来,吓我一跳。”   “怕?”许渊正在调辣酱,闻言睨了祈秋一眼。   “有点。”祈秋双手握在一起紧张得捏指节,“好大一只。”   “猫居然怕老鼠。”许渊被逗笑了,懒洋洋的声音中透着点狎昵,“表里如一的小废物。”   被嘲讽的人不高兴地抿嘴想瞪他,又不太敢,挪着小板凳向后退了一点儿,碗端在手里。   “伤你自尊了?”许渊无辜地说,“抱歉抱歉,你再退就到墙根了。知道吗?老鼠喜欢蹲在墙根偷偷咬人的脚趾头吃,咯嘣咯嘣……细皮嫩肉的女孩子味道最好,我把你丢在这里,你会被它们分食干净么?”   祈秋:再说下去你会被我分食干净:)   这个人性格有够恶劣。   小白花不敢再后退,委委屈屈地挪着小板凳重新坐过来,把位置挪到许渊身侧。   “对,就是这样,想活着要会做选择题。”   隔着火锅上空的水雾,许渊挑起祈秋耳边的碎发替她挽到耳后。   他的手指碾过祈秋柔软的耳垂,带着点儿恶意的力道。   “你是听话小猫,对吧?”   作者有话说:   老鼠:演,我看着你们演 第5章 转职第五天   天大地大,饭票最大   吸饱番茄汤汁的鱼丸Q弹,白中透粉,筷子戳下去满满的回弹力。片成花瓣的火腿肠咸香味足,和金黄的泡面一筷挑起是最完美的组合。   土豆煮的时间比其他菜都长,从脆脆的口感煮到粉糯得筷子一夹即碎,热乎乎的淀粉吃进胃里散发妥贴的暖意。   祈秋吹开碗里的热气,小口小口吃得停不住嘴,白皙几近透明的脸色渐渐泛起柔软的粉。   从胃里弥漫到四肢百骸的暖气驱散了夜晚的凉意,许渊一勺子捞起两个丸子,漏勺立在祈秋面前让她夹一枚放进碗里。   他显然在投喂小猫的游戏中找到了乐趣。   只用端碗等吃的祈秋暂时放下了对许渊的不满,边吃边想:虽然许渊人狗了一点,说话不好听还把她当猫养,但他煮火锅的本事甩了一块花卷吃一天的祈秋几十条街。   丧尸副本最鲜明的特征是NPC统统不做人,玩家想吃什么全靠本事,能干的抄起烧烤摊吃得满嘴流油,黑暗料理大师只配生啃泡面恰柠檬。   在吃了一筷子火锅后,祈秋瞬间决定放弃找个机会从许渊身边跑路的念头。   天大地大,饭票最大。   吃到七分饱,祈秋放下筷子,低头拧开她的小猪佩奇保温杯。   “要喝茶吗?”她给许渊看杯子里漂浮的枸杞和红枣,“还是热的。”   “我不想二十多岁的年纪提前过上退休生活。”许渊对祈秋的养生快乐水敬谢不敏。   他单手叩开一罐冰芬达,拿起易拉罐碰了碰祈秋的保温杯:“干杯。”   祈秋羡慕地看他吨吨吨冰饮,寂寞地抿了口枸杞红枣。   许渊风卷残云扫荡干净剩余的食材,把桌面清空,抖开一张从报刊拿的城市地图。   “系统发布了离开学校的任务,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主城区。”许渊点了点地图上位于郊外的学校。   “我第一个任务是看望去海滩冲浪后染上了怪病的学长。”祈秋想了想说,“感染的源头不在学校,主城区现在一定有丧尸在游荡。”   丧尸感染有明确的逻辑链,学校内的病毒来自玩家接取到的第一个看望任务。   祈秋是看望学长,许渊是看望保安,他们的看望对象全都非常感动于玩家的爱心之举,纷纷献出头颅。   两个人都击杀了感染源,但系统发布的任务其实仅仅是“看望”。看完之后想办法弄开门锁逃跑才是大多数玩家的选择,于是感染源入侵学校,NPC集体蹦迪。   随着任务进程,全城NPC肯定会在迪斯科灯球下群魔乱舞。   今天是第一天,离副本发疯差些时间。   桌上的地图十分详尽,许渊食指画圆,圈出一个地名。   “小猫。”他叫祈秋,下颌指指地图上与学校在城市两端对角线的一栋建筑物,黑色的小字模糊不清写着“XX生物研究所”。   “带你打BOSS去。”许渊笑容诚挚,“开不开心?”   祈秋:不是很开心,馋我技能就直说。   BOSS好,祈秋也喜欢打BOSS,她对许渊直捣NPC老巢的作死行为没有一丢丢意见。   “不要用小猫叫我。”祈秋誓要维护小白花仅剩的倔强,“我有名字。”   “为什么?小猫多可爱。”许渊漫不经心地说,“那就小秋?秋秋?啊,这个好,叫你啾啾吧。”   他一锤定音:“猫猫和啾啾,你喜欢哪个?”   祈秋:我哪个都不喜欢。   多大的人了,以为说叠词会让你很可爱吗!恶心心!   游戏结束就和你分道扬镳,这辈子不要再遇见你第二次!   “走了啾啾。”许渊在小卖部的仓库里翻出一件大号的校服外套丢到祈秋身上,“我去找车,在这儿等着。”   他眨眼不见人影,留祈秋和手里的外套面面相觑。   夜晚风大,只穿了一件单薄白裙子的祈秋抖了抖校服外套,神色微妙。   “他这是……决定要养我吗?”祈秋慢腾腾套上浅蓝色的外套,把拉链拉到最顶端。   捡到一只看起来没有主人的瘦弱小猫,喂它一些食物,顺一顺毛,做个温暖的窝,最后给它取一个方便称呼的名字。   人类怎样饲养猫咪,许渊就怎样对待祈秋。   “我对饲主可是很挑剔的。”祈秋低头看脚尖碰撞又分开,“如果只局限于这个副本,可以。”   啾啾是诡计多端的流浪猫,擅长装可怜和吃了就跑。   车灯远远照到店门前,许渊单手把着方向盘,一边低头研究车载导航一边指了指副驾驶座。   祈秋有点困了,想在后座上躺着睡一会儿,但贴心小白花是不会心安理得拿人当司机用的——即使司机满心满眼都是拿她当鱼饵钓BOSS。   “为了维持人设我付出了太多。”祈秋一边夸夸自己一边坐进副驾驶,以不信任许渊的车技为前提系好安全带。   她觉得许渊是热衷于飙车的类型,没有理由,小猫咪的直觉罢了。   许渊确实喜欢飙车,校园位于郊区的路也很适合飙车。   “啾啾?”许渊单手搁在方向盘上,身体放松向后靠,眼皮不眨地撞过一个朝车辆冲来的丧尸。   没人理他,副驾驶上昏昏欲睡的祈秋缩成一团,怀里紧紧抱着她心爱的保温杯。   她整体靠向车门,肢体语言中是不信任许渊,睡梦中仍保持警惕的意思。   “亏我特意放慢了车速。”许渊不高兴地说,“小没良心。”   主人给了好吃的食物、温暖的衣服和安睡的小窝,小猫不说舔舔他的指尖表达谢意,在他脚边蹭蹭总该有吧?   “想在第一天把拐来的猫养熟果然很难吗?”许渊叹息,“但如果太麻烦,我很快会失去兴趣啊。”   他本来是为了图方便才决定养猫的,如果养猫的麻烦大于她给他带来的乐趣,得不偿失。   从学校开到研究所要跨越整座城市,中途会停下来休整一两次。   如果是许渊一个人,随便去哪都行,击杀BOSS的兴奋化为血管中奔涌的动力,支撑他独自游荡在陌生的城市里。   若是带上个病秧子,热水、电气、软乎的食物、温暖的床铺,几个要素加起来限定死了许渊落脚点的选择范围。   “BOSS自己送上门很有吸引力,被丧尸围攻也是喜欢的乐趣,但麻烦……”   许渊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不动,另一只手缓缓伸向副驾驶座上脑袋一点一点的祈秋。   温热的指尖碰到冰凉柔软的皮肤,代表生命特征的脉搏微弱,正如她的主人一样在健康的边缘摇摇欲坠。   许渊掰过祈秋的脸看了一眼。   乌黑的长发,白皙的皮肤,殷红的嘴唇,她脸上仅有三种简单饱满的颜色,涂出活色生香的绘卷。   一只品相完美价格高昂的猫。   只凭这副样貌,让人凭白多出几分耐心。   “行吧。”许渊收回手,在导航地图上点了一下更改目的地,“啾啾,你有麻烦的资格。”   车一路开向灯火辉煌的市区,将无边的夜色甩在身后。   市区内,一栋五星级酒店地下停车场里,一人一丧尸正围着车对持。   宋名茗是第一批逃离校园的玩家,他在心里拼命夸赞自己转发二百五十条锦鲤转来的运气,这一轮他全程躺赢起飞!   “几轮游戏不见,大佬依旧是大佬。”宋名茗一边围着车兜圈子一边满脑子乱想,“开局看见大佬寝室号和我对门我就知道,运气来了!”   追杀他的丧尸出门迎面撞上许渊银白的刀锋,宋名茗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大佬不断开门,丧尸出来一个杀一个,出来两个杀一双。   宋名茗啥都没做,和其他玩家合力撬开宿舍门锁直接任务完成。   逃离校园的任务更简单了,全校丧尸把他无视了个彻底。宋名茗爬到电线杆上远远望去,成堆的尸体头颅滚地,那样干脆利落漂亮极了的手法他只在玩家排行榜第一身上见到过。   这份排行榜流传在进入游戏一年以上的老玩家圈子里,每个排名都是老玩家们亲身经历得来的结果,需要避开的人、值得畏惧的人、不要犯他忌讳的人……人的求生本能凝聚在榜单中。   宋名茗没有傻到看许渊杀丧尸像砍西瓜一样轻松,就以为他上他也行。   他进过好几次丧尸副本,丧尸普遍拥有比成年男性更快的速度更强的力量和悍不怕死的冲力,平均三个人对付一只丧尸才是正常比例!   “救救救救大命——我没来及得找队友啊!”宋名茗扑到地上打滚,躲过整个扑上来拥抱他的丧尸。   他举着一把消防斧,砍了三次也就砍掉丧尸一点皮肉,像极了六万人砍一刀也砍不下的拼夕夕。   “嘟。”远远开进停车场的一辆车按了声喇叭,刺眼的远光灯照亮与丧尸对持的宋名茗。   他的眼睛被晃花了一瞬,顿时大惊失色,只觉丧尸下一秒抓住破绽就会狠狠撕碎他。   “兄弟不要对行人开远光灯啊你科一怎么过的——”宋名茗死死闭上眼睛,等死等了好半天,猛地睁开眼。   追了他半天的丧尸连一秒都没犹豫,丢下宋名茗直奔陌生车辆而去,态度之积极仿佛幼儿园放学门口找妈妈的宝宝。   妈妈在副驾驶座上睡得人事不省,开车的继父好心降下车窗,长刀一划送它回到最初的起点。   看见标志性的长刀,宋名茗瞬间闭嘴,脑内怒赞他转发过二百五十条锦鲤。   他命里和大佬有缘!   许渊是独惯了的打野人,给宋名茗十二万分勇气也不敢奢望和大佬组队,乖乖和他保持安全社交距离等大佬停车。   大佬停车了很好,嗯?大佬绕路到副驾驶座了?   宋名茗:“???”   他啪得拍住嘴,咽下一声少女般娇俏的尖叫。   他什么都没看见,他从今天开始做瞎子。导盲杖,他比生命更重要的导盲杖在哪里?   许渊弯腰把副驾驶上睡熟的祈秋抱起来,随手颠了颠。   “体重也像猫。”许渊本以为会抱到硌人的硬骨头,实际托在掌心的女生又软又轻,像团没脾气的棉花。   “不算碍事。”许渊自言自语,把怀里的人丢到背上。   陡然悬空让祈秋眼皮动了动,掀开薄薄一条缝。   猩红的色泽于眼尾一闪而过,归于清澈的黑琉璃色。   祈秋迟钝地眨了眨眼,手臂松松搭在许渊肩膀上。   新趴着的地方比座椅温暖,青年体型修长挺拔,背部线条流畅紧实,步伐平稳,睡眠环境比缩手缩小的车内更舒服。   折腾了一晚上,小白花的身体疲倦得提不起劲。有外表安静无害的发丝和沉默贴地的影子作为防线,祈秋额头抵在许渊后背,没负担地继续睡。   耳畔隐约听见非人怪物嘶吼的沙哑动静和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她从人类温热的后背上滚下来,摔进软弹的床铺中。   再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   窗帘中透过的一线阳光明晃晃照在祈秋眼睛上,扰得她下意识想让黑发延伸拉紧窗帘。   不,老破小正处在采光背面,清晨哪有阳光……这是在副本里。   在副本里也没事,只要旁边没有人——人?   酒店的枕头柔软到让人整个陷落在羽绒中,祈秋黑发凌乱铺在雪白的枕套上,整床棉被只在她身上搭了个边角。   属于陌生人的均匀呼吸声贴在耳边,随以蓬勃朝气的生命力。   祈秋动作很轻地扭过头,鼻尖蹭过青年消瘦的锁骨。   作者有话说:   祈秋:My hair,my shadow,这个人为什么能活着躺在我旁边? 第6章 转职第六天   经验值+1+1   “早上好啊。”   祈秋才一扭过头,躺在她身侧的许渊就睁开了眼睛。   青年俊美明朗的脸上残留睡意,许渊对近在咫尺的祈秋没发表任何意见,翻身卷走她身上仅剩的一点儿被角,又闭上眼。   他闭眼的速度和睁眼一样快,含含糊糊地把脸埋进枕头:“我再睡会儿,啾啾自己玩。”   被子和人类的气息一起远离,祈秋试探性地舒展四肢,小幅度伸了个懒腰。   她撑着床单坐起身,套在白裙外的浅蓝色校服外套拉链依然扣在顶端。   “我在车上睡着了?”祈秋揉了揉太阳穴,“这里是酒店、是酒店吧?”   房间内自带卫生间,祈秋拆开洗脸台上的一次性洗漱用品,一边刷牙一边对着镜子整理思路。   “我昨天在车上睡着了。”牙膏冒起白色的泡泡,祈秋仔仔细细刷牙,“是许渊抱我下的车,我有印象。”   头发和影子没动静,许渊活蹦乱跳,证明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   “问题是,他为什么会和我睡在一张床上?”祈秋真实意义疑惑,“是我对人类了解太少吗?《转职必修人类学之人类社会基础常识》里不是这样写的。”   为了让在系统中思想观念扭曲的员工转职人类后不太离谱,身份卡自带一系列厚如字典的人类学教科书和结业考试,祈秋是满学分毕业选手。   教科书里白纸黑字写过“一觉醒来身边多了个男人/女人”后的应对方法,条条都是考点,分值占比很大。   “要么是他人类学考试不及格,要么……”祈秋漱口后擦干脸上的水,一把拉开房门。   沙发、地毯、墙面,溅起的血迹如大幅大幅的泼墨画,死法不一的丧尸尸体倒在酒店套房客厅中央,特别提神醒脑,一扫清晨困意。   “要么是酒店里有感染者,被动引怪buff像WiFi吸引打手游的网瘾青年一样吸引丧尸夜袭。”   祈秋合上门,在房间内的飘窗上坐下。   如此一来十分合理,单个房间内只有一张床,体弱如纸的小白花不能睡地板,要恢复体能的战斗力不能睡地板,只能他们双双睡床,抢一床被子。   看战况,昨晚祈秋惨败。   没在梦中把她踢下床可能是许渊最后的仁慈。   “责任绝对不在我,我睡姿很乖。”祈秋瞥了眼一分钟在床上换了三个姿势大概率在梦中打军体拳的许渊,“是他自己凑过来的,绝对是。”   也就是小白花脾气好,换个和他同归于尽的人,昨晚早就乒乒乓乓打得鸡飞狗跳,大家一起挂黑眼圈扮熊猫。   祈秋掀开窗帘边角的缝隙,以往车水马龙的城市如停滞的河流,偶尔能看到一个人在钢铁丛林间飞奔,身后追着三四只面部腐烂的丧尸。   “酒店有床、热水和食物,地势高位置好,团队玩家一定会逐渐向这边聚拢。”祈秋看着一队黑压压的人群冲进酒店大门,各个手里拿着锋利的刀具。   “二三十个人的团队,武器充足。”祈秋喃喃自语,“如果要把酒店作为大本营坚守到通关,他们会锁住门,一间间房清理酒店内部丧尸。”   人群的聚集对丧尸有吸引效应,虽然二三十个人加起来也没有祈秋的天赋技能更作死。   喧哗的人声一层层接近祈秋和许渊所在的房间,祈秋从飘窗上站起,坐到床沿边缘。   雪白的床单下压出浅浅的凹陷,一只有力的臂膀圈住祈秋的腰肢。从她背后压过来的人把脑袋压在祈秋肩上,沉甸甸的。   “吵死了。”   回笼觉被打断的许渊低气压坐起身,习惯带笑的脸上满是杀气外溢的不耐烦。   他抬手捞人的动作行云流水,动作指导参照不愿起床的人类随手把枕边的猫捉过来埋肚皮。   在知道在许渊心中“小白花=他捡到的猫”等式之后,祈秋神色淡定地任他吸,一点都没有扭扭捏捏。   贡献肚皮和肉垫给铲屎官,交换梳毛服务和猫条猫罐头,无关性别,只是人和猫的交易。   走廊跑动的声音在打开套房大门时变为小小的惊呼声,满客厅堆满的丧尸尸体证明酒店早早是被人占领过的地盘。   整栋楼舒适的房间和已经被清扫过的安全地带,二三十人的团队不愿退让,想靠人数占个便宜。   领队的黄岑勤对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把刀交给副手,抬手敲门。   “打扰了!”他喊道,“里面有人吗?大家都是玩家,自己人不害自己人!”   许渊的脑袋靠在祈秋肩上,嘴唇正对她耳垂,呼出的气体灼热濡湿:“啾啾,你信不信他的鬼话?”   祈秋瞟了眼被许渊捏着掌心肉玩的右手,答非所问:“他声音好大,像在吼人。”   人类不需要小猫咪发表意见,更不需要小猫咪替他做决定,小猫咪只需要说“喜欢”或者“不喜欢”。   和许渊交流的秘诀,祈秋完全掌握了。   神情耐烦的青年转眼笑起来,他松开搂住祈秋肩膀的手,踩着床跳下地毯,长刀凭空出现在许渊掌心。   “早上好。”许渊拉开房门,亲切地打招呼,“声音稍微小点儿好吗,我们家啾啾被吓到了。”   这段话在祈秋脑内自动换成发现捡来的小猫被吵闹邻居吓得炸毛的饲主自诩是个好主人,拎着刀以小猫咪为借口上门杀穿邻居全家。   明明是他自己起床气发作,拿小猫咪做借口的虚伪人类!   被猫塑的祈秋迎着房门外十几道明里暗里视线的打量,无措似的低下头。   人类,不要质疑影帝的职业素养,你们怎么会觉得祈秋精分过那么多的BOSS里没有猫妖猫怪猫大王,她的马甲能凑齐一整季《动物世界》。   黄岑勤是无限求生游戏的老玩家,一看到标志性的长刀他瞬间背后冷汗如雨。   “冷静一点,是许渊不是很好吗?他纯纯独行乐子人,根本不在乎地盘不地盘,说不定今天休整完直奔研究所打BOSS,犯不着和我们计较。”   黄岑勤摆出热心的笑脸:“对不住啊,我们一定小点声。那啥,早餐吃了吗?酒店自助餐还开着,你们随意哈。”   许渊还真有点饿了,他侧头看祈秋一眼,她慌慌张张跑过来,捏住许渊空着那只手的袖口。   人群自动从中间分开一条路,许渊浑不在意地往外走,逐渐找到小白花扮演诀窍的祈秋微微低头,脚步略急促地跟着他。   站在人群外围的孙冉佳目光紧紧盯着缩在青年手臂边的女生,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白色的碎花裙。   “他喜欢这样的?”孙冉佳咬住唇,看着窗户反射中楚楚可怜的自己。   男人的口味还真就那几样,孙冉佳垂下眼帘,在心里捡出几个关键词。   纯洁、胆怯、依赖、像崇拜天神一样崇拜他。   最后一条孙冉佳直接本色出演。玩家排行毫无争议的第一人,她听说他的名字太久了。   在其他人都为求生绝望崩溃的时候,只把副本当作游乐项目肆意妄为的许渊太过刺眼,让很多人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怜。   “如果我能取代那个女生,之后的副本还怕什么?”孙冉佳给自己打气,“不就是演戏吗?她难不成能比我更会演?”   孙冉佳换了条路,先许渊和祈秋一步来到酒店的自助餐区。   她装模做样地拿着餐盘在沙拉区转,余光一直窥视祈秋的选菜。   祈秋:想吃三文鱼它是生的,想吃酸菜萝卜它是辣的,汉堡不错就是太大,油炸鸡块难以消化,除了乌鸡红枣汤这种孕妇食品我还能吃什么?说啊,小白花你说啊?   祈秋恹恹地拿了点健康蔬菜,端了蛊汤,对餐盘填满的许渊投以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太没用了,啾啾。”许渊拍拍她的脑袋,给她夹了一块牛排。   “我切不开。”祈秋面色羞怯心里骂人,再次把底薪跟不上通货膨胀的塑料系统拎出来疯狂殴打。   许渊也是服气小白花的废物,甚至逐渐习以为常,还产生了一丁点儿微茫的饲主责任心。   假设你养了一只不亲自拿奶瓶喂奶就会饥饿到厥过去的小猫咪,就算是绝世大烂人也会日行一善把奶瓶凑到小猫嘴边。   执刀的手把整块牛排切成一叉一个的小块推到祈秋面前,许渊指尖点点瓷盘边缘:“吃吧啾啾,别饿出个好歹来。”   祈秋瞬间抛弃满碗绿油油的蔬菜沙拉,咬下胶原蛋白丰富的肉眼牛排。   喂猫是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特别是肤色冷白的女生腮帮鼓鼓吃得一本满足,脸颊上泛起浅色的粉晕。   许渊支着头饶有兴趣地看小猫吃饭。   祈秋身上终日笼着一层挥散不去的病态脆弱感,她的唇色和眸色却偏深,是浓颜系的漂亮长相。   吹冷风和睡眠不足时像朵霜打的花,若是精心的养,又呈现饱满鲜亮的颜色。   饲主的水平一目了然。   及时反馈的成就感像游戏奖励一样令人成瘾,琐碎的麻烦与获得的满足相比不值一提。   “沾到酱汁了。”许渊指指自己的脸颊,悠哉悠哉袖手旁观祈秋就着勺子的反光费劲拭去颊边汤汁。   祈秋吃完许渊给她切开的牛排,喝了半蛊汤就放下勺子,一边等许渊干掉他餐盘里满满的食物一边用余光打量坐在她斜前方的碎花裙女生。   对方已经看过她好几眼了。   孙冉佳的眼神让祈秋倍感熟悉,很像她转职初期恶补三百部狗血恋爱电视剧研究小白花扮演指南时专注到恐怖的学习状态。   “这个剧情,是不满小白花得到霸道总裁青睐的豪门大小姐一边唾弃怎么会有人喜欢白莲花,一边自傲如果我来演白莲花绝对比你更惹人怜爱。”   祈秋的神色变得微妙起来。   熟读各种言情小说套路的她不难猜出孙冉佳的想法,但问题是,许渊他不是个正常人啊!   你以为他喜欢小白花什么?他什么都不喜欢!   他只爱编号4444444倒霉鬼的天赋技能爱得死去活来,四舍五入等于许渊爱BOSS爱得难舍难分,一颗真心全捧给了在不知名研究所苦苦等待玩家送上门的BOSS。   “把乐子人和他心心念念的乐子拆开是没有前途的。”祈秋怜悯地想,“她的思想太不纯洁了,男女之间怎么没有纯洁的友谊?狂战乐子人和小白花鱼饵之间的友谊纯正得没有一丝丝杂质。”   祈秋不想好端端的女孩子误入歧途,她手肘撑在桌子上凑近许渊,小声说:“吃完饭之后,要继续昨天的游戏吗?”   许渊拿刀叉的手一顿,抬头看她。   “就是宿舍门口那个。”祈秋比划比划,努力用知恩图报小白花的语气说,“我很害怕,可你看起来很高兴,我现在休息好了,想你会不会还要玩……”   胆怯又期翼的声音顺着窃听道具传到孙冉佳耳朵里,她瞳孔地震。   这个女人……这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女人大白天说什么呢!不知廉耻!   “啾啾,这么主动啊。”许渊眼睛亮亮,笑容愉悦,“我看你昨天那么快睡了,还以为要我逼你才有下一次。”   孙冉佳:男的也不知廉耻!   “他们的措辞怎么那么可怕……”孙冉佳搓了搓满胳膊鸡皮疙瘩,怀疑起自己战略的正确性。   她以为杀星和小白花之间是“你是我心底最后的柔软,我杀尽世界只为保护你”的剧本。   “实际好像不是那回事啊!”孙冉佳抓狂,“那个女孩子也太可怜了吧,她过的是什么生不如死的日子啊!”   不对,听语气更像“虽然害怕但为了报恩让我做什么都行,并且我逐渐习惯甚至还有点喜欢”。   “我错了,她不是装纯小白花,是真纯小白花,舍生取义割肉喂鹰的大无畏气魄我怎么演得来!”   孙冉佳用力锤了两下餐桌,头也不回地跑出餐厅:她要和丧尸面对面冷静一下!   祈秋目送孙冉佳的背影消失在餐厅,头顶缓慢冒出一个问号。   虽然不是很懂,但她依稀听见了小白花扮演经验值+1+1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祈秋:感谢不知名好心群众打赏的经验包 第7章 转职第七天   小白花营业时间结束   孙冉佳从餐厅跑出去,侧肩撞到一个人,她匆匆道歉又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她怎么了?”被撞到的宋名茗挠挠脑壳,肚子饿的咕咕直叫。   他深嗅一口餐厅里传来的香味,眼睛突然一亮!   许渊吃完盘子里最后一块沾黑椒汁的肉排,满足地擦擦嘴巴。   他站起身,早就吃完的祈秋推开几乎没动的蔬菜沙拉,跟着许渊离开餐厅。   他们没走两步,一个激动的人冲上来急刹车,差点五体投地给祈秋行大礼。   祈秋:平、平身?   “对不起对不起,吓到你了哈。”宋名茗慌里慌张地爬起来,亢奋地堵到许渊面前:“大佬!你也在这里吃饭啊大佬!”   许渊歪歪头:“你哪位?”   “大佬,你不记得我了吗大佬?”宋名茗急得像猩猩打拳手舞足蹈地比划,“昨天晚上地下停车场,质问你科一怎么过的那个人就是我!”   许渊侧头看了看祈秋,递来疑惑的眼神:这人谁?你见过吗?   祈秋回以更疑惑的眼神:你问我??   “我这么大个活人……”宋名茗心酸地接受了自己被大佬无视的事实,“大佬从丧尸手下英勇救我一命的大恩我永远铭刻于心,真的非常感谢!”   “没印象。”许渊干脆地说,他亲切地拍拍宋名茗的肩膀,“别放在心上,不是故意救你的。”   祈秋:当初要我现场报恩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男人,你的名字是双标。   见许渊越过他要走,宋名茗急忙在口袋里翻翻找找,隐蔽递来一张银白的卡片。   “呃,虽然是二手情报,但只要不过时就是好情报。”宋名茗露出尴尬而贫穷的笑容,“这是我上一轮游戏的奖励,作用是得到副本游戏的提示。我看了下内容,觉得大佬你应该感兴趣。”   银白的卡片上印着几行黑色的小字,祈秋悄悄踮脚瞟了一眼,极佳的动态视力让她在宋名茗把卡片递给许渊的过程中读完了文字内容。   “福利活动?”祈秋表情微妙。   正如她的老东家恐怖逃生游戏破产的原因是“游戏太他妈恐怖,玩家吓死吓疯吓晕,日流水跌到零贫穷破产”,现在的无限流系统压力很大。   不恐怖不危险吧,没面子,丢无限流的脸。太恐怖太危险吧,下一个失业的祈秋就是系统自己。   无限求生游戏聪明的选择了折中选项。它像全天下每个提出垃圾活动方案还沾沾自喜老子真是个天才的游戏策划一样,在有限的副本里塞入无数让玩家骂娘的小惊喜,花样百出,不搞事不舒服斯基。   宋名茗送来的情报卡里公布了本轮游戏的“福利活动”。   【恭喜!亲爱的玩家,成功从恐怖的学园孤岛中逃生的你们是否感到身心俱疲?又是否在与可爱又俏皮的小丧尸嬉戏打闹的过程中道具栏空空?不必担心,游戏出品童叟无欺的福利时间到了!】   【看啊!前方是由一百只携带道具礼物的丧尸组成的方阵,它们整齐划一它们斗志昂扬,它们带着惊喜向亲爱的玩家走来!限量不限时的福利时间即将开启,优惠多多惊喜多多,快来和贴心又温柔的礼物丧尸一起玩耍吧!】   系统平时的任务提示有多寡言,卡片上的内容就有多聒噪。   祈秋能理解的,她的塑料姐妹也是,平时播报的时候可高冷了,端着冷漠AI的架子视玩家如蝼蚁,完全看不出它在后台数人头盯业绩时痛哭流涕哀求“你们都来玩啊我给你们十连保底三个SSR还不行吗!”的卑微面孔。   “我之前参加过福利活动。”宋名茗见许渊果然感兴趣,连忙解说,“带礼物的怪超显眼特别好找,但比小怪厉害很多,算精英BOSS等级。”   许渊看着情报卡的笑意顿时更深了。   祈秋用她老破小房子里才修好的灯泡打赌,许渊对道具没有丁点儿世俗的欲.望,他的嗨点关键词绝对是“精英BOSS”。   不凑这个热闹,许渊就不是许渊了。   “啾啾。”许渊亲昵地勾住祈秋的脖子,手指夹着情报卡在她眼前晃晃,“你的技能对它们管用吗?”   “管用……等级越高的BOSS越想来抓我。”祈秋揣着手,用最可怜的语气说许渊最想听的话,“我在这里,哪怕跨越天涯海角它们也一定来赴约。”   一百只,一个不漏。   “我越来越喜欢你了。”许渊赞叹,“感谢缘分让我们相遇。”   祈秋:客气,副本一结束我立马和你割席绝交。   怎么会有这种拿人做鱼饵还一脸超lucky我真是天选之子的家伙啊,你知道把小白花丢进丧尸群是多丧心病狂的事情吗?   幸好这具身体只是体质弱,心理承受能力和神经敏感程度是祈秋自己的,不然她得拖着氧气瓶拼命吸氧才能在许渊粗暴的饲养手法中活下去。   吃饱喝足稍稍把脸色养好了一点儿的小白花被她恶劣的饲主拽去做准备工作。   “喏,你就抱着它站在那儿。”许渊把接满热水的保温杯塞进祈秋怀里,贴心地说,“新泡的枸杞红枣茶,等你喝完差不多游戏也结束了,别有心理负担。”   祈秋一手拿着保温杯,一手拿着在小卖部搜刮的除了能割破她自己皮肤外纯纯废物的小裁纸刀,对上许渊写满鼓励的眼睛。   许渊:相信自己,你可以!   祈秋:日渐扭曲的微笑.jpg   宣告福利时间开始的提示音出现在大多数猝不及防的玩家耳边,也有少部分提前得到情报的玩家跃跃欲试,将目光投向城市间游荡的丧尸群中。   头顶系着红绿配色的斜歪蝴蝶结的丧尸从同类中高高跃起,蜥蜴似的长舌头拖到地面,涎水滴落地面冒起酸性腐蚀的白烟。   “草草草丑过头了吧精英怪!”上一秒壮志凌云下一秒撒腿就跑的玩家拼命鬼叫,但更多人握紧手中的武器,组队出手拦截行走的道具卡。   丧尸具有趋人性,活人的声音与气味是它们行动的指向标,越大型的团队吸引礼物丧尸的可能性越大。   ——如果祈秋不在的话。   黑发白裙的女生站在天台边缘,风吹起她单薄的裙角,撑着摇摇欲坠的脆弱感。   于嗅觉灵敏的怪物视野中,天地都是漆墨黏稠的黑色,唯一的光辉如垂落地狱的蛛丝,吸引着畸形的手向上抓握。   好香,甜的像浇满蜂蜜的厚松饼,切开后浓浓的甜香滚着热气,全身的细胞抓心挠肺,胃里饥饿感烧心难耐。   头顶丑陋蝴蝶结的精英丧尸一把挥开挡路的弱小同类,四肢着地扒在墙上疯狂向上爬。   祈秋不在酒店里,她被许渊安置在附近一栋居民楼天台上,楼高仅仅五层,恰好在精英丧尸二段跳的范围内。   丧尸包围圈里的祈秋脸色千变万化,外人看来她是害怕得浑身发抖,只有祈秋自己知道,她心中的愁苦一点都不比真正的小白花少。   “进入游戏已经两天了,而我,依然身无分文。”   祈秋痛定思痛:“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啊祈秋,跟在许渊旁边转职进度条是涨得很快,但人头都被他抢光了我拿什么去赚生活费!”   从被许渊强行以报恩为由捆绑组队到现在,祈秋虽说吃喝不愁生活质量比在老破小房子里烤花卷上升十几个台阶,但她没有忘记自己提前进入求生游戏真正的目的。   她是为了在副本内搜刮到充电费的钱才会加入游戏的啊!   在副本里大杀四方有什么用,回归现实照样洗不到热水澡。   “电费、新一天的伙食费、未来可能会欠的水费和完全没交过的天然气费。”祈秋掰着手指数,“人类怎么干什么都要花钱?我不理解。”   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她真的要执着于过现代人的生活吗?山顶洞人那么省钱不如考虑一下?   “新职业这几天表现得不错,夸夸自己。”祈秋先肯定了自己小白花的演技,随即调频到反省模式,“但是!新职业固然重要!作为人类活下去才是第一目的!我怎么可以沉迷扮演忘记搞钱的最终目的!”   祈秋一辈子都会记得没钱的苦,边维持人设边疯狂搞钱才是她进入无限求生游戏的意义。   “要说能在哪里搞到钱……还是得去找BOSS。”祈秋自言自语,“打劫其他玩家的钱包不是新世纪好人类的作风,打劫前同事收下他们的遗产更合我的胃口。”   她立刻做出了决断:要找机会和许渊分开!   在他身边祈秋压根没有出手的余地,游戏体验极差。   “下班了下班了,八小时工作制已经超时了,小白花要下班了。”   祈秋心里门清:她心心念念寤寐思服的BOSS同样也是许渊魂牵梦萦牵肠挂肚的梦中情人!   在心上怪面前,他们不是相亲相爱的队友,是你死我活的情敌!   “主动放手祝他们幸福是不可能的,只能靠抢人头勉强维持生活这样子。”祈秋拧开保温杯喝她的枸杞红枣茶,在心底盘算跑路的大事。   她暂时不能走,福利活动里礼物丧尸前进的方向是指向她最闪耀的明灯。祈秋人在哪里,丧尸蹦迪的巨闪迪斯科灯球就在哪里。   刀光如雪于烈日下湛湛生辉,怪物头颅与身体的连接面被一线光芒分成两半,透过脖颈横截面的空隙,许渊遥遥看见天台上单薄的身影。   小鹿般怯生生的眼睛努力向他张望着,脚尖费力地踮起来,又支撑不住地落下,循环往复。   许渊几步跃上天台,随意跨坐在栏杆上,刀尖挑着一沓银白的道具卡片伸到祈秋眼前:“拿去玩。”   他招手让祈秋走近些,把她本就被风吹乱的长发揉得更乱:“收了贿赂要好好干活,啾啾乖,再坚持一会儿。”   递到祈秋手里的道具卡有厚厚一沓,她看了一眼前赴后继奔向她的礼物丧尸,又看了看远处躲藏着窥视他们的玩家,轻轻点头。   差不多要到临界值了,渴望道具的玩家们怎么会放任许渊一个人吞下胜利果实?   如果只有许渊,或许他们会出于忌惮放弃。   可祈秋还在这儿,最显眼的位置,最弱小的外表,最丰厚的财产在这儿呢。   祈秋知道自己该怎么合情合理不崩人设与许渊分开了。   许渊只过来和祈秋说了两句话,又全心全意投入找乐子的娱乐项目中。祈秋拉开校服外套,把道具卡妥帖放入里面的裙子口袋里。   她盯着脚底的地面,从零开始默数。   十六、十七、十八——   一圈浅色的白光突然出现在祈秋脚底。   白光迅速画出饱满的圆圈,天台地面上骤然露出一处黑洞,祈秋身体落空直直掉入洞中!   远处,许渊赫然回头,天台空空如也。   下坠,眼前只剩黑暗笼罩。   粗糙的手掌一把拽过祈秋的胳膊,冰冷的刀锋贴在她的脉搏边。   “老实点!”陌生男人狠辣的声音在祈秋背后响起,她的视野由暗转明,又看见两个上下打量她的陌生男人。   “来了来了!”窗户边拿着望远镜的男人难掩惊喜,“礼物丧尸朝我们这边过来了!全过来了!她真的能引怪!”   “他奶奶的,老子就知道里面有鬼。”挟持祈秋的男人啐了口浓痰,刀锋威胁地向内用力,“小娘皮,都是你犯贱,害哥哥们一张道具卡都没拿到,全归了你姘头。”   祈秋看了看周围,几个人正挤在一处狭窄的居民楼里,把她从天台带过来的黑洞应该是能够强制位移的道具。   宁肯耗费道具也要劫走她,自然是为了礼物丧尸身上更多的道具。   “道具卡不在我姘头身上。”祈秋轻声说,她像不知道自己险恶处境似的细声细气解释道,“他全给我了。”   三个男人的视线刷地聚焦到祈秋脸上。   被挟持的女生有副漂亮得惊人的好样貌,垂下的眼睫细软如鸦羽。   她缓慢地拉开浅蓝色外套的拉链,拉链扯下时细碎的声音在心跳如鼓男人耳边如雷电轰鸣。   “别杀我,都给你们。”祈秋松开手,“卡片在裙子口袋里。”   不得其他两个人回话,劫持她的男人迫不及待伸出手,脸上火热和贪婪一闪而过。   “真上道,等会儿叫的好听哥哥就留你一命——”   男人急切的嘴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他迟疑地捏了捏手下湿滑柔韧的触感,形状怪异的黏液缠上他的手腕。   他后知后觉地低下头,一条布满漩涡花纹的漆黑触手懒洋洋地探出裙摆晃了晃,像在和男人打招呼。   看到触手的瞬间,男人脑袋一空。   漆黑的怪物从雪白长裙下缓缓游出,每一根触手都卷着一张银白色道具卡,贴心递到三个男人面前。   “不是想要吗?来拿啊。”   “拿去吧拿去吧,收下它们。”   “别客气,遵从你们内心最渴望的……”   纷乱的呓语声回荡在男人们耳边,无数影子窃窃私语,眼前的世界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什么都模糊不清,脑袋昏昏沉沉。   不可名状的喃喃声如一根钉在额叶搅动的巨针,将人的理智搅成稀碎的鸡蛋液。   “哈哈哈……哈哈哈哈!”站在窗边拿望远镜的男人突然大笑,他笑得眼泪飙出,用力拍打大腿。   “我好开心!我好开心!”他手舞足蹈地用望远镜砸开窗户,举着双臂朝丧尸冲去,“哈哈哈哈哈哈!”   “呕!呕!”另一个男人跪在地上疯狂地呕吐,他用力卸开下巴,另一只手夹着舌头把它从喉咙里扯出来,沾了满手涎水。   劫持祈秋的男人眼神空洞地呆立在原地,大颗大颗泪水从他眼眶涌出,两颗眼珠与泪水一起吧嗒砸到地上,砸出两朵小小的血花。   祈秋轻轻移开扣在她喉咙上的刀,她拎着裙摆,触手如脚足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道湿痕。   【SSR·旧日支配者】:沉睡于海底之城的古老神明,不可名状的怪物,祂的身影隐没在群星闪烁间,祂的呓语藏在梦境的角落里。当你窥见祂的真容,当你听见祂的声音……疯狂,只剩混乱无序的疯狂。   “这副马甲自带斗篷就很好。”祈秋满意地戴上兜帽,触手退回斗篷的遮挡中,了无痕迹。   旧日支配者有一旦被人看到真容不管三七二十一那人必疯的强制技能。为了克制谁看谁GG的惨剧,祈秋搭配了一件即使迎着八级狂风迎面暴吹也绝不翻车的强力胶斗篷。   除非她自己掀开,否则旁人使出吃奶的力拔都不可能拔掉。   祈秋从口袋里掏出许渊给她的一沓厚到能打扑克的贿赂道具卡,往身上拍了一张暂时隐蔽气息卡,让被动引怪buff歇会儿。   她现在所处的位置离天台很有些距离,没有礼物丧尸引路许渊找不到这里。   “不是啾啾不乖,是你自己大意了,可怪不得我。”   祈秋轻巧地跃出窗户,抬头望向城市另一边的研究所。   “小白花营业时间结束。”她眉眼弯弯,对不在这里的那人说,“BOSS战再见,我们就是敌人了。”   作者有话说:   许渊:说翻脸就翻脸,啾啾好狠心一猫猫 第8章 转职第八天   你只值一百块   阴绿的爬山虎铺满整座墙,风吹过泛起森冷的绿浪,见不到一丝阳光。   死一样的寂静弥漫在建筑物内,地面上缩起身体的西瓜虫外壳干枯,褐色的死蚯蚓扭成长条,绿地的草腥味中混杂着腐烂麻雀尸体的气味。   李罗英翻过一扇被打碎的窗户,跳进研究所的女厕所。   她庆幸自己是女生,不然真的好像个变态。   “我不是来和BOSS硬碰硬的,我就来看看情况。”李罗英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她有一张能让BOSS暂时无视她的道具卡,想碰碰运气。   李罗英决定暂时把女厕所当作据点,这样等BOSS进来她就能站在道德制高点大声逼逼。   “如果BOSS是女的呢?”她犹豫,“叫声姐妹套个近乎?”   过于谨慎的李罗英一步步挪着小碎步走到厕所门口,透过锁孔向外面张望。   “黑漆漆的。”她嘀咕,“啥都看不到啊。”   “因为有东西站在女厕所门口,他的身体挡住了锁眼。”   沙哑低沉的声音在李罗英背后响起:“你可以开门看看,记得护住脖子。”   她身后什么时候冒出个大活人?!   汗毛一根根从李罗英脖子上竖起,她不敢动,不敢回头,不敢转动眼珠,整个人宛如一座死去的石雕直勾勾望着锁眼。   门外伪装等待的怪物听见了门内的交谈声,锁眼外的黑暗陡然后撤,一双浑浊布满血丝的黄眼睛猛地撞向锁眼!   李罗英发出一声压在嗓子里的无声尖叫,保命道具卡瞬间出现在她手中。   她忘记自己下蹲的姿势,整个人向后仰倒,被一只裹在斗篷里的手轻轻推回原位。   门外的怪物砰砰砰撞门,李罗英手脚并用地转过头,看见一个浑身笼罩在墨黑斗篷里的女生。   那人的声音沙哑低沉,推在她背后的手却格外纤细,几缕不听话的黑色长发溜出兜帽。   “谢、谢谢。”李罗英惊魂未定,慌慌张张站起,“你也是来查看研究所的吗?”   “这栋建筑物只有一个入侵口。”祈秋言简意赅地说,“就是女厕所的窗户。”   不仅她要从这儿进来,过会儿许渊也得走这里。   “啊这,副本也太恶趣味了。”李罗英有点想跑路,“门口的怪是等着给玩家开门杀吗?”   开门杀是游戏老套路了,都是祈秋玩剩下的内容。她曾经设计过一个副本,玩家安全屋中央画着BOSS的召唤阵,当玩家一路被追杀挣扎跑到安全点松懈无力地坐在地毯上时,BOSS直接借由召唤阵瞬移,一秒把玩家吓得肝肠寸断。   “无限求生游戏的BOSS还不够狠。”祈秋摇头,但转念一想她正是因为太过恐怖才惨遭公司破产裁员,泪不禁流了下来。   眼前的黑袍女生莫名消沉,李罗英有心安慰她又不太敢,尴尬地说:“我实力不够打算撤了,你一个人吗?没有队友?”   “一个人比较方便。”祈秋走到女厕所门口拧开门锁,一根触手在李罗英看不见的地方蹿出,洞穿门口獠牙突起的丧尸头颅。   祈秋踏入墙面发黄的研究所走廊,漆黑袍角卷起猎猎风声。   她身上隐蔽气息的道具时限已过,小白花被动引怪的天赋异能却好像突然失去了效果。   “旧日支配者的气息盖过了吸引怪物的甜香。”祈秋抬起袖口嗅了嗅,“得换个马甲开BOSS。”   克苏鲁系的神明与丧尸都不是一个战斗力体系,太欺负人了。   自带兜帽斗篷的马甲祈秋有不少,她对着卡池挑挑拣拣,翻出一张披着猩红斗篷手持长柄猎.枪的卡牌。   【SR·猩红猎手】:沾满血的人皮缝制线脚密密的斗篷,戴上兜帽的女孩甜甜微笑。漆黑猎.枪的枪口指向下一件漂亮衣服的肉材料,红色,多么惹人喜爱的红色。   祈秋压低兜帽,抬高枪口,一枪打碎走廊上方的白炽灯。   短促枪声响起的地方一片片陷入死寂的黑暗,整个研究所仿佛被外来的黑雾瓜分地盘。入侵者毫不掩饰她的张扬,让盘踞在巢穴深处的怪物躁动不安。   “好香……好甜的味道……”实验室里穿白大褂的斯文男人擦去泛滥的口水,文质彬彬戴上桌上儒雅的金边眼镜。   太香了,像一只钩子在他胃里直挠,让他因不能把香气吃到嘴中焦躁不已。   焦灼的欲.望将理智碾得粉碎,医生猛地起身,身体化为一团模糊的白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捉迷藏,开始了。   悉悉簌簌,李罗英弯着腰在树丛间小步挪移,她回头看了眼依然可以看到全貌的研究所,咬着牙继续往外撤。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她要躲得远远的!   李罗英埋头向前走,一道锋利的刀光拦住她的去路。   “劳驾。”许渊笑容灿烂语气亲和地对李罗英说,“我问个路。”   李罗英:我觉得你不是问路,是想打劫。   巨大的实力差距让她不敢吱声,举手投降:“前面是开BOSS的研究所,除了我还有人进去了,入口在女厕所被打破的窗户那儿。”   许渊点点头:“谢了。啊,别急着走,我还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李罗英强行挤出笑容:“好的,我正巧非常有空,你说。”   “假如,假如你捡了一只猫。”青年语调微妙,“很瘦小很可怜的那种,有点点可爱。你谈不上很喜欢,但猫罐头小鱼干管够,时常还带它出去玩。”   “某一天,你的猫被人拐卖了,你废了一番力气去找它,却发现拐卖猫的人死在了丧尸堆里——哦,现实没有丧尸,你意会一下。”   李罗英不敢说话,只能点头如捣蒜表示自己正在拼命意会努力意会。   许渊接着说:“你发现你的猫自己从笼子里逃了出来。为了确定猫活着还是死了你用了一张道具卡,道具显示它活蹦乱跳,可你就是找不着它。”   “你说,是猫迷路了找不到主人,还是它明知道主人在哪,却不想回来?”   李罗英绞尽脑汁思考:“瘦小的猫,应该是胆子很小的类型?会不会是回去找你、找它主人是件很危险很可怕的事情,所以它先躲了起来,等主人去找它?”   假如自称饲主的是眼前这人,李罗英可太能理解猫的想法了:此时不跑何时跑,休信男人嘴里半句鬼话!   “嗯……也有道理。”许渊摸摸下巴,“我对啾啾那么好,她没理由跑啊。”   虽然他一直把她当鱼饵在用,时不时把人丢到丧尸包围圈吓得她脸色惨白如纸——也不至于跑路吧?   许渊觉得不至于,他相信祈秋也觉得不至于。   李罗英:“呵呵,啊对对对,你说的是。”   活该你丢猫!   许渊想通了困扰他的问题,很高兴地和李罗英道别,心情愉快地遥望近在咫尺的研究所。   他已经能听到兵器碰撞的金属声,冰冷的血气与愈演愈烈的战意纠缠不清,于钢丝上与死亡贴面旋舞,活着的感觉从未如此清晰。   他正是为这一刻而生的。   拎着刀的挺拔身影消失在建筑物后,许渊奔向直觉引领的战场。如果将视野拔高到研究所上空,他将看到一抹猩红与一团白影从不同的方向相向而行,三条线在最中央汇聚成一点!   披着猩红斗篷的猎人在走道内急速移动,被她单手握住的长.枪枪口指地,偶尔上抬。   拐角处扑来的丧尸只看见一道红影闪过眼前,他的尸体还未倒地,来人已然走远。   “找到了。”祈秋抬高枪口打碎最后一盏灯,戴金边眼镜的白袍医生眼前一暗,四周陷入死寂的黑暗。   祈秋拎着长.枪沿着围墙缓慢在室内行走。   她堵到BOSS的地方是个三岔路口,她来自一条路,医生在一条路,还有一条无人的走廊。   斗篷于地面扫过发出沙沙的摩挲声,开过十几枪的猎.枪散发硝烟的气味。医生在空气中深吸一口气,甜香填满了交叉路口,口水又一次在他嘴里泛滥。   “我看你一副等不及的样子。”沙哑低沉的女声在医生背后响起,“这就满足你。”   长.枪是远战武器,祈秋却毫不在意,举起沉重的枪支用力向下一砸!   医生扭曲着身体躲过要害,青黑指甲根根冒出抓向祈秋。   “好难缠的小点心。”医生一边吸口水一边警铃大作。   凡拉近距离祈秋就拿长.枪做矛近战,凡拉开距离她必开枪,黑暗中看不清的纤细双腿踢来时刮起赫赫破空声,医生毫不怀疑她能用腿绞断他的头!   医生心生退意,翻滚的食欲终是被求生欲取代,他矮下身体双脚蹬地冲向无人的第三个岔路口。   猝然亮起的绚烂刀光划开粘稠的黑暗,短促的流星留下长长的曳尾。   一瞬间利落到极致的冰冷美丽,兜帽下的祈秋微微失神。   好漂亮的刀法……不对!他是来抢人头的!   祈秋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突然冒出的第三个人是谁,她瞬间抬起枪口连开三枪。   砰砰砰!   许渊在黑暗中挑眉,吹了声口哨:“漂亮!”   “谢谢,如果你不和我抢BOSS,我会更高兴。”祈秋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与她自身又轻又软的音调区别开来。   “那可不行。”许渊抢在医生逃跑前一脚把他踹回战场,“公平竞争嘛。”   他挽了个刀花,笑意染上血色。   “虽然把啾啾弄丢了,但幸运女神依然站在我身后。”许渊轻松地说,“你的枪法很棒,要不要和我打一场?”   “你站着不动让我打,倒是可以考虑。”祈秋不再留手,全力冲向医生。   三个人形成了各自为政的三股攻势。医生自知再无逃走的可能性已然破釜沉舟,祈秋一心要拿BOSS人头不欲和许渊纠缠,许渊和谁打都行两边挑火态度暧昧。   祈秋本以为平衡能在她干掉BOSS之前维持住,忽略了黑暗中许渊看着她越来越亮的眼神。   她对这种眼神该是熟悉的,在许渊第一次听说祈秋的天赋技能时和他被越来越多的丧尸包围时,他的眼睛都像落入漫天星空闪烁。   祈秋没有意识到,比起节节败退即将死亡的医生,她有多吸引许渊。   再没有比与可遇不可求的对手战斗更让许渊期待的事情了。   刀锋转向猎人漆黑的枪口。   祈秋条件反射挡下许渊的攻击。第一击不但速度缓慢力道也轻,像它的主人只用它来提醒祈秋:换对手了。   这不是偷袭,是邀战。   “别只顾着理他,也和我玩玩嘛。”   愉悦带笑的声音随着刀光亮起。   祈秋浅浅吸气,不退反攻,如许渊所愿和他打了起来。   她太了解这个人了。许渊是非常表里如一的个性,他热爱战斗热爱危险,进入游戏唯一的目的就是找乐子。   当他在祈秋身上找到了比BOSS更大的乐子,哪怕她说破嘴皮,许渊也还是会缠着她打。   了解,不代表祈秋真的会乖乖跟着许渊的节奏走。   懂事听话的小白花已经下班了,当BOSS好多年的祈秋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对自以为是的人类说NO!   打BOSS能给她带来收益,带许渊能给她带来什么?给小白花出气吗?   不好意思,小白花拿的是逆来顺受剧本,没有这个需求呢。   “你好烦人。”斗篷下沙哑的女声在黑暗中响起,“坏我的事情,我收点报酬不过分吧?”   披猩红斗篷的猎人松开手中长.枪,身影如雷霆掠过乌云转瞬即逝。   许渊只恍惚一瞬,视野忽然天翻地转,久违的疼痛在身体中叫嚣,兴奋感令大脑皮层微微发麻。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斗篷下的黑发向后延伸刺入医生的身体,长发如墨光泽莹莹。   祈秋一脚踩住倒在地上的许渊胸口,居高临下地打量他。   被人屈辱地踩在地上,青年却还在笑,甚至比以往更开怀更兴奋。   “你真棒。”他满心赞叹,“我还能遇见你吗?”   这人根本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乐子人。怀着想看许渊愤怒屈辱表情心思的祈秋涌上淡淡的无力感。   不要再遇见你了,不管是小白花还是转职BOSS都不要再遇见你了,换个身份怎么还这样?你夸小白花也是这种语气!   祈秋不想说话,她一言不发地弯腰从许渊口袋里拿出他的钱夹,在一堆黑卡里翻出一张一百元。   “电费伙食费都够还能再买个保温杯换个灯泡。”祈秋满意地打劫掉这张一百块,把钱夹丢到许渊身上。   “只要这么一点?”许渊侧头看了眼滚落在地的钱夹,“不如和我打一架,银行卡密码告诉你。”   可恶,有钱人闭嘴,你根本不知道一百块对祈秋是多么巨大的一笔财富!   祈秋心情变差,语气也变差:“你只值这么一点。”   她的意思是,用小白花这几天以身作饵给许渊打工的工作量减去他给祈秋分赃的道具卡和对她的人道主义关照,最后许渊还差她一百块的劳务费。   付出多少回报多少,祈秋从不占人便宜。   但这句话听到许渊耳朵里,味道就完全不一样了。   踩在他身上的女生说完后直接离开了游戏,过了好一会儿,许渊慢吞吞从地上坐起来,拍了拍胸口的灰。   “被瞧不起了。”他自言自语,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   “真带劲……我们会再见面的。”   作者有话说:   许渊:相信缘分 第9章 转职第九天   阴间主播   薄如蝉翼,粉色透亮,芳香扑鼻,尊贵无比。   祈秋愿将一切美好的形容词献给躺在她掌心的百元大钞。   “谁会不喜欢你?”祈秋含情脉脉,“我不能理解——你就是永远的万人迷。”   她珍惜地把自己操劳一副本的辛苦费放进贴身的小口袋,放好后还特意拍了拍确认它的存在。   “首先要去充电费。”祈秋精打细算,“再去买保温杯和新灯泡。今天奢侈一把不吃花卷了,去买煎饼果子加两个鸡蛋!”   呜呜,好奢侈哦,她有罪她是沉迷享受的坏女人。   怀着淡淡的罪恶感和极大的快乐,祈秋补交了电费,挎着她新买的呆头小企鹅背带保温杯站在煎饼果子摊位前的排队队伍中。   “加两个鸡蛋,不要葱不要辣……”祈秋小声念叨,揣着手耐心排队。   “不好意思,妹子你看起来有点眼熟——啊!真是你啊!”   惊喜的声音从祈秋背后传来,她茫然回头,对上宋名茗激动的表情。   “你不记得我了吗?”宋名茗比划比划,“咱们上个副本说过话的!是我啊,我叫宋名茗。”   “哎呀,真是太有缘了。”宋名茗话匣子一骨碌打开,“我都没想到咱们居然是同城,连吃煎饼果子都选的是同一家路边摊,你是我现实里遇见的第一个玩家!”   “太有缘了真的,这缘分说出去都没人信。”他咂咂嘴,掏出手机,“交个朋友呗妹子,微信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祈秋瞅了瞅宋名茗手中新款肾机,双手胸前交叉,摆出吴京的哒咩表情包。   “没有手机,没有微信,有缘自会相遇。”   手机这种按月扣费的吃钱魔鬼休想靠近她的生活!你根本不懂穷人!   宋名茗呆滞地看了看满脸拒绝的祈秋,又看了看边摊煎饼果子边刷短视频的中年老板,最后看了看手机外放震天响的遛弯老大爷。   “你真的是现代人吗?”他不理解他大为震撼,“我三年级的堂弟都有小天才电话手表。”   “我当然是现代人,是你的思维太过狭隘。”祈秋心酸但她不说,煎饼果子排到她了。   加了两个鸡蛋的煎饼果子香喷喷热乎乎,祈秋咬了口饼皮,边吃边往老破小走。   “等等!”宋名茗拎着自己的煎饼果子追上祈秋,他自来熟的程度像哈士奇,狂野且没给人拒绝的机会。   “我不信你没有手机,你肯定是不想加我微信才找了个借口。”宋名茗固执地和祈秋理论,一副被伤到自尊的表情,“妹子你下次借口能稍微找好一点的不?男人自尊心上头什么可怕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你柔柔弱弱的小心歹徒心怀不轨……卧槽!”   宋名茗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在报废边缘徘徊的危楼。被他跟了一路的祈秋拿出钥匙打开老破小房门,敞开真·家徒四壁的大门,邀请道:“要进来喝杯茶吗?趁我水费还没用完。”   “不、不了。”宋名茗神情复杂,含着三分怜悯三分不忍三分世界上居然有如此穷人的震惊,“还是我请你吧,焦糖波霸奶茶全糖去冰喝吗?”   祈秋:喝。   滋滋吸了两口焦糖奶茶,祈秋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宋名茗,主动问道:“怎么了?”   宋名茗是个憋不住话的人,祈秋一问他张嘴噼里啪啦地说:“你这过得也太苦了,我之前还以为你说没手机没微信是开玩笑。”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热心肠好人。跟了你一路本来是想用‘我们都是玩家’打感情牌请你帮个忙,现在我还是想请你帮这个忙,有偿的,当你给我打工,怎么样?”   “我绝对没有怜悯你的意思,不要误会!”怕祈秋想歪,宋名茗举起手机点开一个页面给她看,“你看看这个。”   宋名茗把手机推过来,祈秋咬着奶茶吸管低头去看。   黑发白裙的女生安静地坐着,托腮低头的模样像幅静物画,无一处不精致,看着她不禁放轻呼吸,唯恐吹来的风惊扰画上垂眸的人。   宋名茗觉得造物主偏心,又生不起嫉妒的心思,只剩被纯粹美丽洗礼的震撼。   他虽然平时也话多,但今天话多得格外厉害,嘚啵嘚啵停不下来:“我是个职业主播。平台最近新开了大型直播活动,流量很大。主播这行就是要追着流量走,玩得越花越吸引人眼球越好,想冲击平台一哥的位置,要玩个大的!”   宋名茗签约的直播平台叫狝猴桃直播,APP是个切开一半的绿油油狝猴桃,日活量极大,主播竞争激烈好似星际大战,女装大佬是基操中的基操,从中随便挑个主播都能气不喘唱完一整段相声贯口。   狝猴桃直播中的主播有舞蹈区、音乐区、美食区、鬼畜区……以及宋名茗所在的阴间区。   “没错,我是一名光荣的阴间区主播!”宋名茗还挺自豪,“我们区以最阴间的直播时间和最阴间的直播内容闻名狝猴桃。阴间区贯彻‘艺术不仅要接地气更要接地府’的原则大杀四方,总揽整个夜晚流量。”   祈秋:“会有正常人在凌晨两点到凌晨五点半之间看直播?”   宋名茗:“有啊,我就是,我不仅看我还自己播呢!阴间区是我进这一行的初衷!”   祈秋:厉害,厉害(海豹鼓掌.jpg)   “请我帮忙,是指在你直播间出镜吗?”祈秋好奇,“你需要贞子还是伽椰子?我个人扮红衣厉鬼和白衣女鬼都蛮有经验,无头女尸也可以,把你吓得半死就算工作成功?”   宋名茗:“妹子你看起来柔柔弱弱,口味还挺狂野哈——哪个助演会在直播间把主播吓晕啊!我英明神武的形象不要钱吗!”   “咳,我在直播时立的人设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心脏猛男。”宋名茗清了清嗓子,“我准备通宵直播现在人气最高公认最可怕的恐怖逃生游戏,妹子你只要在旁边围观我打游戏,本色出演就行。”   祈秋瞬间顿悟。   是她想错了,宋名茗怎么可能透过外貌看到她精分多年演技出众的本质,客户的需求不是贞子也不是伽椰子。   他要的是能衬托他威严神武王霸之气的天选女主小白花!   原来不知不觉她转职已经成功到让工作自己找上门了吗?这是对祈秋职业素养的极大肯定!   “我懂了,我全都明白了。”祈秋一口答应,“什么时候直播?”   “就在今晚!”宋名茗兴奋地掏出手机,“我先把定金付给你,我们再讨论一下直播的剧本——哦你没手机,没事,我用定金给你买台新的吧。”   祈秋不是很想让每月按时扣费的魔鬼走进自己的生活,但出于融入人类的考量,她最终点了点头。   在买好手机办完流量套餐后祈秋和宋名茗加了微信,她一头栽进消消乐的深渊中。   游戏真好玩,祈秋沉迷了。   “草,你消消乐排名什么时候超过我了?”宋名茗难以置信并深深后悔,“我可不可以大号把你删了,拿小号加啊?”   “我可以把你永久拉黑。”祈秋轻轻柔柔地说。   宋名茗:好汉饶命(抱拳.jpg)   祈秋跟着宋名茗来到他的工作室,宋名茗煞有正事地拖出一块白板,握着黑色马克笔一笔一画写下“阴间大作战”五个大字。   “下面是备战时间,祈同学做好笔记。”   祈秋举起手里的小本本,严正以待。   “我要直播的游戏是前不久上新的一款恐怖逃生游戏。”宋名茗介绍道,“制作团队不明,也没有主页宣传,这样一款不知名的游戏却是如今最烫门巨作,你知道为什么吗?”   祈秋很体贴地问:“为什么?”   “因为它非常恐怖!”宋名茗猛敲白板,“非常、非常恐怖!不是给人玩的那种恐怖!”   “有不少主播在直播它的时候被活活吓晕,狝猴桃直播甚至专门在鬼畜区出了一个吓晕主播剪辑,缺德啊他们!”   宋名茗忿忿:“但这款游戏流量很大,只要直播标题带‘恐怖逃生’几个字就有观众买账,为了营业我也要挑战一波。”   “祈同学,你的任务是在我打游戏的时候本色出演你的害怕烘托直播间氛围,让观众身临其境的同时感受到我、威猛男人的可靠和霸气。”宋名茗举了举自己没有肱二头肌的胳膊。   “没问题。”祈秋无害地说,“我很怕恐怖游戏的,可能会哭出来。”   “哭!”宋名茗大手一挥,“用力哭!没事,本色出演。”   “还有一点。”宋名茗盯着电脑上《点击就看百万粉丝主播纷纷吓晕名场面》的热门剪辑,他犹犹豫豫:   “虽说经历过真人无限求生游戏的我无所畏惧,但真的好多人说这游戏爆炸恐怖……万一,万一我晕过去了,我们就启动备用方案。”   宋名茗小小声:“我一晕,你立马接住鼠标继续玩游戏。能让我晕的游戏你玩肯定晕,到时候我们一起晕,不丢人。”   “要是我不晕呢?要装晕吗?”祈秋问。   “不可能!”宋名茗想了想,“表演痕迹太重观众老爷会有意见,你别演,顺其自然,结果肯定和我预料中一样。”   给钱的人是老板,他要演祈秋就演,他不要演祈秋就不演,多简单一事。   直播时间一点点临近,宋名茗忙忙碌碌调试设备,祈秋替他在电脑上下载他口中无敌爆炸可怕的恐怖逃生游戏。   下载页面肉眼可见的贫穷,无名制作组在链接下方留了一段丧里丧气的文字。   【介于游戏过于恐怖吓跑太多玩家,本公司现已破产,唯一员工已裁员转职,游戏不再更新,此作品仅当作纪念向外界免费开放下载。】   血红的进度条渐渐填满,电脑突然一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占据整块屏幕。   两行干涸的血泪从眼睛中央淌下,在页面下方汇成开始游戏的字眼,若有似无的叹息声与轻笑声透过音箱回荡在室内。   “欢迎来到我的逃生游戏。”   祈秋握着鼠标愣在电脑前。   游戏里传来的赫然是她最熟悉的,她自己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系统:我最最亲爱的塑料姐妹,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祈秋:版权费结一下谢谢   ——————————   感谢在2022-06-08 18:00:00~2022-06-16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天 36瓶;黑泥哒宰 9瓶;湮没于世是火栗子、长亭于归 5瓶;秋意弥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转职第十天   我从出生开始就单推老婆了   【上线了阴间主播在阴间时间上线了(撒花)(撒花)(撒花)】   【今天是直播那个超可怕游戏吗笑死,我要看主播当场晕厥】   【拨打救护车的手时刻准备中ing】   【你行不行啊行不行啊行不行啊】   【哇!画面里是新的小姐姐吗!小姐姐看我看我!】   【呜呜好漂亮的小姐姐,威猛大心脏你出息了居然拐到超可爱的小姐姐!】   “威猛大心脏”是宋名茗的主播名,人送外号威猛先生、洁厕灵、厕所伴侣。   “咳,观众老爷大家好啊,我是你们超勇敢的猛男威猛大心脏。”宋名茗熟练地打招呼,“我身边是来帮忙的好心人妹子,来,请随便起个圈名介绍一下自己吧!”   活跃在阴间区凌晨两点后的观众毕竟是少数,虽然最近恐怖逃生游戏的大火导致熬夜看直播的人变多了,宋名茗的频道也只抢到了很小一块蛋糕。   弹幕远远不到眼花缭乱的程度,祈秋随便看了两眼,认认真真演她的小白花:“大家好,我是啾啾。”   【www好可爱哦好可爱,可爱啾啾!我的新老婆!】   【老婆是冷白皮吗白得反光了都,是不是冷气开太低了,威猛把空调温度调高点!】   【来我怀里也可以啊老婆呜呜】   【为什么会给自己取名叫啾啾啊笑死,毛绒绒小雏鸟吗?】   祈秋:不,许渊当初是给猫取名来着。   “我负责玩游戏,啾啾同学负责夸赞我的英明神武威武霸气——咳咳,开玩笑,她负责在我晕过去的时候叫救护车。”   宋名茗把鼠标移到血泪勾勒的“开始游戏”选项中,一边按下左键一边和弹幕聊天:“但我觉得自己OK的,可以通关。看过我以前直播的老爷都知道,生化危机对我是超低难度,根本不带怕。”   【真的吗?我不信。】   【首页剪辑合集中又将多出一个伤心的人。】   按下开始游戏后屏幕上眼睛隐没,跳出一幅格外庞大的地图。   “哇,这游戏经费好足。”宋名茗惊叹,“啾啾同学,帮我选个副本呗。”   地图上密密麻麻印着医院、学校、乡村、孤岛、教堂、城堡等一系列恐怖游戏标配场景,既有现代化设施也有中世纪风格,大杂烩。   宋名茗口中的“经费足”刺激到了祈秋,她的游戏经费一点都不足!所有的BOSS都是她一个人演!只有她一个人演!   “我推荐这个。”祈秋点了点屏幕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逃离居民楼,听起来比较简单。”   居民楼比医院和古堡看起来阳间多了,宋名茗欣然选中副本,水波纹在屏幕上荡开。   “滴答。”   水滴从拧不紧的水龙头中落下,砸在发黄的旧洗脸池中。   宋名茗移动鼠标,他操控的男性角色视野下移,看到狭窄卫生间中被堵塞的漏水网。   只够人吸着肚子转身的洗手间淹水严重,积水漫过拖鞋,漏水网里堵着大团大团黑色长发。   【掉发好严重啊猛男。】   【猛男即使是在游戏里也是掉发猛男。】   “我一点都不秃好吗?”宋名茗郁闷地捋了把头发,“第一个任务出来了,让我洗头。”   洗脸池正对一面半身镜,镜子边角裂出蛛网般的纹路,钉在镜面四角的螺丝钉生锈严重。   宋名茗操控角色弯腰把头埋在洗脸盘里,拧开水龙头。   他晃动鼠标,两只手跟着鼠标的节奏给角色洗头。   “操作系统蛮灵敏的。”宋名茗一边玩一边解说,“你们看,人物的两双手完全跟着鼠标在移动,指哪打哪,特别听话。”   水淅淅沥沥地流,宋名茗和弹幕聊天:“我必须夸夸游戏的建模,你看他们手部细节做得好漂亮,我承认我是个手控,赏心悦目。”   随着宋名茗鼠标晃动的手丰满柔软,在男角色的短发上一抓一揉,温柔又耐心。   【手真的好好看舔舔prprpr】   【建模好棒啊,隔着屏幕都觉得像真人的手。】   舔手的弹幕刷了十几条,一条弹幕突然映入宋名茗眼中。   【主播,那啥,我学医的,我说一件事你千万不要怕。】   “我受过专业的训练我不会怕。”宋名茗自信满满,“啾啾同学可能有点怕,但没关系,我会保护她的。”   祈秋瞥了眼屏幕上的手,不说话。   【那双给你洗头洗了十几分钟的手不可能是你角色的手。】   【你建的是男角色,屏幕里是女人的手!】   宋名茗操控鼠标晃动的节奏下意识断了。   他的手不自觉离开鼠标,屏幕里“听话灵敏”的手却依然在温柔地抓揉他的短发。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堵住下水道的头发是长发,而猛男的角色是短发。】   【草草草猛男你不要停下来啊!这不是告诉鬼你发现她了吗!】   淅淅沥沥的水声不知不觉停住了,水珠从宋名茗的短发上落下,溅到发黄的洗脸盘中滴答滴答。   一滴滴水顺着他的脸颊落下,宋名茗的头被丰满的手温柔抬起,像蛇一样从镜子里探出半边身体的女人微笑慈爱地看着他,红润嘴唇张大。   宋名茗这才意识到,滴落在他脸颊上的不是湿发间落下的水滴。   是女人垂涎欲滴的口水。   【弹幕护体!弹幕护体!】   【草草草草草草!】   【逃啊主播逃啊!你还没GG!逃啊!】   【猛男!你说话啊猛男!】   【别叫了别叫了,猛男晕了,首页剪辑再多一人。】   【终是逃不过命运。】   【真的有人能完整直播一回逃生游戏给我们看看吗?每次都是开场晕半路晕打了没两下救护车呜呜叫,愣是看不到结局。】   【笑死,全网没一个人通关。】   【阴间区惨遭更阴间的滑铁卢。】   【啾啾!麦外敷啾啾!怕就别看屏幕,瞧这小脸白的,亲亲亲亲。】   【呜呜老婆的哭哭脸好可爱哦(我是变态)】   【宝,你帮猛男把游戏退了吧宝,他不行。】   “猛男说如果他倒下了,要我接替他的遗志为他报仇。”   祈秋双手推着电竞椅把晕厥的宋名茗从电脑前拖开,搬着她的小靠椅坐到电脑前。   【宝力气真的好小哦,搬椅子都好费劲。】   【老婆不要作死啊老婆,我好怕你一口气喘不上来昏过去。】   【嘿嘿啾啾宝贝是不是要被吓哭,想看宝贝被吓哭嘿嘿。】   “我很怕恐怖游戏。”   祈秋握住鼠标,细声细气地说:“如果玩得不好,不可以骂我,我会哭的。”   弹幕刚想刷不哭不哭要哭就来哥哥怀里哭,就看到新上任的临时主播顶着一张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脸鼠标一甩,抄起马桶刷直直塞进蛇身女人口中!   祈秋一击即跑,反手关上洗手间大门,把被砸得砰砰直响的门板抛在脑后。   “逃生游戏的重点是逃,不是打怪。”祈秋一边玩一边解说,“它看起来很恐怖,其实趣味性很高,BOSS演出也很努力,是款很好玩很用心的游戏。”   “你们看这里,虽然BOSS堵住了门要拿刀把你砍成稀巴烂,其实她留了一个逃生的位置给聪明玩家,不是完全的死路。”   被祈秋操控的角色一脚蹬开排风扇,手脚并用钻进去,手持锋利镰刀的疯女人一刀挥下,刀尖距离角色的脚仅有一厘米。   “是不是很有趣?”祈秋一边跑路一边轻松地说,“死里逃生激起的肾上腺素有心动的感觉,游戏里还有很多类似的美好瞬间。”   她尽心尽力推销自己已然破产的前公司,重点是夸夸祈秋做BOSS那些年为工作鞠躬尽瘁的日子。   【66666666666】   【除了打call我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我从出生开始就单推老婆了!】   【老婆你好牛啊老婆!!!】   【是我的错觉吗啾啾宝贝好喜欢这个鬼游戏】   【不是错觉,她真的好爱这个恐怖得要死的鬼游戏!】   【宝,你怎么一直在夸BOSS啊宝,认同感这么强是怎么回事啦2333】   【看啾啾宝贝玩都不恐怖了,虽然刚才镰刀砍过来的时候我叫的像被杀的猪】   【一嗓子把爸妈吵醒被夫妻双打的痛谁懂?】   【啾啾:我很怕恐怖游戏,你骂我我就哭(我信你个鬼)】   【她没说谎啊!脸惨白得像纸一样不是害怕吗!】   【宝贝一直在发抖耶!可爱死了妈妈抱抱!】   【啾啾:弱小可怜又无助但是全网通关第一人】   【我不理解,为什么一个浑身发抖声音带哭腔的人全程遛BOSS像玩一样,一边怜爱她一边心知肚明我进游戏三秒就GG的自己是不是有点毛病?】   【可是她那么可爱……做什么我都可以原谅!】   “没有骗大家,我是真的很怕。”祈秋一边眼皮不眨把四肢扭曲趴在天花板爬行的女鬼甩在背后,一边对弹幕说。   “但一味害怕,人会变得没有价值。”   祈秋举例子:“比如我之前遇到过一个,嗯……一个难以形容的人。”   “他让我做了很多我害怕的事情,是个不讲道理的人。”祈秋又甩开一群追着她的无头尸体,“不讲道理,但又给出了保护我的承诺——只要我是有价值的。”   “保留害怕的情绪当然没有关系,可不能耽误正事呀。只要没给别人添麻烦,害怕也很可爱。”   祈秋看着屏幕上【恭喜您成功逃生】的字眼,松开鼠标。   “好的。”顺顺利利完成人生第一次直播的祈秋松了口气,“我已经实现了对威猛大心脏先生的承诺,该下播了。”   祈秋抬起头,她想起宋名茗千叮咛万嘱咐要在下播前感谢刷礼物的老板,退出游戏去翻直播间记录。   直播间角落里标明人数的数字明晃晃映在祈秋瞳孔中。   那是个以万为单位的在线观看人数。   在凌晨四点半的夜晚,神乎奇迹。   【见证奇迹的诞生,今晚通宵值得。】   【草啊总算有人通关鬼游戏了,天知道我看过多少晕得天女散花的主播】   【你懂我一边怕得要死一边激动狂舞的心情吗?】   【操作太6了,宝贝你和别的主播玩得根本不是一个游戏吧!】   【嘿嘿我单纯为老婆盛世美颜来的,陶醉了,我可以再看一晚上的老婆!】   【笑得我,老婆背景里晕厥的男人是谁啊?哦,原来是频道的真主播啊。】   【猛男:就这样一睡不醒】   屏幕上礼物刷得祈秋眼花缭乱,她只好去找威猛大心脏的氪金榜单,顺着排名从低往高念。   “感谢‘威猛先生我的厕所伴侣”和“猛男你不行”对主播的大力支持。”   榜十和榜九的名字祈秋还念得比较流利,越往上看她越沉默。   【念啊!老婆你念啊!】   【别害羞啾啾宝贝!念,大声念!】   【“啾啾我老婆”是我的号!念啊老婆!】   念是不可能念的,直播间的主人是威猛大心脏又不是祈秋,她有义务感谢宋名茗的粉丝吗?她没有。   结束了结束了,临时主播的营业时间结束了,明天让直播间真正的主人对你们五体投地大感谢。   祈秋匆匆扫了一眼榜单上羞耻的名字,发现唯独榜一大哥的名字在群魔乱舞中显得十分正常,可以挑出来谢谢。   “谢谢榜一‘啾啾不乖’的礼物。”祈秋念完,不解地歪歪头,“我哪里不乖?我挺乖的呀。”   她不懂,但下播时间到了,熬夜一晚上的小白花要回家洗洗睡了。   画面在短暂的摇晃中归于黑暗,许渊瞥了眼依旧热闹的直播间,把手机扔到一边。   他赤脚踩在纯白的羊绒地毯上,拉开落地窗的窗帘。   整座城市斑斓的色泽映在落地窗透彻的倒影中。   许渊懒洋洋伸了个懒腰,通宵熬夜后他的精神依旧很好,舒展手臂时背部线条格外挺拔利落,极具力量感。   “乖小猫会在走丢后乖乖留在原地等主人回来找,而不是跑得人影都不见。”   “听话的啾啾更不会在直播间用‘难以形容’来形容耐心体贴保护了她一路的人。”   许渊拖长调子:“小没良心。”   作者有话说:   祈秋:天下良心共八斗,我独占一石,许渊倒扣两斗 第11章 转职第十一天   又见面了   【您有一条新消息。】   【您有一条新消息。】   【您有一条新消息。】   叮叮叮,叮叮叮,疯狂的微信提示音如炮火轰炸在祈秋耳边哐哐当当,好似催命的黑白无常拎着锣鼓在她枕旁边敲边唱,魔音贯耳。   陷在被窝里不愿睁眼的祈秋从枕头下摸出手机,一度想把这闹人又费钱的玩意塞进下水道。   “不行……花了钱的。”她万分不情愿地掀开眼皮,满怀迁怒之心点开微信99+的小红点。   【猛男宋某:姐姐!你醒了吗姐姐!新的一天姐姐也要充满活力的度过鸭!】   【猛男宋某:姐姐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流量恩德没齿难忘,孩子有生之年竟能摸到首页推荐我出息了啊姐姐!】   【猛男宋某:虽然我榜上老哥们ID都有点不对头,I don\'t care,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吧!不要怜惜我这朵娇花!】   【猛男宋某:姐姐你收到我转账了吗?榜一大哥打赏真滴太强,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钱(口水)(口水)】   祈秋一点开聊天框,无数条消息记录像溢出浴缸的泡泡铺天盖地淹没了她。   看到转账两个字,祈秋滑动屏幕翻找宋名茗的转账记录。   “一二三四五六……六个零。”祈秋从床上垂死梦中惊坐起。   她动作太快,通宵一天昏昏沉沉脑袋晕晕的身体踉踉跄跄,差点一头栽进被子。   祈秋揉了揉泛红的眼尾,又把余额从后往前数了一遍。   一夜暴富。   “姐姐你可算接我电话了!”微信跳出语音电话的接听界面,祈秋随手点了接通,宋名茗兴奋的声音仿佛哈士奇在祈秋耳边斯哈斯哈地喘气。   “呜呜姐姐我有罪,我昨天竟然敢用妹子的称呼在辈份上占你便宜,原谅我!”宋名茗激动不已,“太强了姐姐,你真的太强了,全网第一个通关恐怖逃生游戏的强者竟在我身边!怪我有眼无珠给姐姐拿错剧本,弟弟错了。”   祈秋:你攀亲戚的本事比直播水平高多了。   “我没做什么。”祈秋脑袋晕,声音软地像团棉花,“我很怕恐怖游戏的,昨天没在观众面前晕过去真是太好了。”   宋名茗:“姐姐咱不谦虚好吗?一边发抖抽泣一边把女鬼溜得满屋子团团转只会让观众老爷更兴奋。要我给你念念氪金大佬连夜改的ID吗?比如这个,守护全世界最可爱的啾啾——”   “再说就把你拉黑。”祈秋语气温柔地威胁,“转账收到了,谢谢你,没事我就挂电话了。”   “害,本来就是老板给姐姐你刷的礼物,是我要谢你。”宋名茗激情安利,“姐姐你考不考虑入行啊,我觉得你超适合做主播!”   祈秋想到了昨晚直播间起哄让她念羞耻ID,她借口自己只是临时主播逃掉的事,头摇得像拨浪鼓。   小白花是“纤细敏感不擅长拒绝”的人设,这届观众一个比一个能整活,分分钟让祈秋在崩人设的边缘徘徊,一不小心本性暴露就全完了。   “我不喜欢露脸直播。”祈秋婉拒,“未来可能会做点攻略视频和大家分享,偶尔直播玩会儿游戏。”   特别是她全程精分客串BOSS的恐怖逃生游戏,祈秋要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向所有人证明:她的游戏根本不恐怖!一点都不难!可玩性娱乐性极高,破产倒闭是所有无限流爱好者的损失!   祈秋绝不承认是她太敬业才导致公司破产,打工人又做错了什么呢?   “这样啊。”宋名茗有点可惜,但他理解,“我懂的,在镜头面前整活压力蛮大,姐姐你身体不太好,悠着点。等游戏视频发布,我给你引流!”   阴间区直播时间过于阴间,祈秋现在的身板根本熬不住。她是枸杞红枣热茶保温杯不离手的养生大师,月亮睡了她必睡,不做秃头小宝贝。   宋名茗忙着巩固他好不容易热闹了一把的直播间,匆匆挂了电话。祈秋缓过起床时的头晕,慢腾腾下了床。   老破小的洗手间连转身都困难,洗手盘发黄,钉死在墙面上的铁钉生锈严重,呈现干涸的红褐色。   假如宋名茗在这里,他会发现祈秋家中的洗手间格外眼熟,眼熟得令他毛骨悚然。   祈秋拧开水声滴答的水龙头,弯腰扶住洗手台。   一双丰满柔软的手捧着水打湿她的黑发,轻柔地沿着发根抓揉,细心地不让水珠打湿耳朵。   祈秋无所事事地站在洗手盆前,等到头发被那双手拧干,她才直起身轻轻晃动长发,黑发如活过来般弹开多余的水珠,乌黑亮丽地垂落在祈秋胸前。   如蛇从镜子中探出的女人长着一张和祈秋一模一样的脸,祈秋和她清脆击掌:“谢了,我自己。”   【R·镜子里的女人】:栖息于镜中的女人,喜爱替人化妆和替人洗头,她心满意足撕下自己精心装点过的人皮,吞没仔仔细细清洗干净的活泼食材。   有一说一,洗头技巧是真的高超,胜过无数发廊首席洗发技师。   “现在有钱了。”洗完头的祈秋坐在沙发上,认真思考她的未来,“我得给小白花找份专业对口的职业。”   主播不行,和小白花八竿子打不着边,对祈秋是完全陌生的领域。   如何用人类身份合法合理赚钱是无限流员工再就业的重难点问题,祈秋在决定转职前细细研究过。   “我手里有八百份不同种类的小白花剧本,囊括豪门恩怨、真假千金、祖辈狗血、内娱影帝、校园青春等一系列题材,资料真实剧情合理参考价值极高。”   手握如此珍贵的材料,她为什么不考虑写小说呢?   小白花文学可谓是霸总题材中经久不衰的一朵鲜花,适配度极高,酸爽多汁,俗套又令人欲罢不能。   “我第一次写小说,先写个最不出错的人设试试水。”祈秋在手机里新建空白文档,挑了一只哭哭滴滴的女主角和一个不是把女主角堵在墙角掐腰强吻,就是眼睛发红一口一句叫声老公把命给你的九命猫男主角。   加点豪门恩怨,加点替身文学,加点白月光朱砂痣,加点车祸失忆癌症白血病,要素齐全。   祈秋灵感爆发,双手捧着手机噼里啪啦一通打字,硬是在晚饭前把开头写完了。   宋名茗签约的狝猴桃直播是狝猴桃文娱公司的子公司,狝猴桃阅读是它的姐妹公司,也是祈秋选择投稿的网站。   “文章分类……当然是言情小说。”祈秋点击发送,无事一身轻地挎着她心爱的保温杯出门吃煲仔饭。   有钱人不会止步于花卷和煎饼果子,她今天要吃腊肠腊肉双拼蛋黄煲仔饭!   祈秋快快乐乐出门吃饭,殊不知有人因她吃不下饭。   赵思梦是狝猴桃阅读言情小说分类的一名编辑,每天的工作是审稿和催稿,阅览众多恋爱小说的她心思敏感细腻,时常为催人泪下的爱情故事默默流泪。   “我是个多么多愁善感的人啊。”她刚看完一篇甜出姨母笑又十分催泪的小说,在粉红泡泡外溢的气氛中点开下一份投稿。   “小白花和霸道总裁,好老的题材。”赵思梦吐槽,“希望能有点新意。”   她漫不经心地滑动鼠标往下看。   【被职场霸凌的小白花深夜在房间角落默默垂泪,烛光照亮她柔弱的面容。她低低抽泣,撕下一张张发黄的纸钱。】   赵思梦:纸钱???   【霸道总裁找到了自己心爱的女子,烧成白灰的纸钱散落在小白花身侧楚楚可怜,他内心大怒,一把将她狠狠壁咚,发红的眼睛落下两行鬼泣的血泪。】   赵思梦:血泪!!!   字里行间每个剧情都是赵思梦熟悉的狗血文学套路,偏偏总有一些阴间玩意和谐又巧妙地插入剧情,让她一边念叨“怎会如此你们能谈点阳间恋爱吗”“是谁把鬼故事投稿到言情小说分区是不是想谋害编辑”,一边抓心挠肺欲罢不能,很想知道作者还能写出什么离谱玩意。   赵思梦:可恶,被作者狠狠拿捏!   不知不觉鼠标滑到稿件终点,赵思梦如梦初醒,难以置信:“没了?这就没了?这么短小吗!”   草,别这样,有本事勾起她的好奇心你有本事继续写啊。   “给我写啊!我要看阴间小白花和怨种总裁谈恋爱!你倒是给我写啊!”赵思梦在工位上抓狂,“我要看霸总亲娘把一万亿纸钱甩到小白花面前说‘都烧给你,离开我儿子!’”   离谱,太离谱了,她怎么会为这种谜一样的故事又哭又笑,鸡皮疙瘩起一身又甜得像蛆一样在工位上扭动。   “宝才作者,我捡到鬼了。”赵思梦毅然决然决定和作者签约。   她不能一个人被荼毒,她要狝猴桃阅读的读者和她一起被毒害,她要加入一边痛骂作者写的什么阴间玩意一边敲碗追更的秘密结社。   【您好,您的稿件已通过审核即将开始连载,我是您的编辑赵女士,请尽快与我联系商量作品事宜。】   祈秋的微信好友除了宋名茗外又新加一人。她边吃煲仔饭边和责编聊天,赵思梦佯装不经意地询问下次最快什么时候能交稿。   祈秋看了眼无限求生游戏所剩无几的休息倒计时,实诚地说:“等我活着回来就写。”   赵思梦:???太太你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腊肠腊肉双拼蛋黄煲仔饭特别美味,祈秋珍惜地吃完最后一粒米,结账回家。   赵思梦是祈秋的第一个读者,她的建议让祈秋大受启发,祈秋准备下一章就安排恶婆婆怒甩万亿纸钱勒令小白花离开霸总的名场面。   赵思梦为祈秋科普了狝猴桃阅读新书上榜的规则,下一轮副本结束后她得立刻写新的存稿,同时新书上榜会有更多读者来看。   “好期待。”祈秋踮着脚踩过街道的树影,“如果顺利,我可以在游戏第一天摘到BOSS的人头跑路。”   只要别遇上某个姓许名渊的搞事乐子人,一切好说。   祈秋满怀期待迎来了游戏倒计时。   【副本加载中……】   【正在随机生成人物身份……人物身份已生成,祝您游戏愉快。】   祈秋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   睁开眼,还是一片黑暗。   “嗯?”她茫然地侧了侧头,若隐若现的水声在祈秋四周回荡,她慢慢摸索,发现自己正跌坐在一处盛满清水的池子里。   水温微凉,涟漪轻缓流淌。   压在肩膀上的无形力量迫使祈秋只能以跌坐的姿势停留在原地,池水漫过她的膝盖,半湿的白裙紧紧贴在身上。   缓缓流动的水声伴随空灵的吟唱,一切清新且圣洁。   银色绸带蒙住眼睛的黑发女生跪坐在圣池中央,柔和的白光透过教堂的穹顶洒落在她白皙的脸颊边。   【你是代表第Ⅵ时刻的祭品,位于神殿正南方的尽头;十二位骑士将挑选属于自己的时刻,为神明带来圣池中的礼物。】   【请原地等待属于你的骑士。】   几乎在冰冷电子音消失的瞬间,祈秋侧耳听见逐渐走进的脚步声。   尘封的大门被推开,光束中尘埃飞舞,目露怜悯的圣母持壶立在圣池边缘,安静地注视大步踏上祭坛台阶的青年。   祈秋抬起脸,柔滑的丝绸冰冰凉凉遮住她的眼睛。   一只手擦过她的耳垂,勾住银色丝绸的尾端,向外抽离。   阳光从缝隙间逐渐侵入,骤然由暗转明的不适感令祈秋止不住地眨眼,上翘的睫毛笼着模糊的水雾,望进一双含笑的眼底。   “又见面了。”许渊愉快地说。   作者有话说:   祈秋:我不该立flag(后悔) 第12章 转职第十二天   你伤透了我的心   【人类于清晨诞生,黄昏衰老,夜幕低垂时死亡,每一时刻都是一场盛大的献祭。】   【请挑选你所属的时刻,为神明带来圣洁的祭品。】   银白色的时钟悬浮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十二道看不清身形的黑影远远隔开距离,谁都没有轻举妄动。   “盲选有什么可纠结的。”其中一道黑影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率先抬起手。   许渊随意将指针拨到Ⅵ的位置。1到12之间选一个,6是他的幸运数字。   指针定格在第Ⅵ时刻,黑暗如蛋壳破碎,刺目的白光化作雪花洋洋洒洒落下,失落于悠久光阴中的教堂屹立在许渊眼前。   空气安宁寂静,阳光中细尘飞舞,舒缓的流水声萦绕窗边象牙雕刻的台檐。   许渊双手按在精雕细琢的门扉上,缓缓推开尘封许久的大门。   教堂内的光景随门缝敞开逐渐落入他眼底。   银色丝绸蒙住眼睛的黑发少女跪坐在清澈见底的圣池中央,湿透的白裙贴合柔软的腰线,阳光眷恋地洒在她比乌檀木更黑的长发边。   干净到多看一眼都像是亵渎。   【祭品】   许渊脑海内自然而然出现这个词。   以清澈的泉水浣洗,保持纯白的圣洁,遮住她望向世界的瞳眸,让她如雏鸟依赖第一眼见到的那个人。   毫无保留,脆弱无害,只要向她伸出带着热度的掌心,便会像乖巧的猫儿凑过来,脸颊依恋地贴上粗糙的掌纹。   许渊大步踏上祭坛台阶,距离一点点拉近,他逐渐能看到更多细节。   白裙下湿透的身体在细细颤抖,裙摆如水面绽开的百合花,跪坐在池中的祈秋茫然地抬起脸,温软的唇瓣红润如熟透的樱桃。   耳畔空灵的颂歌若有似无,纯白的教堂、象牙雕刻的装饰、仁慈的圣母像、明澈的池水——一切圣洁的点缀,在许渊视野中都如雾气稀薄。   他看着湿透的祈秋,只觉得色.情。   无关怜惜与爱慕,人类本能中对美的掠夺,是理智无法驱逐的劣根性。   像深入长着高大蕨类植物和怪石嶙峋的丛林后看到一株开在崖缝间洒满银粉的花,像跨过满地金光碎玉的宝藏在巨龙巢穴深处窥见被异族供奉的璀璨晶冠,像行走在潮涨潮落的沙滩上寻觅一颗珠光色的贝壳,像许渊再次遇见祈秋。   旅人摘下珍贵的花朵,猎人捧起璀璨的晶冠,行者拾起珠光色的贝壳——占为己有,化为私有。   许渊勾住银色丝绸的尾端,拆礼物似的缓缓向外抽离,对上一双水雾朦胧的漂亮瞳眸。   “又见面了。”他几乎掩饰不住愉快的笑意,亲昵地和走丢的小猫打招呼。   刺目的阳光令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感到不舒服,祈秋忍不住闭了闭眼。压在她肩头的无形力量在蒙住眼睛的丝绸被抽开时消散,祈秋掌心撑着池底,想从水中站起来。   “哗啦!”   一双手轻而易举地环住祈秋的腰,把她从流淌的池水中抱出来。   淅淅沥沥落下的水珠打湿许渊的袖口,青年灼热的掌心衬得祈秋腰间的皮肤愈发冰凉。   祈秋扶着许渊的手臂站稳,心里微微讶异。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被丧尸围攻的宿舍开水房,哭的眼尾泛红的祈秋跌坐在地上,几次用力起身都腿软没了力气,也不见许渊主动帮忙。   后来还是他得知祈秋被动引怪的技能,来了兴趣,才装作好人的样子扶她一把,才站稳便松开了手。   没想到新的副本又能遇见,这回她自己能站起来,许渊反而主动帮了一把。   “谢谢。”祈秋在水里泡得浑身冰冷,忍不住往身边的热源靠了靠,抬头问他:“你是我的骑士?”   许渊挑挑眉,干脆点头:“我选了第Ⅵ时刻。六是我的幸运数字哦,是不是超Lucky?”   祈秋:十二分之一的概率也能碰到你,纯纯孽缘。   祈秋不太想在副本里遇见许渊,但如果是强制组队任务,这人偏偏又是她难得的好选择:不忌惮她被动引怪的体质反而颇为喜欢、不嫌弃小白花柔弱的体能、战斗力极强一带二跟玩儿一样。   “最多不过是又被扔进包围圈给他引怪,我习惯了。”祈秋很乐观,反正许渊只是馋她的技能,又不图别的什么,找个时机她直接跑路。   “系统提示我,第一个任务已经完成了。”祈秋低头去拧裙角的水分,“不知道第二个任务什么时候发布,要先探索教堂吗?”   “不着急。”许渊瞥了眼湿漉漉的祈秋,客观地说,“你的鞋袜湿透了。”   祈秋知道,她现在冷得只能靠转移注意力勉强苟活,鞋子踩在地上一步一个水印。   “脱吧。”许渊不由分说地把祈秋抱到水池边沿坐下,半蹲在她面前,“你来我来?”   祈秋:“……”   她悄悄吸气,默念“在变态乐子人眼里你就是他养的一只猫,猫猫被水打湿给猫猫擦毛很正常不要被他的逻辑打败”念了整整三遍,终是忍不住。   “虽然你可能不太愿意接受事实。”祈秋委婉地说,“但我真的是个人,再怎么猫塑也变不成猫。”   她姑且认为许渊不是会拿着猫耳美少女照片对路边的野猫说“变!你给我变!”的二次元幻想带师。   “我当然知道你是个人。”许渊奇怪地说,“我又不瞎。”   祈秋:不,你瞎得要死,人不会给人取“啾啾”这种除了可爱一无是处的花名。   “我的意思是,”顾及人设,祈秋好言好语地说,“人与人之间需要一点距离感,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你的措辞让我稍微有点……不适应。”   “没什么特别的关系?”许渊咀嚼这几个字,似笑非笑,“怎么会,我们上一轮副本亲密无间的时光啾啾都不记得了吗?至于这一轮,我不是你唯一的骑士么,哪里没关系?哪里不特别?”   祈秋:上一轮是你强抢强卖,这一轮是系统包办婚姻,哪里有关系!哪里很特别!   她和许渊对视,试图用小白花强词夺理的天赋技能让许渊败退。   攻击全miss,许渊催促地对祈秋抬抬下巴,示意她快点做决定或者他直接帮她决定。   啧,不过是仗着小白花不会拒绝人的特性欺负人而已,那么喜欢猫去养一只真的不行吗?非逮着人当猫养到底是什么怪癖?   祈秋一边腹诽,一边脱下湿哒哒的小皮鞋。   她卷着白色长袜的边缘一点点向下褪,小腿赤.裸地暴露在许渊眼底。   真是惹人怜爱的身体,许渊漫不经心地打量祈秋。   从消瘦的腕骨到圆润的脚趾,从白瓷的肌肤到泛红的指尖,处处是脆弱与柔软交织的色.情感。   一朝看见眼里,曾经只拿她当捡来的猫养的念头便都不作数了。   祈秋拎着打湿的鞋袜,疑惑又顺从地趴上背对着她半蹲的许渊背上。   疑惑是不知道这次许渊为什么还肯背,顺从是因为有人背肯定比赤脚自己走舒服。   祈秋湿冷的身体贴在青年宽阔温热的脊背上,许渊的衣服也被打湿得厉害,可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冷,让祈秋非常羡慕。   拔高的视野能看到更多副本细节,祈秋这才有时间仔细打量副本场景。   绕过圣池和祭坛,后面是通向教堂修道院的长廊。   长廊两侧,悲天悯人的圣母像或站或卧,脸上带着不同的痛苦表情,灰白的石膏脸越看越扭曲,最初的圣洁怜悯反而淡去。   “它们是不是离我们越来越近了?”祈秋趴在许渊肩上,用气音小声说。   许渊背着她走在走廊中央,圣母像贴着墙边屹立。随着走廊的延伸,中央的道路越来越窄,刺鼻的油漆味离人愈发近了,灰白色的石膏几乎要与人脸对脸撞到一起。   “怕就闭眼。”许渊不当回事地说,“搂紧我。”   松松搭在他脖颈上的手受惊般收拢了些,背上的人脑袋埋在许渊背上,长发扫落在他肩头。   小猫一样的胆子。许渊笑了下,把背后的人往上托了托。   祈秋额头贴在许渊脊背上,微微偏着头看向几乎要贴到她脸上的石膏像。   圣母脸上扭曲痛苦的表情隐约透露贪婪和垂涎,灰白的舌头悄悄探出。   【太脏了,不许碰到我。】   它凸起的眼珠中印出祈秋张合的嘴唇。   强硬的力量随无声的话语在虚空震荡,无法捕捉的可怖气息死死压在圣母像上。   细小的碎痕如雪崩在灰白石膏表面咔咔蔓延,两颗凸起的眼珠泯灭为尘埃。   由远及近,一座座巨大的石膏像于无声中轰然化为堆堆粉尘,扬起的尘土让祈秋掩住脸咳嗽两声,彻底把脸埋进许渊脖颈不肯再抬头。   许渊三两下解决守在走廊出口的圣母像,他掰过祈秋的脸看了两眼,语气微妙:“真这么怕啊?”   祈秋眼睛红红——粉尘太大揉红的;鼻尖红红——打喷嚏呛红的;脸颊红红——怕灰尘入气管不敢呼吸憋红的。   然而怎么看怎么像太害怕哭得脸蛋通红,又不敢吱声怕被责骂只能小声哽咽,好不可怜。   祈秋: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我决不告诉你我是言灵玩得不太熟用力过猛自作自受。   “嗯,怕。”祈秋小声说,“怪物离我太近了,我好怕自己掉下来。”   她的担心无可厚非,说到底祈秋和许渊谈不上很熟,上一轮是钓鱼人和他重复利用的小鱼饵关系,这一轮祈秋见到许渊没直接跑路纯粹是副本设置不允许。   许渊没有保护祈秋的义务,祈秋也没有信任许渊的义务。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肯背我……可能是嫌弃我走路太慢拖他进度。”祈秋拎着湿哒哒的小皮鞋很有自知自明地想。   肯背算是许渊难得发善心,万一祈秋被圣母像抓着小腿拽下来,许渊愿意回头多看她一眼都是他良心发现,祈秋丝毫不指望他。   “我唯一的失误是低估了言灵的效果,也可能是无限求生游戏的怪太菜了,这么脆皮怎么好意思上岗?”   祈秋在心里狠狠谴责了死成白灰的圣母像,和许渊说话时依旧是乖巧懂事小白花语气:“你背着我很不方便吧?我可以自己走。”   “撒谎,你不是怕自己掉下来。”许渊寻了条路继续走,无视了祈秋想下地的意愿,“是怕我把你扔到怪物堆里,对还是不对?”   “毕竟我确实把你扔过两次,第二次还把啾啾彻底搞丢了。”许渊自问自答,“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见到我并不是很开心,又说我们之间没什么特别的关系,伤透了我的心。”   一口又大又黑的锅猝不及防压在祈秋背上,她茫然她无促,她不懂许渊怎么有脸用“你是渣女你欺骗我感情”的语气和她说话。   她欺骗你什么感情了?伤透你的心??你是个有心的人吗???   祈秋不懂,但她大为震撼。   背上的女生不吭声了,大概正在脑海里组织措辞,可能她有心想骂许渊两句,但软得不行的性格让她开不了口。   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在许渊眼里,胆子小实力弱不会拒绝人还自带催命技能的祈秋应该很难在无限求生游戏里活下来,她必须依附于比她强大的人,信赖且依靠他。   可实际上,祈秋一直在试图把他往外推。第一次在丧尸群中她说你快走吧你会被我害死的,第二次在宿舍楼下她说谢谢你不耽误你的事我先走了,第三次她遭人暗算和许渊分开却好端端通关了副本,第四次是现在,她的语气中又带上了不自觉的疏离。   什么时候她才会揪住他的袖子哭着说不要走,因为他离开的短短几分钟六神无主,离开他就活不下去——礼貌的疏远的推辞的态度翻天覆地,只剩依赖的信任的恋慕的渴求,干净得映不出倒影的眼眸中满满全是他,只有他。   多有趣,哪怕多费些力气也值得。   作者有话说:   祈秋:我得找个机会和他分开   许渊:我得想个办法让她离不开我   ——————————   感谢在2022-06-16 17:00:00~2022-06-19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瞳 50瓶;哒宰?打宰 8瓶;卿簪 2瓶;羊羊的犄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转职第十三天   别走   自“你伤透了我的心”之后,许渊没再倒打一耙继续说些让祈秋质疑人类学教科书的话,他像上一轮游戏时一样带着随身挂件祈秋兴致勃勃地投入副本探索中。   修道院复杂得像座迷宫,回廊与回廊相连,一模一样的门扉分不清用途,每扇紧闭的门打开都有惊喜。   祈秋和许渊甚至不需要自己推门,门后的怪物闻着天赋技能的味道自给自足手动开门又被许渊一刀送回老家和亲人团聚。   许渊相当愉快,每一条走廊他都要带祈秋进去晃晃,生怕哪个角落里有只落单小怪没赶上见上帝的特快列车。   祈秋安安分分地呆在许渊背上学鸵鸟,不敢再用她玩得不熟的言灵——她怕她一张口把修道院拆了,系统举着赔偿单来索命。   “那边好像是厨房。”祈秋指向一扇火烧过的门,许渊依言走进去,果然是一处灶火已熄的厨房。   厨房意味着温暖的火和饱腹的食物,祈秋从许渊背上下来,搬着小板凳坐到炉灶前看他生火。   许渊捡了根木柴捅开炉灶中的积灰,划亮火柴:“我上次碰这玩意是五岁时在乡下外婆家烤红薯,差点烧了房子。”   赤色的火光照亮祈秋白皙的脸颊,她小心地在灶火旁烘湿透的鞋袜:“然后呢,你被外婆骂了?”   “怎么会?”许渊耸肩,“一座房子而已。”   祈秋:懂了,你,罪恶有钱人。   真好啊真好啊,祈秋虽然一夜暴富但依然觉得煎饼果子加两个蛋就足够奢侈,再多就不是她能想像的境界了。   “我没被骂,你怎么一脸遗憾?”许渊拍拍手上的木屑,“你也干过一样的事,被骂了?”   祈秋在游戏里何止烧过房子……“没有。”她眨巴眨巴眼睛,“我很乖的,况且也没人会来骂我。”   许渊正在厨房翻箱倒柜找能吃的东西,随口说:“你家里人还挺宠你的。可以理解,你到我家来也是一样的待遇。”   “我没有家人。”祈秋拾起一根柴火添进炉灶,在心里默默说:只有一个已经散伙的塑料姐妹系统。   “可怜啾啾。”许渊怜爱地看着祈秋,“难怪瘦成这样。”   祈秋:正常人不该要么满脸歉意说对不起提到你的伤心事,要么小心翼翼问你是不是孤儿,要么温柔体贴换个话题贴心安慰——你语气中“太好了这只猫真的无主我这就拎回家养”是几个意思?到底你不是人还是我不是人?   祈秋不理解,她真的不理解,见到许渊后她觉得自己人类学考试的满分像个笑话,她过于低估了人类物种多样性。   “下次给啾啾做点好吃的补补,今天将就一下。”   许渊从厨房储物柜里翻出一块砖头大的黑面包,几袋杂粮豆子和几根蔫蔫的胡萝卜。   食材限制了他的发挥,许渊只好找了个锅把杂粮豆子和胡萝卜放在一起加水煮,硬得能敲断牙的黑面包撕成小块丢进汤里泡软。   他在那边拿着勺子尝味,祈秋在这边警惕怀疑那锅黑暗料理是谋杀她的道具。   虽然闻起来很香,但看起来真的很恐怖!   杂烩汤递过来的时候祈秋犹豫不决,她捧着小碗遮住脸,眼睛躲在碗后偷偷看许渊的表情。   许渊唇边溢出一声嗤笑,他仰头喝了一大口,故意露出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一副好艰难好痛苦才咽下去的模样。   祈秋如临大敌地看向手中香喷喷的杂烩汤。   “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她给自己鼓气,“区区食物,人类可以,我也可以!”   她小心翼翼地抿了丁点儿多的一口,醇厚甜鲜的味道在汤入喉的瞬间于舌尖蔓延,既有面包的麦香又有胡萝卜的甘甜,一点不输给祈秋最近的新欢腊肠腊肉双拼蛋黄煲仔饭。   好吃到能让人全然无视厨师恶劣的本性。   祈秋顶着许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默默喝完了整碗汤,如果不是小白花娇气的胃不允许她还能再添一碗。   对不起,她再也不质疑许渊的厨艺了,虽然他人变态又不讲理脑回路还很怪是个搞事乐子人,但手艺着实一绝。   柴火持续不断地燃烧,偶尔发出啪啪的火花声,祈秋穿上烘干的白袜子和小皮鞋,思索副本背景中的线索。   她是第Ⅵ时刻对应的“祭品”,许渊在十二个时刻中选中了六号,成为她的“骑士”,目前看来两个人似乎是组队关系。   副本里总共24位玩家,祭品和骑士一一对应,祭品的开局任务是等待骑士的救援,祈秋的注意力却被系统背景中“骑士为神明带来圣池中的祭品”吸引了。   “神明”,是连接祭品和骑士关系的重要第三方。   ——骑士前来教堂不是为了解救祭品,他的最终目的是把祭品献给神明。   “祭品”一听就知道是个活不久的职业,假如是供在关公像前意思意思放放就能拿下来自己吃的桃子倒没问题,如果神在阴间,要骑士把祭品给祂烧下来该怎么办?   “以我多年客串BOSS的经验,神,特别是光明神,一般是以反派角色登场的。”   祈秋经验丰富,十个副本九个神是BOSS,还剩一个是人装神棍,前期越圣洁后期越黑化,各个白切黑堪比刷白油漆的皮蛋。   这个副本的神开局把祭品浸在冷水池子里泡,其恶行被养生大师祈秋深深记仇,祂的人头已经上了祈秋现点现杀的生鲜名单。   “系统发布了第二个任务。”在火边闭目养神的许渊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对祈秋勾勾手,“休息好了吗?我们去神殿。”   机械的电子音四平八稳地在许渊脑海内重复广播。   【骑士任务:进入神殿。】   【注意:身份是“骑士”的玩家进入神殿即视为游戏通关,可选择即刻离开副本或等副本时间结束后自动传送。无法在副本时间内进入神殿的玩家将立刻进入下一轮游戏并开启惩罚模式。】   【为神效力者,必受奖赏。带来活祭品的骑士啊,请推开神明宫殿的大门。失手者,你无颜面见信奉的伟大存在。】   “只要带着祭品进神殿就行,没有额外的要求。”许渊起身伸了个懒腰,逗猫似的拍了拍祈秋的脑袋。   “放心放心,你的骑士不会把可爱的啾啾献祭给无名野神,等我拿祂的人头给你当球踢。”   “血腥禁止。”祈秋双手交叉在胸前表示拒绝,“我休息好了,我们出发吧。”   他们所在的第Ⅵ教堂在神殿的正南边。如果用上帝视角看地图,整个副本呈现一只圆形钟表的形状,圆心是神殿,十二座教堂顺时针围绕它画了一个满圆。   通向神殿的路在修道院深处,弯弯绕绕的走廊有的屹立灰白色的圣母像,有的墙壁上绘制色彩鲜艳的古老神话,有的沉默驻守漆黑的骑士盔甲,一眼望去神圣且安宁。   在目光移开的角落里,悲悯的石膏圣母像转动僵硬的灰白眼珠,色彩鲜艳的画中人露出藏在背后的斧头,盔甲缝隙间红光明灭,或隐秘贪婪或迫不及待的垂涎视线牢牢锁住入口乌发白裙的祈秋。   “也太受欢迎了。”许渊笑叹着蹲下身,“上来吧,香饽饽,别被外人啃了。”   祈秋已经很习惯呆在许渊背上的姿势,她熟练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双手搂住许渊的脖颈。   许渊毫无畏惧地踏上恶意满盈的走廊,轻轻松松和祈秋聊天:“骑士任务是把祭品活着带进神殿,祭品任务是什么?乖乖跟着骑士走?”   “祭品的任务活到神殿祭祀结束。”祈秋轻轻地说,“你的任务里有保证祭祀成功这一条吗?”   “没有。”许渊刀尖挑断鬼怪的脚筋,“啾啾是担心我任务完成后丢下你走掉?”   “系统确实提示我可以先离开。这样吧,你说点好听的,满意了我就留下来陪你,怎么样?”许渊笑容恶劣。   “如果我不说,你就要走了吗?”   “这可是额外劳动,一句好听话总该有。”   “求求你。”祈秋把下巴搁在许渊肩上,她的手搂着许渊的脖颈,蓬勃有力的脉搏声贴着她的皮肤跳动,一声接着一声。   “别走,我一个人好害怕。”   【祭品任务:杀死你的骑士。】   【注意:身份是“祭品”的玩家杀死对应时刻的骑士即视为游戏通关,可选择即刻离开副本或等副本时间结束后自动传送。无法在副本时间内杀死对应时刻骑士的玩家将立刻进入下一轮游戏并开启惩罚模式。】   【杀死他,杀死他,凭什么你是祭品,他是骑士?】   【先死的那个人,才是献给神明的真正祭品。】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明天要入V啦!入V当天三更,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推一推我的预收:《修真界第一冤种》   修真有三戒,戒骄,戒色,戒网。   正道之光凌云剑宗全体长老提醒您:未满金丹修士每天上网时间不得超过两个时辰,请各位道友管好门下弟子,蹭宗主WiFi者死。   画符穷一生,练剑毁三代。   贫穷让凌云剑宗外门弟子令梨铤而走险,踏上游戏代打赚灵石的不归路。   她深夜带老板上分把同个敌人强杀五次,事后发现对面菜鸡竟是魔尊。   令梨:我命不久矣。   为杜绝魔尊顺着网线爬过来寻仇,令梨狠心断网,沉迷练剑无法自拔。   月色盈盈,剑意冷冽的陌生人踏入她练剑竹林,被令梨一剑斩落怀中剑穗。   次日宗门聚首,凌云剑宗高高在上的大师兄持剑而立,本命剑柄空空如也。   令梨:我好像要完。   令梨决定暂时离开凌云剑宗这个没有WiFi的伤心地,千里迢迢与网友面基。   面基地点,她与妖族少主狭路相逢,直面对方发热期现场。   看着妖族少主毛绒绒的耳朵和毛绒绒的尾巴,令梨捧着木天蓼的手微微颤抖。   令梨:我大概没了。   修真界第一八卦周报连登三条投稿,霸屏头版头条。   《魔域重金悬赏:八一八那个让尊主受伤的女人》   《凌云剑宗寻物通告:请捡到本派大师兄贴身信物的道友自觉自首》   《妖族征婚启事:摸遍我族少主尾巴的人类,休想逃避责任》   令梨:我不过是拿了魔尊五次人头,二话不说砍了大师兄一剑,火上浇油把妖族少主撸了个爽而已。   令梨: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第14章 转职第十四天   小骗子   啾啾好像有心事。   许渊漠然的视线从眼前被一刀砍成两截的怪物身上移开, 注意力有一搭没一搭地投向乖顺趴在他肩上的人。   幼猫般轻浅的呼吸拂在他颈动脉上,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搂住他脖颈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许渊隐约听见祈秋略显急促的喘.息声。   她怎么了?被他“要把啾啾丢下”的话吓到了?   “我不太擅长哄人呢。”许渊有点苦恼地想。   他的啾啾什么都好, 长了一张讨他喜欢的脸, 有个让他兴奋不已的天赋技能, 性格也乖,就是胆子太小。   胆子小还想和他分开走, 真说把她丢下,她又怕。   “惩罚模式是不是很可怕?”祈秋胆怯的声音贴在许渊耳边,她犹豫了一路纠结了一路,却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说不定超——可怕。”许渊悠哉悠哉地说, “我们现在经历的是普通模式,惩罚模式怎么说也该难度翻倍,比如砍断你一只手一只脚丢进大老虎的笼子里嗷呜——”   背后的人瞬间没了声,许渊遗憾地把更可怕的恐吓吞下肚:“好好, 我们啾啾不进惩罚模式。我都答应留下来了, 还怕什么?”   祈秋没有说话,搂在许渊脖颈上的手加重了力气。   漫长危险的回廊走到了尽头,许渊踩在漆黑狭长的指针上, 脚底是硕大的罗马数字“Ⅵ”。   悬浮在系统空间的银白表盘终于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圆心中央屹立纯白的神殿, 十二根通向它的指针连接十二座盛放祭品的教堂。   都背到这里了,干脆一并背进神殿。许渊把背上的祈秋往上托了托, 目光扫过悬浮在空中的其他指针。   第Ⅴ时刻的指针上, 断了一只手臂的男人垂着头慢慢走向神殿, 他拎着一具浑身是血的身体, 被拖行在地面上的人手指抽搐彰显他并未死亡。   第Ⅶ时刻的指针空无一人, 第Ⅲ时刻的回廊中伸出半只挣扎的手,又被黑暗中不知名的东西重新拽回暗处,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第Ⅴ时刻和第Ⅵ时刻挨得近,断臂男人远远看见背着祈秋的许渊,朝他们抬起滴血的断臂。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只诡异地扯开嘴角,阴恻恻地放下断臂。   十二支队伍,活着走到神殿的寥寥无几。   许渊大步跨向中央神殿,恢弘的建筑物闪烁银白光泽令人目眩神迷,厚重的门扉严丝合缝地闭拢。   终于来到神殿门口,距离骑士任务的完成仅一步之遥。   许渊双手按在门上。   神殿大门沉重不已,几乎要倾尽成年男人全部的力气才能勉强推开一丝缝隙。   饶是许渊也略感吃力,沉重的扎扎声一格格响起,他的脖颈上传来轻微的刺痛感。   是祈秋的指甲。   扣进肉里,指尖用力到泛白,几乎要把许渊的锁骨抠出一道血痕。   大门彻底敞开,祈秋突然松了手,她像是全身的力气都泄完似的,脑袋埋在许渊背上,声音带了哭腔。   “对不起,我抓出血了。”   “得了,就你那点力气。”许渊不在意地拍拍祈秋的脑袋,“手抓疼没有?”   丁点儿大的力道,丝毫不致命的位置,许渊受过的伤大大小小多得他懒得数,小猫留下的抓痕根本不当回事,她别把自己爪子折了就行。   “……没有。”水滴的泪珠落在许渊肩上。祈秋不知为何哭了,清澈的黑瞳如一池打湿的湖泊,漂亮得让人忍不住亲吻她打湿的眼睫。   许渊指尖动了动,指腹缓慢抹去祈秋睫毛上欲滴未滴的泪珠,由衷地想:哭得真好看。   要是被他弄哭的,就更好看了。   【骑士任务已完成,玩家是否选择即刻离开副本?】   【否。】   “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是给啾啾打工的时间。”许渊把祈秋从背上放下来,目光扫向神像下仁慈和蔼的神父。   “你成功为神明带来了祭品,英勇的骑士。”神父温和地说,“你拥有旁观神圣献祭的资格,也随时可以离开。”   游戏对完成任务的玩家一向宽容,不再让他们参与副本的进程。   “我是属于第Ⅵ时刻的祭品。”祈秋从许渊背后走出来,拎着沾上点滴血迹的白裙给神父看,“在被送上祭坛之前请允许我换上干净的衣裙,以示对神的虔诚。”   “教堂后任一房间都有你需要的东西。”神父的目光从许渊移到祈秋,不知为何又看了眼许渊,“在时间结束之前,请随意。”   他的语气意味深长。   “教堂里有很多可以躲藏的房间。”祈秋小声对许渊说,“我只要活到祭祀结束就行,没说一定要参加祭祀。我的天赋技能会吸引怪过来,可不可以像上一轮游戏一样,我呆在一个地方引怪,你来杀。”   许渊喜欢这个方案,比起单调保护,大闹一场更合他的心意。   他看着祈秋找到一间狭小的房间,小心翼翼地躲进去,木门在他眼前轻轻合上。   湿润的黑瞳被挡在门后,眼带湿气的女生努力露出笑脸,似乎又有些悲伤。   比起进入神殿前的心事重重,她像是放下了担子,却又恐惧着即将到来的某事。   许渊直觉一丝异样,却抓不住转瞬即逝的灵感。   门后的祈秋不再出声,人类闻不到的香甜气息透过门缝被风挟裹着吹向四面八方。   雕塑上背生单翼的天使雕塑诡异地转了转白漆眼珠,缠绕在廊柱上的花一朵朵绽开花苞,露出挤满花蕊不断蠕动的黏稠复眼。   许渊张开五指,虚空中浮现的长刀落入他掌心。   悉悉簌簌的声音向他身后紧闭的房门涌来,好似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是错觉,副本中的怪物有数量限制,从来没有杀不完的说法。   “只要杀光你们,我就能安心让啾啾待在这儿,去找BOSS玩一玩。”   手持长刀的青年笑容肆意,刀光所向披靡。   那是一场盛大的舞蹈。   简单,利落,极具美感,杀戮与艺术不分彼此。   妖艳血花开满圣洁的殿堂,落下的血雨染红清澈的泉水,长靴踩过印满刻花的地面,许渊对一墙之隔外骤然响起的枪声扬起眉峰。   祈秋选择的躲藏地点在神殿偏僻的角落,许渊守在这里看不到是否有别的玩家进入神殿。   但基于小怪基本被他清空的原则,墙壁后要么是玩家窝里斗,要么……   “是你。”   披着猩红斗篷的猎人收起硝烟未散的长.枪,侧头地瞥了许渊一眼。   在她面前,挂着仁慈面容的神父撕开伪装的人皮露出巨大的恶魔羊首,四只硕大的羊蹄抓地。   “我辛辛苦苦清理小怪,这位不愿透露名字的朋友却自顾自开了BOSS。”许渊笑道,“好伤我的心。”   太幸运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许渊唯一一次的,刻骨铭心的失败,出自眼前女人的手笔。   只稍想到那日踩在他胸口居高临下望来的眼神,许渊全身的血液翻起滚烫的热度。   能让他情绪起伏的人不多,浑身湿透被他从池水中抱起来的啾啾算一个,手持长.枪斗篷猩红的猎人是第二个。   “不要来碍我的事。”低沉沙哑的女声从斗篷下响起,“他的命归我。”   猎人一如上轮不近人情,她的目光从不在许渊身上停留,只会投向注定被她枪杀的猎物。   “各凭本事的事情,我为什么要让?”许渊扬起愉快的笑容,“你的枪法还是那么漂亮,真不和我打一场?”   猩红猎手不发一言,抄起长.枪抢先袭向暴露恶魔象征的神父。   斗篷掠过风声猎猎,于丛林中磨练出的捕猎技巧不带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次次都是杀招。   她的枪口弥漫来自荒漠的野性,许渊几乎要嫉妒被猎人狩猎的羊首神父——那么漂亮的招式为什么不能用在和他的战斗中,她为什么不肯与他生死相搏?   浪费,太浪费了,BOSS根本配不上这样好的对手。   毫无悬念,羊首神父在猩红猎手的攻势下节节败退,浑浊的黄眼珠流露出强烈的恶意和不甘。   他本不是主动进攻型的BOSS!欣赏骑士和祭品尔虞我诈自相残杀才是他的兴趣!   除了用言语挑拨人类、暗示骑士小心背刺、刺激祭品动手外他只是老老实实披着神父的皮在看戏而已!为什么要对围观神父动手?!   “祭品!”羊首神父呲出的犬齿血沫四溅,“你明明可以杀掉你的骑士通关!你还有时间,杀了他啊!”   “话太多了。”猩红猎手冷冷地说。   一颗子弹猝然穿透空气,直直打中羊首神父坚硬的犄角,他被巨大的力道带着扬起脑袋,长.枪从上而下惯入羊首神父的喉舌,枪口赫然留下一截漆黑的舌头!   神父的嘶吼落入许渊耳中,瞬间,一道灵光如穿透迷雾的闪电自他脑海掠过。   系统任务发布后在他背上莫名缄默,止不住颤抖的祈秋。   她犹豫又纠结,迟疑地问他:“惩罚模式可怕吗?”   许渊向她许诺,却没有得到回答。她的手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像抓住救命的稻草。   第Ⅴ时刻断臂的男人拎着他的猎物,滴血的断臂指向他们露出诡异的笑,笑容中满怀恶毒的期待——他期待着自己的遭遇的重演。   神殿的大门难以推开,双手施力的瞬间许渊无法对背后的人设防,用力到泛白的指甲扣入他的皮肉,最后却只在锁骨边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她哭着道歉:“对不起,我抓出血了。”   漂亮的黑瞳落下雨滴的泪珠,茫然与绝望混为一体,最终化作解脱的泄气。   她说:“我的任务是活到祭祀结束。”   “小骗子。”   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的小骗子。   胆子虽小,心眼不少,说谎不打草稿,怕成那样愣是一点不露馅,是他小看她了。   猫儿大的本事,就敢趟惩罚模式的浑水。   还没完,还有转机。许渊盯着长刀的反射面,刀锋映出他出奇冷静的侧脸。   任何副本,无论任务和身份,有一条面向所有玩家的通用法则。   【杀死BOSS,即可通关。】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许渊喃喃自语,“只要让啾啾亲手杀了BOSS,她一样可以通关。”   留神父一口气——不,半口气就够,在彻底断气前把人拖到啾啾面前,他把刀给她,握着她的手带她杀。   没问题,行得通。   那么,他唯一的障碍只剩下……   “抱歉抱歉。”许渊一刀挑开猩红猎手的长.枪,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佻,神色间却多出些看不透的东西。   “BOSS不能给你,我要他有用。”   猩红猎人同样为杀死BOSS通关而来,许渊不管她出于什么原因不杀她的骑士,他只知道——无论如何,啾啾不能进惩罚模式。   别人他不管,他就养了这一只猫。   “我和你这种热爱找乐子的人讲不通。”斗篷下女声沙哑,“不巧,他的命我预定了。”   许渊会来抢BOSS在祈秋的预料之内。   他进入游戏无非是为了找乐子,BOSS是副本里最大的乐子,许渊会放弃才是见了鬼。   他可是个上一轮打BOSS打着打着刀锋一转朝猩红猎手邀战的究极战斗狂,祈秋需要BOSS的命通关又怎么样?许渊会在乎吗?   “他才不在乎。”祈秋压低兜帽的帽檐,面孔隐藏在猩红色的阴影中。   她把聚怪位置选在神殿偏僻的角落,是为了让许渊潜意识认为突然出现在神殿的猩红猎手是归属其他时刻的玩家,不会联想到祈秋。   “组队真的很麻烦。”祈秋呼出一口气,再度抬起枪口。   她一边要演出小白花得知自相残杀任务后的绝望和接受自己放弃任务即将进入惩罚模式的恐惧,在痛苦、挣扎、良知和泄气中情绪大起大落。   一边要想办法骗过许渊,让他相信祈秋随口编的任务,将她击杀BOSS后的通关当作副本任务完成的结果,圆好弥天大谎。   祭品的任务,祈秋压根没打算去做。   与许渊无关,祈秋不接受用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命的通关方式。   “拿下神父的人头,这场游戏就结束了。”祈秋调整准心,“过程不重要,结果对就行。”   她不能进惩罚模式,小白花在惩罚模式中活不下来,“啾啾”必死无疑。   祈秋什么都可以放弃,唯独不能放弃她最重要的人类身份。   “说到底都是许渊的错。乐子什么时候不能找,非和小白花抢命是几个意思?”祈秋唇角拉下,心情极差。   漆黑的枪口迎上雪白的刀锋,隐没在猩红阴影中的黑瞳对上青年毫不退让的双眸。   啾啾只有这一条活路可走。   让他放弃?不可能。   打败他/她,把生的希望夺过来!   祈秋/许渊:“碍事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龙王庙被大水乌拉乌拉地冲垮了 第15章 转职第十五天   惩罚模式   池水震颤, 搅碎一池涟漪,猩红与漆黑的影子掠过刀光血影,金属锵锵撞出刺耳的刮滋声, 火星四溅。   猎.枪的优势被长刀的近战逼到近乎于无, 偏偏持枪的人是个另类, 硬是以枪为杖不让刀锋贴近要害半分。   许渊拇指抹去脸颊边渗出的血痕,露出一个杀气腾腾的笑, 被战意激起的煞气衬得他十足帅气。   猩红斗篷下的人移开视线,祈秋骤然后退,在空中悍然开枪!   “砰砰砰!”   弹壳叮当落在地上,雪白的刀锋却如影随形, 被拉开的距离又一次缩短近无。   “明明快来不及了……我这是在干什么?”   祈秋不想承认,她竟在这场避之不及麻烦透顶的战斗中尝到了乐趣。   她理应用雷霆手段夺走许渊战斗的能力结束这轮副本,而不是不自觉地沉迷于酣畅淋漓的战斗,甚至险些将本来的目的忘到一边。   “和变态乐子人呆久了, 我好像被传染了些不妙的东西……不是个好兆头。”祈秋一边觉得这样不行, 一边难掩皮肤泛起的热度和兴奋跳动的神经。   她被挑起了久违的战意。   舌头割断只剩半截的羊首神父横在祈秋和许渊之间,宛如被两人不约而同的忽视。   他们战斗时好似投入到全然忘我眼里只有彼此,可但凡有谁多向羊首神父迈出一步, 另一个的攻势便会猛然加剧, 重新陷入二人苦战。   羊首神父躺在地上苟延残喘, 浑浊的黄眼珠暗淡无光。   他怨毒地看着打斗成一团的影子,丝毫不为自己身在修罗场中央被人争夺而欣喜。   从来没有……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恐怖的玩家……还是一次出现两个!   一个是已经完成任务却不离开副本的骑士, 一个是不知为何放着骑士不杀一心一意怼BOSS的祭品。   原来如此……他们不能一起通关, 所以才要来杀他……   管他们为什么打起来呢……啊, 要杀他是吗?他注定去死是吗?傲慢, 何等傲慢的人类——视他为待宰的猪猡, 而他无法反驳!   哪个都不是他能打赢的对象,他躺在这里像一头等着被分食的猪,能活着仅仅是因为屠夫分赃不均。   “哈、哈……”羊首神父恐怖地笑起来,只剩半截黑舌头的口腔中涌出大团大团的血。   女猎人以为他被割断舌头很快会死吧?她看似和另一个人打成一团,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等他失血过多去死而已。   最后一击是她的,通关便会算在她头上。   不会让她如愿……死也不会让她如愿!   羊首神父无声裂开嘴角,尖锐的十字架露出他握紧的指缝。   不远处,背对着羊首神父和许渊战成一团的猩红猎手蓦然回头,藏在斗篷下的黑瞳写满不可思议。   祈秋:怎么回事!BOSS还能自杀?!   “这是在搞什么?”祈秋震惊到失语,一时间鲜红的斗篷都仿佛褪色成灰白。   “小老弟你是BOSS啊,是副本的支柱啊!只要副本存在一秒就要顽强战斗到最后一秒,这不是BOSS的常识吗?”   自杀的副本BOSS,祈秋闻所未闻,她引以为傲的职业生涯中从未出现过如此离谱的事情。   “我和许渊把他逼死了?不至于啊?”祈秋左想右想,想不通羊首神父哪根脆弱的神经被触动。   世间竟有心思如此敏感纤细的BOSS,当初是哪个面试官把他招进来的?为什么他这种尸位素餐的划水大师都找得到工作而敬业如祈秋却要被迫下岗,为什么?   她又震惊又不解,深深怀疑自己被同行排挤。   前同事宁可去死也要把她卡进惩罚模式,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   “BOSS自杀了。”猩红猎手沙哑地宣判,她向后跃起和许渊拉开距离,整个人融入廊柱后的阴影中。   “我没有和你战斗的必要了。”   许渊唇边兴奋的笑意一收,半晌,他略微烦躁地啧了声。   半透明的倒计时浮现在羊首神父的尸体上空,距离副本时间结束还有五分钟。   许渊推开狭窄的木门,门后抱膝坐在地毯上的祈秋仰头看他,脸上泪痕未干。   “你、你回来了。”她慌慌张张站起来,险些绊倒在地,“系统说神殿祭祀已经结束了,多亏有你,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多亏有你,BOSS自杀了,小白花大概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祈秋一向不喜欢迁怒别人,这次实在是忍不住狠狠生气,想把许渊的大头照印在枕头上奋力殴打。   无限生存游戏那么多BOSS!你今天怎么就揪着羊首神父不放手!想找乐子什么时候不能找,为什么要和小白花抢生存机会?你没有心!   “这次真的谢谢你。”祈秋低着头说,“任务都做完了,我们传送出副本吧。”   “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啾啾这么喜欢说谎。”许渊捏住祈秋的下巴,强迫她抬头。   他唇边一如既往挂着笑容,祈秋却明显感觉许渊心情不好。   “好啊,我们传送出副本。”他抬抬下巴,“你先来,我看着你走。”   祈秋:“……”   她走不了,她要等副本时间结束直接开启下一轮惩罚模式。   “胆子小小,说谎不打草稿。”许渊嗤笑,“真有你的,把我骗得团团转。”   他居然知道……祈秋怔愣,一下想起羊首神父在被割断舌头前吐露的秘密。   他既然知道祭品玩家需要BOSS通关,为什么要和猩红猎手抢BOSS啊!   虽然祈秋知道许渊是为了找乐子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但他明明可以用把BOSS让给猩红猎手为理由正大光明地邀战,她基本不会拒绝。   比起实力不怎么样的羊首神父,祈秋确信猩红猎手才是更让许渊兴奋的对手。他对值得期待的对手一向纵容,上一轮祈秋踩在许渊胸口都不见他生气。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祈秋满心疑惑,“他还回来找小白花干什么?让我沉浸在惩罚模式的恐惧中哭给他看吗?”   竟有一丝丝可能,变态的逻辑就是如此跌宕起伏又单纯简单。   祈秋迟疑地酝酿泪意,漂亮的黑瞳中盛着一汪清水,只等雨滴从云层落下。   “不许哭。”她的眼角被许渊粗鲁地抹了下,漾出一道嫣红的划痕。   “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许渊烦乱地说,“任务说要杀我,下不了手你就坐着等死?怎么这么没用呢。”   祈秋:“???”   她张了张嘴,浩大的词库中愣是找不出回复的话。   不杀你也是她的错?你是想怎样,被猩红猎手一枪爆头才开心?   “那、那有什么办法嘛……”被许渊捏住下巴的女生委委屈屈,“我都要进惩罚模式了,你还凶我。”   “你要是早点说实话就有办法。”许渊双手揪住祈秋的脸向外扯,“笨死,你知不知道击杀BOSS也可以通关?哪怕你早几分钟和我说,我都能把BOSS打个半死拖回来给你杀。”   许渊长长叹气:“现在可好,我和人打生打死打了一场,BOSS自杀了,这到哪儿说理去。”   他发愁地叹气,没看见祈秋怀疑人生的表情。   ——许渊是为了把BOSS击杀留给她才和猩红猎手干起来的。   ——他们先前你死我活打那一场,意义是什么?双向奔赴双双撞死?   ——但凡有一个人退一小步,事情都不至于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双赢变双输,唯一的赢家竟是快乐自鲨的BOSS。   祈秋心头的迁怒像被凉白开浇灭的火苗,湿漉漉化成了雾。   “我不知道……”她低低地说,“我太害怕了,不敢告诉你。”   “真知道教训了?”许渊揉红祈秋的脸蛋,“小骗子,我看你下回还敢。”   乖乖被他揉搓的女生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一看就知道下回肯定还敢。   “让你进惩罚模式长长教训也好。”许渊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张银白色的卡片,冰冷的触感贴着祈秋的脖颈滑下,最后落入她的衣领中。   【一次性绑定卡已生效。】   祈秋:“欸?”   “能怎么办呢,”许渊撇嘴,“你一个人进惩罚模式就是找死。”   “只好我吃点亏,给捣乱小猫收拾烂摊子。”   【副本时间结束,玩家祈秋任务失败,即刻进入下一轮副本(惩罚模式)】   【检测到玩家许渊与玩家祈秋为绑定关系,玩家许渊即刻进入下一轮副本。】   【副本加载中……】   【正在随机生成人物身份……人物身份已生成,祝您游戏愉快。】   海鸥展翅鸣啼,海水冲刷船体的声音一浪接着一浪。   腥咸的海风扑面而来,祈秋眨了眨眼,看到一扇被打开的临海的窗户。   脚下踩着柔软的地毯,身下是洁白的床铺,脚踏实地却有轻微的摇晃感。诸多细节在脑海中整合,祈秋猜测她正在一座大型游轮的客房中。   海风吹得有些湿冷,祈秋抬起手想把窗户合上,巨大的紧锁的握合力一下从她双手上爆发,带着祈秋整个人向后仰倒在床铺上。   “什——”   祈秋短促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缓缓抬起胳膊,瞳孔中映出缠绕在纤细手腕上的三道黑铁锁链。   惩罚模式,开局,给她上了三道锁。   又粗又黑的铁链在祈秋手腕上缠了三道,相较而言手铐是多么纤细脆弱像只花骨朵,押送十恶不赦的绝世魔头都用不到这么严苛的手段。   祈秋试了试,她手腕碰手腕最多能分开一厘米,仅是把手抬起来这个动作就让小白花脆弱的肌肉酸疼到抽搐。   “这游戏已经不需要玩下去了。”祈秋一动锁链哗啦啦响,“我现在握着勺子吃饭都能把手吃骨折。”   锁链很重,非常重,重到祈秋手臂垂下慢吞吞像只蜗牛挪到门口给许渊开门时已经过了五分钟。   “好慢——哇哦,酷。”许渊不耐烦的表情顿时生动起来,他吹了声口哨,“啾啾,玩得好野。”   祈秋:谢谢,带着你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奇怪捆绑paly离我远点。   许渊托着锁链看了看,一把将祈秋抱起试了试重量。   “还行。”他没把多出的几十斤当一回事,轻轻松松把祈秋抱到床边坐下,“能坐着就别站,小心手臂真折了。”   祈秋等于手臂上带了几十斤负重环,仅是走到门口开个门,手腕便在脱臼的边缘摇摇欲坠。   真的好废物,许渊啧啧生奇,他真是好有耐心一人。   双手被缚几乎无法移动的啾啾在副本里只能当个索命吉祥物用,她没有他该怎么活啊?   “叮咚~现在是船上广播时间。”   声调略有起伏但依然可以听出是系统莫得感情的电子音:“欢迎各位游客来到游轮参观。”   “请各位游客记住以下规则,合理安排游玩时间。”   “1.每人每天凌晨需支付一枚游戏币作为船费,游戏币可以交易可以转让,无法支付船费的游客将就地清除。”   “2.游戏币可在游轮二层任一房间内获得,请游客自行探索。”   “3.游轮二层仅在晚饭前开放,晚饭后游轮将举行‘大家一起躲猫猫’活动,所有离开客房的游客视为参加活动,活动结束前无法返回客房。”   “4.任一游客在躲猫猫活动中获胜,即全体游客副本通关。”   “5.游客所在客房为安全区,禁止任何暴力行为。”   “规则宣布完毕,祝游玩愉快。”   广播滋滋的声音消失在房间内,祈秋迅速理了一遍逻辑。   这轮副本通关的条件是在夜晚的躲猫猫活动中获胜,只要有一个人获胜,其他玩家直接躺赢。   为了避免大家都想躺赢全体摆烂,副本规定每在船上多留一天就要支付一枚游戏币,逼迫玩家白天去游轮二层参与副本。   游戏币可交易可转让,是在暗示玩家自相残杀,不愿意自己冒险可以学螳螂捕蝉,手段不禁。   “游戏币可转让、客房内是安全区……”许渊摸摸下巴,“没有强迫参加游戏的规则。”   “第一条说了,无法支付船费的玩家就地清除。”祈秋试图找到锁链不那么碍事的方法,“我还是要想办法去游轮二层。”   “那我跟着你进副本又有什么意义?”许渊掂了掂祈秋手腕上哗啦啦响的锁链,“老实呆着。啾啾,人要对自己的实力心里有点数。”   “一天两枚游戏币,我还不至于赚不到。”许渊屈指敲了敲祈秋的额头。   “耗废我一张绑定卡是为了带你活着出游戏。正常模式你都是给别的玩家送菜,惩罚模式就别折腾了,躺赢不舒服吗?”   客房窗外的天空晴朗湛湛,祈秋和许渊都知道系统口中“凌晨支付游戏币”绝对包括今天。玩家压根没有悠哉悠哉参观的时间,要抢在太阳下山前挣得今天活命的资本。   有关游戏币的规则说得模糊,一切都是未知,保住自己的命都够呛,何况是两个人的。   冰凉的铁链紧紧贴着手腕,祈秋看着许渊开门离开,安全区的房门外传来上锁的声音。   他不许她出去,他要她乖乖呆在房间里等他通关。   “很合理的选择。”祈秋抖了抖手腕上的铁链,“带着我等于带着个无用的累赘,小白花就该缩在安全区等躺赢。”   祈秋相信许渊能带回两人份的游戏币,他有将她护在羽翼下的实力。   但……   “多谢好意,可惜我没有把自己生命交到别人手中的习惯。”   祈秋站起身,紧靠在一起的双手交握垂下,压抑的空气沉沉笼罩了她的身影。   一件洗到发白的灰袍遮住祈秋的侧脸,她手腕上重如千金的锁链忽地轻如羽毛,链条缠绕在祈秋手臂上,却不再像束缚她的枷锁,像是她乖顺的武器。   【SR·囚徒】:无人知道牢房最深处犯人的姓名,在压抑着的沉默的恶意中,一切束缚都化为累累罪行的刻痕。她甘愿被缚,以自由为代价交易永不止息的罪与罚。   祈秋走向打开的沿海窗户,目光下移便是令人头晕的巨大波浪,足以唤起任何人对自然发自内心的敬畏和恐惧。   她轻轻巧巧地翻出窗沿,飞起的锁链绕向甲板边的栏杆,如一只灵巧的灰燕落在甲板上。   上一轮同样进入惩罚模式的猩红猎手在这一轮与许渊相遇不是很符合逻辑的事情吗?   至于红袍为什么变成了灰袍,不重要,女孩子多得是可以换的衣服。   祈秋拢了拢袖口,径直向游轮二层走去。   作者有话说:   祈秋:一键换号 第16章 转职第十六天   角色扮演   游轮上的NPC数量非常、非常多。   多到想在其中发现玩家无异于大海捞针, 哪怕是规则指向中最明显的游轮二层都有大量NPC充斥其中,只要穿着符合大众审美,几乎不会被看破身份。   全身笼罩在灰袍中的祈秋显然是个另类。   她并不担心, “囚徒”的斗篷自带躲避狱卒的效果, 穿着显眼却会奇异地被路过的人忽视——除非祈秋主动出声搭话或制造骚动。   清澈的黑瞳在灰袍遮掩下安静地观察。   “从201到249, 游轮二层有整整49个房间。”   所有房间的大门都向走廊敞开,站在走廊外能清楚看见房间内至少有两个疑似NPC的人在交谈, 神色不一身份不一,每个都自带丰富的人设和剧情。   祈秋盯住了一个穿浅蓝色冲锋衣的青年。   他佯装无意地在走廊晃了好几圈,眼神飘忽地四处打量,最后试探性地走进编号是202的房间内。   迈进门槛后, 他再没有出来。   祈秋耐心地等着。在冲锋衣男人久久没有动静后,两个神色焦急的男人从不同的方向走来,他们堵在房间门口和屋内的人一通比划交流,最后咬着牙走进了202.   片刻, 三道身影手牵着手走出房间。   黑色西装红色领结的父亲, 卷发大波浪的母亲,三头身矮矮的穿背带裤的小男孩。   祈秋记得他们,这三张面孔是202房间的NPC。明媚大气的妻子和儒雅随和的丈夫坐在沙发上, 一边聊天一边看小男孩坐在地毯上拼积木。   他们的表情很自然, 走出房间的三个人却神色僵硬, 特别是穿短裙的妻子,漂亮的脸蛋扭曲得变形, 一直在瞪她的丈夫。   一家三口牵着手走向甲板, 祈秋看向他们走出的门内, 屋内空无一人。   202的NPC和进门的三个玩家全都不见了。   祈秋若有所思, 脚尖轻轻踢向门槛。   【202游戏房间已满员。】   无形的空气墙挡住了祈秋。   三个NPC对应三个玩家, 一个萝卜一个坑,不能少一个,也不能多一个。   祈秋感到有些棘手。   据她的观察,游轮二层没有两个NPC以下的房间——也就是说,单人玩家无论如何都无法开启一局游戏。   这轮游戏竟然要求玩家有一定的合作。   “我就说,惩罚游戏怎么会给玩家钻躺赢的空子。”祈秋喃喃自语。   惩罚模式不仅是给她的手腕捆上锁链这么简单,如果许渊没有和她用绑定卡,祈秋将一个人参加这轮需要组队的游戏。   谁会和双手被缚的废物组队?不组队就无法开启游戏,不开启游戏第一天凌晨直接被系统清除。   这才是【惩罚模式】的真面目。   祈秋又观察了一会儿,神色越来越严峻。   “这一轮,玩家基本是组队进来的。”祈秋看过了,两人NPC房间最先被选中,三人和四人的队伍较少,除了她之外没有落单的玩家。   许渊也是一个人。   “倒不是没有解法。”祈秋闭着眼想象自己是许渊,“强行拆开三个人的队伍硬加进去,或者直接抢夺其他玩家手上的游戏币。他答应会带两人份的游戏币回,就不会失约。”   许渊是个道德感稀薄的人,一切能用武力解决的事情对他都不算事,但他并不是个坏人。   可以用游戏得到的奖励,他不屑于去抢弱者的东西。   ——前提是许渊只用供他一个人生存需要的游戏币。   虽然这样说像显得祈秋对许渊很重要似的,但为了躲在他羽翼下的幼猫不被系统扼住脆弱的咽喉掐断气,他稀薄的道德感可以直接归零。   用“饲主的责任心”来形容更贴切。   倘若祈秋真的弱小到只能依赖许渊,她对他任何以“让啾啾活下来”为前提的行为都没有发表意见的资格,无论善恶。   问题是,她不是。   “他不该是一个人,我是他的队友。”   祈秋本想尽量避开许渊。进入惩罚模式的猩红猎手有充足的理由在这轮副本中出现,但祈秋不想给许渊留下”啾啾在的地方女猎人总是会来“的印象,掉马的可能性会加大。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下轮我一定不会再遇见他了。”祈秋自我安慰,步伐一转走向在走廊尽头欣赏海水的青年。   许渊唇角含笑地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他显得并不焦急,甚至悠闲且愉快。   “找不到人组队?”   低沉沙哑的女声在许渊背后响起,如同幽灵悄无声息。   “吓我一跳。”许渊转过头,唇角的弧度丝毫未变,“才十几分钟不见,怎么换了件斗篷?”   他语气熟络,仿佛遇见关系亲密的熟人。   “我有很多件不同颜色的斗篷,这一轮是穿灰色的心情。”   因为不在战斗中,祈秋不像之前那样言简意赅,展现的性格更接近于她本来的样子。   “红色很好看呢。”许渊遗憾地说,“特别是浓郁的血腥味和摸起来像人皮的质感。这件普通很多。”   猩红猎手自带的斗篷确实血腥得要死,变态不愧是变态的品味,怪.jpg   “灰色和惩罚模式更配。”祈秋抖了抖哗啦啦的锁链,“托你鸿福。”   “客气,客气。”许渊礼貌地说,“我家啾啾也托你的福。”   祈秋:淦,是谁的错我不说:)   “惩罚模式对你挺轻松的嘛。”许渊看了看行动自如的囚徒,又想到房间里走一步喘三步的女孩子,“我家啾啾可惨了。多惹人怜惜的女孩子,你就不能让让她?”   祈秋:你有本事早点说啊!你说了我会不让我自己吗!   “各凭本事的事情。”祈秋内心吐槽语气冷硬,“我又不认识你口中的人。”   “你的意思是,我没本事?”许渊抛了抛不知何时出现在手里的长刀,“我想起来了,说我只值一百块的也是你。”   “这位不愿意透露名字的小姐,你是我见过实力和挑衅技巧最成正比的人,我着实欣赏。”   “谢谢,你也是我见过最难以理解的人。”不用维持小白花的人设,祈秋毫不客气地怼回去,“至于名字,不愿意透露,你随便称呼。”   “真可怕。”许渊啧啧,“脸不让看,名字不说,我像提问后苦苦等待答案而不得的可怜考生,望着卷子上标黑的Question发愁。”   “那就叫你Q小姐吧。”他摊摊手,“多神秘,非常适合你。”   是挺合适,祈秋的姓和名拼音首字母都是Q。   祈秋:你给人取代称怎么这么熟练啊(你不对劲.jpg)   除了啾啾,祈秋又多了一个由许渊取的代称。   “寒暄到此为此。”祈秋朝走廊中的房间偏了偏头,“组队吗?我们两个孤狼玩家谁都开不了游戏。”   “当然,谁叫我们可怜呢。”许渊耸耸肩,“鉴于我们都不信任彼此,各自报心仪的房间取交集,怎么样?”   祈秋:“行,我首选204,其次是223和248.”   许渊:“我对204兴趣最大,223和248也行。”   两人异口同声,又同时陷入微妙的沉默。   “走吧。”祈秋觉得两个人对着沉默很傻,她压低兜帽,率先向204房间走去。   两个人一个是经验丰富的玩家,一个是经验丰富的BOSS,在短促的观察时间内祈秋和许渊都抓住了游戏的核心——身份扮演。   从202房间走出来的一男一女一小孩不是NPC,是取代了NPC身份的玩家。   顶着妻子外皮的玩家是个男的,所以他穿短裙像浑身长了虱子一样难受,疯狂迁怒抢到丈夫身份的同伴。   被祈秋和许渊选中三个房间恰好都是一男一女的组合,他们首选的204房间NPC脸上的表情非常有趣。   惶惶不安,又激动又害怕,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对未来的迷茫。   许渊对204感兴趣是因为这样的表情一看就知道很能搞事他喜欢,而祈秋……也是同样的理由。   不需要扮演小白花的时候当然要放飞自我啦,无限生存游戏的本质是游戏,游戏就是要玩得开心!   祈秋和许渊一前一后踏入204的大门。   【204游戏房间限定玩家人数:2】   【人数达标,即将载入身份剧情。】   在许渊迈步进走廊与204的分界线后下一秒,坐在沙发上的两个NPC神色陡然生动,仿佛一幅色彩艳丽过头的油画。   “哦!罗密欧,你为什么是罗密欧!”女NPC深情地握住男NPC的手,“你偷走了我的心,带走了我的灵魂,令我痛苦又欢愉,而今我们危机四伏,我对你的爱却如盛燃的火焰长亮不息。”   “朱丽叶,我的朱丽叶!”男NPC的眼里饱含泪水,“一切考验都是爱情玫瑰带刺的荆棘,它不会令我们分开,只会让我们更深爱。我发誓,我必将从刀与剑手下保护你,哪怕我的身体被分成千万块,爱你的心依然完整!”   “罗密欧!”“朱丽叶!”   两个NPC深情相拥,紧紧搂在一起,哪怕一只蚊子从他们中间飞过都会被瞬间夹死。   祈秋:地铁,老人,手机.jpg   “我们挑了个什么?”祈秋低声问许渊,“你进来前猜到是这种走向吗?”   “不是挺有意思的嘛?”许渊双手抱臂靠在门框边,“罗密欧和朱丽叶,危机四伏,刀与剑——你想到了什么?”   祈秋看向“罗密欧”和“朱丽叶”,他们望着彼此的眼神深情火热,眉眼间却笼着一层阴雨的焦灼,他们像甜蜜的爱侣,更像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   祈秋:“……私奔后惨遭追杀的小情侣?”   “嗯哼。”许渊向罗密欧走去,他穿过男NPC逐渐变得虚浮的身影,指尖夹住一张烫金的卡片。   【身份—罗密欧】:你对朱丽叶一见钟情,陷入爱河的你们不顾家族的阻拦毅然决然选择了私奔。在你们登上游轮即将得到自由的时候,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家族派来的追兵乔装打扮混入了游轮,他们将砍断你的四肢、割下你的头颅、剁碎你的心脏,以此粉碎你的爱情。   罗密欧啊罗密欧,你该如何保护你的朱丽叶?   角色居然可以自己选而不是系统分配,假如许渊慢一步,祈秋一定会抢先要走罗密欧的身份,让他当朱丽叶。   要玩就玩大一点.jpg   来啊,造作啊。   祈秋遗憾地接过了剩下那张身份卡,她想看许渊穿小裙子的梦破碎了。   【身份——朱丽叶】:你坚信你与罗密欧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也不能把一对相爱的人分开,你永远与爱情同在,你奔走在自由与热恋的海洋中。你知晓游轮上游荡着家族派来的追兵,他们要剐走你的眼睛、抽去你的肋骨、折断你的脖颈,以此让你与爱情永坠地狱。   朱丽叶啊朱丽叶,你该如何守护你的罗密欧?   【204游戏房间任务已发布,请玩家扮演所选身份并完成对应身份的愿望,回到房间领取奖励。】   没有限定时间,但游轮二层只在白天开放,夜晚是躲猫猫的时间。   许渊屈指弹了一下身份卡,浅浅的白光笼罩了他,金发碧眼的许渊牌罗密欧简单活动了下新身体,嫌弃地瞥了眼不便于行动的白色西服。   “有件事要提前说明。”模样外貌陌生,声音还是许渊原本的声音,“晚饭前我要带至少两枚游戏币回去。除了204,还要再进一个房间。”   “我自知Q小姐没有为我冒第二次险的义务,毕竟我们两次见面都闹得挺不愉快——我是指你看起来不太愉快,见到你我相当高兴,如果能再打一场简直完美。”   “所以我只有一个要求。”锋利的长刀于虚空中浮现,握刀的青年侧头望向祈秋,翠色的碧眼敛着一束危险的锋芒,“动作快点好吗,亲爱的临时搭挡?”   说话真是不中听,语气和用词的亲昵掩饰不住强硬的本性。   可祈秋知道他是为谁。   “我只对BOSS感兴趣。”灰袍下女声低哑,“在BOSS出来前左右都挺无聊,陪你玩多少比蹲在安全区发霉好点儿。”   烫金的身份卡在灰袍下粉碎,黑发蓝眼的祈秋牌朱丽叶拎起艳红裙摆瞥了眼又细又高的鞋跟。   她真该把朱丽叶塞给许渊,锁链和高跟鞋debuff叠满。   “我不喜欢这一身,快点结束204,我们再去223.”祈秋走向门口,“一天两个,进度勉勉强强。”   许渊琢磨了一下临时搭档话中的意思,有点想笑。   他新鲜的看着脱下斗篷的祈秋,她的外貌与NPC朱丽叶完全相同,可谁也不会把她们认成一个人,气质差太多了,天壤之别。   NPC朱丽叶是位被家族反对恋情而悲伤垂泪的贵族小姐,Q小姐牌的朱丽叶气质足够优雅,就是看起来太过绝世狼灭,让人怀疑她每时每刻都想拔枪把其他人全鲨了。   许渊瞅了瞅丢下“罗密欧”自顾自准备走人的“朱丽叶”,不禁摇头:“好心的朱丽叶小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祈秋疑惑:“嗯?”   “扮演啊扮演。”许渊挑眉,“你不会以为披着朱丽叶的皮,出去把追兵NPC全杀了任务就完成了吧?”   祈秋:不是这样?那你拔刀干嘛?   “我真喜欢你血腥得要命的思维。”许渊满怀赞叹,“如何在家族的反对下成全一对私奔的爱人?比起乔装打扮、言语感化、东躲西藏等一系列正常但乏味的方法,勇敢的朱丽叶小姐选择把他们都杀了——很好,你的罗密欧也是这样想的。”   五十步笑百步罢了,都是千年的狐狸搁这儿玩什么聊斋。   “扮演角色并完成他们的心愿。”许渊重复任务要求,“朱丽叶小姐,能稍微入戏一点吗?”   “我们要演的,可是一对苦命鸳鸯。”   作者有话说:   祈秋:你可以质疑任何事但你不可以质疑我的演技   祈秋:我这该死的好胜心,燃起来了 第17章 转职第十七天   我的心分成了两瓣   “我们要演的, 可是一对苦命鸳鸯。”   比起强调任务,许渊语气中调侃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成分更多。   Q小姐,作风强硬, 一言不合就是干的狠人, 让她演小鸟依人怕不是脸色发青恨不得一枪崩了游戏系统。   许渊对祈秋的演技一无所知。   他根本不懂影帝的职业素养。   祈秋深深地意识到——她被挑衅了。   她不理解一边拱火Q小姐一边“我家啾啾”叫得欢快的人怎么敢质疑她的演技?   《演员的自我修养》她倒背如流, 人类观察日记她写过英汉字典那么厚的一整本,无数狗血虐身虐心电视剧祈秋如数家珍, 人格分裂都没她会精分。   金发碧眼白色西服的罗密欧还在嘴欠地挑逗他的临时搭挡,许渊只见“朱丽叶”低下头略思考了一会儿,红裙浪摆翻滚地向他走来。   黑发蓝眼的贵族小姐轻柔地倚上恋人的臂膀,凉如云丝的长发扫过许渊的手背, 艳色的双唇上下碰合。   “亲爱的,无论发生什么,我与你绝不分离。”祈秋玻璃珠似的钴蓝色眼睛温柔专注地凝望许渊,许渊能从她含情脉脉的眼神深处窥见无机质的冰冷和平静。   比水下浮冰更坚硬寒霜的冷意, 偏偏吐露的话语婉转多情, 满带夸张的戏剧腔调。   才说她不入戏,这就演上了。   有意思,Q小姐实在是有意思。   “当然。”许渊从善如流地接戏, 他天生有种本领, 能把一切或挑衅或威胁的话语说得无比亲昵, “我那么爱你,怎么会和你分开?一切阻止我们相爱的障碍, 我都为你清除。”   许渊伸手环住祈秋的腰, 手掌贴合在她柔软的腰肢上。   居然没有躲?许渊略感诧异。   和陌生人——不太陌生但确实不熟且存在龃龉的人——亲密接触, 即使表情没有变化, 身体会下意识闪躲, 最不济也会轻微僵硬。   肢体语言是最诚实的语言。比如他家啾啾,一开始只牵着他的袖子,被他揽住肩揽住腰的时候看着不抗拒其实会很轻的发抖。直到后来被他背过蛮长一段时间,才渐渐学会放松,再抱的时候下意识的躲闪就不见了。   Q小姐和他绝对不亲近。是演技的一部分吗?因为“朱丽叶”习惯于和“罗密欧”亲近,所以她扮演时考虑到了这一点?   也太敬业了,许渊咂舌。   从抢BOSS到角色扮演,Q小姐一生好强。   一个好胜心旺盛的人遇上另一个好胜心旺盛的人,火只会被拱得越来越旺,越争锋相对越不肯轻易让步。   亲密贴贴的两人心怀鬼胎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将这场戏继续演了下去。   祈秋:“My daring,一想到有追兵四处搜寻我们的下落我便夜不能寐。如果半个小时内他们没法死无全尸,我真的会伤心落泪。”   许渊;“别伤心,honey,你的眼泪令我痛不欲生。请允许我询问你的喜好以讨你的欢心——尸体想砍成三截还是四截?”   都行,都可以,祈秋不挑。   口蜜腹剑的苦命鸳鸯达成共识,混在人群中离开204房间。   游轮依旧热闹非凡,祈秋刚踏上甲板便有一位笑吟吟的少女欣喜地向她走来。   “朱丽叶!我等你好久了。”少女一把握住祈秋交叠在一起的双手,“我真高兴能看见你和罗密欧那么要好,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哪怕叔叔婶婶都反对你们的婚事,我也一定要做你的伴娘!”   祈秋惊喜地说:“真的吗?我们其实还没准备好举办一场婚礼。船票耗尽了我和罗密欧的积蓄,等我们在新的家园安定下来,我希望有一场蓝天白云下的草坪婚礼。”   “天呐。”少女捂住嘴唇,“我必须帮助你,亲爱的朱丽叶,跟我来。”   少女挽住祈秋的胳膊,对含笑看着她们的许渊吐吐舌头:“女孩时间,别偷偷跟过来。”   “我发誓不会打扰你们。”许渊举起双手,诚恳地说。   少女顺利地带着祈秋走向甲板的阴影处,她边回头看许渊边开心地说:“他真老实。如果是我,可不会让心爱的人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发了誓。”祈秋双手一直合握贴在小腹上。身份卡替她腕间的锁链做了透明化伪装,旁人只能看见朱丽叶一直维持着双手贴腹的优雅动作,感叹贵族小姐不愧是贵族小姐,人前人后都维持累死人的礼仪。   少女:“发誓不会跟过来?”   “发誓——在BOSS出现前,不会和我抢人头。”   祈秋屈膝,重重踹向少女的胃部。   “咔哒。”黑影闪过,一把乌黑的手.枪从少女的袖子中落下,掉在甲板上。   祈秋弯腰拾起填满子弹的手.枪,袖珍大小,恰恰能塞进锁链的缝隙中被握住。   “苦命鸳鸯之所以苦命,是因为他们除了彼此一无所有。”祈秋低头看向少女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要是私奔,不会被除他以外的人叫出名字。”   极轻的一声响,随后是重物被抛进海中的扑通声,不和谐的音符淹没在游轮航行的噪杂声音中,一切无事发生。   祈秋若无其事地走回洒满阳光的甲板,许渊在原地等她,一脸苦恼地揪着袖子来回看。   “沾到血了?”祈秋尾音上挑,她承认她有点幸灾乐祸。   让你选罗密欧,白西服吃亏了吧?朱丽叶的红裙子简直不能更棒。   “溅到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洒在许渊袖口,他问都没问方才的少女,从口袋里抽出一封信,“看看这个。”   祈秋看了眼拆开但没完全打开的信封,朝许渊举了举合握的双手:“我认为你不够关心我,亲爱的罗密欧。与你私奔消耗我莫大的勇气,而细节的忽视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我们的恋情——你真的能带给我幸福吗?你的甜言蜜语似乎与实际行动并不匹配。”   祈秋:入戏一点朋友,旁边那么多NPC盯着我们,你才演了多久就忍不住暴露本性?   她感觉自己像影帝带十八线小演员,恨不得让他回家把《演员的自我修养》手抄一遍再进剧组。   “抱歉,我忘记你这轮游戏没手。”许渊没什么诚意地道歉,“信拆不开,毁尸灭迹倒挺利索……好的好的,为朱丽叶小姐服务。”   他展开信纸,举到祈秋抬眼能看到的高度。   【……我们已经成功登上游轮,必会捉拿家族的耻辱就地格杀。无需担心我们丢失目标,本杰明用两条上好的大马哈鱼贿赂了船长,我们拿到了他们所在的房间号码。罗密欧和朱丽叶,享受你们仅有的甜蜜时光吧,我决心不许你们吃到最后一口饭。】   【晚餐前半个小时一切都将结束,我开始期待晚餐了,听说有新鲜的三文鱼刺身。】   祈秋:“我也想吃三文鱼。”   “行啊,杀了他们随便你吃。”许渊屈指弹了弹信纸,“怎么那么废物啊这帮人,非等到晚餐前动手,磨磨唧唧。”   他赶时间。   “这有什么难的。”祈秋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老鼠不出洞,放烟熏一熏。”   几分钟后,一声尖叫打破了甲板上的平静,无数道目光汇聚在一白一红两道身影上。   “我受够了!”黑发蓝眼一身曼丽红裙的贵族小姐尖叫着朝金发碧眼的绅士怒吼,“我放弃了一切和你私奔!我的朋友以泪洗面!我的父母不愿承认我是家族的一员!我以为你爱我!”   “我当然爱你。”被怒瞪的绅士无奈地摊摊手,神情间有一抹掩饰不住的不耐烦,“消停点宝贝,你除了尖叫和哭泣还会什么?曾经优雅矜持的你去了哪里?”   “她在你和别人调情的时候死去了。”贵族小姐眼尾发红,“我从没想过离开家后会这样,假如我的家人现在来找我,我一定头也不回地跟着他们离开!”   “可笑,难道我不后悔吗?”绅士被激怒了,“我是家族合法的继承人,我为你放弃了我的继承权!不,或许父亲并没有表面那么生气,只要我愿意认错……”   “哈,你后悔了。”贵族小姐冷笑,“你后悔和我私奔。巧了,我也是,我们真是心有灵犀的一对。”   “我后悔,可我已经登上了这座游轮。”绅士表情难看,“如果家族派人来找我就好了,我需要家族的帮助……”   这对怨侣陷入同样的思绪,见两人不再吵架,看热闹的人群逐渐做回自己的事情,只有少数人一直紧密地盯着垂着头的两人。   祈秋神情低落地走进游轮酒吧,她托腮坐在角落里,心烦意乱地点了一杯柳橙汁。   “您的饮料。”酒吧侍者放下托盘,一杯橙黄的饮品端到祈秋面前。   “放这儿吧。”她兴致不高地说,指尖划过冰湿湿的杯壁。   侍者礼貌地将纸巾垫在橙汁下,水珠顺着杯壁流下打湿洁白的纸巾,纸巾上晕开黑色的墨痕。   墨痕吸引了兴致缺缺的女生,她忽视了清凉可口的饮料,尾指轻轻挑开纸巾边缘。   【倘使您回心转意,大小姐,家族从未放弃你。】   礼貌谦逊的用词,随信附赠了一行小小的数字——303房间。   祈秋几不可察地笑了下。   她犹豫地伸出手,难以置信又饱含惊喜地抽出纸巾,紧紧握在掌心,四下张望。   是谁给她送来了信?家族真的一直注视着她吗?在与恋人反目后,家族还愿意接纳她吗?   忐忑不安的贵族小姐近乎失礼地站起身,她的身体撞到桌面,柳橙汁哗啦泼了满桌。   “非常抱歉,我有急事!”祈秋匆匆道歉,左顾右盼地跑出酒吧门口。   “你,快去把污渍清理掉!”老酒保抬起耸拉的眼皮,指挥身边唯唯诺诺的新人。   披着侍者马甲的玩家赶紧拿着抹布冲过去,在桌上一顿猛擦。柳橙汁甜甜腻腻,他得马上去洗抹布,以免被老酒保抓住机会严厉呵斥。   酒吧后厨的洗碗池又深又黑,里头堆满了不知名的厨余垃圾,有耗子在垃圾山钻来钻去,嘴巴动个不停。   玩家使劲拧湿透的抹布,橙黄的柳橙汁滴滴答答落进洗碗池。嗅到甜味的耗子抛弃啃到只剩芝麻大一点的卷心菜,凑过来滋滋吸入甜甜的橙汁。   “靠,你还挺享受,有吃有喝。”辛苦打工打了半天的玩家气愤地把抹布拧得更紧,果汁顺着他的指缝流下,“喝吧喝吧喝不死你。”   他话音刚落,嘴巴蠕动不停舔着橙汁的耗子突然打了个哆嗦,尾巴不自然地蜷缩在一起,脚趾止不住地抽搐。   不到半秒,一具僵直的小身体直挺挺地倒在垃圾山。   它的毛发像烧焦般一点点枯黑扭曲,身上的肉一块块腐烂掉下,三秒后,洗碗池里只剩一具青灰色的骨架。   “啪。”   粘腻的抹布掉进洗碗池,溅起的污水打湿酒保服的下摆,水龙头的反光中映出一张呆滞的脸。   ……   游轮二层活跃着无数身份不一的NPC,与它仅一层之隔的三层却安安静静,走廊空无一人,每扇房门都紧紧闭合。   祈秋抬头对照门牌号一间间找,最终停在303房间门口。   她抬起手,不急不徐地敲了三下门。   叩、叩、叩。   门迫不及待地打开了。   “大小姐!”开门的男人长了一张憨厚老实的脸,神情激动喜悦,看祈秋的眼神是纯粹的善意和慈爱,“您终于想通了吗?我们一直在等着您。”   他让开身体,露出屋内十来个或欣喜或含泪的人,皆友好温和地注视着祈秋,瞧不出丁点儿恶意。   似乎他们期盼祈秋到来已经期待了很久,无比渴望替她摆脱拐带家族大小姐的情夫,发自内心想让她重新回到家人的怀抱。   “想通了。”祈秋点点头,“走廊不好说话,让我进去吧。”   男人殷切地退到一旁,在祈秋走进房间后立刻关上房门。   “您能想通比什么都好。”他的声音在祈秋背后响起,依然慈爱,依然和善,“大小姐,我们这就送您回家。”   “谢谢。”祈秋侧身,躲过从背后凌空砍过的斧头,“希望你没有弄错,我的家不在天堂。”   “在你们即将去往的地狱。”   “单程票,我买单,别客气。”   血染红地毯,逐渐蔓延过门缝,走廊猩红色的地毯颜色深了两分,不留心的人难以察觉到区别。   “战况激烈啊。”许渊站在303的门口,啧啧感叹。   他不知何时换了一件黑色西服,百无聊赖地靠在门边的墙上掰手指玩。   两三分钟后,303的房门从里面打开,祈秋抬起锁在一起的手,用手背擦去溅到脸颊上的血:“你那边搞完了?”   “是啊,就差回204交任务。”许渊站直身体,抬手刮了刮脸颊,“这儿,没擦干净。”   祈秋使劲在脸蛋上抹了两下:“好了没?”   “挺好,花猫脸。”许渊翻了翻口袋拿出纸巾,“别擦了小姐,你现在去恐怖片演个杀人狂都不用化妆。”   “听着就像你去惊悚片不是本色出演一样。”祈秋仰起头让许渊给她擦脸,有点郁闷,“手绑着不方便,我以前穿白裙子都照样上。嗯?你换衣服了?”   许渊顿了下,他想到那身染色到不能看的白西服,尽量云淡风轻地说:“换了,我喜欢黑色。”   祈秋:可怜的白西服,有个全尸没有?   看在许渊维持了“朱丽叶”贵族小姐矜持端庄的一面没让她作为杀人狂出道的份上,祈秋体贴地没有揭他伤疤。   从204房间走出的罗密欧和朱丽叶,又一次回到最初的原点。   【家族派来的追兵皆已丧生,再没有任何人能阻碍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他们将前往全新的家园,获得灿烂的新生。】   【204游戏房间任务已完成,已发放奖励。】   一枚瓶盖磨成的硬币出现在祈秋掌心,曼丽的红裙随硬币的到来化为光点消失,熟悉的属于【囚徒】的灰袍再次披在祈秋肩头。   许渊也从罗密欧的样貌变回他自己。   罗密欧作为私奔剧本的男主角,模样相当俊美。可比较许渊原本的样子,却显得差上那么一截儿。   至少祈秋看现在的许渊更顺眼。   “下一个是223.”许渊抛了抛硬币,“走吗?”   223房间同样是一男一女NPC的组合。   与罗密欧和朱丽叶的亲密又焦虑、期盼又忧愁、风雨欲来的气氛不同,他们一直笑得十分开心。   太过开心,近乎虚假。   【223游戏房间限定玩家人数:2】   【人数达标,即将载入身份剧情。】   祈秋正等着再看一段苦情情侣狗血酸爽大戏,坐在沙发上的红发女人却直接起身,径直朝她走来。   “或许你愿意听听萝拉的故事。”女NPC笑着说,“来这边,我只和你说。”   许渊则被沙发上浅褐色短发的男人拦住脚步,他们一个被拽进卧室一个被拽进阳台,硬是没给祈秋抢先要走男角色让许渊穿裙子的机会。   红发女人关上卧室房门,开始她的表演。   她在丈夫面前灿烂微笑的模样不复存在,满脸愁苦纠结。   “你的心被分成了几份?”萝拉捧着心口问祈秋,不等她回答便自顾自地说:“萝拉的心被分成均匀的两份,不多也不少。”   “一份给了亲爱的威廉,一份给了梦中罗曼蒂克的化身。”   祈秋咯噔一下,心中涌现不祥的预感。   不是吧不是吧,就算你说得再文艺这也是脚踏两条船啊!一步从苦命鸳鸯跨频到海王,鬼游戏就没有稍微正常一点的男女关系吗?   一想到自己接下来拿的人设是海王坏女人,又想到隔壁的许渊八成是红发萝拉的倒霉鬼老实人丈夫威廉,祈秋顿时胃痛。   救命,万一在许渊嘴里听到“当然是选择原谅她”的名台词,祈秋真的会活活笑死。   红发萝拉不知道她的扮演者百转千回的念头,十分投入地诉说海王的苦楚。   “萝拉不能被威廉知道汤姆的存在。”红发女人垂泪,“可我在船上看见了汤姆。天,这个调皮鬼,竟在我与威廉的蜜月旅行中掺和一脚,威廉会发疯的!”   “帮帮我,帮帮可怜的萝拉。”红发女人握住祈秋的手,“萝拉分成两瓣的心脏要完完整整拼在一起,萝拉需要一颗完整的心!”   【身份—萝拉】:与丈夫的新婚蜜月旅行是如此美好充满期待,萝拉依依惜别情人汤姆,向他诉说数日不能相见的离愁。可萝拉没有想到,她胆大包天的情人竟然混上了游轮,要与她秘密私会。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萝拉的心依旧完整?   卧室全身镜中的红发女人抚摸自己光泽亮丽的长发,祈秋拧开房门走进客厅,浅褐色短发的陌生男人恰巧推开阳台门进屋——是许渊。   祈秋欲言又止,不确定要不要告诉她的便宜丈夫“威廉”头顶绿绿的事实。   说吧,她怕许渊过于入戏抄起龙头铡和女版陈世美拼命。不说吧,她该编个什么理由丢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队友去和小情人汤姆私会?   不等祈秋纠结出结果,许渊抢先开了口。   他的神情严肃又探究,仿佛陷入某个世界谜题,看祈秋的眼神充满求知欲。   祈秋被他看得毛毛的,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威廉早就知道萝拉出轨,许渊接到的任务是处决负心坏女人,他们这轮其实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关系。   她越想越有道理,不禁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许渊:“我是威廉。”   祈秋:我知道。   “所以,”许渊一脸认真地问:“你是萝拉,还是温蒂?”   祈秋:“……”   祈秋:“???”   她只认识汤姆。温蒂,又他妈是谁?   两个人的故事,到底几个人有姓名?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明天的更新提前到凌晨~ 第18章 转职第十八天   狼狈为奸的恶毒夫妻   温蒂是谁?   问得好,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   它的答案直接让祈秋删去脑内《多情少妇新婚蜜月与情人幽会,老实人丈夫头顶绿油油》的三流烂俗剧本。   变成《塑料夫妻狼人杀互演,双双出轨为哪般——请看今日说法:两个人的电影, 四个人统统有姓名》。   是的, 就像萝拉烦恼“她的小调皮鬼汤姆”竟然参加了她的新婚旅行一样, 威廉也正为“他的小甜心温蒂”混上游轮苦恼。   “我——威廉的心被均匀分成了两瓣。”许渊尝试解读人设,深入威廉的心灵, “爱新婚妻子萝拉和爱小甜心温蒂并不冲突,就像喝咖啡要加糖也要加奶一样可以共存。你觉得呢,宝贝萝拉?”   “我完全可以理解,宝贝威廉。”祈秋心态平和地说, “因为萝拉也是想的。爱新婚丈夫威廉与爱小调皮鬼汤姆有什么区别?小孩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   萝拉和威廉可以互相理解,祈秋和许渊对视一眼,实在无法悟透这复杂的爱情。   唯一的好消息是, 他们依然是队友, 坏男人不为难坏女人。   “我要和汤姆私会,你要去找温蒂。”祈秋思索,“所以我们应该分头行动。”   “但我们没有理由分开。”许渊指出, “我们是新婚蜜月夫妻——蜜月, 黏黏糊糊分开半秒都会悲伤流泪的特殊时期。”   祈秋:“能别把蜜月说成Alpha的易感期吗?时刻牢记你的出轨人设。”   许渊:“听起来就像你没出轨一样……OK, 我尽力。”   两个人拾掇拾掇大尾巴狼露出的尾巴尖,凑合着继续演。   “理由不重要, 坏女人多得是理由可以找。问题是, ”祈秋抬头看向许渊, “我不知道汤姆长什么样子。你呢?温蒂圆脸还是方脸?单眼皮还是双眼皮?”   许渊微笑着和祈秋对视, 一看就明白他什么也不知道。   很好, 大家都是谜语人,谁也别嫌弃谁。   祈秋:“我有个计划。”   十分钟后,一对亲亲热热挽着手的新婚夫妻离开223房间。   海风拂过女人火红的长发,她笑着望向一只张开翅膀的雪白海鸥,站在女人身边的浅褐色短发男人宠溺地看着妻子,温柔替她梳理凌乱的碎发。   多要好的一对小情侣。路过的人送上鼓励的祝福眼神,单身的玩家嚼着柠檬片从他们身后路过,唯有他们自己察觉到一丝异样。   “有两个人在看我。”祈秋嘴唇嗡动,“一道目光充斥羡慕嫉妒和扭曲的仇恨,另一道异常冷漠。”   祈秋猜测羡慕嫉妒的情绪来自温蒂,那么冷漠就是汤姆。   萝拉口中的“小调皮鬼”,对她的情绪竟然是纯粹的冷漠?   “我这边也差不多。”许渊询问,“要加点料吗?”   祈秋迟疑了一瞬。   她的停顿微乎其微,许渊还是看出来了。   “你在紧张?”他歪歪头,“又不是我们的身体。”   “……不。”祈秋断然否认,“没那回事。”   “Q小姐,多多少少考虑下我的心情。”许渊拨开祈秋额前的碎发,捧住她的侧脸,“我也不是很情愿面对陌生人的脸。”   “萝拉很漂亮。”祈秋说。   “是吗?没看出来。”许渊漫不经意地说,“我比较挑剔。”   “也就我家啾啾是能入眼的水平。”他轻而易举地下定结论,“算了,看在这副皮囊披在令人赞叹的Q小姐身上的份上——”   温热的吻印在祈秋额头,冰凉的薄荷香短暂地靠近一瞬,又幽幽消散。   钉在祈秋背后的目光陡然尖利得吓人。   许渊赞叹地说:“效果拔群。”   “火候差不多了。”祈秋小幅度推了他一把,“小心人设玩崩。”   红发萝拉状似亲密地和丈夫威廉说了些什么,独自走向游轮一层的卫生间。   一道矫健的人影绕过走廊,追着她的背影离开。   女士卫生间的门在祈秋身后合上,青年亲热地贴上她的后背。   “我的爱与美之神,我好想你。”热烘烘的气息喷洒在祈秋耳根后,透过镜子祈秋终于看到了她的小情人汤姆的模样。   年轻英俊,依赖恋慕,是哪个坏女人都抵不住的小狼狗弟弟。   祈秋抵得住。   NPC全员皆是她同行,坚决杜绝办公室恋情。   祈秋没有忘记钉在她背后的两道目光,一道扭曲恨意,一道冷漠无情,小调皮鬼汤姆表现出的绝不是他真正的情绪。   “我也想你。”红发女人摸了摸青年的脸,“思念使我迫不及待摆脱威廉来找你。可我明明记得不许你跟上船,你是要毁了我们之间的默契吗?”   翻译过来就是:弟弟,偷情偷情,讲究的是个“偷”字,当面N·T·R是想害死你的好姐姐不成?   “见不到你我会死的!”汤姆比萝拉更委屈,“我努力克制,我非常克制,可你和他那么亲密……”   汤姆的声音逐渐低沉,染上病态的癫狂:“他看着你的眼睛,他抚摸你的红发,他亲吻你的额头——这些事,这些统统该我来做的事——嫉妒,我好嫉妒,你明明属于我——”   镜子里青年的眼神从恋慕变为扭曲恐怖的恨意。   祈秋忽然明白了,甲板上看她的两道目光中,恨意属于汤姆,温蒂才是冷漠。   “亲爱的萝拉。”汤姆的嘴角裂开到最大,“你的心属于我,对吗?”   “那就,让我挖出来看看吧。”   封闭的女卫生间内瓷砖湿滑,汤姆贴在祈秋背后,声音温柔如情人絮语。   脚踏两条船的海王被病娇情人开膛挖心,从因果轮回的角度看剧情甚至充满教育意义。   如果充当教具的不是祈秋,就更好了。   汤姆像真正的狼一样敏捷,他的格斗技巧直白却有效,满带厮咬虐杀的残忍意味,祈秋无法理解萝拉怎么会用“小调皮鬼”形容他。   “欺负你双手不能分开的好姐姐,是有够调皮。”祈秋抬起被无形锁链铐住的双手,轰地把汤姆砸到地面。   剧烈的痛苦几乎要撕裂祈秋的心脏,她依然站得很稳,强行咽下喉咙间腥甜的血气。   在和汤姆交手的瞬间,祈秋的心脏就开始遏制不住地疼痛。   她折断他的胳膊时心脏抽搐到宛若下一秒会停止跳动,将汤姆砸在地上时仿佛一柄重锤砸在祈秋的心脏上,要把跳动的心砸成一摊稀烂的果酱。   心脏剧烈跳动消耗了大量氧气,祈秋眼前一阵阵发黑,光影在视网膜上跃动漩涡,整个世界天翻地覆,耳边尖利的嗡鸣蒙上磨砂的毛玻璃,雾蒙蒙听不真切。   祈秋踉跄地扶住洗手台,她咬着舌尖重新站稳,抬脚把意图站起的汤姆踹回地上。   萝拉的心被分成均匀的两份,一份献给了威廉,一份献给了汤姆。   “不许再叫萝拉坏女人,她简直是副本第一痴情人。”祈秋疼得眼睛发晕,“把自身攻击返还到自己心脏上是哪个傻逼发明的技能,她脑袋没事吧?”   汤姆趴在地上咳血,明明挨打的只有他,他的状态竟然比打人的祈秋还要好点。   女士卫生间外有人咔咔转动门锁向内撞门,汤姆趁机趁机拉开门链,撞开门外的女游客冲向走廊外面。   “瞧我发现了什么,一只受伤的小猫。”被撞开的女游客舔了舔艳红的舌尖,“正好捡个便宜——”   祈秋漠然地拧断女游客的脖子,她还处于眼前发晕天旋地转的阶段,打算把女游客关进卫生间隔间的手抓着尸体的头往洗拖把的水桶中一个劲儿按。   许渊找过来时恰好看见这一幕。   青年双手抱臂靠在门框边欣赏祈秋暴躁又茫然的动作好一会儿,才大发慈悲地抓着祈秋的手,帮她把尸体送到藏尸的正确位置。   “……让我冷静一会儿。”祈秋捧着冷水洗了个脸,额发湿漉漉地靠在洗手台边缓气。   “感觉怎么样?”同样和温蒂进行了一场“打你我好心痛”的憋屈战斗,许渊幸灾乐祸地问。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体验到心动的感觉。”祈秋深呼吸,“可怕,实在是可怕。”   激励得像一万个杀马特甩着头发在心脏上蹦迪,换成小白花的身体分分钟惊吓猝死原地入坟。   谈恋爱等于心动,心动等于猝死。   懂了,祈秋决定离开副本就出家为尼带发修行,誓要让她脆弱的身体远离世间一切纷纷扰扰,不为物喜不为己悲。   “汤姆跑了。”祈秋看向许渊,“看样子温蒂也一样。”   许渊不大愉快地撇撇嘴:“跑得比兔子还快,也不知道哪来的本事要挖我的心。”   挖心。   一个关键词出现了两次,在英文的阅读理解中叫“答案都喂到嘴边你给老子张嘴吃啊!吃啊!”   “萝拉的心被分成了两份,一份给了威廉一份给了汤姆。”祈秋重复道,“威廉的心也被分成了两份,一份给了萝拉一份给了温蒂。”   小学数学题之经典分蛋糕问题,问:此时萝拉和威廉分别有几颗心?   答案——都是半颗。   身份卡的任务是什么?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萝拉/威廉的心依旧完整?】   祈秋:“我开始以为是考验海王如何端水让情人和平共处。”   萝拉说得那么深情,一副她好爱汤姆汤姆也好爱她的样子,身份卡也格外强调萝拉和汤姆的情人关系,让祈秋把思路放在平衡婚内情和婚外情上。   假如抛开感情因素,只单纯用数学的角度思考呢?   萝拉只有半颗心,要让她的心完整最直接的方法是再挖半颗心给她。   简简单单,二分之一加二分之一等于一,小学数学。   人的眼睛会欺骗你,耳朵会欺骗你,思想会欺骗你,只有数学不会,数学不会就是不会。   祈秋陷入自己的思绪,自言自语小声碎碎念。被搭档全然忽视的许渊感兴趣地凑过去想听听Q小姐在念什么,迎面就是一句:“……得想个办法把汤姆的心挖出来。”   哇哦,许渊在心里吹了声口哨,好辣的性格,他好喜欢。   Q小姐就是很强势很主动的个性,作风直白血腥,比起合作更热爱单干。   假如是啾啾在这里呢?   她肯定不会和汤姆打架,别自己把自己左脚拌右脚绊倒平地摔都算万幸,全程乖乖跟着他或者用道具保命。等到要挖心的环节,握着他塞过去的匕首细细发抖,被他捏着手腕带着下刀,眼睫紧闭不敢看。   鲜红的血溅到她白皙的脸上,半边白裙都湿透,红润的唇茫然舔去嘴角星点的血迹,睫毛微颤地睁开眼。   可怜又乖顺的小猫,他也好喜欢。   很奇怪,许渊老是不自觉把Q小姐和啾啾放在一起想象。   她们的作风堪称迥异,找不出丁点儿共同之处,完全是世界线的两根分支,导向完全不同的两个结局。   奇妙的是,两个结局许渊都可以接受,都觉得很好。   啾啾被他握着手腕下刀很好,Q小姐自顾自决定作战计划要求他配合也不赖。   “汤姆和温蒂的心我们都要挖出来。”祈秋用最平淡的语气说最恐怖的话,“既然我不能对汤姆下手,你不能对温蒂下手,那么我们交换杀人。”   或者说,这才是捉奸的正确逻辑。   祈秋不信她和温蒂打还会心痛!   “我们真是一对狼狈为奸的恶毒夫妻。”许渊叹为观止,“不过我喜欢,回223房间送小情人上路怎么样?”   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敌人祈秋和许渊不知道数量,汤姆和温蒂的模样可谓是刻骨铭心,直接套麻袋拖回房间。   况且汤姆和温蒂经不起激将法,萝拉和威廉挽着手在大庭广众走两圈,两道目光便黏在他们身上扯不掉了。   【萝拉与威廉补回了他们的心,一分为二的心脏总算能得到圆满。】   【223游戏房间任务已完成,已发放奖励。】   许渊抛了抛掌心汽水瓶盖似的游戏币,他面前红发萝拉已经变回灰袍披身的斗篷女人。   今日份两枚硬币的指标完成,只等晚饭后的躲猫猫活动。   “去餐厅吗?”他偏偏头,“一起走啊。”   祈秋想吃三文鱼,还想喝没加毒.药的柳橙汁。她在自助区挑挑拣拣指挥侍者帮忙拿菜,余光看到许渊往餐盘上放了两人份的奶油粟米浓汤。   祈秋:等等,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草,她忘了啾啾现在应该在房间里!   被饲主关了一天的啾啾正在百无聊赖地饿肚子,眼巴巴等许渊带饭回去喂。   居然忘了这茬。祈秋匆匆把囚徒斗篷自带的躲避狱卒效果开到最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餐厅,撑着甲板外的栏杆跃下游轮。   锁链勾住房间外打开的窗户,祈秋踩着窗沿跳进屋内,动作飞快地挥散房间内整日无人的冷冰冰气息,营造出有人在房间里呆了一天的活动迹象。   乌发白裙的女生乖乖巧巧坐在床沿边摇晃着小腿,等到紧锁的房门从外面被打开,她才一脸欣喜地站起身,快步迎了上去。   “我肚子好饿。”祈秋猫猫探头,踮脚去看许渊手里的餐盘,“你带什么好吃的回啦?”   她一眼看到她心心念念的三文鱼刺身和冰柳橙汁,许渊居然拿了这两样。   “啾啾,刚刚发生了件怪事。”许渊把餐盘放到桌子上,“我余光一直注意着的人一错眼不见了,你说她跑什么?”   祈秋:当然是跑回来骗你,大麻烦。   许渊不在的副本祈秋爱演才演,随时随地手撕剧本大杀四方;许渊在的副本祈秋全程揣摩人设,大号小号无缝对接疯狂双开。   祈秋:啾啾听不懂你在问什么,毕竟她只是个被关了一天的饿啾啾。   许渊说得没头没尾,自然也不指望啾啾回答个所以然。他和Q小姐还会在晚间的躲猫猫活动中碰上,到时候再问问她是不是发现了副本的新线索。   许渊拿了双干净筷子递给祈秋,他眼睁睁看着女生自然地抬起手想接,又因为手上沉甸甸的锁链中道崩殂,黑眸不自觉睁圆。   同样是带着惩罚模式的锁链,Q小姐以一打十气都不喘,他家啾啾接双筷子要了半条命。   但比起不是血袍就是灰袍,脸不露名字不说一言不合跑路的某小姐,还是他养在家里的猫猫更可爱一点。   “要更精心地养吗……”许渊自言自语,突然把祈秋抱起来放到膝盖上。   祈秋只怔愣一瞬就发现自己坐到了许渊大腿上。   一只舀着奶油粟米浓汤的汤勺递到她嘴边。   “吹一下再喝,烫。”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更新提前奉上,明天上夹子啦,除了18点整照常更新之外,还有加更~ 第19章 转职第十九天   你演我?   乳白的汤汁散发甜咸味的香气, 吹凉后一勺正好是一口。   祈秋含住勺子,一点点咽下浓稠香甜的粟米汤。   她吃得很慢,把她抱在腿上一口口喂食的青年相当耐心, 全然顺应她的节奏。   有些事一旦开了头, 人会逐渐习惯, 还会主动找理由说服自己。   惩罚模式下祈秋的手被沉重锁链锁住,在许渊眼里等于半个残疾, 好心喂个饭怎么了?互帮互助多么正常。   抱在腿上只是为了方便而已,能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祈秋从许渊指尖叼走一颗又大又红的草莓,视线有意无意地飘向新鲜的三文鱼刺身。   “想要那个?”许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生鲜刺身, 啾啾你行吗?”   “就吃一块。”祈秋期待地点点头,“一块肯定行。”   “好吧。”许渊替她夹了一块,蘸上芥末喂到祈秋嘴边,“吃了它, 冰橙汁就别想了。等晚上胃疼到在床上打滚我可不管你。”   柳橙汁——不许她喝为什么要拿回来馋她!祈秋脑内痛殴印着许渊大头照的抱枕, 面上乖乖点头,迫不及待张开嘴巴一口咽下三文鱼刺身。   “咳咳!”呛人的芥末搭配肉质肥美的三文鱼滋味绝佳,虽然对她脆弱的喉管不太友好。祈秋一边止不住咳嗽一边好想作死再来一块。   “悠着点。”许渊抽出两张餐巾纸替祈秋擦掉眼尾泛红的生理泪水, 嘲笑她:“人菜还瘾大。”   咳得呼吸困难的祈秋可悲地发现自己竟无力反驳。   可恶, 她下回要换个铁胃马甲和许渊一决生死!   祈秋的胃只有猫儿那么点大, 再多半口布丁都塞不进去。见她吃饱,许渊意犹未尽地结束投喂小猫的游戏, 一口干掉祈秋吃不完的布丁, 风卷残云解决掉自己的晚餐。   不知道出于怎样的心态, 许渊没有把祈秋从他腿上放下来的意思。祈秋无所事事地坐在人肉坐垫上, 思绪放空地发呆。   一枚汽水瓶盖模样的硬币递到她眼前。   “你还真是一点儿不关心自己的死活。”许渊把游戏币丢到祈秋的裙子口袋里, 不满地说,“也不问问我今天的战果。”   不问用,她知道的可清楚了,你今天和Q小姐玩得多开心啊,同样的硬币她身上还有两枚呢。   “不知道晚上的活动是什么。”祈秋隔着衣服摸摸口袋里的硬币,“躲猫猫听起来像大逃杀一样。”   以游戏的尿性,八成正是如此。   离开房间视为参加游戏,直到游戏结束前无法返回安全区。玩家一边在白天角色扮演一边在晚上满船逃窜,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永动机都没这么能造。   许渊喜欢单干,也不得不承认有队友的好处,至少能轮流守夜轮流休息,在高强度的游戏中喘口气。   但这些都不是啾啾该担心的问题,她只要抱着被子在安全区的床上打滚,舒舒服服一觉睡到天亮就好。   或许她会睡不着,想着要努力参与游戏靠他不如靠自己。但没关系,许渊会给房门上锁,防止胆小偏偏爱作死的小猫跑出窝。   “现在是船上广播时间。”   平静的广播声打破了房间内安静惬意的氛围。   许渊困眼惺忪地从祈秋肩上抬起脑袋,他拿啾啾当抱枕小憩了一会儿,香香软软的女孩子抱着可舒服。   “为了丰富游客的夜间生活,为了给各位留下美好的回忆,游轮每晚都将举行万众瞩目的‘大家一起躲猫猫’活动。”系统说着纯纯的鬼话,感动了它自己却没能感动问候它祖宗十八代的玩家们。   “想要参加活动的游客请在十分钟内离开房间,离开房间的游客在活动结束前不得返回。”   “祝各位游客游玩愉快。”   许渊伸了个懒腰,小憩后他恢复神采奕奕的状态,被新的游戏勾起十足的兴趣。   “现在是乖孩子的睡觉时间。”许渊轻轻松松把祈秋抱到床沿边,“睡觉了啾啾。还剩九分半钟,要我挑首摇篮曲哄哄你吗?”   “你是不乖的小孩。”祈秋小小声说,“真的不要我去吗?不需要我的天赋技能么?”   “有啾啾在当然会更愉快啦。”许渊揉乱祈秋的头发。   亲昵无比的动作,说出的话却是渣男发言:“但这一轮我找到了新的乐趣,暂时不需要啾啾出场。”   祈秋: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对我发誓,发誓你口中的新乐趣不是Q小姐?   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切大号放飞自我是一种快乐,变态乐子人的注意力从小白花身上暂时移开也是种快乐,两倍的快乐加在一起她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呢?   纤细白皙的女生似乎有点生气,踢开鞋子自己滚进被子里,脑袋埋在枕头上一副不想再理许渊的架势。   许渊挑挑眉,也不在意。他拉开房门向外走了一步,又回头看了眼整个人陷在床上小小一团的女孩子,向内合上房门。   一秒,两秒,三秒。   祈秋一把掀开被子,穿鞋换马甲披斗篷一气呵成。   她推开沿海的窗户,熟练地用锁链把自己勾上甲板。   灰袍披身的人影悄无声息融入人群,她走动时锁链晃动的哗啦声一刻不停,谈天说笑的NPC却无一人察觉背后擦身而过的人。   夜晚的游轮像一座移动的不夜城。   发色瞳色各异的NPC端着酒杯觥筹交错,祈秋看见了罗密欧和朱丽叶,这对被她和许渊扮演过的苦命鸳鸯头碰头小声说话,他们的对面是依偎在一起看海的萝拉和威廉。   看来夜晚是游轮二层NPC的放风时间,白天他们在房间里给游戏打工,晚上还得来夜间活动中当个背景板,一人拿两份工资。   出于对前同行的关注和即使转职依然不忘深入了解行业行情的执念,祈秋仔细看过每个NPC。   “荧光绿的……猫爪印?”   极其不显眼的位置,或是女士裙摆的尾端或是男士袖口的折叠处。在肉眼难以察觉的地方,至少一半NPC衣服上烙着一枚幽绿色的猫爪印,在黑暗中如一双双睁开的兽瞳。   游轮一层人流量最大最显眼的餐厅门口堆积着半人高的酒桶,酒桶上歪歪斜斜摆着一只倒计时灯牌,阴绿的数字只剩下五分钟。   直觉告诉祈秋,倒计时清零时呆在NPC聚集的甲板不是件好事。   “躲猫猫……躲、猫猫。”她低声念叨,决定短暂地冒一次险。   【SR·囚徒】是个很不起眼的马甲,沉默,低调,安安静静不动的时候像块石头,容易被忽视和看不见。   它自带的“躲避狱卒”Buff非常好用,只需借着遮挡物一错眼,饶是一直关注Q小姐的许渊也抓不到祈秋的影子。   隐蔽的关键是祈秋的斗篷,它能有效隔绝她的气息,让怪物闻不到令它们发疯的甜香味。   然,分子间作用力是相互的。祈秋在同一个位置呆久了,小白花自带的被动引怪buff依然会顽强冒头,宛如夜空中最闪耀的一颗星,指引无数NPC前行。   “游击战的精髓是游走,今晚我是魁地奇赛场上最嗖嗖的游走球。”祈秋悄无声息地弯腰拉开酒柜,猫手猫脚地钻进去,隔着柜门窥视带有幽绿色猫爪印的NPC。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祈秋看见疑似玩家的男人从酒桶边晃过,她之前见到过的冲锋衣青年拿着杯酒假装自己是NPC,身边有意无意围绕了三个裙摆烙猫爪印的淑女。   “倒计时五秒,四三二一,零!”   “喵——”   嘶长的尖利猫叫响彻整座游轮,从顶楼开始,灯光一盏一盏熄灭,灯火辉煌的游轮在几个呼吸间漆黑一片,连月光都吝啬得不肯照亮此处。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唯有荧光绿的猫爪印一改先前隐蔽的作风,变得分外显眼。   “大家一起躲猫猫,我们喵喵喵喵喵。”   “下面宣布躲猫猫游戏规则:”   “1.这是一场猫抓人的游戏。”   “2.夜晚是属于猫咪的时间。”   “3.人类不可以进入船长室。”   “人不过是大一点的老鼠,小猫咪一口一颗头。伟大的猫咪船长如是说。”   系统播报的声音姗姗来迟,冰冷的电子音盖住了甲板上的惨叫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进餐厅,砸在摆放好的吧台椅边。   那双惊恐的眼睛透过门缝看向柜橱中的祈秋,她记忆中穿冲锋衣的青年上一秒还端着酒杯试图向某个美貌的NPC搭讪。   下一秒,他的头颅在甲板上滚出一条刺眼的血痕。   “规则都没宣读完就死了一个人吗……”祈秋从另一个方向推开柜门,高大的酒柜挡住她的身躯。   夜晚的游戏难度比白天高了何止一个台阶。   “许渊肯定很高兴,但很快他就开心不起来了。”   规则第一条:这是一场猫抓人的游戏。   反过来说,这不是一场人抓猫的游戏。   “唔唔!”和祈秋一样藏匿在酒吧里的年轻女人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拼命往躲藏的碗橱中后退,后背被木刺抵得流血也不敢停下。   身着酒保服的斯文男人一步步向她走来,皮鞋踏在地板上不急不徐,雪白的手套上端端正正印着一枚幽绿猫爪印。   年轻女人眼睛中透出恐惧的绝望,泪水顺着指缝淌下。饶是如此,她仍不敢发出半丝声音。   祈秋微微掀开灰色斗篷的一条缝。   香甜的气息顺着空气钻入斯文男人的鼻子,他宛如兽类耸了耸鼻尖,裂开的嘴角弯起巨大的弧度。   没有丝毫迟疑,斯文男人果断抛弃碗橱中瑟瑟发抖的年轻女人,四肢着地向祈秋扑来。   “得、得救了……”年轻女人眼泪不自觉地流下,她手脚并用地爬出碗橱,连滚带爬地冲向黑暗中猫爪印最少的方向。   她离开酒保的下一秒,飞起的锁链勾住酒吧大门合拢落锁,空荡荡的室内只剩祈秋和斯文男人。   “现在没有外人。”祈秋轻轻地说,“让我们更深入地了解彼此吧。”   规则不许人抓猫,“不许”的界限在哪里,最多能做到哪个层次,她有很多问题想和猫咪深入交流。   斯文男人四肢爬地,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   祈秋在酒吧内飞驰。   摆放整齐的吧台椅倒了一地,酒柜被砸碎,满地玻璃瓶的碎片。浓郁的酒精在空中挥发,仿佛吸一口人的脑袋便会醉醺醺不知天南地北。   没进副本前祈秋刚买了手机,很感兴趣地下了不少小游戏。其中有一款以猫咪为主角的跑酷游戏,主角猫猫在主人的房间内疯狂搞破坏,以砸坏的物品数量和价值算积分,后续还可以烧房子、唤醒猫猫小分队一起蹦迪,玩得越爽越能体会养猫人士的凄惨经历。   事先说明,祈秋不是那只搞破坏的猫,砸坏酒吧的人无疑是酒保自己。赔钱是不可能赔钱的,一分钱都不要想。   “猫化后NPC的力量大幅度增强,包括但不限于夜视、尖爪、攀爬、灵敏的嗅觉等等,猫会的他基本都会。”祈秋脑内的《NPC观察记录》翻过一页,继续记载。   “玩家在被猫化NPC追杀时会产生一定的认知错误,比如以为自己是只老鼠,生理上对猫恐惧发抖,一个劲往阴暗的角落钻……”   真正的老鼠钻到角落能顺着老鼠洞溜走,玩家自己把自己送到死角和一头栽进瓮中的鳖有什么区别?鳖能捉来煲汤,人能吗?   “以及,玩家确实不能对猫化NPC进行致命打击。”   扬起的锁链割断酒吧顶上的大灯,轰然砸下的水晶灯正正好落在斯文男人头顶,将他埋在尘土与翘起的木板间。   牛顿认为他必死无疑,系统说还可以再续亿秒。   祈秋短促地咂了下舌,她讨厌一切不讲理的游戏设定。   “杀不死就算了。”祈秋心平气和,“不生气,生气显得我像个变态杀人狂,明明真正的变态乐子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四处窜逃……”   不妙,祈秋一个激灵:她沉迷做实验写《NPC观察记录》,把塑料队友忘在脑后了!   祈秋从怀里掏出一沓道具卡——基本全是许渊给的,这让她不禁良心隐隐作痛——拿出一张找人的定位卡。   许渊此时在游轮四层。   他比祈秋更早发现玩家不能杀死猫化NPC的事实。比起祈秋的心平气和有点不爽,许渊可太不愉快了。   垃圾游戏,半颗星不值!欺骗感情!   许渊是典型心里不痛快你们都要跟着不痛快的人,他招猫逗狗撩了整层楼的猫化NPC,拖着他们在走廊里来来回回地遛。   “好像有点玩脱了。”许渊看着跟在他身后爬满走廊的怪物,事不关己的语气仿佛被追杀的人不是他似的。   “没路了。”他摸了摸脖颈,“去三楼?”   NPC不能杀,Q小姐不见人影,早知道还不如把啾啾带出来绝地求生。   漆黑的走廊内幽绿色的光一道道亮起,数量多得让人毛骨悚然。   不只是地面,天花板和墙壁上密密麻麻爬着四肢触地的猫化人,天罗地网将许渊笼罩其中。   许渊抛了抛手中的长刀,没有继续往后逃,反其道而行之,直直冲向猫爪印最多最集中的方向。   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会这么做,但他是许渊。   乐趣至上主义者。   “希望我没有打扰你的兴致。”   在数不尽的怪物潮水深处,低沉沙哑的女声如约而至。   “弯腰,到我的斗篷底下来。”   耳畔嘶长的猫叫声不绝如缕,许渊半蹲在地,思考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   他自杀式找乐子不是一次两次,旁人无法想象的惊险刺激不过是被他甩在身后的风景。   活下去的自信一点儿不缺,死在乐趣里也不算亏。   哪种都是他血赚。   许渊没想到说走就走不见人影的Q小姐会这么突然地出现在游轮四层。   甚至显而易见是为了找他才来的。   一言不合地跑路,悄无声息地出现,她总是这样,神神秘秘,奇奇怪怪,非敌非友。   沉默的女生贴着墙角站着,许渊半蹲在她面前,灰袍笼罩着他们,小小的密闭空间内流淌浓稠的黑暗。   “你的斗篷有隔绝气息的效果?”   “是,在NPC眼里我们是一块石头。”   “效果能维持多久?”   “如果你不乱动,我想它能再维持个几分钟。”   许渊不说话了。   隔着一层斗篷,猫化的怪物在走廊徒劳地寻找他们的踪迹,他们行走间爬动的悉悉簌簌声响个不停,斗篷内却一片寂静。   安静得连轻轻的呼吸声都仿佛贴在耳边响起。   斗篷不是修身的款式,因此能勉勉强强钻入一个人。要维持隐蔽气息的效果,一丝空气都不能泄露出去。   许渊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但他知道,Q小姐离他很近。   近到他鼻尖划过的一丝凉意,大约是她垂下的手背。   这可能是他离Q小姐真身最近的一次。   她出现的时候总是遮得严严实实,嗓音低沉沙哑,偶尔有一缕黑发露出斗篷,也很快被主人勾回阴影中。   许渊一开始以为她是人狠话不多的类型,脸上永远只有一种表情,冷酷,不太耐烦。   今天之后才知道不是。   罗裙曼丽的朱丽叶顾盼生辉,红裙萝拉巧笑倩兮,被他捧住脸颊时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又不服输地盯住他的眼睛,直到亲吻落上额头。   鲜活又真实。   但那些都不是她真正的样子。   一个……让人心痒痒的秘密主义者。   每揭开她一点儿面纱,仿佛在某个难度极高的游戏里获得阶段性胜利,巨大的满足感如山呼海啸席卷而来,一点不输给许渊被无数敌人包围时兴奋不已的心跳。   微热的呼吸扑洒在祈秋手背上,她不适应地蜷了蜷手指。   旁人从外面看过来,只看见披着斗篷的女生安安静静站在角落里,谁会想到她的斗篷下还藏着一个人?   明明许渊不说话也不动作,像只收敛了顽劣天性的小黑豹乖乖蹲在人脚边坐好,可祈秋就是无法忽视那股强烈的存在感。   短短十分钟,漫长得像十个小时。   等到最后一只猫化NPC因嗅不到他们的气息离开四楼,祈秋一把掀开斗篷,向外退了一大步。   “行了,我们走吧。”   许渊没接话。祈秋疑惑地扭头看他,只见依然维持着半蹲姿势的青年无辜地抬起头,比了个投降的手势。   “腿麻了,拉我一把。”   祈秋无言。让你平时老是口嗨小白花废物点心,终于也轮到自己吃瘪一回了吧!   她从斗篷下伸出手给许渊握住,向上用力。   手掌交握的瞬间,强势的力道反客为主扑向祈秋。   她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后仰倒在地毯上。   一只手臂眼疾手快地垫在祈秋脑后,许渊自上而下压在祈秋身上,哪里有半点腿麻的样子?   “……你演我?”祈秋难以置信。   “嗯,是啊。”许渊眼带笑意地俯视她,“你质问我,是觉得我会愧疚吗?”   必然不会,祈秋演许渊演了那么久,良心是一点不疼的。   “你应该愧疚。”祈秋咬重语气,“鉴于你的翻脸不认人、狼心狗肺、恩将仇报和背信弃义。”   “那还真是抱歉。”许渊没诚意地说,“辜负了你对我的美好期望。”   祈秋:并没有美好期望,变态!   她不想说话,她只想换个眼神能杀人的马甲和许渊同归于尽。   “你看,现在很安全,整个副本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许渊安抚地说,“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聊点儿题外话。”   “比如——”他的手勾住祈秋斗篷兜帽的边缘。   “让我知道你是谁。”   作者有话说:   23点有加更~   ————————   感谢在2022-06-19 17:00:00~2022-06-24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路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3957769、嬴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子九° 86瓶;幺陆酒 30瓶;53957769 20瓶;阜三钱 10瓶;毕竟QAQ 4瓶;哒宰?打宰 3瓶;羊羊的犄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转职第二十天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压在祈秋身上的是一只好奇心旺盛跃跃欲试的大型猫科动物。   不看场合, 不守规矩,本能驱使行动。   现在最吸引许渊的是Q小姐,于是满船怪物都成了背景板, 被兴趣缺缺的青年抛在脑后。   他找到了新的乐趣, 但祈秋不是能给他玩的乐子。   “你可以试试。”   被许渊压在地毯上的女生气定神闲, 绝对弱势的地位丝毫不减她从容的气场,灰色斗篷裹住消瘦的身形, 一根头发丝都不露给许渊看。   祈秋:笑死,兜帽能掀开算我输。   她一副袖手旁观的架势,甚至有闲心出言催促:“要脱就脱,搞快点, 你是不会解扣子吗?”   许渊听得出Q小姐语气中看好戏的意味。   他难掩失望却也不太意外:假如这么好搞定,岂不是一下就失去了乐趣?   “掀不开。”许渊来回摆弄柔软的灰纹布料,稀奇地隔着斗篷戳祈秋的脸,被她不客气地拍开手背。   “玩够了就起开。”祈秋低声警告, “别的玩家被NPC撵得满船乱跑, 我们在这里演什么八点档!”   八点档都算好的,再演下去直奔夜间付费频道,有人考虑过VIP观众的感受吗?   “是是。”许渊不情不愿站起身, 护在祈秋脑后的手臂顺带把她一并扶起来, “是我的错, 见谅啦。”   道歉道得毫无诚意,理直气壮不是个东西的玩意儿。   为了安抚不爽的Q小姐, 许渊主动提供了他不断作死得到的情报:“对了对了, 我先前看见一个玩家在地上爬。”   “喵喵喵地爬, 好凶, 想伸爪子挠我。”许渊举起手学猫爪挥了挥, “明明三分钟前我才看到他在一群热情NPC包围下左拥右抱,只过了几分钟,他怎么就不做人了呢?”   许渊摇头叹气:“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人不如猫。”   “哦,对,他的身上也被烙了个荧光绿的猫爪印,你知道在哪儿吗?在他地中海的秃头上!”   许渊自己把自己说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那他运气还挺好。”在男生哈哈哈的笑声中,祈秋若有所思,“我这边只看到过玩家掉落的人头。原来除了杀死之外还有转化成同类的选项吗?”   “如果,我是说如果。”祈秋问许渊,“被转化的玩家一直苟到躲猫猫游戏结束,他会变成什么样?”   “我不知道。”许渊耸耸肩,“做个实验?”   得到“被NPC抓伤会被同化成怪物”情报的玩家不止祈秋和许渊。其他人要么揣揣不安联想到先前的丧尸副本把自己吓得脸色发白,要么撕开窗帘把自己裸.露的每一寸皮肤裹成木乃伊人,要么捂着脑袋屁股朝外躲在酒桶里藏个天荒地老……   只有他们,两个脑回路不正常的家伙,跑去船医室抢了个空白病历本,一本正经设计起来实验方案——至少三个对照组,三组重复实验,三份空白样品。   “我去找我们珍惜的样本,你来布置实验场地。”祈秋分好工,“秃头男人地中海,猫爪印在脑门正中央,特征鲜明,好找。”   许渊蹲在地上把大把大把道具卡扔出来,挑挑拣拣像在菜市场挑猪肉,头也不抬地比了个OK的手势。   他不搞事的时候还是蛮靠谱的,祈秋姑且再相信许渊一次。   “地中海、地中海……”祈秋念念叨叨,努力想在黑暗中寻找一颗显眼的秃头。   前方三十米有强烈反光——太强烈了,初步判定是光头,pass;左转十五米是谁在室内戴高顶帽?撸下来看看——好的,也不是;左转再右转头发都挺浓密——嗯?好像浓密过头了。   祈秋脚步一顿,抬手按住嘶吼着朝她挥舞手臂的中年男人。   “以你的年龄,这个发量有点不太对。”祈秋踩住中年男人的肩膀腾出手,一把薅起他的头发。   莹亮的绿色猫爪印出现在祈秋眼睛里。   “我是说为什么在你身上找不到猫爪印。”祈秋歪了下头,“许渊看到的你没有戴假发。”   要么是有人心怀不忍,不忍心看到中年男人失去作为人的最后一丝尊严冒着危险给他戴了顶假发。   要么,是他自己戴上的。   “没有理智的怪物可不会注意外貌问题。”祈秋掰着中年男人的脸盯着他涣散的瞳孔,他的瞳仁剧烈摇晃着,仿佛在经历某种莫大的恐惧。   “怪、怪物!”秃头男人一边挥舞着尖利的指甲一边大喊,“走开!离我远点!怪物!”   他的声音混在含糊的猫叫声中,祈秋耐心听了好几遍,表情逐渐古怪。   不,怎么说都是四肢着地喉咙喵喵的你比较像怪物吧?做什么要冤枉三好人类祈秋?   秃头男人叽里咕噜地大喊,听在祈秋耳朵里全是高低不同的猫叫,偶尔才能捕捉到只言片语的“怪物”和“走开”。   “你疯了,但没完全疯。”锁链缠住秃头男人的身体,祈秋像拖一条出门玩嗨了不肯回家的哈士奇一样拖着他往回走。   “医生会努力治疗你的。”虽然中年男人听不懂,祈秋依旧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安慰不断挣扎的他,“不要看我没有行医执照,治精神病和癫痫都还蛮有经验,试过的病人都说好,全五星零差评。”   【SR·囚徒】不好用,她还有【SR·太平间屠夫】和【SSR·鬼医】备选,包他满意。   抓到了中年男人,祈秋拖着他连带一长串被甜香味吸引来的猫化NPC开火车开到她和许渊圈定的实验场地。   “这边!”许渊蹲在窗户外的空调架上,指了指给祈秋空出的一小块儿地方。   真有创意,也不怕小金属架被两个成年人的体重压断裂进海里。   祈秋脚尖点地如羽毛轻飘飘落在空调架上,和许渊肩擦肩并排蹲蘑菇。   被祈秋甩在身后的小怪你挤我我挤你冲过房门的限制,饿虎扑食扑向窗台。   “你看过猫和老鼠吗?”许渊指尖夹着一张泛蓝光的道具卡,“我最喜欢其中一集……”   卡片骤然碎裂,寒霜瞬间覆盖室内每一寸地面,水龙头流出的水化作坚冰,冰冷的白雾随风吹向祈秋,在她的斗篷外凝成细碎的冰珠。   湿溜溜的冰面摩擦力接近于无,张牙舞爪的NPC瞬间脚底打滑,吧唧撞到旁边触电般手舞足蹈的同伴身上。   乒乒乓乓乒乒乓乓,十几个人型怪物宛如咕噜噜的保龄球在冰面上东倒西歪,又学不倒翁顽强不屈的精神,滑溜溜企图爬起来。   祈秋眼睁睁看着他们爬起又摔倒,摔倒又爬起,脑壳击打冰面击打得很有节奏!   “太可惜了,副本为什么不让带手机。”缺德如许渊扼腕叹息,“我好想给他们配个踩点BUG。”   祈秋:做个人吧。   两个不做人的家伙蹲在空调架上,圆珠笔被摁来摁去,空白的病历本上寥寥记了语焉不详的几个词。   祈秋双手拷在一起写字很是艰难,但她依然倔强地要自己写实验记录,因为她没用的塑料队友只知道在页脚画猪头,要他何用!   秃头男人是重点观察对象。他的指甲呈现超越人体极限的尖利和狭长,在地上爬行的速度极快,能无视重力攀爬到天花板上——又因天花板也在结冰范围而被迫摔下。   “各方面都很像猫。”祈秋无意识地用笔尖戳破病历纸,“可猫不会在意秃头的问题。”   她拿出从秃头男人脑袋上薅下的假发,朝他对角线最远的地方扔过去。   NPC毫无反应,依然前赴后继地扑向空调架。唯独秃头男人愣了一下,朝假发的位置爬去。   “他一定保留着人的思维。”祈秋断定,“由此可以推测——”   许渊:“秃头是他一生的执念?”   祈秋:“他是个正常玩家,只是猫爪印改变了他的认知。”   祈秋:“………”   祈秋:“我在很严肃地分析副本,你能不能配合一下紧张的氛围?”   “严肃活泼嘛。”许渊眨眨眼,在嘴边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好的,我闭麦。”   祈秋浅浅吸了口气,好吧她习惯了,有人活跃气氛也没什么不好,只要被找的乐子不是她,一切好说。   “猫爪印将玩家猫化,在正常玩家眼里自然是他已经变异了,但在他自己眼里呢?”   “如果在他眼里,只有他和身边的NPC是正常的,其他玩家是怪物、是阻碍他逃生的障碍物,他必须杀死怪物、激烈地反抗、挣扎求生,谁也不能相信……”   所以他见到祈秋的第一反应才是“怪物!走开!离我远点!”   而系统鸡贼地扭曲了秃头男人的声带,把他的话藏在一声又一声非人的猫叫中。   “证据是他都这样了依然认得他的假发,绝不屈服地维护他岌岌可危的尊严。”   祈秋抬头看向室内挂着的时钟:“如果天亮躲猫猫结束之后他恢复正常,我的猜测就是正确的。”   “是吗?没差啦。”许渊支着头听祈秋说话,他对秃头男人能否恢复毫无兴趣,一路乖乖配合也不过是顺应有趣的Q小姐的意愿,“我比较好奇的是,我们不能对NPC造成致命伤,他行不行?”   “‘这是一场猫抓人的游戏’。”许渊重复游戏规则,“人不可以抓猫,猫可不可以抓猫?”   那么多异变的小怪横在许渊面前却不让他杀,他不爽很久了。   可爱的长刀都在为喝不饱鲜血哭泣。   “思路是个好思路。”祈秋迟疑,“要不你跳下去让NPC抓你一下试试?”   “然后像他们一样在冰上跳僵尸舞让你看热闹?”许渊反问,“是不是最好再给你找个摄影机拍下来?”   祈秋大大方方地点头,理直气壮地“嗯”了一声。   你自己的提案,有本事就上啊,勇于为实验牺牲自己的许医生。   “不如我们打一架。”许渊蠢蠢欲动,教唆祈秋,“不是说天亮会恢复正常吗?我发誓,我受过专业训练,无论你在冰上跳什么舞我都绝对不笑。”   “那只是我的推测,还待验证。”祈秋不上当,“我要是变成他那样,你的笑声整船人都听得见。别演了,不会受骗第二次。”   “我的信誉破产了,我好难受啊。”许渊教唆不成,又嫌蹲在空调架上装蘑菇无聊,一个劲撩闲。   “没事干不如睡会儿。夜间躲猫猫和白天游戏无缝对接,活动一结束我们就得继续角色扮演,你不困吗?”   祈秋换了个蹲姿,空调架真的太窄了,两个人挤着像凑合趴在同一块浮冰上的帝企鹅,随时有落水的风险。   “困。”许渊打了个呵欠,“好羡慕啾啾,她能一觉睡到晚饭前。”   祈·啾啾·秋:呵呵,是啊,我也好羡慕呢。   许渊吃完晚饭还抱着她闭眼眯了一会儿,祈秋才是真正的完全没睡过。   双倍马甲,加倍困倦。   室内人型猫咪冰面蹦迪,室外蹲在空调架上的祈秋吹着海风,脚底金属栏杆下令人眼前发晕的海水翻滚白浪,看得祈秋越来越困。   她小鸡啄米频频点头,无论许渊和她扯东扯西说什么都“嗯嗯”,复读机成精。   许渊:“我画在病历上的猪头好看吧?”   祈秋:“嗯嗯。”   许渊:“你好不清醒哦,你说你是不是笨猪猪?”   祈秋:“嗯嗯。”   许渊:“哇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会答应吗?那,让我看看你斗篷下的脸?”   祈秋:“嗯嗯。”   许渊试着去掀Q小姐的兜帽,他用了能把牛顿棺材板掀翻的力气,兜帽纹丝不动。   “行吧,钻空子失败。”他不甘心地松手,用刀柄捅开闯过冰层扑到眼前的猫化怪物,让NPC滚回去继续蹦迪。   斗篷下的女生毫无反应,许渊特别好奇她会不会困倦到一头栽进海里。但Q小姐人小小的一个,蹲着稳得不行,似乎能保持这个别扭得不行的姿势睡到天荒地老。   “你知道我们现在的状态像什么吗?对,就是两只靠在一起打瞌睡的海獭。”许渊自言自语,“海獭A抢先一步入睡,可怜的海獭B只能苦哈哈守夜。”   Q小姐也是心大,敢毫无防备地在他眼前睡着。   她现在的站位危险得要命,许渊用胳膊肘怼一下她整个人就会扑通掉进海里砸出一片水花。   “好吧,我也没有坏到那个份上。”许渊无聊地撑着头继续在病历上画猪头,当一只寂寞的孤寡海獭。   遥远天边的一线光照亮幽深的海面。   橙红的白灼的碎金的光荡漾在深蓝色的海水里,朝霞破开遮蔽天幕的黑暗,照在被海风吹拂的人们身上。   祈秋动了动眼睫,缓缓睁开眼。   室内的冰层如云雾散去般融化成点点星蓝,趴在地面的男男女女逐一站起,挂着礼貌的微笑整理褶皱的袖口,幽绿色的猫爪印隐没在虚空中。   秃头男人仿佛大梦初醒,一边整理假发一边慌不择路地推门离开,完全没看到窗外空调架上蹲着的两个可疑人物。   许渊咔哒咔哒按笔的声音在祈秋耳边响个不停,他潦草地在病历上画了个勾,侧过头:“你醒啦?实验很成功。”   祈秋猜许渊在游戏外说不定是个资深麻醉科医生,手术开始前端着针对病人说“大郎喝药了”,下台前对病人说“你醒了手术很成功,有没有发现身体里多了或者少了什么零部件?”   总之是会让病人拖着被剖开一半的肠子跳下病床疯狂跑路的恐怖医生。   “秃头恢复了?”祈秋翻过窗沿,小幅度伸了个懒腰。   “秃头是不可能治好的。”许渊断然否认,“他只是又做人了而已。”   夜间大型躲猫猫活动,玩家不能对NPC造成致命伤害,被NPC逮住的玩家有不幸去世和无痛当猫两个分支选项,前者直接GG,后者苟到天亮捡回一条小命。   祈秋对通关方法有个猜测,她要在今晚验证。   至于白天……新一轮赚取游戏币的时间又到了。   玩家,天生的劳碌命罢了。   透支生命证明他们有多爱游戏这份事业。   “我们今天的目标是248.”   继逃家被追杀的苦命鸳鸯罗密欧和朱丽叶和双双出轨的塑料夫妻萝拉和威廉后,被祈秋和许渊一同选中的倒霉房间又有怎样狗血酸爽不干人事的剧情?   祈秋怀抱又期待又沉重的心情迈进248房间的门槛。   【248游戏房间限定玩家人数:2】   【人数达标,即将载入身份剧情。】   屋内一站一坐一对男女。   女人穿着浅蓝色的鱼尾长裙,坐在床沿边的动作优雅端庄,明亮的眼睛泛着忧愁。   男人身板笔直地站在她面前,垂下的额发遮住他偏执阴骘的神情,似乎已经隐忍到了尽头,再无法压抑内心的感情。   明明没有一句不对劲的台词,单眼神戏就让祈秋的警惕心提到最高。   一旦事情不对!她立刻抢先拿男士卡,把尴尬扔给许渊一个人承受!   祈秋摆出运动员起跑的标准姿势,她知道许渊也在暗暗较劲,在起跑线蓄势待发。   248到底是什么人设什么剧情?祈秋的心已经像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一样冰冷强硬无坚不摧,就算是《雷雨》剧本她也毫无畏惧,让暴风雨给人一个痛快吧!   坐在床边的女人嘴唇微微张开。   祈秋:是什么!苦命鸳鸯还是塑料夫妇?逃家娇妻还是错爱兄妹?她不怕,她全都不怕!区区道德伦理难不过职业影帝!   “罗伯特,我们不能这样。”女人含泪别过脸,“你不要再一个人来找我了。”   “你在畏惧什么,安娜?”罗伯特上前一步,嗓音低沉,“畏惧我的父亲吗?”   听到这里祈秋有了初步判断,这应该是个遭遇长辈棒打鸳鸯后女方想要分开而男方不肯放手的执着追爱剧本,罗伯特家和安娜家可能是世仇,也可能是贫民贵族灰姑娘和王子那一套。   接下来要么是宰掉罗伯特的父亲让他们双宿双飞,要么是说服长辈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简单,非常简单,看来她和许渊总算选中了一对正常人设。   祈秋和许渊同时松了口气,心平气和面带微笑地看NPC继续走剧情。   “我不是畏惧杰克!”安娜激动地从床上站起,女人来回走了几步,几乎语无伦次地说:我们是不对的,我们是错误的啊!”   “可笑!”罗伯特提高声音,“事到如今你反而要用伦理说服我放手?”   “怎么,难道还要我称呼你一句母亲大人吗?我亲爱的继母。”   祈秋/许渊:草。   大意了!   作者有话说:   祈秋:我宁肯去演四凤 第21章 转职第二十一天   你是吃戏精长大的吗?   剧情播完了, 念完台词的安娜和罗伯特一动不动地站在房间中央,等祈秋和许渊把他们的身份挑走。   两个人谁都没有动,非常默契地彼此谦让起来, 好一番孔融让梨的友爱场景。   祈秋:“你先选吧, 要是我拿走安娜, 你不就是罔顾人伦忤逆老父的不孝子了吗?这不好,不能让游戏污蔑你的人格。”   许渊:“还是你先, 如果我拿走罗伯特,你不就是水性杨花勾引继子的失格小妈了吗?这不行,不能让游戏侮辱你的尊严。”   这对假惺惺的塑料队友皮笑肉不笑地深情对视,谁都不肯先做选择, 企图把致命难题留给亲爱的队友。   安娜和罗伯特都不好演,一个要捏着嗓子对NPC老杰克甜甜蜜蜜叫老爷,一个更惨,低三下四给NPC做儿子。   “公平一点, 我们抽签。”一番你来我来的推拉后, 祈秋折断房间绿植一长一短两根树枝握在手心用掌背遮住,“一切交给命运,抽到长的人选安娜, 短的选罗伯特。”   如果别的玩家看到这一幕可能会疑惑:你们干啥不按照性别分工?一男一女不是正好吗?   很简单, 因为许渊是个变态, 而祈秋不是人——不能完全算是个人。   玩过两轮角色扮演后谁还在乎性别啊,把更坑爹更狗血的角色留给队友才是展现团队爱的方式!   签是祈秋做的, 所以由许渊来抽。   俊朗的青年伸出一根食指在被祈秋握住的树枝上绕来绕去:“点兵点将, 点到是谁, 跟着我走, 要是不走……”   他抽出一根明显长出一截的树枝, 许渊夸张地耸肩:“好吧,我是小狗。”   愿赌服输,许渊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向床沿边浅蓝色衣裙的女人走去。   他径直穿过安娜的虚影,年轻英俊的男人消失在房间里,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嫌弃地拎着鱼尾裙摆的继母安娜。   安娜生得楚楚可怜,浅蓝色鱼尾裙更衬得她如融化成泡沫的美人鱼,给人以易碎感,柔软脆弱,是个愁肠百结的哀怨美人。   许渊牌安娜……像是随时会抄刀宰了女巫,割断王子的咽喉逼迫他退位,大摇大摆坐上王位的绝世恶棍人鱼。   对演技要求很高的祈秋不由得大摇其头。   “噫,就算你一句话不说我也能感觉到浓浓的质疑。”安娜轻软的嗓子说出的话毫不客气。许渊不服气地说,“你等我调整一下状态。安娜的人设有什么难,我身边有个活生生的例子。”   祈秋:等等,你说的不会是?   许渊一点不留情地手指用力抹过眼皮,祈秋看着都替安娜疼。人造红眼圈后,他畏惧又依赖,小心又试探地看向祈秋,一副我好委屈我被狠狠欺负的表情,嘴唇咬得发白。   维持不过三秒,许渊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自豪地问:“怎么样,像不像?”   祈秋人麻了。   仗着Q小姐和你不熟在这里瞎造谣是吧?你摸着你的良知扪心自问,啾啾是这个鬼样子?   许渊特别自信:“是不是很惹人怜爱?这张脸不好,勉勉强强够啾啾十分之一的效果。”   祈秋:谢谢,不要给自己强行抬咖,啾啾是小白花,你那是霸王龙食人花。   她套上人高马大的罗伯特壳子,海拔瞬间拔高一截儿,祈秋呼吸一大口一米八的空气。   罗伯特真不错啊,又高又帅还有柔弱小妈委身,除了要给人当儿子外毫无缺点。   【身份-罗伯特】:父亲的一切都该由孩子继承,其中自然包括年轻貌美的继母。伦理、道德,都敌不过一颗渴望掠夺的心。“杰克的全部都属于我。”罗伯特如是说。   请替罗伯特扫除阻碍。   阻碍是谁,不言而喻,干就完事。   祈秋制止了许渊企图撕掉碍事鱼尾裙摆的豪放动作,深情款款地唤他:“妈,别挣扎了,高跟鞋你不想穿也得穿,豪门贵妇不可能赤脚出门。”   “崽,这就是你对虐恋情深伦理禁忌的小妈的态度吗?”许渊看仇人一样看着鞋跟又细又尖仿佛能戳死人的高跟鞋,“按一般电影的套路,这里是不是该有个公主抱?”   祈秋平静地举起锁链哗哗作响的双手,表示自己无心也无力。   “我忘了我的队友身负残疾。”许渊嘲讽一句,用过于强悍的平衡力克服了重重困难,“走吧,去找那个阻碍我们美好爱情的男人,送他去死。”   啧啧啧,好一个企图谋夺家产霸其儿子的恶毒继母黑寡妇。   祈秋一边摇头一边积极跟上许渊,生动形象地演绎什么叫孝死了哄堂大孝你这带孝子。   一出248房间的门,祈秋一键切换影帝模式。   她落后于许渊两步,走位非常讲究,多一步亲密得引人怀疑,退一步无法体现她对心上人的苦苦思慕,小小一个站位将怀抱世俗不容的禁断伦理爱情的压抑男性形象体现得淋漓尽致。   那双蔚蓝如海的眼睛一直默默地注视安娜窈窕的背影,又痛苦又渴望,又偏执又向往,看得许渊毛骨悚然。   Q小姐不愧是Q小姐,何等专业,何等入戏,她是吃戏精长大的吗?   安娜的性格和许渊差别极大,但他也不是不能理解罗伯特对她的迷恋。脆弱易碎的玻璃花瓶,柔弱而无害,攀附在男人的手臂上生存,十二万分精心地养着,还是怕一错眼就出了事。   假如许渊是罗伯特,老杰克活不过半个小时。一只猫只能有一个饲主,某个人的存在一遍遍提醒你猫猫不归你养,这谁能忍?反正许渊不行。   But,他现在是安娜,一块夹在丈夫和继子间的可怜夹心饼干:)   祈秋和许渊都不认识杰克,他们专挑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宛如RPG游戏里满地图乱窜企图触发任务的勇者二人组。   “罗伯特少爷。”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位管家打扮的中老年男子拦住了祈秋,又对许渊点点头,“安娜夫人。”   “我不明白你们怎么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看海。”老管家痛心疾首,“给杰克老爷下毒的犯人不见踪影!罗伯特少爷,你不感到愤怒吗?安娜夫人,你的眼泪为什么不为老爷而流?”   管家看向祈秋,她一秒把表情从和小妈暗中偷情的代孝子换成死了爹的痛不欲生,但如果再细细品味,也能看出符合罗伯特人设的点点愉悦和故作惊讶。   影帝,正是要注意人物的每个细节。   趁管家扭头看祈秋的时候,许渊故技重施狠狠揉眼掐大腿,在脑海里回忆他第一次下厨做饭被洋葱辣眼睛的痛苦经历,挤出两三滴比鳄鱼还假的眼泪。   “实在是太让人痛苦了。”安娜夫人柔弱地捂住心口。祈秋猜许渊没说完的半句是:还没轮到我下手就死了,真晦气。   他们本以为248房间的任务是“干掉那个老杰克”,结果剧本说杰克已经被下毒过不久要死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儿子继母联手照顾中毒老爷,老爷感念与他们的不离不弃最终放手成全有情人的烂俗大团圆套路吧?   祈秋和许渊同步露出嫌弃的不适应表情。   何必呢,死了多清净,便当都吃了一半就别给自己加戏了,安生点入土不舒服么?   管家挥舞着手杖带着没良心的少爷和继夫人去看他中毒卧床的可怜老爷。   年迈的富商脸庞发紫躺在游轮医务室的病床上,不等管家催促,“安娜夫人”非常上道地用手帕捂住半张脸,身型袅袅坐到床沿边。她含情脉脉地看着丈夫,一下下抚摸他的脉搏。   管家见状稍微欣慰了些,但祈秋能不知道许渊的德性吗,他在确认杰克死没死,看看他还有没有机会补一刀。   “罗伯特少爷。”管家面向祈秋,“如您所见,老爷的情况实在不算好。在昏迷之前老爷嘱咐,谁能替他抓到下毒的犯人,他的亿万家产就留给谁。”   “诚然您是老爷唯一的继承人,但我只听从老爷的吩咐。”管家铁面无私地说,“假如两个小时内您毫无收获,我只能拜托伟大的船长进行全船悬赏,将老爷的全部家产作为奖励给予胜利者。”   身份任务中【请替罗伯特扫除阻碍】原来是这个意思。   管家说完,等着他的罗伯特少爷大发雷霆,质问他身为继承人的权益。   高大英俊的男人沉思片刻,诚恳地问:“全部家产,包括我的小妈吗?”   要是不包括就算了,区区亿万家产,不过是迎娶继母的添头而已,祈秋可以做主让罗伯特放弃。   很遗憾,管家的答案是包括。   只有胜利者才能迎娶杰克老爷年轻美貌的继妻!罗伯特要是不努力,小妈永远都只能是小妈,他还得再认一个人当爹!   为了队友的贞操和自己的辈分不一降再降,祈秋只得扛起豪门查案的重担。   祈秋掏出昨晚从船医室抢来的病历本,双手握笔艰难地做笔录:“你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发现老东西,呸,父亲大人中毒的?”   “昨晚十点整。”老管家接收到关键词,立刻绘声绘色地讲起来。   “我去给老爷送睡前的热红茶,他每晚都要喝一杯再睡。我看着老爷喝下那杯我亲手泡的茶,突然口吐白沫,就这么倒下了!”管家难掩悲伤。   祈秋:好的,我在此宣布你就是凶手!不用再讲,请立刻屈打成招,把老东西的亿万家产连同小妈一起给我。   “老爷知道这件事绝对与我无关。”管家不知道祈秋连认罪书都替他写好了,边哽咽边说,“一定是有人趁我在茶水间泡茶的时候偷偷下了毒。”   “船上的茶水间人人都可以进。”管家说,“在等待茶泡好的过程中,我在走廊看到了可疑的人影。”   “是谁?”祈秋集中注意力。许渊在知道他不能给病床上中毒的杰克补最后一刀后一脸无趣地走到祈秋身边,意思意思捏着手帕遮住脸表示他难过得不想见人,实则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就差无聊得只打呵欠。   “就是你!安娜夫人!”管家怒视柔柔弱弱的女人,“晚上十点你不留在老爷身边,出现在走廊是为什么?”   许渊昨晚十点在遛猫,有一层楼的猫化NPC可以证明他的清白。   “嗯……为了上厕所。”许渊随口胡诌。   “房间内有独立卫生间。”管家一脸你不要信口开河的质疑,“休想狡辩!”   “杰克老爷上厕所把马桶堵了,我没办法才去外面借卫生间。”许渊从容打补丁。   “哈!”管家被激怒了,一把跳起来,“借厕所?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分明是进了罗伯特少爷的房间!”   祈秋:啊这。   安娜嘴上说着要和罗伯特断开,身体还是挺诚实的嘛。   不,不对,祈秋想:安娜不可能在杰克还没睡的时候冒着被人看到的风险找继子偷情。她既然和杰克结婚,不会不知道他每晚十点喝热红茶的习惯。   “你看到安娜夫人进了我的房间?”祈秋立刻出声引回管家的注意力,“我了解你的为人,知道你对我的父亲有多么忠诚。你一定追了上去,想找她问个究竟。”   “……是的。”管家不情不愿地承认,“我在少爷你的门前拦住了安娜夫人,她说她只是想给少爷来自母亲的关怀,因为您告诉她您从小缺失母爱,很想体验被妈妈呵护的小宝宝是怎样的感觉。”   祈秋:“……”   祈秋:“是的,我是个缺少母爱的baby。”   许渊顺着她接话:“一位敬业的母亲企图怜爱她的继子又有什么错,顺便借个厕所也是人之常情。”   祈秋:不要再提厕所!让他忘掉那一岔不好吗?   许渊:就不,我的人设我做主。   两个人假笑着互相对视,把枪口一致对准无辜管家。   “之后呢?”祈秋问。   “我认为一对年龄相差不过三岁的继母子不适合半夜见面。”管家硬邦邦地说,“于是我试图说服安娜夫人。这个时候,少爷您突然出现在我们身后,询问我们在您房间门口争执什么。”   “当我问您怎么不在房间时,您说。”管家面无表情地复述,“您说卫生间的下水道堵了,您出门找船员借厕所。”   不约而同拿厕所做借口,这可真是一对默契十足的母子。   “随后我和安娜夫人一起回了老爷的房间,中途去茶水间拿了那杯红茶。”管家掏出手帕擦眼泪,“之后的事情,少爷您已经知道了。”   说完,管家忙忙碌碌去找医生关注杰克老爷的情况,祈秋拿着记满笔录的病历本对许渊使了个眼神,让他和自己一起出来说话。   “抓捕犯人只需要罗伯特少爷就好。”   前一秒在病床边替杰克擦脸的管家下一秒阴恻恻地出现在许渊面前,狭长的影子沉甸甸笼罩柔弱的女人,脸色恐怖:“安娜夫人,请和我一起照顾老爷。”   许渊对着管家可怖的脸思考了一秒,提问:“老爷的嘱托是,只要替他找到凶手,家产就给那个人,对吧?”   管家:“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也就是说。”许渊对他微微一笑,“嘱托中并没有对他本人生理状况的要求。”   “一个要把家产全部送出去的人,是死是活都没差。”许渊悠哉悠哉地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去死?”   “我不乐意留下来照顾瘫痪在床的活人,但不介意对乖乖睡着的尸体念安魂诗。”许渊很好说话地摊摊手,“你来选吧,我都行。”   “安娜夫人!您、您以前不是这样的!”管家惊疑不定。   “贵妇骤然变寡妇,性格改变多正常。”许渊坚决贯彻“我的人设我做主”的原则,还拉祈秋下水,“你说是不是,缺爱的baby?”   “没错,著名哲学家窝兹基硕德的哲学巨作上有类似的理论。”祈秋在良知和队友间毅然决然选择献祭人性,将一个被爱蒙蔽双眼的贵族少爷演绎得活灵活现。   “我需要安娜夫人,我需要母爱的力量,只有爱能帮助我找出毒害父亲大人的凶手。”   管家被少爷掷地有声的说辞震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祈秋才不管NPC芝麻大小的脑容量能不能理解这复杂的禁断爱情,带着她的小妈离开了医务室。   “关于毒害杰克的人选,我已经知道了。”名侦探祈秋开始她的推理秀。   “当晚十点前,罗伯特离开了房间。作为儿子他深知老东西每晚十点必喝茶的习惯,管家必然会来到茶水间。”   “在管家泡好茶后,罗伯特让作为帮凶的安娜假装鬼鬼祟祟在走廊徘徊。对新夫人早有怀疑的管家如罗伯特所愿被安娜引开,他趁机在茶水里下毒,事后若无其事地返回房间,目送管家拿着有毒的茶水送给父亲。”   最高端的犯罪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作案手法。   更重要的是,管家的笔录里总共就三个人。排除一个管家,真凶要么是祈秋要么是许渊,要么他们都是,压根没有第四个嫌疑人。   “那么问题来了。”祈秋双手抱臂,“把犯人上交才能换来杰克的亿万家产。怎么办,我上交我自己?”   “不如这样。”许·帮凶·渊提议道,“我把你上交,你去坐牢,我继承全部家产之后替你赎身。”   霸道养子和他的菟丝花小妈剧本改为黑寡妇和她的小狼狗剧本,不也挺有看点?   祈秋:“最毒妇人心,安娜,我对你太失望了。”   许渊:“你在骂你自己吗,Q小姐?”   再说下去他们可能会打起来,打起来许渊就太开心了,祈秋决心不如他的愿。   “找出毒害杰克的凶手即可得到家产。”祈秋重新念了一遍考题,她灵光一闪。   “你想到什么了?”许渊好奇地问。   “假如A被B砍了一刀,没有死,他在住院期间又被C砍了一刀,砍死了。”祈秋慢慢地说:“提问,最终杀死A的人是B还是C?”   许渊不假思索:“当然是C。”   “没错,是C。”祈秋眼眸亮亮,“同理,确实是罗伯特给杰克下了毒,但他没死。在彻底死透之前,杰克可以被下无数次毒!每个下毒的人都满足上交换家产的要求,不一定非要罗伯特!”   “走,我们去把罗伯特没用完的毒.药找出来,随便抓个人再给杰克喂一次茶。”祈秋轻快地打了个响指,迈步走向船舱。   走了两步,祈秋回头疑惑地问:“怎么了,走啊?”   “没什么。”许渊赞叹中混杂着敬佩地说,“我在告诫自己,不要再随便得罪你。”   作者有话说:   许渊:真正的狼灭竟是我队友 第22章 转职第二十二天   她真的会尬死   祈秋在248房间浴室的洗发水瓶子里找到了罗伯特藏起来的毒.药。   可能是出于避免海洋污染的考虑, 这位手刃亲父心狠手辣的豪门大少没有把它扔进海里毁尸灭迹。   “为什么要装在洗发水瓶子里?”祈秋薅了薅罗伯特茂密的秀发,“年纪轻轻就未雨绸缪为四十岁之后秃头做准备吗?”   何等可怕的未来,祈秋心有戚戚, 秃头病毒已经从人类传到NPC身上了吗?她是不是也要囤两瓶生发洗发水快快用起来?   “你准备怎么让替罪羊自愿对杰克下毒?”许渊晃了晃只剩一口毒.药的洗发水瓶子, “按道理茶是管家递到杰克嘴里的, 但下毒的犯人依然是你,我猜系统在判定的时候包括了主观因素。”   “这个嘛, 当然有办法。”祈秋微笑地看向许渊,“只是需要你牺牲一下。”   许渊为心中不祥的预感缓缓挑眉:“说说看?”   游轮医务室内,管家拿着一方沾水的手帕替脸庞青紫的杰克老爷擦脸。   可怜的杰克老爷,吊着最后一口气提不上来咽不下去, 悲哀沦为布景板。   “还有一个小时。”管家默默计数,“倘若罗伯特少爷无能至此,我也只能按照老爷您的吩咐求助伟大的船长,全船悬赏对您痛下毒手的真凶。”   “安娜夫人, 可耻的女人!没羞没臊跟着罗伯特少爷到处乱跑, 根本不管卧床的可怜老爷。”管家咬牙切齿,“不要被我抓到他们有染的证据,一定是她勾引了天真的大少爷!”   他们少爷不过是个缺爱的小baby, 哪里敌得过恶毒继母的心机!   管家越想越气, 柔弱可怜的安娜在他心中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高段位绿茶:瞧瞧她说自己是寡妇时得意的样子, 以往的弱不经风都是装出来的!   许渊对安娜角色的演绎深深震撼了管家的心灵。纵使他演技差到令祈秋叹息摇头的地步,他的成就无疑是颠覆式的。   ——虽然NPC原剧情貌似是罗伯特恋慕小妈强势进攻, 安娜半推半就心怀罪恶感。   ——不重要, 许渊爱演坏女人。   “砰砰砰!”医务室的门被人粗暴地梆梆敲响。   管家皱着眉头去开门, 门外空无一人, 只有一封躺在地板上的信。   他咽下嘴里的呵斥, 疑惑地捡起信封。   【出门左转,有惊喜。】   管家扭头看了一眼直挺挺躺在病床上的杰克老爷,捏着信纸迟疑地走出房门。   “你不是拒绝我了吗?还靠这么近做什么?”低沉的男声引起管家的高度警惕。   是罗伯特少爷的声音!他在和谁说话?   管家屏住呼吸,偷偷扒在墙角探头。   浅蓝色的鱼尾裙自管家的瞳孔中晃过,窈窕的背影纤细优美,看背影便是百里挑一的大美人。   “我想你了。”女人的声音哀怨忧愁,有种娇滴滴的妩媚,“我想念你宽厚的胸膛、漂亮的人鱼线和被我抓出红痕的肩膀……”   管家脑袋轰的一下,眼睛充血。   杰克老爷在上,他看到了什么?那个女人——安娜夫人,无耻的荡.妇——在对他天真无邪纯洁缺爱的罗伯特少爷说什么虎狼之词!   “安娜,”罗伯特喉结滚动,“我的父亲还在病床上……”   “岂不是更好?”安娜夫人语气中带着令管家气到发抖的无所谓,“正好方便我们。”   “我再也无法忍耐了。”安娜夫人又上前一步,和罗伯特贴近到几乎没有空隙,“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罗伯特,我的挚爱,不要辜负我一腔深情。”   假如管家稍稍有些理智,他会发现安娜夫人的台词过于戏腔,好几处念词是莫得感情的棒读,全靠罗伯特带着演才没有出戏。   “呼、呼……”管家气喘如牛,双眼充血,他赤红的眼睛里只有安娜夫人的背影,耳畔只听得见她对罗伯特的一句句勾引,如一拳拳重锤狠狠砸在他脆弱的心脏上。   “我要——杀了——这个——荡.妇!”   指甲抠破血肉,气到发抖的身躯停不住颤抖,管家哆哆嗦嗦地扶着墙壁一步一挪回到医务室,对着杰克老爷瘫痪在床的病体脸皮抽搐。   老爷,他的老爷被可耻之徒下毒,在病床上进气少出气多,他的继妻却和他唯一的继承人勾搭在一起,只等老爷死后双宿双飞。   “不会让你得逞!决不让你得逞!”管家神经质地喃喃,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老旧的红茶包。   呵呵,他珍藏已久的茶包,终于等到用上的一天了。   管家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泡茶,香气浓郁的红茶盛满安娜夫人最喜欢的孔雀茶杯。   他耐心地等啊,等啊……   等到了和罗伯特少爷协同而来的安娜夫人。   “茶真香。”罗伯特少爷不知为何手里拿着一瓶只剩个底的洗发水瓶子,他瞥了茶盘里的红茶,边嘀咕“居然用不上”边把洗发水瓶子随手放到桌子上。   管家阴骘的眼神一直盯着安娜夫人。这个勾引继子时大胆又放荡的贵妇装模做样走到杰克老爷的病床边,捏着水都不沾的手帕在老爷脸上敷衍地扫来扫去。   “我想陪老爷躺一会儿。”安娜看着足够睡两个人的病床说,“他一个人睡这么大的病床,床多可怜。”   床可怜?他的老爷才最可怜!管家深吸一口气,不去看掀开被子往病床上躺的安娜夫人,转身端起散发热气的红茶。   杰克老爷被一杯热红茶夺走了下半生的好日子,作为他的妻子,和他拥有一样的结局岂不是非常相配?   管家敛下唇角边的冷笑,端着红茶转身看向床铺。   一转身的时间,安娜夫人竟然已经睡着了。   她闭着眼躺在杰克老爷身边,两个人睡姿一模一样。   但管家可不会分不清他们。   “我出去上个厕所。”罗伯特少爷突然说,“让安娜在这里睡吧,我马上回来。”   不是“安娜夫人”,是“安娜”。终于,这对奸夫淫.妇再不掩饰他们龌龊的关系。   罗伯特随手带上门,管家能听见脚步声逐渐远去的动静。   罗伯特少爷离开了,安娜夫人独自在这里入睡……岂不是老天爷赐给他的绝妙良机?   管家无声地笑起来,端着茶杯走向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安娜夫人。   “夫人。”他温和地说,“喝口茶再睡吧。”   安娜夫人纹丝不动,似乎已经陷入沉睡。   “喝口茶吧。”管家一步步走进病床,握着装满剧毒红茶的茶杯,“喝一口,只要一口。”   他强行掰开安娜夫人的嘴巴,粗暴地把茶杯磕在她的牙齿上往里灌:“喝!给我喝!背叛老爷的毒妇!勾引少爷的婊.子!去死!去死!去死!”   管家发疯地按着病床上的人,像一只狂犬病发作的疯狗,病床被他晃得吱呀直响。   “啧啧。”   靠坐在床头悠哉悠哉旁观的人说:“真凶残,可怕。”   管家眼神涣散地抬起头,他看见杰克老爷从病床上坐起,含笑靠在床头看他谋杀安娜夫人,眼神充满热切的鼓励。   “老爷?”管家恍恍惚惚地说,“您醒了?您的毒解开了?太好了,您看!我替您解决了这个该死的荡.妇。还有罗伯特少爷,我不知道您是否想亲自处理他……”   “我怎么了?”罗伯特的声音突然出现在管家背后。   去而复返的罗伯特对病床上口吐白沫一命呜呼的“安娜夫人”视若无睹,他举了举手,像试图课堂发言的小学生一样乖巧地说:“管家,我找到给父亲大人下毒的凶手了。”   “那个人就是——”他抬起的手臂落下,直直指向管家的鼻子,“你。”   “荒谬!”管家跳起来大喊,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逆子——老爷的逆子!你竟敢污蔑我!”   “我是挺爱说谎的,但现在可没有骗人。”祈秋抬了抬下巴,“不如看看你的杰作。”   管家的背后,属于女性的笑声逐渐变大。   安娜夫人像是从未有过过去二十多年良好淑女教养一样大笑,如果不是她的身影窈窕优雅,管家会认为她被男人假扮了。   等等……安娜夫人在笑?   管家呆滞的目光一点点下移,他看见一张涨紫的脸,他服侍了四十多年的男主人脸上透着死气沉沉的青黑,嘴角大量白沫淹没了他的胡须,病号服上大片大片被红茶打湿的染痕。   “人证。”罗伯特牌祈秋和许渊牌安娜。“物证。”床上死透的杰克老爷。   “人证物证齐全。”祈秋双掌拍合,“结案。”   许渊抽出一根绳子把面色惨白只会重复“不可能不可能”的管家五花大绑,单手拖走。   “你那张【认知混淆】的道具卡还蛮有意思的。”许渊咂舌,“可惜维持时间太短了,最多只能把两个物体身份互换,有点鸡肋。”   “用在这里不挺好?”祈秋不在意地说,“你演尸体比演活人合适,一动不动的,我在门外看还以为‘杰克老爷’真死了。”   “谢谢夸奖。”许渊扯了扯嘴角,“你编台词的本事也不差。”   安娜夫人那些破羞耻的台词全部出自Q小姐的手笔,许渊合理怀疑她夹杂了私货暗戳戳看他笑话。   许渊拎着绑成下锅蒸的螃蟹的管家扔进248房间,系统提示音及时播报。   【罗伯特和安娜扫除了阻碍,得到了他们梦想的一切。】   【248游戏房间任务已完成,已发放奖励。】   今日份的游戏币到手二分之一。许渊抛了抛掌心的硬币:“下一个去哪儿?”   “去船长室。”祈秋说。   她没有忘记,只有通关夜晚的躲猫猫游戏,这个副本才能彻底结束。白天的游戏币活动只是系统逼迫玩家行动、加大死亡率的工具。   “躲猫猫规则第三条,人类不可以进入船长室。”   “记得吗?”祈秋问许渊,“罗密欧朱丽叶游戏里我们抢到的那封信里写过:‘本杰明用两条上好的大马哈鱼贿赂了船长’。管家几次说,‘拜托伟大的船长进行全船悬赏’。以及,躲猫猫游戏里的通告‘人不过是大一点的老鼠,小猫咪一口一颗头。伟大的猫咪船长如是说。’”   “躲猫猫、猫咪船长。”祈秋咬重音节,“别告诉我,你对疑似BOSS不感兴趣。”   “我是很感兴趣啦。”许渊不否认,他抓抓头发,“那我们动作快点,早点搞完下个房间,挤时间去船长室看看?”   “为什么不现在去……”祈秋话音一停。   她差点忘了,许渊身后还有个啾啾。   完全的累赘,纯粹的拖累,安安静静困在房间里的花瓶。但她以为——以为许渊比起啾啾肯定对BOSS兴趣更大,他一个兴趣上头不管不顾连自己的生死都抛在脑后的人,真的有必要重视一个单方面的承诺吗?   祈秋不自觉摸了摸裙子口袋。   加上今天得到的游戏币,她一共有三枚硬币。   昨晚凌晨系统自动扣除的船费,是许渊给她的。   如果是许渊一个人进入游戏,他大概会在第一天做完两个游戏攒两天的船费,第二天悠闲的拎着刀满游轮乱逛,找机会一刀宰掉BOSS,轻轻松松通关。   假如祈秋也是一个人,同样是这个流程。   他们加在一起,却平白束手束脚起来。   有点麻烦,但又不觉得很烦。切换大号小号演来演去,忙得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却难得尽兴。   “组队是比单机游戏好玩一点。”祈秋想,“要是他不和我抢BOSS就更好了。”   想也不可能,真是可恶。   “我们现在就去船长室。”祈秋摊开掌心,把一枚游戏币递给许渊。   “这个给,”她顿了下,“给你家的啾啾。我要多出来的游戏币也没用。”   Q小姐昨天跟着许渊过了两个游戏,在他的认知里确确实实多出一枚游戏币。   但她说错了,不是没用。   不是所有玩家都像他们一样把无限求生游戏视作单纯的游戏。游轮上死在游戏房间中的玩家和完不成任务攒不到船费的玩家比比皆是,一枚游戏币足够其他玩家付出全部身家来换。   她轻轻松松送了出来,不过想买许渊一点儿时间。   Q小姐当然不是什么善良好心人,坏心眼的程度和他半斤八两,指不定一边做好事一边心里骂骂咧咧嫌弃他磨叽呢。   “谢啦。”许渊食指和中指夹住祈秋掌心的硬币,“我一定告诉啾啾,是好心的Q小姐帮了大忙。”   祈秋:大可不必。   她一点都不想在许渊嘴里听到“啾啾你看是Q小姐给的船费,快说谢谢Q小姐”。   祈秋真的会尬死。   作者有话说:   祈秋:尴尬到把游轮地板抠穿   ——————————   感谢在2022-06-24 17:00:00~2022-06-26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行人 50瓶;甘味精 10瓶;羊羊的犄角 2瓶;泊幸、狗不李包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转职第二十三天   勇敢猫猫不怕困难   夜间躲猫猫游戏一共宣布了三条规则, 规则中唯一明确提到的地点仅有“船长室”。   【人类不可以进入船长室。】——纯粹命令式的告诫听在祈秋耳朵里自动翻译成:出发吧英武的勇士,BOSS在船长室等着你的临幸!   叛逆如祈秋,欣然赴约。   要去船长室, 首先要知道船长室在哪里。   “怪事, 地图上找不到。”许渊把游轮内部示意图翻得哗哗响, 两个昏迷的船员倒在他脚边不省人事。   “船长连一个房间都不配拥有,太惨了, 他是不是睡在桅杆上?”祈秋仔细看过地图上每一处标识,将它们一一和昨晚躲猫猫时探查到的地形对应上。   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为了腾出更多的房间给游客,挣更多的钱,船长牺牲个人舒适的生活, 每到要入睡时便让船员把他绑在桅杆上,成为游轮前进指路的灯塔、守护风浪与船只的海之女神。   多么令人敬佩的自我牺牲精神!   “或许可以问问NPC。”祈秋合上一无所获的地图,换个思路,“本杰明用两条上好的大马哈鱼贿赂了船长, 管家直言能拜托船长全船悬赏。证明NPC都知道船长的存在, 且能够找得到他。”   “问话啊?我擅长。”   许渊把昏迷的船员塞进柜子藏好,轻车熟路像个凶案现场的惯犯,笑容亲切灿烂又友好。   他是有一些变态在身上的。祈秋拢了拢灰袍, 选择性忽视她斗篷怪人的可疑打扮。   许渊是个可怕的社交悍匪。   他不仅能自然地无视人与人之间的社交距离, 更能用亲昵中带满强硬的态度让陌生人一边迷茫“他是谁我又是谁我为什么要乖乖听话”一边赶鸭子上架跟着他的节奏跑。   祈秋看得叹为观止。和许渊相比, 她不过是个朦胧羞涩的社交自闭人罢辽。   “船长?船长在他的房间里。”NPC的回答大同小异,“所有游客都知道。他要在白天睡整天的觉, 夜间醒来陪伴我们度过美好的夜晚。”   “所有游客都知道?”祈秋低声复述, “什么事是所有游客都会知道的?”   祈秋想象她只是个单纯的游客:她买了一张登船的船票, 进入属于她的房间。船上广播放送了一些娱乐游客的小游戏, 她积极参与游戏, 积极干饭,积极和船上认识的乐子人谋划去船长室搞事……   “稍等。”祈秋突然出声,拦住了要把NPC送走的许渊。   “我想问一下。”祈秋看向挂着标准笑容的NPC,苦恼地说:“我记性不太好。你还记得这艘船叫什么名字吗?”   “我当然记得。”NPC自豪地说,“所有游客都知道,我们正在伟大的爱丽丝号上呢!”   “谢谢你的回答。”祈秋一把抓住许渊的手,“走,去找爱丽丝。”   游客可以不知道船长是只会在夜间戏耍他们的小猫咪,但他们必定知道游轮的名字——一定会印在船票上的,游轮的名字。   “可以别拽着我吗?你两只手拉我一只手,跑起来很别扭。”许渊的抱怨声被沉浸游戏的祈秋完全无视。   青年的掌心有硬硬的茧,这是一只常年练刀的手,掌纹清晰,干燥又温暖。   祈秋把许渊拽到甲板正中间,毫无留恋地松开手:“以中轴线划分,我左你右,找出名字叫爱丽丝的NPC。不管是人型猫型还是老鼠型,只要她叫爱丽丝。”   “我上哪找一只叫爱丽丝的老鼠?”许渊望着Q小姐转眼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任劳任怨开始干活。   得咧,今天哪怕是掘地三尺把船给拆了,他也得逮到这位和游轮同名的爱丽丝小姐。   爱丽丝是标准的女名。在没有得到“BOSS是女装大佬”情报的情况下,祈秋优先排查女性NPC。   成双成对的夫人小姐从她面前来来回回走过,数种香水胭脂气味融化在皮肤上,连凌烈的海风都仿佛染上了暧昧的舞会色调。   独自一人坐在吧台边托腮打盹的金发少女一点儿不引人注意,她的手腕上戴了一串闪闪发亮的猫眼石手链,蛋糕裙散发粘腻的香气。   “……爱丽丝?”   “谁叫我?”爱丽丝一下惊醒,揉揉困倦的眼睛。   “你看上去很困。”笼罩在灰袍里的陌生人说,“我把你送回房间吧,你住哪间房?”   “哦,谢谢。”爱丽丝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她站起身拍打裙角的猫毛,“我住在四楼最里面那间房,除了我,还有我的小家伙。”   “小家伙可爱极了!”爱丽丝炫耀道,“他会在白天睡一整天的觉,夜晚精神抖擞地去捕猎,多么活泼的好孩子!”   “是啊。”爱丽丝听见陌生人若有似无地笑了笑,“惹人喜爱的小猫咪。”   白天不醒晚上不睡,逼迫全船人陪他熬夜。皮毛油光水滑的是他,掉发秃顶的是玩家。   祈秋迟早把他带去猫德医院绝育。   爱丽丝哼着歌一蹦一跳地走在四楼走廊上,毫无防备的后背对着祈秋和许渊。   “动手吗?”许渊仰仰下巴,拇指在脖子上划了一道。   “人家给我们领路,我们还残害人家,没有公德。”祈秋话锋一转,冷酷地说:“等她开门的瞬间动手。”   许渊愉快地接受了没有公德的提案。   在两个暴徒的注视下,爱丽丝无知无觉地走到走廊尽头,面向一面空白的墙壁。   她开开心心地屈指敲了敲墙壁,一扇童话风的房门浮现在雪白墙壁上。   “谢谢你们送我回来。”爱丽丝推开门,像小姑娘邀请同龄人来家里过家家似地说:“要在我的房间里参观一会儿吗?你们可以和我玩两个小时。”   “超过两个小时……”爱丽丝嘴角的笑容骤然扩大,甜美而阴冷,“就永远留下来陪我吧。”   祈秋:“这里居然有扇门?昨晚都没发现。”   许渊:“早知道把墙砸了,害我做半天白工。”   他们旁若无人地嘀嘀咕咕,遗憾之情溢于言表。   爱丽丝:喂!理我一下,狗男女!我NPC不要面子的吗?   金发女孩没看到她喜欢的玩家惊恐脸,气冲冲地走进房间,把门关得震天响。   房间门仍旧浮现在墙壁上,显然即使祈秋和许渊把爱丽丝得罪透顶,该给他们的依然要给,小NPC爱丽丝确实没啥面子可言。   “我刚刚想到个问题,”许渊摸摸下巴,“如果——只是如果,爱丽丝的门只在白天打开,而我们白天一直忙着赚游戏币没来探索游轮真相,岂不是会在躲猫猫中一直输下去?”   “你早该知道系统从不安好心。”祈秋平淡地说,“玩家和游戏之间的关系就像打工人和资本家,你以为自己沉迷赚钱非常努力……像跑轮上呼哧呼哧抖肉的小仓鼠,为主人的小把瓜子拼了半条命。”   “好可爱的比喻。”许·没吃过打工人的苦·渊感叹,“你的老板还活着吗?”   祈秋:前东家?死得透透的,只剩一款莫得灵魂的游戏在直播间苟活,哄得榜一大哥一掷千金看实况。   说话间许渊已然推开了爱丽丝的房门,骨节分明的手按在把手上,小臂绷紧,隐约可见皮肤下的青筋。   祈秋被他挡在身后,门开后许渊蓄力的肩膀一松,回头是他惯有的无畏笑容:“我还以为有开门杀这样的好东西呢,没劲。”   开门杀,好东西?   “他一定会喜欢我的逃生游戏。”祈秋扼腕叹息,“开门杀关门杀背刺杀断头杀应有尽有,我的游戏怎么没有许渊这种人才!”   他要是在,何至于破产!   爱丽丝的房间布置得十分梦幻,粉色的地毯,浅蓝色的天花板,随处可见憨态可掬的小动物玩偶和涂绘彩色花纹的复活节彩蛋。   温馨又可爱的童话风,让人只想陷在柔软的云朵沙发中一睡不醒。   祈秋蹲身与一只白兔子玩偶对视,她捏了捏兔子软趴趴的垂耳,白兔子玩偶羞涩地动了动唇瓣,张开满口锯齿铁牙。   “你不笑的时候比较好看。”祈秋中肯地评价。   她拧断布偶的脑袋,掂了掂白兔子玩偶身后藏着的复活节彩蛋。   轻飘飘的,一副很好砸的样子。   谁能忍住不砸坏一个漂亮的复活节彩蛋呢?反正祈秋不行,她老暴力人了。   彩蛋砸在地毯上轻易地碎裂,掉出一张三岁小孩学认字的识字卡片,卡片上画着大大的字母“H”。   祈秋陷入沉思。   “H”能解释的意象也太多了吧!它是哈哈哈哈还是意图搞黄色,还是一边哈哈哈哈一边搞黄色?   “连续四张都是H。”许渊捏着一把小扇子似的卡片惊奇地给祈秋看,“它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祈秋:比如,暗示你是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沙雕?   房间内有上百个彩蛋,在砸出四十多张“H”字母后,祈秋得到了四张“E”和两张“L”,许渊拿到了一张“O”。   许渊:“Hello?”   砸彩蛋差点没把房子拆了,把爱丽丝气得直哭,最后砸出一个“Hello”?   “简直是我见过最烂最烂的愚人节笑话。”许渊啧声,特别友好地说:“哪个傻逼在和我们打招呼?出来走两步。”   祈秋手指划过拼在茶几上歪歪扭扭的“Hello”,指腹上推,一张“L”轻飘飘落在地上。   “Hole。”她慢慢地说,“去找,找一个向下的洞。”   复活节兔子带来复活节彩蛋,兔子从哪里来?兔子从洞里来。   跳下兔子洞,邂逅柴郡猫。   “向下的洞……”许渊苦恼地眉峰皱成一团,“游轮房间里有洞的地方,我只能想到一个。”   他认真地竖起食指:“那就是——马桶!”   祈秋:“……”   祈秋:“你死心吧我不会跳的要去你去。”   这脆弱的队友情啊,咔咔地碎了。   “我们为什么要彼此坑害,这里不是还有个人吗?”许渊怂恿祈秋一起做坏事。   “不如把爱丽丝丢下去试水。你抱头我拖脚,我数一二三把她头朝下往马桶里塞,如何?”   祈秋:这个可以有。   好主意,她的天才队友!   许渊磨刀,祈秋霍霍,向着公主床上打滚的爱丽丝进发。   “你们要干什么!不要过来啊啊啊啊!我要喊了,我真的要喊了咕噜咕噜——”   爱丽丝惊恐如待宰的小猪仔,再无先前威胁祈秋和许渊时恶毒的模样,她拼命扒拉着马桶圈大喊:“不是马桶!不是马桶!谁家会把洞打在马桶里啊你们两个变态!”   “他是变态,我不是,你不要地图炮。”祈秋不满地说。   “噫,好过分。”许渊抱怨地加大手上的力道,“我怎么变态了?你看我一点都不变态啊。”   爱丽丝:咕噜咕噜——有本事——咕噜咕噜——放开我——再说——不要脸的——话!!!   爱丽丝崩溃了,任哪个钢筋铁骨的NPC也要为脑袋被按进马桶崩溃。她遇见的不是玩家,是两个魔鬼!两个一根筋要把她塞进马桶洞里的魔鬼!   “洗手池!”爱丽丝不顾一切地大喊,“洗手池的洞通往船长的房间!”   祈秋看了眼洗手池里比马桶洞小多了的下水孔,不是很信。   “洗手池的洞连婴儿的手臂都过不去。”祈秋摇头,“你不诚实。”   “就是就是。”许渊帮腔,按住爱丽丝的力道分毫不减。   “#%@¥%@!!!”爱丽丝破口大骂,声音含糊到祈秋一个字都没听清,直到她歇斯底里地尖叫:“在我床底下!我没骗人!我再不会骗人了!你去看啊!看啊!”   爱丽丝一进门就扑到了她的公主床上打滚,就是为了让玩家想不到兔子洞在她床底下。   这两个魔鬼确实没想到兔子洞在床底下,他们和马桶杠上了!   爱丽丝:正常人怎么会和马桶杠上!我不理解!   “确实塞不下去呢。”几经实验,许渊遗憾地宣布了结果。   “别一脸遗憾。”祈秋胳膊肘拐了他一下,“真塞下去了,我们也得往里跳。”   爱丽丝的房间只开放两个小时,许渊找了根绳子把爱丽丝五花大绑绑在马桶上,对小NPC怨恨的眼神视若无睹,轻飘飘地说:“今天如果不顺利,明天我们还会来叨扰哦。”   爱丽丝:啊呸!   祈秋和许渊推开爱丽丝沉重的公主床,露出床底黑黝黝的兔子洞。   “一起进吧。”祈秋量了量洞口的大小,恰恰能让他们一同通过。   进是可以进,就是姿势不太方便,牵手太怪,绑绳太危险。   许渊抬起手虚虚圈住祈秋的腰,询问道:“你介不介意?”   他抱人之前居然还会问?祈秋挺惊讶。   对啾啾不是想抱就抱,从来没给选择权么?   因为和Q小姐还不太熟?还是怕Q小姐一枪崩掉他的头?   祈秋后知后觉地猜到,这大概是许渊对Q小姐的尊重。   依附于他的小白花,和能与他打得你死我活的对手,自然不一样。   “不介意。”祈秋点点头,“走吧。”   反正也被他抱习惯了。   许渊揽过祈秋的腰,灰袍隔绝了女生的气息,柔软的腰肢放松地贴合在他掌心。   他们落入下坠的黑暗中。   黑暗模糊了时间,可能是一瞬间,可能是许久之后,明亮的光芒照亮了祈秋的视野。   她陷入毛绒绒的地毯上,不受控制地打了个滚。   “阿嚏!”祈秋打了个喷嚏,甩了甩脑袋,雪白的猫胡子一阵颤动。   什么……猫胡子?   捆在手腕上的锁链不知去向,祈秋缓缓低下脑袋,一只粉嫩的白白猫爪落进她瞪圆的猫瞳,肉垫饱满可爱。   “喵?”一只比她稍微大些的小黑猫凑过来舔了舔祈秋的额头,好奇地咬了咬她幼嫩的鼻子。   “喵!”鼻子痛痛的祈秋不满地抬起爪子把疑似有好动症的小黑猫推开。   小黑猫在地毯上不熟练地滚了一圈,亮晶晶的猫瞳里映出祈秋现在的模样。   一只毛色雪白得找不到一丝杂色的幼猫。   被祈秋推开的小黑猫也不生气,快快乐乐地跑过来,仗着自己比祈秋大一圈的体型把她压在肚皮下碾过来碾过去。   祈秋:“喵喵喵喵喵!”别玩了许渊!   许渊:“喵喵喵喵喵?”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毕竟我只是一只小猫咪。   男生,真的太不靠谱了。祈秋要用她无敌的猫猫拳让幼稚队友清醒过来。   两只小猫在地毯上你推我我压你打了起来,祈秋一不留神撞到猫爬架的柱子,才将将清醒。   祈秋: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菜猫互抓太过沉迷,她和许渊好像把BOSS忘了。   祈秋:“喵呜。”这个房间有把人同化成猫咪的效果,在身体变成猫咪的同时,他们的思想也逐渐被猫猫侵蚀。   当小猫咪实在是太快乐了,谁要去当人类啊!   祈秋抬爪按住不安分地蹭过来还想打架的许渊,跃上比她大得多的巨型猫爬架。   许渊被轻易转移了注意力,不再拉着祈秋打架,兴致勃勃地跟着祈秋跳上猫爬架。   两只小猫连成猫猫串的形状,一层层上爬,房间地面离祈秋和许渊越来越远。   祈秋猫猫探头,从高处下看,奶黄色的地毯遥远得让猫咪眼前发晕。   猫爬架对小猫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它的受众绝对不是祈秋这样的幼猫。   天花板下,小白猫屏住呼吸,按住小黑猫的爪子。   祈秋和许渊躲在两阶猫爬架的台阶后面,余光看着不远处一大团奶牛纹的毛绒绒。   大团——足够用毛量把祈秋和许渊捂死的毛绒绒。   庞然大猫在猫窝里翻了个身,它动了动鼻头,喉咙里溢出低沉的呼噜声。   呼噜声吹到祈秋耳边,如轮船汽笛轰鸣,震耳欲聋。   祈秋抓住许渊的猫胡子,拽着企图作大死的小黑猫往后退。   猫爪踩在棉絮里悄无声息,空气中细尘都停止在时间里。   耳畔,呼噜声毫无征兆地消失。   黑暗深处,睁开一双幽绿色的猫瞳。   作者有话说:   祈秋:大猫欺负小猫啦! 第24章 转职第二十四天   猫猫立大功   祈秋一直梦想着能买一台洗衣机。   锃亮的不锈钢, 有力的转轮,衣服和泡泡水在美丽的漩涡中旋转,为她的老破小增添一份现代科技之光。   能被洗衣机洗的衣服是多么幸福——祈秋曾经是这样想的。   她决定在今天收回自己的天真之语。   小小只的白猫咕噜噜从猫爬架一路往下狂滚, 软软的毛在风中吹出桀骜不羁的刺球造型, 磕磕绊绊仿佛一只失控的仓鼠滚轮被幽绿色瞳孔的大猫撵得到处奔逃。   白团子旁边滚着一只黑团子, 两颗球碰撞又弹开,弹开又碰撞, 祈秋在风中听见小黑猫兴奋的喵喵叫,她猜许渊此时在心里哇塞哇塞这也太刺激了。   祈秋呸呸两口吐掉吹进嘴里的猫毛,爪子按在奶黄色的地毯上站稳身体。   她和许渊一路从猫爬架顶端滚下来,像两颗从锅里逃窜的黑白汤圆。   一道巨型的影子轻巧地落在地毯上, 毛蓬蓬的猫咪船长舔了舔爪子,居高临下地打量被它罩在影子里瘦骨伶仃的两只小猫咪。   猫,食物链残忍的猎食者,兼具速度与力量, 尖爪收放自如, 擅长攀爬和搜寻,有玩弄猎物的恶劣天性,弱点是猫薄荷和洗澡。   祈秋不自觉地甩了甩尾巴, 伏低身体。   许渊本来在观察船长猫的状态, 余光瞥见一抹毛茸茸的白影在他眼角晃悠。受天性影响, 许渊下意识抬起爪子,一把按住逗猫棒。   软软的, 好有弹性。   祈秋:“喵?”   是谁, 抱住了她的尾巴?   许渊:是上天专门派来折磨你的队友——我。   小猫毛茸茸的尾巴又软又弹, 许渊好奇地抱在爪子间撸了两把, 不知分寸地撸到祈秋的尾巴根。   背毛耸立的祈秋冷漠举起猫猫拳。   决战之前, 不如先鲨个队友祭祭天。   “喵——”   猫咪船长不满地拉长叫声,它恶毒地盯着居然敢无视它自顾自打起来的两只小猫咪,抬起小山似的前爪。   “喵?”正把许渊压在爪子下揍的祈秋向后跃起,许渊最后挠了一把祈秋的尾巴尖,轻巧闪开扑来的大猫。   “喵喵~”小黑猫扬起的语调是许渊惯有的满不在乎的笑音。   小煤球似的黑猫撩闲似的挑衅,愉快地看着大猫一次次朝他扑来,又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   几次抓不到烦人的猎物,猫咪船长喉咙间的呼噜声明显变得急躁和烦闷。   它幽绿色的猫瞳死死钉在许渊身上,脊背弓起,利爪抓破地毯。   猫咪船长的视野里只剩下那只不知死活的黑团子,幼小的白猫早已被忽视个彻底。   大猫越来越烦躁的叫声和小黑猫嘲讽的喵喵声在祈秋耳边二重奏,她白茸茸的猫耳颤了颤,又归于平静。   这轮的副本告诉祈秋:猫养一只就够了,多猫家庭亲子关系难处得很。   “再有十分钟,爱丽丝的房间要关闭了。”祈秋顺着猫爬架一层层往上爬,“我们掉进来的洞在……找到了,在那里。”   她和许渊最初是以摔在地毯上的姿势进入猫咪船长的房间,再联系到房间内高达天花板的猫爬架,该如何离开这里答案非常明显。   就像它的主人爱丽丝故意睡在兔子洞上面一样,大猫堂而皇之地堵在洞口睡大觉。   爱丽丝的房间限时开放两小时,从藏在彩蛋里的提示开始,一直一直在拖延玩家的时间。   祈秋没打算在白天解决掉副本,通关条件写得清清楚楚——任意玩家在夜晚的躲猫猫游戏中获得胜利,即视为全体玩家通关副本。   “还没到晚餐时间,现在赢了也不算数。”祈秋缓了口气,幼猫的身体和小白花差不了多远,上猫爬架的运动量已经耗完了祈秋今日份的体力。   这破游戏怎么不搞个微信步数排名,一点都不了解玩家最迫切的需求。   地面上猫咪船长被许渊拖住脚步,祈秋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猫爬架顶端它呼呼大睡过的猫窝。   猫窝里满是撕碎的棉絮、大大小小的旧纽扣、羽毛秃秃的逗猫棒……祈秋绕过几只死透的蟑螂尸体,怀疑爱丽丝从来不给猫洗澡。   猫是很可爱没错,但抓蟑螂放在主人枕头边邀赏也太可怕了。   “如果许渊转生为猫,像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祈秋想象自己养了一只患多动症的小黑猫,每天睁眼看他叼着蟑螂老鼠死蛾子昂首挺胸换猫条,日常除了干饭就是搞事,一天摔碎七八个玻璃杯,撵着毛线团在客厅跑酷,好一只理直气壮的鸡掰猫。   “我可能会忍不住天天把他拎起来打。”祈秋费力地扒开棉絮,埋低脑袋叼起一把鱼骨头造型的钥匙。   【爱丽丝的备用钥匙】:夜晚可不是能拜访爱丽丝小姐的时间,除非你有备用钥匙。   祈秋懂了:爱丽丝这位不卫生养猫的铲屎官只在白天邀请无辜玩家来房间极限作死,想要晚上来到藏在爱丽丝兔子洞下的船长室,得用备用钥匙非法入侵。   “也就是说,玩家要在白天先火速演完一个剧本拿到保底游戏币,再打听出爱丽丝号的名字找到爱丽丝,并于两小时内在恶毒NPC和恶毒船长猫的双重夹击下拿到备用钥匙。”祈秋顿了顿,“而这一切,只是夜晚躲猫猫活动的前期准备工作。”   系统真当玩家的肝是铁做的?白天事情多晚上不让睡,这破游戏怎么还不破产?   祈秋咬着鱼骨头钥匙,仰头望向离她有些远的兔子洞出口。   猫的攀爬力能短暂地在竖直墙面上行走,假如把指甲抠进墙体,应该勉勉强强能上去。   祈秋扒了扒小猫偏软的指甲,将几枚纽扣从猫窝推了下去。   纽扣从猫爬架上叮当落下,正巧落在对持的许渊和猫咪船长之间。   被小猫咪的挑衅冲昏头脑的猫咪船长怔愣一瞬,勃然大怒。   “喵!”它尖叫一声,丢下小黑猫冲向猫爬架。   须臾之间,许渊的身影快得如同残影,踩在猫咪船长厚实的背毛上。   无论大猫如何摆动身体想把他摔下来,小黑猫都牢牢扒在大猫后背上,强行坐了这趟顺风车。   大猫奔跑跃起,呼呼的风声吹得小黑猫眯起眼睛。许渊远远看见他靠谱的好队友咬着一根古怪的鱼骨头,用力朝他甩来。   许渊不知道祈秋丢过来了什么,但他还是反应极快地用嘴咬住。   金属的味道在舌尖漫开,是把钥匙。   见小黑猫接住了此行最大的收获,祈秋短促地喵了一声,抬爪指了指头顶上空的兔子洞。   许渊扒在大猫身上,距离兔子洞只有一步之遥。   在愤怒的猫咪船长朝祈秋扑过来的瞬间,许渊从它的背上跃起,身影消失在漆黑的洞中。   “啊啊啊你怎么会活着回来!”洞外传来爱丽丝怒骂的声音,大猫分心了一瞬,祈秋趁机踩着猫窝跳起,指甲深深抠入雪白的墙面。   她几步越过竖直的墙面,漆黑的洞口传来向上的吸力,光明一点点在瞳孔中放大。   时限临近,童话风房间里破碎的复活节彩蛋一片狼藉,铁齿锯牙的玩偶嘴巴咔咔张合,通往走廊的房门逐渐褪色,想让久留的客人永远停驻。   顾不得其他,祈秋和许渊卡在临界点跨过门槛,爱丽丝的房间在他们身后轰然关闭。   尘埃落定,与死线贴贴而飙升的肾上腺素姗姗来迟,祈秋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喵。”   结束了。   许渊:“嗯?喵喵?”   他学着祈秋猫猫叫,语气揶揄。   “不愧是Q小姐,这么快学会了第二门外语。”许渊忍住笑意,“我能申请说人话吗?当然,自愿喵喵是你的权利。”   祈秋:你够了,我只是刚刚变回人没反应过来而已,又想打架吗喵?   或许是从祈秋的沉默中嗅出了危险的气息,许渊识相地转移话题,手腕一翻拿出祈秋甩给他的鱼骨头钥匙。   “来分一分战利品吧。”他说,“你拿还是我拿?”   主动权是交给她,还是给他?   “你拿着吧。”祈秋压低兜帽,“晚上我们汇合后再来。”   “真给我?”许渊抛了抛钥匙,好奇地问:“不怕我偷跑?”   他们还没熟到能相信彼此承诺的程度。   “你承担了大部分风险,给你才公平。”祈秋坦然地说。   找到钥匙的人固然是她,可冒着死亡风险引开猫咪船长的是许渊。   “分得那么清楚……”许渊笑了笑,“搞得像我们的队友情很塑料,全是利益关系似的。”   祈秋:“难道不是?”   他们之间不是一直很塑料吗?什么时候真情实感过?   “我好受伤啊。”许渊大摇其头,“本以为我们在生死战斗中建立了珍贵的友谊,原来只是我自作多情。”   祈秋对他假模假样的演技不做评价,中肯地说:“等BOSS出来,你再来和我谈友谊。”   许渊:“作为好朋友你一定会把BOSS留给我享受的吧?”   祈秋:“好朋友,主动退出我和BOSS的感情纠葛如何?”   不如何。许渊撇了撇嘴,随手抹掉胳膊上渗出的血。   被利刃割开的细长伤口,边缘皮肉翻滚,几乎见骨。   当事人神色淡淡,抹去血痕的动作粗鲁又随意,俨然没当成件事。   “被猫抓到了?”祈秋提醒道,“去医务室打针狂犬疫苗吧。”   爱丽丝养猫真的很不讲卫生。   “麻烦。”许渊抱怨了一句,抓着头发走向楼梯。   他走了两步,回头看向祈秋:“你不来?”   “如果你是怕打针的小孩子,我可以考虑陪你。”祈秋委婉地拒绝。   眼下正是合情合理与许渊分开行动的天赐良机,她要回房间一键换号,让啾啾出来露露脸。   反正Q小姐和许渊也是临时队友,医务室陪同的工作可不在塑料队友条例内,之后让啾啾去安慰战损的饲主不就行了。   祈秋盯着脚尖等许渊离开,站在她面前的青年纹丝未动,毫不迟疑地点头:“好啊,那走吧。”   祈秋:“???”   “我是怕打针的小孩。”许渊咬重字眼,用祈秋的话打败祈秋,“不是说要陪我吗?”   “记得在扎针的时候替我捂住眼睛。”   祈秋信他才是见鬼!   许渊,怕,打针?三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词是怎么组到一个句子里去的?他的语文老师怎么没打死这个逆子呢?   “我真的怕。”见Q小姐沉默太久,许渊企图举出实例证明,“我经历过一个医院副本,一进游戏所有玩家都被绑在束缚床上像条死鱼,护士举着手臂粗的针管挨个打针,一群人吓得嗷嗷大哭。”   原来如此,纵使是许渊也在如此地狱的开局中有了心理阴影吗?   祈秋稍稍信了点,问他:“之后呢?你怎么样了?”   许渊:“之后?我一刀把护士杀了,又把医生和院长宰了,大概半小时游戏通关,没什么意思。”   祈秋:谢谢,不用再说了,你甚至不愿意编个更有头有尾的谎话骗我。   可换个思路想,比起说谎都不走心的许渊,一直很努力很精心编织谎言维持人设的她好像才是比较罪恶的一方……吧?   打算让“怕打针”的许渊一个人去打狂犬疫苗也是为了回房间继续演戏的祈秋突然心虚。   她难掩复杂地沉默了一瞬,对许渊点点头:“你是个诚实的人,我们走吧。”   说谎但被夸诚实的许渊:“……谢谢夸奖?”   Q小姐,脑回路有点怪耶,好玩。   微妙的沉默在两人间蔓延,路过的玩家一边急匆匆赶路一边扭过头打量这对气氛扑朔迷离的临时搭挡,满脑门问号。   在这样的气氛中,祈秋和许渊再次来到医务室。   这间见证了罗伯特和安娜禁断爱情的冤种医务室再度迎来最最难搞的病人,NPC医生挂着“不必多说我都懂”的微笑,举起泛着寒光的针头。   许渊内心毫无波动,他无趣地打了个呵欠,眼前忽地落下一片黑影。   柔软的泛着血腥味的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不怕,很快的。”祈秋生疏地安慰某怕打针的小朋友,“我保证会在血崩时替你急救。”   “后面那句话不用加。”许渊嘴上抗议,身体乖乖坐着没有动。   医生脸上依然挂着微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心里大骂秀到他面前的狗男女。他稳稳地扎了针,礼貌表示结束了,两位请尽快圆润地离开这里。   “可以睁眼了。”祈秋一边说,一边把手缩回斗篷袖口。   她的手指不自然地向掌心内蜷缩,在即将被灰袍阴影笼罩的刹那,许渊截住了祈秋。   “医生——”他一边攥着祈秋的手腕不松,一边叫住强行微笑的医生,努努嘴:“这边还有一个漏网病人。她自己装做看不见就算了,你怎么也消极怠工?”   医生:微笑.jpg   “算了,不要你,我来。”   许渊改了主意,一手抓着祈秋的手腕,一手从医疗车上翻出酒精和棉球:“疼就说。”   被他抓在掌心的女生的手试图向外抽,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掌纹上,指尖鲜红欲滴。   两只手,十根手指,每个指甲缝都在渗血。   是化猫时,祈秋指甲抠进墙面攀爬时造成的伤口。   许渊想了一路:十指连心,她怎么不觉得痛呢?   甚至不打算来医务室包扎,被他骗过来也像个没事人似的一言不语,一副迫不及待想离开的样子。   “不是什么严重的伤。”祈秋没能把手从许渊掌中抽出来,“我自己来吧。”   “亏你敢说,敢情你伤的不是手?”许渊不放手,一脸我能怎么办呢还不是选择原谅你的表情:“行了,知道Q小姐一生好强,可否请我——卑微的、刚打完针的我——给您包扎一下,别自己折腾,好吗?”   他连“您”都用了,祈秋哽了一下,没想出反驳的说辞。   怎么会有这种用敬语反而更挑衅的人存在啊?他过年找长辈要红包也是这个语气?能活到这么大真不容易。   说不过许渊,祈秋只能配合的张开五指,任酒精棉球落在血淋淋的伤口上。   因打针的缘故,许渊半坐在医务室的病床上,祈秋站在他的旁边。   从她的视野看去,只能看到许渊低下头检查她指尖伤口时头顶的发旋和露出的一小截后颈。   疼当然是很疼的,疼得祈秋指尖发麻,痛感尖锐冰冷。   比起疼痛,更难耐的是细胞修复时的瘙痒。   【囚徒】是个很好用的身份,除了自带隐蔽作用的斗篷,强大的身体修复能力才是它处于SR等级的真正原因。   许渊看到的伤口已经比祈秋最开始好上许多,保守估计等他带着晚餐回房间时能看到一只假装无事发生的啾啾。   祈秋是觉得没什么包扎的必要,可惜可她的队友持有强烈的反对意见。   棉球沾着酒精洗去指缝间的血迹,刺刺的痛。   许渊动作很轻,神情专注地忙碌手头的工作。   他难得有不笑的时候,低垂的眼睫显出几分漠然和疏离。   祈秋看了好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许渊看面相其实是很难接近的一个人。   俊美和凉薄才是本性,只不过因为他爱笑又爱玩,喜欢用亲昵的语气说话,多多少少缺了点分寸感,给人以容易靠近的错觉。   “我和他相遇,”祈秋想,“其实是挺奇妙的一件事。”   明明是两个不合群的怪胎。   “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祈秋想不通,“第一次见面他明明超恶劣的。”   怎么想都是孽缘。   “不好贴创口贴,缠两层绷带行吗?”许渊把沾血的酒精棉球丢进垃圾桶里,征求祈秋的意见。   “绷带不方便。”祈秋摇摇头,“这样就行了,不碍事。”   看伤口血肉模糊的程度,和“不碍事”之间起码有一条马里亚纳海沟的距离……许渊不置可否。   他知道Q小姐有许多秘密,比如她掀不开的斗篷,再比如她神出鬼没的行踪。   他们的关系没有好到能坦诚秘密。许渊干脆地松了手:“OK,你左手食指伤的最重,稍微注意点。”   时间不早,许渊想到又在房间里饿着肚子等了他一天的啾啾,赶着带晚餐回去喂猫。   祈秋和许渊在医务室门口分开,她熟门熟路地翻过窗户,回到空无一人的房间。   指尖的伤口在【囚徒】的加持下缓慢痊愈,唯独伤得最重的左手食指进度拖沓,让祈秋恨不得拖动进度条一步快进到结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最熟悉的脚步声落在房间门口。   许渊回来了!   卸下马甲只在瞬息之间,房门从外面被推开,乌发白裙的女生一如昨日起身迎上前:“你回来啦。”   “饿坏了吗?”许渊勾勾祈秋的脸颊肉,“可怜啾啾,再忍忍,今晚带你出副本。”   祈秋乖乖应了一声,被锁链困住的双手自然握拳垂下,将左手伤痕浅浅的食指藏在掌心。   今天的晚餐照例是被许渊抱在腿上喂着吃。   祈秋以“啾啾”身份和许渊呆在一起时基本没有需要动手的时候,她若有似无地蜷着指尖,安安分分扮演小白花。   应该没有异常——许渊对啾啾的关注程度应该没有那么高,他也不是个细心到一定程度的人。   祈秋垂眸咬下一块小牛排,不太愿意承认她的理性分析是在自欺欺人。   许渊看着她双手的眼神明显带上了疑惑。   祈秋自己都不觉得现在的啾啾和平时的啾啾有什么区别,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怀里的女生咀嚼牛排时脸颊鼓鼓,投喂小猫是个格外让许渊心情愉快的消遣,他耐心等她咽完这一口,才出声道:“啾啾,手张开给我看一眼。”   低着头吃饭的祈秋抬起头,清澈的瞳孔疑惑不解,但依然乖乖抬起被捆缚的双手。   沉重的锁链让她抬手十分费劲,许渊只有在看到啾啾的时候才会意识到惩罚模式的严厉,不像Q小姐,当锁链不存在一样。   祈秋抬手也只抬了一半,她张开纤细白皙的双手,浅浅在许渊面前晃了一瞬。   十分敷衍,仿佛在说你不能为难我太多。   白玉无瑕的手,摸不到半点坚硬的茧,精致得让人只愿隔着玻璃用目光欣赏,不敢触碰脆弱的珍宝。   因而,那抹淡淡的划痕便显得分外刺目。   祈秋疑惑许渊的敏锐,伤口已经痊愈到只剩一条白线的程度,她自己都不觉得有哪里不妥,他是怎么发现的?   如果祈秋问出口,许渊会非常坦然地说:因为很明显。   完美中的一点儿残缺,明显到想忽略都不行。   “怎么会伤到手指?”许渊握着祈秋的指尖,眉头略微皱起,“啾啾,你没有偷偷出门吧?”   没有,当然没有,祈秋从来都是出窗不出门,你不要血口喷人。   房间的锁有没有被打开的迹象,许渊再清楚不过,啾啾根本不具备偷偷出门的能力。   握在掌心的手肌肤光滑,许渊今天是第二次仔细打量一个女生的手,在此之前他从不关注这些。   啾啾的手……乍一看和Q小姐很像。   区别当然有,比如不会出现在啾啾手上的枪茧,比如蕴藏在皮肤下的力量,掌纹也是不同的线条。   但就是很像,在直觉里几乎可以画等号的像。   许渊记得清楚,Q小姐十根手指都伤得尤其厉害,其中左手食指伤得最重,血肉模糊。   啾啾受伤的位置不偏不巧,正是左手食指。   但除去一道浅浅的白痕,却并无其他。   是他太敏感了吗?   给他随时会出手杀人的危险预感的Q小姐,与只要他稍稍用力便会如竹折断的啾啾——   她们怎么会有关系?   许渊轻轻舔了舔祈秋受伤的指尖,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地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祈秋:演,我快乐的演 第25章 转职第二十五天   这是小猫咪能看的东西吗?   晚间休息时间短得令人发指, 绝对安全的房间如同用纸搭建的乌托邦,只吝啬地给予片刻安宁。   指尖的划痕祈秋用不小心撞到桌脚的借口混了过去。可能是这个理由与小白花废物点心的身份匹配度太高,许渊没再怀疑。   吃完饭, 祈秋隐蔽地打了好几个呵欠, 由衷羡慕许渊旺盛的精力。   “好想捉几只瞌睡虫放在他身上。”祈秋奋力揉了揉脸蛋, 冷不丁被人塞了一嘴柠檬片。   祈秋:“!!!”   “精神了?”许渊恶作剧成功,笑道, “睡了一个白天还困呐?”   祈秋幽幽地瞅了他一眼,不吭声。   可恶,要不是不想掉马甲,何至于被无中生有至此!   女生望过来的眼神写满不自知的怨念, 许渊改口道:“好啦,我知道啾啾一个人呆在房间很无聊,睡成猪猪也是人之常情。”   祈秋:声带不想要可以割下来捐给需要的人:)   柠檬片又酸又涩,困成浆糊的脑袋被青涩的清香吹醒。祈秋小口咀嚼嘴里细碎的果粒, 不意外地看见许渊夹起几大片柠檬塞进口中。   大家都是熬了两天两夜的肝帝, 谁又有资格嘲笑谁。   “对了,这是今日份的船费。”许渊勾着祈秋的手指,将一枚游戏币放在她掌心。   “这一枚来自好心的Q小姐友情赞助。”许渊兴致勃勃地说, “来, 啾啾, 说谢谢Q小姐。”   来了,祈秋最不想面对的场景还是来了。   机智如她, 绝对不会被许渊的神逻辑牵着鼻子走!   “Q小姐……是谁?”祈秋疑惑地问。   没错!啾啾根本不认识Q小姐!她完全不知道许渊白天和谁一起鬼混!   祈秋:Q小姐的事和我啾啾有什么关系?(周树人理直气壮脸.jpg)   “咦?我没说吗?”许渊思索, “昨晚出门的时候, 我明明说过啊。”   在啾啾试图自食其力, 想用被动引怪buff说服他一起参加躲猫猫游戏, 但他以“虽然和啾啾在一起很愉快但我找到了新的乐趣”的渣男发言驳回请求的时候,没有提到Q小姐的名字吗?   “没事。”许渊毫不纠结,痛快地一拍手,“我现场给你讲我和Q小姐命中注定的初遇故事。”   祈秋不是很想听。   她怕自己遏制不住杀心。   另一头,许渊陷入回忆不能自拔。   “那一天,我和Q小姐相遇的那天,她粉碎了我的梦想,践踏了我的身躯,侮辱了我的人格。”   “而我,甚至不配知道她的名字。”   祈秋整个人裂开。   她的人格她的品德她一切美好的品质甚至灵魂都快在许渊真情实感的叙事里裂开。   她——做了什么啊她!   半途插进来抢BOSS的人是你!抢BOSS抢到一半缠着她打架的人是你!死缠烂打阴差阳错让她进入惩罚模式的人还是你!   不就是抢了他一百块精神损失费吗!那是祈秋应得的合理报酬!有本事去劳动仲裁啊!   “她,”祈秋艰难地开口,不问出个结果她死都不能瞑目,“她是怎么粉碎了你的梦想……践踏了你的身躯……侮辱了你的人格?”   求求你,用正常人能听懂的方式说出真正的事实。   她只是抢了个BOSS,把许渊踩在脚下,顺带还打劫了他一百块而已,过分吗?   不过分吧?哪里过分?要不要见识一下真正过分的事再来开麦?   “可我真的受伤了。”许渊支着头懒洋洋地说,“在Q小姐心里,我不过是价值一百块的无用人类罢了,一想到这里我就好想……”   好想掀开那身碍事的斗篷,看她惊讶不知所措的表情。   一定有趣到让他忍不住笑出声。   “今天晚上依旧是和Q小姐搭档。”许渊伸了个懒腰,站起身,“睡吧啾啾,明天不会来了。”   轻踏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后,全然的寂静弥漫在空旷的房间。   背对着房门,祈秋推开海风呼啸的窗户,白裙于风中卷起花瓣似的波浪,吹乱她颊边碎发。   深蓝海水静默汹涌,暗色水面映出向下跃起的无声身影。   夜晚的游轮永不止息地行驶在没有目的地的海洋中央。祈秋绕过彩灯闪烁的露天吧台,拐向一条了无人烟的走廊。   医务室可能是整座游轮最安静的地方,昨晚祈秋和许渊在这里抢了个空白病历本做试验记录,又把病历本塞回柜子里藏匿。   “哟,晚上好。”   祈秋推门而入,许渊盘腿坐在病床上,低头哗啦啦翻看搁在膝盖上的病历本。   他抬手敷衍地对祈秋挥了挥,算作打招呼。   “一个坏消息。”许渊随手把病历本抛给祈秋,遗憾地说,“昨晚的重点观察对象——代号秃头的玩家,今晚躲在安全区不出来。”   “我非常非常非常努力地劝导他,他却怎么都不啃听话。”许渊大叹气,“门也砸不开,难受。”   躲猫猫第一夜,祈秋和许渊抓住了一个被猫爪印转化成敌对方的秃头玩家,把人当小白鼠在冰面上遛了一晚上。   今夜许渊还想再把人绑过来一次,可惜在安全区的房门前铩羽而归,不甘不愿地在门口徘徊了好一阵,好悬没把人吓死。   “是吗?太遗憾了。”祈秋也叹气,“我们明明没对他做什么过分的事……是不是他胆子太小?”   “就是啊。”许渊发着牢骚,“搞得像我们反派角色似的——为了让所有人都通关而不懈努力的我们明明是正义的伙伴,最不济也是挑战魔王的勇者——他怎么能用看变态杀人狂的眼神看我?”   年轻英俊的男性,高挑矫健,深夜持刀于无人的走廊徘徊,当你从猫眼中悄悄窥探他时,总能对上他含着笑意的眼睛。   祈秋想象了一下秃头玩家遭遇的夜半惊魂,同情他三秒钟。   三秒后,她淡定地把人抛到脑后,专心致志地阅读她昨晚艰难记录的实验数据。   不愧是她,双手被捆顽强写字也是那么的清晰,只要忽视页脚许渊画的猪头简笔画,完全是堪比满分作文的试验记录。   短短几页很快翻阅到尾声,祈秋啪地合上病历本,许渊盘腿坐正了一些,摆出您请讲我洗耳恭听的端正态度。   “已知躲猫猫游戏分为两个阵营。”祈秋竖起两根手指,“躲藏的人、捕猎的猫。猫对人占据绝对的主动权,假如我是人你是猫……”   她抬起手,虚虚在许渊脖颈上划了一道:“即使这样,我也无法杀死你。”   许渊:“我觉得你有点遗憾,是我的错觉吗?”   祈秋无视许渊的问题,改抓住他的手,在颈边晃了晃:“但反过来,作为猫的你却可以杀死作为人的我。”   “就结果来说,猫的身份占净优势,人不如猫。”   “也会有像猫一样惹人怜爱的女孩子哦。”许渊任凭祈秋把他当作教具摆弄来摆弄去,悠闲地说,“我正在养呢。”   “猫是不会被驯养的。”祈秋丢下他的手,冷酷吐槽,“不管怎么想,你都是用绑架代替领养,强抢强卖吧?”   许渊:“她又没有不乐意。”   祈秋:“或许只是懒得和你计较。”   “停。”祈秋及时止损,不准许渊随便带跑话题,“总之,这个副本的核心规则就是‘人不如猫’,为此我们能非常简单的得出结论——”   “想赢的话,把自己变成猫就可以了,对吧?”许渊说。   “那么问题来了。”祈秋说,“河神考考你,诚实的年轻人,你掉的是今天白天患有多动症的小黑猫,还是昨天晚上假发被偷的秃头猫?”   许渊:“继变态之后我又成了多动症病人是吗?谢谢你,庸医。”   他们总共知道了两种变成猫猫的方法,一是穿过爱丽丝的兔子洞,二是被猫化NPC染上幽绿色的猫爪印。   哪种才是正解?   祈秋:“你还没回答河神的问题,选哪个?”   “我都不想要。”许渊懒散地说,“我掉的是一只从猫爬架上滚下来像只棉花糖的小白猫,请河神把她拿来给我。”   “你是个不诚实的孩子。”祈秋拉开医务室大门,膝盖抬起将一个四肢着地朝她袭来的猫化NPC撞到墙上,趁他头晕眼花之际一脚把人踢向许渊,“河神决定把他给你。”   “噫。”许渊发出嫌弃的声音,不情不愿地拎起猫化NPC的衣领。   两个玩家挟持一个NPC闯上四楼,爱丽丝的房间门在魔法的掩盖下与墙面融为一体。   许渊把NPC随手丢在地上,拍拍衣服口袋,拿出一把鱼骨头造型的钥匙。   “他醒了。”祈秋低头听见NPC若有似无的呻.吟。   不等许渊跟着低头,她一脚踩在NPC的喉结上:“好了,他又晕了。”   许渊摸了摸喉咙,一丝幻痛。   他挡在祈秋身前推开房门,率先走了进去。   “晚上好,爱丽丝小姐。”许渊若无其事地和被捆在马桶边捆了整整一天的爱丽丝打招呼。   爱丽丝咬碎了一口整齐的牙,眼白充血。   “你白天没放开她?”祈秋瞥了爱丽丝一眼,“干得漂亮。”   爱丽丝才为祈秋的开头语有一丝丝感动,立刻被她第二句话迎头痛击,恨得满嘴血腥味。   “她很碍事。”许渊把门口的猫化NPC拖进房间,顺带关上卫生间的门,“不要看她了,我们来办正事。”   两个人类严肃商讨如何变成猫并称之为正事,NPC听后都感动得哭了。   “秃头向我们证明,烙上猫爪印的玩家在白天会恢复理智,这应该是副本有意设置的一个破局点。”   祈秋蹲在地上,抓住NPC的手背,皮肤幽绿色的猫爪印映在她清澈的黑瞳中。   “秃头先生昨晚基本是失去理智,无差别攻击。”许渊摸摸下巴,“我们是打算先猫化,再跳进洞对吧?怎么保证失去理智的我们不转头冲出门加入追杀玩家的NPC大军?”   要是祈秋和许渊双双被副本策反,游轮上的玩家一个都别想活。   “那就我先来。”祈秋冷静地说,“你把我推进洞里,我势必会优先攻击你。被猫化的我抓到,和从NPC身上传染爪印,也没什么差别。”   她语气平平,仿佛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   许渊定睛看了她两眼,挑唇笑道:“行,听你的。”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披着斗篷的女生抓住NPC的手,带着猫化NPC尖利的指甲在她手背上划过一道。   幽绿色的纹路浮现在白皙的皮肤上,光泽莹莹。   半蹲在地毯上的女生怔了怔,脑袋一点点上抬。   斗篷的阴影遮住她的面容,许渊却清晰地意识到,有一双眼睛盯住了自己。   残忍的,漠然的,冰冷的,猎食者的眼睛。   祈秋舔了舔唇角,殷红的舌尖一闪而过。   好饿。   眼前是能吃的东西。   不,比起吃更想要玩,撕成碎片,磨磨爪子,牙齿痒得发麻。   想把他弄坏,弄得很坏。   没问题的,他身上都是她的气味,绝对是她的所有物。   才不忍耐。   “Q小姐?”许渊不解地唔了一声,“你对我敌意好大。”   用敌意来形容也不准确,在恐怖的危险感中,许渊竟品出了一丝诡异的亲昵。   “我怎么感觉……在她眼里,我好像是她的布老鼠?”   棉布缝制填充棉花的布偶老鼠,被猫猫压在下巴底啃了又啃,啃得坑坑洼洼毫不爱护,一边蹂.躏一边又宣告是她最中意的玩具。   “太恶劣了。”许渊险之又险地避开祈秋往死里打的攻击,“有没有人问一问布老鼠的感受?”   “喵?”祈秋喉咙里溢出呼噜声,她慢腾腾地舔了舔手背,指甲在黑暗中闪烁寒光。   “你在说话吗?听不懂。”许渊不躲不避,仗着体型差把祈秋拦腰抱起,眼皮不眨地跃下黑黝黝的洞口。   尖锐的疼痛在他背后蔓延,锋利的指甲划破许渊的上衣,在他后背留下一道血淋淋的抓痕。   坠落中止在毛绒绒的地毯上。   祈秋坐在地上专注地舔着指尖的血,落在她身侧的青年喉咙里冒出低低的咕噜声,背后的抓痕清晰可见。   如果两人保有理智,会发现他们并没有像白天一样变成幼猫的模样。   【人类不可以进入船长室。】   所以进入这里的只能是猫。   躯体是猫,亦或阵营是猫,二者任选其一。   浓郁的血腥味在舌尖漫开,祈秋心情愉悦地喵了一声,鼻尖动了动。   香香的味道……哦呀,旁边似乎是她的同类。   同类……就不可以吃了吗?   祈秋掌心撑在地毯上,慢慢向许渊探身。   “嗯?”许渊凑过来,隔着斗篷好奇地蹭了下她的鼻尖,“喵?”   不要喵了,她可是打算吃掉你的。   祈秋小小地呲牙。   完全误解了祈秋的意思,以为她是想和自己玩的许渊兴奋地喵了几声,神态与白天的小黑猫十成十的像。   祈秋:“喵——”都说了不是要和你玩,是准备把你吃掉!听不懂猫话吗?   许渊:要玩吗要玩吗我准备好了我们这就来玩吧!   不用怀疑,他口中的玩与大乱斗划等号。   两个人身猫心的幼稚鬼在地毯上扭打成一团。   白天,一黑一白两只糯米团子打架又萌又可爱,即使当事人保有人的理智且一直在下死手也蒙上一层浓浓的童话风滤镜。   晚上情况全然颠倒,两个真心实意以为自己是猫的人玩闹似打架,在地毯上纠缠不清,画风却越来越接近限制级,已经不是小猫咪可以看的午夜频道了!   盘踞在猫爬架上的猫咪船长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   它记得两个不速之客的气味,是白天戏耍它的可耻小偷猫!   两只只有它巴掌大小的小猫咪,不知天高地厚挑衅船长威严,今晚不把他们一拳一个锤成猫饼,爱丽丝一定会把它头朝下塞进马桶!   大猫纵身一跃,从高高的猫爬架上跃下,矜持地落在地毯上。   它高高仰起头,想要俯视不知死活的小偷猫。   俯视——   “喵?”被祈秋压在身下的许渊扭过头,戳了戳祈秋的胳膊让她侧头看。   祈秋拍下他乱戳的手,偏过头。   两人的视线缓缓下移,看向蹲坐在地毯上的大猫。   与幼猫相比,猫咪船长大的像一座山。   和人类相比,它不过是一只吃多了格外胖的肥猫。   好碍眼的东西。   祈秋一言不发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俊朗的青年落后她半步,随之投来居高临下的视线。   两道交错的阴影笼罩住猫咪船长的身体,幽绿的猫爪印映在它紧缩的猫瞳中央。   猎物的身份,交换了。   作者有话说:   小猫咪:人类不讲武德!!! 第26章 转职第二十六天   被猫咬的   “头……好痛。”   清晨, 祈秋在老破小简陋的单人床上挣扎清醒。   头痛欲裂,骨头咯吱,仿佛背着五百斤哑铃参加铁人三项百米跨栏千米竞走和万米马拉松后爬上泰山看日出一样绝望崩溃。   日出很美, 从稀疏的窗帘布中透来的阳光很美, 光影下飞舞的细尘与丁达尔现象也很美。   唯独祈秋的心情不美。   “我失去了一段记忆。”她捂着额头低声碎碎念, “一定是身体自我保护意识让我失去了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谢谢你我的海马体!”   ‘哦——真的吗?’左耳边, 头顶恶魔尖角的坏祈秋在本体耳边懒洋洋地说,发出恶魔低语:‘副本结束后消失的记忆不是和智商一起回来了吗?别自欺欺人,要不要我帮你再回忆一次,本体?”   ‘说不记得就不记得!’右耳边, 天使光环笼罩下的好祈秋鼓励本体道,‘只要死不承认,再把许渊做掉!杀碎!大卸八块!就当一切无事发生。’   恶魔祈秋:认真的?到底我是魔鬼你是魔鬼?   天使祈秋:认真的。一切为了世界和平。   小天使和小恶魔在祈秋的幻觉中打成一团,她的脑袋在天人交战中随之被搅成浆糊, 两道念头难以取舍。   “好想一巴掌把自己拍失忆, 让我离开这个不友好的世界。”祈秋麻木闭眼,不愿再想,“失了智的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昏暗的房间, 柔软的地毯, 重复的呢喃。   以及, 惨烈的猫叫。   向来把人类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猫咪船长第一次品尝到被人类支配的恐惧,从破口大骂到小猫咪骂骂咧咧到猫猫可怜兮兮, 其过程之凄惨令人不忍卒读。   BOSS使出浑身力气企图用美色和皮毛唤醒人类埋藏在心底的良知, 泪眼汪汪的猫瞳中却只映出两双漠然冰冷的眼睛。   失去人性, 只剩兽类血腥本能的眼睛。   船长:喵命不久矣。   即使它珍藏的小鱼干腐烂在酒桶里, 它也要用嘶哑的嗓音控诉错误的世界:它不是反派, 它面前两个魔鬼才是真正的反派!   【叮叮叮~现在是游轮广播时间。今夜,爱丽丝号永远失去了可亲可敬的船长阁下,众位游客喜爱的躲猫猫活动只能遗憾取消,对此全体船员痛哭流涕,深表遗憾。】   【为弥补游客损失,本船将在附近港口靠岸,美好充实的游轮之旅自此与各位永别。在此,本船衷心祝愿所有幸运存活的游客——尽快去死。】   【尤其是正在船长室拆家的两位游客,请·务·必·尽·快·去·死。】   冰冷的电子音回荡在人们耳边,安全区内忐忑不安的玩家、被NPC狂撵险些跳海的玩家、摸鱼划水苟命第一的玩家——不约而同抬起头,望向剧烈震动的天花板。   “轰!!!!!”   噼里啪啦,木屑与碎石飞溅,被玩腻的BOSS倒在坍塌的猫爬架下,溅起的灰尘遮不住两道重叠的身影。   在传送出副本的眩晕到来的前一秒,祈秋双手掐住许渊的咽喉,许渊的长刀直直抵在祈秋的腰腹。   两双空洞的眼睛染上相似的暴虐渴望,祈秋双手交握,一点点收拢手指。   她的手背上,幽绿色猫爪印微弱闪烁,终是于黑暗中熄灭不见。   理智如潮水姗姗来迟,灌回主人空荡荡的脑海中。   “咳、咳!”许渊偏过头,剧烈地咳嗽两声。   他手腕一翻,抵在祈秋腰腹的长刀从锋利的刀尖变为钝角的刀背。   祈秋:我只是打算掐死他,他却准备砍了我,四舍五入有罪的人不是我。   她松开手下的力道,耳边系统冰冷的传送通知即将走到尾声。   祈秋余光瞥见许渊脖颈显眼的掐痕,有心对内斗的临时队友解释一句,她微微张开口——   “我当时对他说了什么?”祈秋用力揪住枕头,“我说的好像是……”   【喵。】   短促的、除了可爱一无是处的单音节——喵。   因为才从‘我是猫’的思维中挣脱,对自己是个人这件事认知不足,她下意识喵了一声。   “好蠢……怎么会蠢成这样……”祈秋手掌颤抖地捂住脸,“我还是去把许渊杀了吧,这男的见证了我太多黑历史,已经没有让他活下来的理由了。”   “再在副本遇到就动手。”前无限流真BOSS冷酷的做下决定。   等下,那她到底该期待再遇见许渊还是不再遇见?好难以抉择的问题,他是老天派来折磨她的孽障吗?   “现在是早上八点,我七点钟清醒。”祈秋掰着手指数了数,“也就是说,我已经想许渊想了一个小时了。”   虽然思考的内容基本都是如何杀了他做掉他大卸八块让他永久沉默,但四舍五入这人占据了祈秋一小时内全部的心思。   “好不值得。”祈秋麻溜地下床洗漱,“时间就是金钱,我绝不为许渊花钱。”   哗啦啦。   清水溅在衣袖上,蒙一层薄薄的水雾。   祈秋用干净的毛巾把脸捂住,慢慢擦掉颊边的水珠。   毛巾擦过耳根,刺刺的痛。   “破皮了?”祈秋凑近镜子,轻轻碰了碰耳根后一小片皮肤。   后背被一只手按住,手腕被攥紧,双腿不退让的绞缠在地毯上,最后剩下的武器只有一口好牙。   是祈秋先下的口。   支配许渊的本能是兴奋和战斗欲,支配祈秋的却是喉咙发紧牙齿发痒的食欲。   皮肤下显露的血管中流淌馥郁芳香的酒酿,滚烫的生命力耀眼灼人,青年体温偏高的身体紧挨着她,简直是送到口边的好味,她无论如何都想尝一口。   尝到了,也被反咬了。   趁祈秋被血气迷惑的短暂瞬间,灰袍垂落在许渊颊边,他在全然黑暗的视野中张口,犬齿刮过祈秋耳根一小片皮肤。   交锋只在刹那,夺回四肢的控制权后,他们的距离又一次分开。   “我都没发现。”祈秋揉了揉耳垂,毛巾蘸水潦草地擦了擦破皮的伤口,“要去打破伤风吗?或者来一针狂犬疫苗?”   狂犬疫苗好贵,祈秋攥紧她心爱的小钱包,不禁羡慕起在副本里白嫖了一针疫苗的许渊。   “狂犬疫苗的保护期有半年,真不错,我还以为得再打一针。”   许渊把手机抛到一边,亮起的屏幕上显示一连串“野猫咬人怎么办”搜索记录。   镊子夹着棉球蘸满溢出的酒精,湿漉漉按在渗血的脖颈上,血水混着酒精打湿衬衫领口。   许渊仰头靠在沙发上,敷衍地握着镊子戳弄血越来越多的伤口。   程家洋大咧咧闯进发小家,恰恰看见这一幕。   “草!”他脱口而出,“是谁!杀了我的挚友!”   “谢谢你提前给我判了死刑。”许渊把染红的棉球丢在茶几上,又扯开一包干净的医用棉球,“你来干嘛?有事说事。”   “没事滚蛋是吧?”程家洋无语,“你这个一点人情味都没有的家伙。”   许渊随他说,一点儿反应都懒得给。   眼看许渊的衬衫在他自己折腾下越来越恐怖猎奇,程家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被八卦支配:“那啥,是谁给你这么狠一击啊?”   他发小能打的程度几乎超越人类极限,程家洋没见过比他更恐怖的战斗狂,回回看见都心底发寒,一度怀疑和他从小认识到大的哥儿们是个非人类。   “被猫咬的。”许渊撕开纱布拍在脖子上,“我在考虑要不要批发一箱狂犬疫苗回来备用。”   “猫?”程家洋咂舌,“得是多烈的猫才能把你咬成这样?”   许渊数了数身上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伤口,发自内心赞成的点头。   “牙齿厉害,爪子也不差。”许渊扯着领口把衬衫一股脑脱下,头也不回地对工具人朋友说,“帮个忙,后面我看不到。”   淡红色的抓痕在许渊的后背上尤为显眼,暧.昧的痕迹一直蔓延到肩胛骨。   “我是个瞎子。”程家洋一手镊子一手酒精,语气复杂,“就算我是个瞎子,我也不能用九年义务教育的知识储备欺骗自己——智障都看得出来是人抓的!猫你个鬼啊猫!”   还是被你强行抱在怀里的人在挣扎中抓出来的痕迹,不要再狡辩了,出门右转五百米就是警局,自首吧他的挚友!   许渊向后仰头,自下而上倒立着看程家洋,尤为真诚地说:“虽然我并不介意你把血肉模糊的惨案用浪漫和性感修辞,但始作俑者Q小姐可能有点介意,她的杀意真情实感到我完全不能忽略的地步。”   程家洋:“哈,说漏嘴了吧!我就知道是女孩子!”   他大为兴奋,全然无视哥儿们浑身的伤口,一个劲追问:“漂亮吗?脾气是不是很辣很带感?”   许·到游戏结束依然没掀开Q小姐的斗篷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渊冷漠地驱逐没用的发小:“回去回去,不想半身不遂在ICU躺半年就快回去。”   “别别别。”程家洋立刻假模假样棉球蘸酒精一顿瞎抹,边抹边嘶嘶感叹,“是个狠人,下手狠辣大快人心,天道好轮回你也有今天……我错了别杀我我给你跪下。”   许渊握着水果刀的刀柄一转,悠悠闲闲剥了个血橙吃:“我要你帮忙查的人呢?有消息了吗?”   “你砸礼物空降榜一的那个主播?查到了。”程家洋说,“他叫宋名茗,星座血型分别是——我错了我只是开个玩笑,你怎么吃血橙都这么凶残,水果刀上真的是果汁不是血吗——那天替他代播的女生,祈秋,家庭住址和个人资料我直接发你,东西很少。”   “我还没见过像她一样乏尘无味的履历。孤苦伶仃家徒四壁的小可怜,住在说要拆迁但死都不拆的老破小房子里,没亲人没朋友,据说手机都是宋名茗帮忙买的。”   男生忍不住吐槽:“她真的是现代人吗?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我也好奇。”许渊浏览手机里的资料,“啾啾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参与的每一轮游戏都称不上简单,他在的时候通关是理所当然,可从前呢?之后呢?   “啾啾?叫的这么亲密,又是许渊什么时候认识的女生?”程家洋好奇得抓心挠肺。   他这除了见血之外对任何事都兴趣缺缺的可怕朋友,叫啾啾时竟然是自然而亲昵的语调。   “看照片是个超级柔弱的妹子啊,许渊一用力能把她胳膊掰折的那种,他喜欢这样的类型?”   程家洋又想到许渊背上淡红的抓痕和渗血的脖颈,以及他提起Q小姐时兴味十足的口吻。   “他的喜好也太极端了点。”程家洋偷偷摸摸地想。   许渊不知道发小满脑子粉红泡泡乱飞,他拎着报废的衬衫塞进垃圾篓,从衣柜里拎出一件干净衣服穿好。   “我出一趟门。”他向后挥手,亲切地说:“回来的时候别让我在家里看见你。”   程家洋:要不是我打不赢他(拳头硬了.jpg)   同一座城市,天差地别的生活轨迹。   祈秋挎着她心爱的呆头小企鹅保温杯走在街上,雪白长裙配连帽衫,保温杯里红枣枸杞茶香味飘飘。   【催稿夺命赵女士:亲,你还活着吗亲?要交稿了哦亲,死线了哦亲,再不写我就到你家门口吊死了哦亲。】   【啾啾—在写了在写了绝不咕咕:发送文档】   【啾啾—在写了在写了绝不咕咕:已经,一滴墨水都吐不出来了……(猫猫上吊.jpg)】   【催稿夺命赵女士:啾老师!你是我的神!!!】   赵思梦,祈秋在狝猴桃阅读的责编,一眼看中她阴间小白花文学的伯乐。   祈秋十分感激她的赏识,爆手速把剧情写到赵思梦想看的“怨种总裁与阴间小白花双双定情,惨遭恶毒婆婆棒打鸳鸯,霸总亲娘把一万亿纸钱甩到小白花面前,冷冷宣告‘都烧给你,离开我儿子!’”部分。   “该安排女二号出场了。”祈秋边散步边琢磨剧情,“她应该是个强势大小姐,喜欢穿红裙子。在一个下雨天,雨水打湿了她的红裙,落在地上化作血水。路过的同事询问她是不是布料褪色,她摘下口罩露出撕裂的嘴巴,说:‘布料会褪色,我对怨种总裁的爱永不褪色。为了和他在一起,我从地狱回来了。’”   不错,很深情,很女配,红衣女鬼和阴间小白花相性极佳,后期来个大型地府修罗场,岂不是很有看头?   祈秋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她拧开保温杯,边喝红枣枸杞茶边打字将新想到的剧情发给催稿夺命赵女士。   【催稿夺命赵女士:好离谱!】   【催稿夺命赵女士:但很有看头!】   【催稿夺命赵女士:太太快写!今天我要看到万字肥稿!】   祈秋:???你怕不是想要我死。   她若无其事地把手机熄屏假装无事发生,一脸安详地捧着保温杯看公园里老大爷钓鱼。   风簌簌地吹,吹得祈秋昏昏欲睡。   她身上值钱的东西只有一个保温杯和一个手机,手机贴身放在口袋里,保温杯抱在怀里,非常安全。   祈秋小小打了个呵欠,拉起连帽衫的兜帽把脑袋盖住,慢腾腾蜷缩在长椅上闭眼。   行人走路时鞋底与沙石摩擦的细微声响与风声连成曲调,咬住鱼饵的鱼儿扑腾冰凉的水花,抓着风车在沙滩追逐的孩童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世界的声音隔着兜帽落进耳中,无一与祈秋有关。   “咪咪,吃不吃小鱼干?”   清朗的男声应和流浪猫讨食的喵喵声,猫瓣嘴咀嚼小鱼干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没有了,只给你这么多,剩下的我要吃。”   猫猫不依不饶讨食,喂食的人却收了手,自顾自吃起猫零食,大摇大摆占据长椅剩下一半位置。   戴着兜帽睡着的女生一动不动,风卷起白裙裙角,裸.露在外的膝盖泛着浅浅的粉。   讨食失败的流浪猫不满地跳上长椅,尾巴扫过祈秋的小腿。   她睁开眼,漆黑的瞳孔清澈如玻璃。祈秋捞起猫咪垂落的尾巴,滑落的黑发溜出兜帽。   阳光陡然洒入眼底,祈秋抬起头,对上许渊琢磨的眼神。   “可以掀开啊。”他捻了捻连帽衫的拉绳,“我还以为又会失败。”   “帽子当然是可以掀开的。”祈秋眨了眨眼,“难道有例外吗?”   “那可说不准。”许渊收回手,“我才被一件很诡异的斗篷捉弄过。”   祈秋:“……Q小姐的斗篷?”   “嗯,是啊。”许渊坦坦荡荡地说,“我差一点把啾啾幻视成Q小姐,果然是打击太大造成的幻觉。”   “打击太大?”她怎么没看出来?   “我没有打赢过Q小姐。”许渊仰躺在长椅椅背上,掰着手指数:“她留给我的咬痕、抓痕、掐痕……对比起来,我都没让她流过血,天打雷劈的打击。”   仰躺时许渊脖颈上的纱布露出一角,祈秋抬起手,不着痕迹地碰了碰刺痛的耳根。   “喵~”夹在两人之间的流浪猫长长叫了一声,用脑袋去拱许渊攥着小鱼干的手。   许渊把手抬高到它碰不到的位置,摊开:“要喂吗,啾啾?”   祈秋从他掌心捻起一根小鱼干,在猫咪鼻尖晃了一圈,塞进自己嘴巴。   “喵?”猫猫瞪圆了眼睛,显然是没有料到狡猾人类的出尔反尔。   小鱼干香喷喷咸滋滋,祈秋吃完一根,故技重施又来了一次。   好坏一人类。   许渊笑得手都在抖,学祈秋叼起一根小鱼干当着小猫咪的面嚼嚼嚼,坏到透顶。   猫猫气愤地用尾巴甩了祈秋和许渊各一下,跳下长椅一溜烟跑没踪影。   “看它油光水滑不怕人的样子,恐怕没少被附近的人喂。”许渊把最后一根小鱼干塞进祈秋嘴里,拍净手上的碎屑。   “流浪猫嘛。”祈秋说,“不会死心眼守着一个饲主。”   许渊:“你是在说它,还是在说你自己?”   祈秋疑惑地偏头看向他。   “没有临时绑定卡,我们下一轮游戏不一定能分到一起。”许渊指尖绕起祈秋颊边碎发,“你准备怎么办?”   “以前的游戏,也都是这样过过来的。”祈秋任他把玩自己的头发,“用道具硬撑,或者想点取巧的办法。”   “天赋技能麻烦太大,和别人组队纯属害人,我习惯了一个人。”   柔柔弱弱小白花如何独自撑过无限流副本,祈秋老早就想了很多种解释,但她独来独往惯了没人问,准备了个寂寞。   好不容易有人好奇,祈秋立刻背出一连串准备好的回答,从多个方面充分论证啾啾存活的可能性,有理有据,神听了都要说句有道理。   许渊十分耐心地听完了祈秋的演讲,听她一二三四五六点总结出今后如何存活的办法。   听来听去,没有一条与他有关。   女生说得累了,捧着杯子小口小口抿茶。她可能觉得自己答得不错,看许渊的眼神里带着点儿想要表扬的期待。   或许是该夸一夸她一直以来自食其力的干劲,也该赞同她不愿麻烦别人的体贴。   许渊脸上笑容不变,勾住祈秋碎发的指尖一点点用力。   为了逃避拉扯的痛感,她被迫离他更近。   “啾啾。”轻柔的呼吸贴在女生耳边,信手取来的昵称念着像是亲吻的拟声词,“你说了好多有道理的话,那么认真地在思考,怎么就得出这种让我听了来气的回答?”   “你精心思考后的结论,全部都建立在我们以后不会再遇之上,我说的对吗?”   作者有话说:   祈秋:不然呢?   许渊:好狠的心哦,无情坏女人 第27章 转职第二十七天   竞争上岗   喁喁私语。   绕过风, 于耳边一擦即过。   祈秋耳根后破皮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疼痛每跳动一次,犬齿刮过皮肉的触感便再现一次。   时刻提醒祈秋,上轮游戏中她和许渊含笑九泉的塑料队友情有多岌岌可危。   如果说令祈秋耿耿于怀的刺痛是许渊干的好事, 他脖颈纱布下隐隐透出的血腥味无疑是祈秋的罪证, 是她对队友痛下杀手的如山铁证。   她和许渊的关系好比一副明明白白的扇形图, 三分虚情假意三分互相折磨三分你死我活还有一分大家一起下地狱的同归于尽,谁看了都要说句你们八成上辈子有仇。   “说话。”许渊不重不轻地戳了下祈秋的脸颊, 对她的沉默表示不满,“刚刚不还很能说吗,怎么不吭声?”   他的指尖戳到柔软的脸颊肉,陷入一个小涡。   好像软糖, 许渊好奇地又戳了一下:捏起来是棉花糖的手感,戳着又是软糖,啾啾的成分到底是哪一种?   祈秋:我是个人,谢谢。   旁边这人明显有了沉迷戳戳乐的迹象, 再不回答祈秋怕自己的脸被戳成奇怪的形状。   凭心而论, 她多得是反驳许渊的理由,偏偏披着马甲一个都不能说,在他恼人的催促下节节败退, 杀心渐起。   她解决不了问题, 但她可以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拔刀.jpg   祈秋舌尖抵了抵腮帮, 咸津津松酥酥的小鱼干在口中余味未散。   说是喂猫,零食最后还是进了她的嘴里。   吃人嘴短, 不好翻脸不认人。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和你在一起。”   祈秋顺着许渊勾住发丝的力道前倾, 下颌轻轻搁在他肩上, 仿佛一个主动送上前的拥抱。   “不是每一次都能正巧碰见。”祈秋越过许渊的肩膀, 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一只停在水面的红蜻蜓上, 声音低低地说,“我一个人也要想办法活下去的。”   他们的距离近到连缝隙都在贴拢中失去意义,许渊能嗅到她发丝间白桃的清甜,浅浅的呼吸声随着胸腔的节奏起伏。   上一次是青柠,这次变成了白桃,她换了洗发露的牌子?   这味道真好闻,也去买一瓶试试好了。   难得养亲近了一点儿的猫猫肯主动抱过来,许渊却不知怎么很想看看祈秋的脸。   安静靠在他肩上的人,现在是什么表情呢?   许渊松开指尖缠绕的黑发,柔顺的长发落回祈秋耳边。   她向后仰了仰头,拉开与许渊的距离,不解地看他将一张银色的卡片放入连帽衫的衣兜。   “特殊道具,场外求助卡。”许渊晃了晃手指,“你知道该在什么时候用吧?”   简直明知故问。废物如啾啾,当然是游戏开局就得把许渊当召唤兽叫过来,除非祈秋不想要自己的人设了。   站在小白花的角度,祈秋必须感谢许渊的不怀好意。即使他完全出于馋祈秋天赋技能加养猫找乐子的目的和她纠缠不清,起码结果上啾啾的生命得到了保障。   站在祈秋自己的角度……啧,他怎么什么稀奇古怪的道具都有!这游戏怎么回事?场外援助卡?玩家之间是相亲相爱携手一家人的幸福关系吗?让那些尔虞我诈互扯头花的正常玩家情何以堪。   薄薄的道具卡贴在口袋内侧,像颗烫手山芋,烫得一向体温偏低的祈秋觉得太热,只想把连帽衫连同口袋里的场外求助卡一起脱下来团吧团吧扔进湖里做有害垃圾。   会被罚款也没关系!她心甘情愿向环卫工之神上供罚款!请把这张孽卡收走!   “你的下一轮游戏倒计时还剩多久?”许渊完美达到今天出门的目的,心情很好地问。   祈秋正试图用视线把口袋里的求助卡融化,未果,慢半拍回答道:“还剩半个月。”   “了解。”许渊无事一身轻地站起身,轻快地挥挥手,“今天先这样,半个月后游戏再见。”   如来时一样随意,他丝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像幽灵一样冒出来,就为了来送一张场外求助卡?”祈秋翻出银白的卡片,对着阳光照了照。   为什么?明明是个才认识几天的奇怪人。   “一定是馋我天赋技能。”祈秋深信不疑,“看看他上一轮干了什么?把可怜啾啾关在房里关了整整两天!啾啾没有人权的吗?”   不是把人丢在丧尸群里当诱饵,就是把人锁在房间里关着不让出去,许渊这人做事怎么那么极端?他上辈子是不倒翁转世吗?左摇右摆的。   “搞不懂,实在是搞不懂。”祈秋捏着场外求助卡对着有害垃圾桶比划两下,最终还是放回了口袋里。   “只是想给环卫工之神减轻一些负担,并没有别的意思。”她对自己点点头。   先前在祈秋和许渊两个坏人类手里吃瘪的流浪猫溜溜达达路过长椅,肚子明显比之前鼓了一点,显然是碰瓷某个人类吃了大饱,特意到祈秋面前炫耀一番。   祈秋摘了根狗尾巴草在猫咪鼻尖晃悠,引得小猫咪上蹿下跳转得像只陀螺。   吃饱喝足的猫猫不似先前灵敏,祈秋又特别坏心思,它怎么也抓不到狗尾巴草的爪子气得在长椅上乱拍,喵喵大叫。   “好没用的小猫咪。”祈秋屈指弹了下它毛绒绒的脑壳,“我做猫的时候比你厉害多了。”   微微上扬的,骄傲的语调。   祈秋:等一下。   祈秋:我为什么要用骄傲的语气说?   不好!祈秋咯噔一下,甚至想抓住嘴边的空气把脱口而出的糟心话塞回喉咙。   清晨被封死在脑海里的记忆轰隆隆带着千军万马席卷而来,无数个画面在她眼前疯狂走马灯,一声比一声婉转凄厉的猫叫冤魂索命,要把祈秋卷入尴尬癌晚期的地狱!   “别想起来啊!”祈秋绝望脸,“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人一辈子总要有一些不堪回首的过去,我的过去只是比正常人稍微离谱了亿点点而已,没什么好羞耻的。”   对,没错,她只是变成小猫咪被某人舔了毛毛、撸了尾巴、咬了耳朵,又理智全无对某人喵了又喵,喵喵喵喵而已。   “我悟了,猫才是毁灭世界的元凶,我只是亿万受害者中平平无奇的一位罢了。”祈秋松松圈住无辜流浪小猫咪的脖子,把它推到在长椅上一通乱撸,狠狠泄愤。   “毁掉一份尴尬记忆最好的方式是用另一份尴尬的记忆覆盖它——错了,是用另一份令人血脉喷张激动不已喜大普奔的记忆冲淡不愿再想的过去,比如一场没有某人碍事的新游戏。”   祈秋松开手,任毛毛凌乱的小猫咪从她手下绝境逃生。   距离下个副本到来还有半个月,距离和许渊再续孽缘有整整十五天的时间,恰恰好,当天也是祈秋和催稿夺命赵女士约定的死线时间。   她本来打算每天写一点,劳逸结合分配任务,绝不做在假期最后一天一个人一支笔一盏灯一个夜晚一场奇迹的死线求生人。   本来,祈秋是这么打算的。   昏暗陈旧的房间,惨白的蜡烛,烛光下捧着手机用备忘录打字的女生披着乌黑亮丽仿若活物的黑发,无垢白裙遮住膝盖,露出的小腿在椅子边轻轻摇晃。   窗外的风透过老旧的木头窗户,吹得白烛火光闪烁,墙面人影震荡,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像老太太拉长满口的牙,阴森佝偻。   泛白的屏幕光映得祈秋越发苍白,一转不转的黑色眼珠盯着屏幕,落在墙上的影子与天花板齐高,如站在人身后的瘦长鬼影。   “我没有灵感了。”祈秋扔下手机,宣告放弃。   “我要写的是怨种总裁爱上阴间小白花的地府故事,氛围感很重要。”祈秋转过身对自己的影子说,“你看这个家,如此和平,完全没有创作氛围。”   将拆未拆的老旧居民楼,永远关不上的水龙头,裂开缝隙的镜子,天花板的弹珠声,蜡泪凄凄的白烛,以及和影子说话的白衣女人。   祈秋置身恐怖片导演狂喜的天然鬼片片场,发出“还不够阴间啊”的声音。   催稿夺命赵女士:我看你就是不想写!(指指点点.jpg)   “我需要取材,我要亲身经历才能写出有灵魂的故事,阴间小白花和怨种总裁怎么能没有灵魂呢?”祈秋振振有词。   她要为笔下的人注入灵魂,咕咕咕什么的一定可以被原谅吧。   死线发明出来就是要人去死的,她只是充分尊重它罢了。   比祈秋的家更阴间的地方,非副本莫属。   “许渊打死都不会想到我在上一轮游戏结束不到一天又开始新的副本,无限求生劳模正是我自己。”   已知祈秋提前进入游戏,而许渊正在现实招猫逗狗,求解他们相逢在下一轮副本的概率是多少?   是零!激动人心的零!   祈秋坚信,人与人之间没有什么缘分可言,一切巧合都是封建迷信,只要稍稍用科学的数字手段,任他万般孽障不攻自破。   “浅薄的缘分,今天就让它断掉,随风散去吧。”祈秋信心十足,“系统,我选择提前进入游戏。”   【副本加载中……】   【正在随机生成人物身份……人物身份已生成,祝您游戏愉快。】   忽闪的白烛陡然熄灭,盘踞在天花板上的影子陷入无边的黑暗,悬停在水龙头颤动的水珠啪嗒一声,砸得粉碎。   水流铺天盖地砸下,热气升腾白雾弥漫,许渊拿着毛巾低头擦拭头发,随手把一室热气关在背后。   “是不是不该用热水冲伤口?”许渊侧身瞥了眼镜子,后背上淡红的抓痕显目无比。   许渊看了又看,举起自己的手对着镜子比了比。   “我一只手能把她双手握住。”许渊自言自语,“下手真狠,她难不成是冲着掏心去的?”   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是Q小姐。   “半个月后和啾啾约会。”许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像只躺在沙发上打呵欠的豹子,“好无聊——白白等十五天,我才不干。”   好想让啾啾陪着他提前进游戏玩耍,但不可能,她说不定会哭给许渊看。   “看她哭也不错。”许渊懒洋洋地想,“我能看一整天不腻。”   不能欺负太过了,许渊百无聊赖地四肢摊开在沙发上,试图把自己卷成一只手抓饼。   “要不一个人去玩吧。”许渊兴冲冲地想,“虽然没有啾啾会损失很多乐趣,聊胜于无嘛。”   “有没有可能遇上Q小姐呢?”许渊边擦干头发边套上衣服,掰着手指数:“连续三个副本都碰上了Q小姐,也太有缘了。”   许渊完全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只要诚心诚意想遇见谁,命运一定让他们相遇。   “Q小姐和我们同时结束副本,啾啾肯定不会在游戏结束不到一天后立刻开始下一轮,而Q小姐……”   “她好像是个劳模。”许渊陷入沉思,“是她能干出来的事情。”   不开始游戏有100%的概率很无聊,进入游戏却有10%的可能性遇见他命中注定你死我活的塑料队友。   这不是送分题?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看似细细一根线,想把它折断可不容易。”   系统冰冷的开机语音在脑海中响起,许渊噙着愉快的笑意坠入深沉的黑暗。   滋啦——滋啦——   生锈的滚轮费劲地压过水泥地,留下深褐色的车辙。   高跟鞋跌跌撞撞踩过横条的白炽灯影,上气不接下气的吐息被口罩挡住更加难以呼吸,走廊漫长得好似没有尽头。   李罗英喘得像一只零件破烂的风箱,她用尽全身力气扶稳盖着白布的医用小推车,拼命不去看沿着滚轮一滴滴落下的气味不明的液体是什么。   谜样液体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滋啦声,被车轮碾过,留下似血非血的车辙印。   “没有回头路可走……没有回头路可走……”李罗英一遍遍催眠自己,“坚持!坚持就是胜利——草哪家医院护士鞋跟高成这个鬼样!存心想让老娘崴脚是吧!”   以上是她的心理活动,李罗英压根不敢在安静得只有飞蛾撞灯和高跟鞋踩地声响的走廊上说话,她甚至怀疑自己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会吵醒什么怪物,让她横尸当场。   戴在脸上的口罩勉强隔绝了谜样液体怪异的气味,但李罗英依然觉得喉咙像吸入盐酸一样烧疼。看似是医用口罩但肯定是副本为难人的面料紧紧贴在她的口鼻上,在隔绝气味的同时试图把她活活捂死。   脚上那双高跟鞋,李罗英用节操打赌,十有八九是和红舞鞋一家制鞋厂出品的强盗鞋品,鞋跟又细又长,踩着它掌握平衡的难度基本能等同高跷杂技。   “全体护士在输液大厅集合,等待护士长分配今日任务。”李罗英用力眨眼,汗水模糊她的视线,“输液大厅在哪啊?这鬼医院到底有几层楼?”   “滋啦——滋啦——”另一道声音在隔壁走廊响起,穿着护士装的女人略低着头,双手扶着小推车,步伐平稳目标明确地向前方走去。   “是玩家吗?是和我接到同个任务的玩家吗?”李罗英又惊又喜,试图一只手扶住小推车,另一只手和对方打个招呼。   “021护士。”女人猛地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盯着李罗英,紧贴在脸上的口罩勾勒她裂开的嘴角,“我们一起下楼吧?”   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李罗英脑内自动转换音频,寒毛根根竖立。   她撞到怪物也不是一天两天,李罗英用熟练得令人心酸的平静口吻说:“不了,护士长让我们集合。”   说完,李罗英立刻低头双手握着小推车扶手向前走,一副我很认真我要工作上班时间不要和我说话的职场打工人营业表情。   女人果然没有再说什么,她和李罗英并排走在走廊上,两个小推车挨在一起,李罗英能清晰嗅到女人身上腐烂尸体的气味。   救救我,来个活人救救我……李罗英欲哭无泪,提心吊胆跟着疑似死人的同事来到输液大厅。   输液大厅里推着小推车的护士沉默地摆成一排站好,李罗英实在不想和尸体友好贴贴,努力睁大眼想在一群死人中找到半个活人。   输液大厅里不全都是女性,李罗英看到几个拽着护士裙摇摇晃晃被高跟鞋折磨的男性玩家混在队列里,眼神绝望得想死。   虽然那些一看就是真玩家,但好菜啊,和他们组队真的不是抱团送菜吗?李罗英内心淡淡忧伤。   她不敢突兀地站在队列外,只好随便选了条队伍站好,盯着前面人的背影发呆。   是个女生,背影纤细,乌发格外漂亮顺滑,发梢在肩头轻轻摇晃。   李罗英忍不住看入了神,一阵风拂过,吹开女生浓密的发丝,一丝耀灼的血色隐隐透过黑发显露。   是发饰吗?为什么戴在头发里面?还是她看错了,其实是红色的项链?   李罗英双手扶在手推车上,悄悄探身踮了踮脚。   拂过输液大厅的风去了又来,如李罗英所愿吹开女生垂落的黑发。   一只血红色的眼珠悬停在黑发间,映出穿护士服的女人探身的缩影。   “——!!!”李罗英险些尖叫出声!   老玩家的心理素质救了她一命,李罗英竭尽全力对眼珠露出扭曲得像哭一样的笑容,再不敢把视线挪向前方。   “阿弥陀佛太上老君王母娘娘变形金刚机甲勇士魔法天女救救我救救我!”李罗英疯狂祈祷。   她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之前的丧尸副本也是,出于好奇她蹲在锁眼边向外张望,只看到一片漆黑,还是好心玩家告诉她是因为怪物正在门后,它的身体堵住了锁眼。   游戏里好心人何其少见,如果可以李罗英好想再见斗篷小姐姐一次。   “我是不是在哪个副本里见过她?”祈秋转了转第三只眼珠。   站在她身后的女玩家有点点眼熟,应该是祈秋说过话的人,但印象太浅,不记得名字。   藏在黑发里的血色眼珠滴溜溜转动,将输液大厅全景摄入眼中。   一片怪物的汪洋大海中零零散散分布十几个玩家,有男有女,统一是护士服打扮。   没有疑似许渊的可疑生物——当然没有,在副本结束不到一天就开始新游戏的无限求生劳模仅有她一个!   李罗英的手推车淅淅沥沥有气味成谜的液体滴落,如果她观察得再仔细一点,她会意识到,只有玩家的手推车是这样——除了祈秋。   祈秋稍稍挑起盖在手推车上的白布,一只肥肉溢出的肉球疙瘩四肢摊开在躺在冰凉的金属盘中,舌头被人为打了个死结。   其实肉球疙瘩除了重一点之外还挺乖的,只要玩家不掀开白布,当它是个很臭的秤砣就好。   但它真的好臭,口水流了一地,稍不注意就会踩在鞋跟上。祈秋再三斟酌,觉得小白花在这个副本里画风实在是太违和了,细胳膊细腿压根推不动秤砣手推车,别把胳膊怼脱臼了,回去还得找个老中医接骨。   想开了的祈秋愉快换号,给肉球疙瘩做了个闭嘴手术,哗啦啦推着小推车来输液大厅,像幼稚园小朋友等老师发苹果一样等NPC发布任务。   鞋跟锋利如尖刀的护士长站在输液大厅最前面,又过了十分钟,她冷冰冰开口:“集合时间结束,未到岗护士一概算旷工处理,降级为病人。”   从打针的人到挨针的人,只有一场迟到的距离。   “我们医院一直致力于为患者提供最贴心的服务。”护士长边踱步边说,“无论是饥饿疗法、电机疗法、禁闭疗法、放血疗法还是摘除器官疗法,都是医院引以为傲的治疗技术。”   “经过我们治疗的病人有100%的死亡率,何等不可思议的成绩!”她振臂高呼。   啪啪啪!掌声如潮,护士们集体鼓掌,整齐划一的掌声响彻大厅。   李罗英表情扭曲怪异得不能看,祈秋十分配合地鼓完了全程,乍一看真像是和护士长一样为医院骄傲的优秀员工。   “安静。”护士长手掌下压,“今天让你们来这里集合,是因为医院新收容了一批病人。”   “他们身上有各种各样的小问题。”护士长的眼神扫过混在怪物堆里的每个玩家,“但我相信,你们会好好为他们治疗,是不是?”   【触发任务:护士的日常】   【每位护士都有自己负责的病房区域,从二楼到五楼,每层楼均有三个区域,由三位护士分别管理。护士长拥有所有病房区域的绝对管理权。负责区域一经确定,无法更改。】   【作为一名优秀的护士,请让你的病人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规定任务。】   【“我会为不合格的护士准备专属床位,让他们接受治疗,直到成为一位合格的死者。”护士长如是说。】   祈秋算了算:十二个区域,正好对应十二位玩家,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如果只需要十二个护士,输液大厅里那么多穿护士服的怪物是来干嘛的?医院气氛组?   “相信渴望工作的护士已经发现了我们医院职工岗位的稀缺。”护士长不紧不慢地说,高跟鞋一声声跺在玩家的心脏上。   “竞争上岗,公平公正。”她意味深长地说,“我保证每位护士都站在同一赛道的起跑线上。”   祈秋替她翻译:十二个玩家分十二把钥匙,多么宽容的条件,我让百八十个怪物作为障碍物登场不过分吧?   护士长:“我将每个区域的病房钥匙分别寄存在对应区域某位病人手上,成功拿到钥匙并回到输液大厅向我登记的护士视为合格录取。”   “请问。”人群中有玩家举手提问,“不合格护士会怎么样?”   “我们医院虽然职工岗位稀缺,但病床一向资源充足。”护士长平静地说,“不合格护士将与今日旷工的同伴团聚,免费体验我院优秀的治疗服务。”   治不死就往死里治的优秀治疗服务。   护士长冰冷的声音回荡在每个玩家耳边,李罗英手心全是汗,她感觉到一双双充满恶意的眼睛从四面八方转过来,汇聚到她的脸上。   护士长:“还有问题吗?”   “有。”祈秋高高举起手,“请问护士长,十二把钥匙都寄存在病人手上,如果现在突然发生意外,医院怎么对职工的人身安全负责?”   李罗英:!!!她是玩家?   为什么玩家的头发里藏着眼珠?李罗英懵圈,她想不通啊!   “本院不对职工的人身安全负责。”护士长皱了皱眉,回答道,“我作为护士长,手中有可以打开所有病房区域的钥匙,不会出现意外。”   “我还没问完。”祈秋挥了挥手臂,示意护士长看她,“护士长,你算护士吗?”   这是什么问题?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的嘈杂声音,护士长的脸色变得严厉且不满,冷冷地看向祈秋:   “066护士,我对你的职业素养非常不满意,或许我应该为你安排一次单独培训。我当然是护士,这个大厅里每个职工都是护士。”   “那就好。”祈秋眼睫弯起,即使口罩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她藏不住的愉快也在恶意满满的人群中格外显眼。   她在高兴些什么?李罗英愣愣地看着祈秋的背影。   护士长的目光在祈秋身上长久地停留,她移开视线,手臂指向通往二楼的楼梯:“现在,所有护士可以开始进行负责区域的竞争。”   没有人动,方才还隐约嘈杂的大厅像一滩可怕的死水。   李罗英擦了擦手心的汗,她目测自己与楼梯之间令人绝望的距离,后知后觉意识到当她来到输液大厅时,靠近楼梯的位置早已被怪物占领,站得最近的玩家想越过横在面前的怪物登上楼梯也难上加难。   这不是根本没给我们竞争的机会吗?李罗英狠狠咬下了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她清醒无比。   系统虽狗,不至于开局让玩家死绝,从护士身份转为病人身份未尝没有新的转机。   行走的脚步摩擦声在耳边悉悉簌簌响起,李罗英余光瞟到无声无息朝她聚拢而来的怪物,压力如山堆砌在背上。   不不不别紧张别紧张,有人收到的恶意是全场之最,怎么办啊她会不会被怪物撕碎……   “已经开始了,怎么没有人动?”祈秋奇怪地左右看了看,自自然然地无视一双双直勾勾看来的眼睛,“是把先手让给我的意思吗?那我不客气了?”   她抬起手,一线银芒自指缝一闪而过。   锋利的手术刀划破凝滞的空气,飞溅的血珠染红大厅中央悬挂的时钟。   狭长的划痕擦过护士长侧脸,断线的口罩掉落在地,露出女人长满尸斑的脸。   “编号066护士,申请负责区域范围:整栋楼,申请岗位:护士长。”   祈秋不偏不倚地与护士长对视。   “你自己说的——竞争上岗,公平公正。”   作者有话说:   祈秋:做护士始终是有极限的,所以我选择领导岗   ————————   感谢在2022-06-26 17:00:00~2022-07-01 15: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狂拽酷炫夜小喵 19瓶;逐山燕 17瓶;睡神附体、鱼鱼、谐何界世 10瓶;马甲日抛 9瓶;腐竹本竹、静静 5瓶;顾茶、羊羊的犄角 2瓶;不想取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转职第二十八天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祈秋曾听说过一句名言:一个优秀的人, 不是在谋权篡位,就是在谋权篡位的路上。   要做就做最优秀的人!职场女王升职记第一集 ——干掉那个顶头上司。   祈秋干劲十足地上了。   护士长做NPC那么多年,第一次见到祈秋这种事业心极强的激流勇进型玩家, 动口又动手, 上来直接扒人口罩, 逼迫护士长于众目睽睽之下素颜见人。   因为有口罩,护士长今天没涂遮瑕就来上班训话, 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尸斑像发了霉的馒头,衬得女人脸色愈发阴沉。   不和解,她这辈子不会与素颜和解!   性格大大咧咧不太会读空气如李罗英都看得出来,祈秋的会心一击堪比在护士长坟头蹦迪到深更半夜后拍九宫格发朋友圈并留言家人们集满250个赞我给你们直播开馆——天下竟有如此气人之事!道德在哪里, 良知在哪里,直播间链接又在哪里!   李罗英:助力每个梦想(为大佬递上脆皮鸡腿.jpg)   如断线风筝轻飘飘落在地上的口罩自带无人圈buff,方圆一米内人潮退得干干脆脆。方才还一脸阴恻恻恐吓玩家的护士们不约而同捂住下半张脸,宁可闷死自己也要捍卫NPC最后一丝尊严。   一个护士一只口罩, 多的一概没有, 护士长索性不再掩盖,脸上大大小小的尸斑如雨后蘑菇争先恐后的冒出。她身体前倾,在空中深深嗅了一口气, 狭长的舌头黏湿地滑过上嘴唇。   口罩限制嗅觉, 限制不住一颗贪食的心脏, 更限制不住祈秋香喷喷甜滋滋的天赋技能,饥饿与贪婪如约而至。   “我就知道。”祈秋痛心疾首, “打工人逃不过被领导敲骨吮髓吃干抹净的命运。这份赤-裸而丑陋的欲-望正是对人民群众的极大压迫, 反应了严峻的现实问题。”   不愧是求生游戏, 很有教育意义, 大家都该来玩一玩。   杜绝职场潜-规则从她做起, 打败领导的最好方式是成为领导!是时候让每个NPC都来尝尝失业的苦了。   人潮汹涌,无数路障挡在祈秋困难重重的求职路上。   护士长抬起手,粗壮到成年男人都无法抱住的针管凭空出现在她怀里。   透明针管内充满颜色浑浊的液体,一只深绿色的巨型蜥蜴趴在管壁上,凸起的眼珠一片惨白。   蜥蜴皮肤上的脓包裂开又合拢,浓黄色的液体顺着斑驳的蜥蜴皮滑落,混入浑浊的液体中。   李罗英好悬没被吓晕过去,她从怪物的海洋中挣扎地探出头,奋力看向他们中最勇最头铁的玩家——全村的希望,打不赢咱跑吧!这护士长不做也罢!   她热切的目光遥遥传递给祈秋,身着洁白护士服的女生长发垂落,发间点缀的血色玛瑙珠一闪一熄,漂亮中透着一丝让李罗英毛骨悚然的怪异。   不,那根本不是什么玛瑙珠子!   “她的脸色怎么比刚才还难看,我什么都没做吧?”祈秋绕着一缕碎发卷了卷,发尾悬坠的几百枚赤色眼珠无辜闪烁,表示不理解。   【SR·百目女】,喜欢将多余的眼珠藏在发间的妙龄女子。她的脖颈修长白皙,有着诱惑人撩开她的长发欣赏后颈的魅力。常有色心大起的人经不住诱惑拨开云丝轻软的黑发,直面无数只边蠕动边望向他的红色眼珠。   祈秋的鬼屋快乐马甲,富有到能把眼珠拿去打弹珠的奢华人设。   她写小白花文学写累了的时候,偶尔会攥着一大把眼珠子在桌上弹射摸鱼,边摸鱼边思考怨种总裁双目赤红地看着小白花时他的眼珠会不会掉下来,小白花又该用什么方式替他按回去才会显得清纯不做作,一把子按入总裁心中,dokidoki。   “连替他把掉落的眼珠按回眼眶这种事都能做的那么优雅矜持,不愧是我的女主角,总裁没有理由不对她一见钟情!”祈秋捏了捏弹性十足的眼珠,陷入阴间剧情无法自拔。   祈秋已经构思好了接下来的剧情:当小白花被怨种婆婆怒甩亿万纸钱勒令离开总裁时,她悄悄把一只眼珠丢到地毯上。总裁捡起眼珠,大惊失色,只有他的心上人才能配得上如此美丽的眼睛,他要在全程寻找能安上这枚眼珠的眼眶,那人便是他命中注定的新娘!   辛德瑞拉,永恒经典,女三号女四号就安排成小白花的恶毒继姐!非常恶毒,会在深夜把总裁烧给小白花的纸元宝拿去赌博,还会偷吃小白花祭品的超级恶毒女配!   百目女,一款祈秋的灰姑娘代餐。这是个攻击手段很单一的马甲,眼珠软软弹弹砸人不痛,在惊悚效果拉满的表象下,她真正作用其实是“替换”。   眼睛不需要可以挖下来送给需要的人,百目女正是这样无私奉献的伟大女性。   护士长举起巨大无比的针管,泛着寒光的针头能唤起任何人儿时被医生按在病床上打屁股针的痛苦回忆,针尖滋滋冒出的浓黄色液体看得人直呼救命,连滚带爬逃离人世。   护士长仿佛能听见长针贯穿祈秋的声音,她的躯体会在药剂下融化成骨和血,与痛苦怨恨一同埋葬在此。   清甜可口的小雪糕,要在融化前把她吃掉。   护士长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她觉得左眼有点烫,还有点痒,忍不住伸手去挠。   越挠越痒,越痒越痛,仿佛有什么东西企图挤进她的眼眶,在这儿安家落户。   眼睛是多娇气的器官,只需一点点沙砾便使高岭之花眼尾泛红使金刚芭比含泪如雨,稍稍坚硬的毛巾刺刺都足以伤害脆弱不堪的眼睛,哪怕是无实体的光都太过致命。   这样脆弱的地方,被另一个堪称巨大的物体挤占了。   眼眶小小的位置,异物锲而不舍地向里挤,不顾一切的蛮横的力道,护士长的眼珠节节败退,贴着眼眶边缘涨成肿起的椭圆形,退无可退。   “啪嗒。”   一颗软弹的珠子被挤出眼眶,它掉在护士长脚边,滴溜溜滚远,沾上满身的灰尘。   醒目的赤红占据了护士长左半边视野,她眼中的世界自此一分为二,左边只余望不到边际的赤潮,一道道冲刷她的理智。   护士长低下头,光亮可人的白瓷地面照出她的容颜——赤色的异瞳在她长满尸斑的脸上怪异又美丽,活泼不已地向外张望。   那人的眼珠占据了她的身体,正用她的视野看着一切。   “取代一只够用了。”祈秋抚了抚左眼眼尾,自言自语,“眼睛看花了,医院里应该有眼药水吧?”   这里可是医院,凑够滴几百只眼珠的眼药水哪里过分?明明是员工理所应当的福利。   百目女是可怕的消耗眼药水大户,祈秋一贫如洗的时候压根不敢拿出来用,直播暴富后也用的小心翼翼精打细算,能用一只眼睛解决的事情绝不上第二只眼!二郎神来了都不好使!   “能接地取材还是就地取材好。”祈秋摸出从小推车上顺来的手术刀,掷向护士长。   护士长捕捉到手术刀划破空气的弧度,她睁大眼睛企图再看得清楚些,左眼却像闹脾气的小姑娘撇撇嘴,不配合地挪开视野。   两颗眼球向南辕北辙的方向移开,护士长心中升腾起鼻梁被撕扯成两半的恐惧。   血花在鼻梁上炸开,冰冷的金属贴着尸斑重重的皮肤划过,淌下滴答的阴色液体。   “咕。”   泡在针管里的宠物巨蜥扭过头,隔着透明管壁看向护士长。   曾对她言听计从的乖巧怪物,它惨白的双目被赤红取代,背上的脓包张口间隐隐透出猩红的瞳孔,一道道视线仿佛无形的网,无孔不入。   铺天盖地,全是眼睛。   从裂开的皮肤间钻出的眼睛,鸠占鹊巢于眼眶中安家的眼睛,手背上的眼睛冲她笑,巨蜥眼里满是嘲弄。   连闭上眼不去看都做不到,眼睛不受控制地挪向一个个噩梦源头,只要活着,恐惧的折磨无止无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破碎如梦呓的嚎叫从女人干涩的喉咙里挤出。   她猛地抠住右眼哐中血丝遍布的黑瞳,扯下身上唯一一只属于她自己的眼睛,血淋淋攥在掌心。   “哈……异类……异类!”护士长把眼珠丢在地上,高跟鞋重重踩在上面,她在血泊中大笑,眼中只余红色的赤潮,汹涌着席卷全部意识。   赤眼巨蜥一头撞破透明针管,腥味的浓黄色液体落了满地,它爬向女主人,舌头挑起她口袋中一枚钥匙。   丑陋的蜥蜴讨好地将钥匙送到祈秋手边,祈秋捏起这枚平平无奇的钥匙,把护士长胸口的职位名牌薅下来端正戴好。   “这是我职场生涯的一小步,却是医院招聘人才的一大步。”祈秋走马上任护士长,前护士长尚且在她脚边哀嚎狂笑,新护士长便迫不及待要发布就职感言。   祈秋平时说话时声音轻软,换马甲的时候会刻意用上沙哑低沉的语调。不管是哪个声线,共同点是声音小,上课回答问题时会被老师疯狂吐槽大点声你没吃饭吗的声音小。   “喂、喂?听得见吗?”祈秋拍了拍疑似生锈的话筒,勉强试音,“听见的话就稍微安静一点,提高声音讲话让我嗓子好痛。”   沙沙的声音从年久失修的音响中传来,女生语调平平,单凭语气听不出威胁的意味,甚至感觉她很好欺负。   如果没被几百只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瘆人到头皮发麻,李罗英差点就信了。   “我是新上任的护士长,编号066护士。”祈秋脸闷在口罩下,洁白的护士装与她脚边蔓延的血泊反差鲜明,“非常感谢前护士长愿意退位让贤,对此我深表感激。”   地上凄惨无比的护士长:……   被碾压的群演NPC:……   无辜吃瓜玩家:……   你真的好意思说啊。   祈秋全部的文学素养都用在描绘阴间霸总追爱小故事里,她不太会编客套话,只能努力让语气变诚恳一些,希望护士长在天之灵能接受她的感激。   “现在场上还有十二个工作岗位,一共有……”祈秋抬起手数了数,试图清点场上人头却在数完开头后被多如潮水的人头闹得眼晕,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总之,竞争非常激烈。”   “在成为护士长后,我收到了一份医院作息表。”祈秋指了指脑袋,李罗英立刻意识到是系统发放给特殊身份玩家的奖励,新护士长的身份得到了副本认可!   “护士晨会从早上七点开始,七点半结束,八点全体护士开始查房。”   祈秋示意其他玩家看钟:“对,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有五分钟就是护士的工作时间。”   李罗英脸色巨变。   任务一叫【护士的日常】,不叫【待下岗护士应聘保卫战】,应聘上岗只是第一步,他们得完成规定的任务。   “只给半个小时却设置正常玩家压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狗逼系统一天不作不舒坦是吧!”李罗英疯狂辱骂垃圾游戏,只恨无限求生游戏没有举报机制,但凡有个玩家留言板,她保证系统能收集全世界最全面的国骂。   祈秋不算,她是不正常人。   不,她压根不是个人,李罗英单方面宣布把她开除人籍。   “还剩五分钟,现在冲到二楼抢护士钥匙来不及!”李罗英咬住大拇指,神经质碎碎念,“冲破怪物包围圈、爬楼、找保管钥匙的病人、和病人打架抢劫、回一楼登记——这哪是半个小时能干完的事?”   事已至此,李罗英反倒冷静下来。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定不会导致必死的结局。如果开局玩家死光光,系统辛辛苦苦设计的副本要去玩谁?它亏麻了。   “任务失败的惩罚是从护士变成病人,”李罗英绞尽脑汁地回忆,“护士长说过‘今天让我们来这里集合,是因为医院新收容了一批病人’、病人……”   有十二个玩家用护士的身份进入副本,如果副本里不止有十二个玩家呢?其他人又是什么身份?   除了病人,没有第二个答案。   “从护士降级成病人或许才是副本正确的打开方式。”   李罗英用力拍拍脸,她鼓起勇气举手,学祈秋用副本逻辑的提问:“请问,我们降级成病人后需要做什么吗?医院会保证我们作为病人的合法权益么?”   祈秋:这破地方连护士都没有人权,谁给了你病人有合法权益的错觉?   但祈秋欣赏她为自我利益据理力争的骨气,乐意替李罗英找一找答案。   系统传来的护士长职业守则有英汉字典那么厚,祈秋在台上像个无情的读卡机几倍速扫过文本,肯定回答道:“不需要做什么,与其他病人一样听从医嘱积极治疗就好。”   想到前护士长无比自豪的“我们医院有100%致死率”的危险发言,祈秋补充说明:“我指的是,在不把你治死的情况下,积极治疗。”   李罗英:“可是我们没生病。”   她老健康了,一天吃三顿双黄蛋煎饼果子配豆汁,能抗矿泉水桶爬五楼,吃嘛嘛香,一口一个鸡肉味咯嘣脆。   “没生病是因为你人在这里。”祈秋抬了下手,示意李罗英可以把手推车上的白布掀起来看看。   “如果在前往输液大厅集合的途中你弄翻了手推车,或者没能准时到达,你不会说自己很健康。”   白布罩着沉重的手推车,腥臭的液体顺着车轮淌到地上。李罗英手指微颤地摸到白布边角,像打开蓝胡子的门一样小心翼翼上提。   肉球疙瘩刚在她余光出现,安静趴在推车上的怪物突然暴起,青蛙一样的长舌头刷得刺向李罗英!   “噌!”锃亮的手术刀从天而降牢牢钉死在肉球疙瘩背上,台上随手掷刀的人语气平淡:“忘记介绍了,它们是医院的体检医生。”   “新入院的病人会经历它们的体检,然后被拿走身体的一部分。”   系统传来的病历在祈秋在脑海内一页页翻开,一张张缺胳膊少腿的彩色照片从黑瞳中掠过。   手臂、大腿、指头、眼睛、耳朵、声带……残缺的人体被病历上寥寥几个字轻飘飘书写。   祈秋在档案中看到了几个备注是“集会迟到护士”的玩家,因未完成集合任务而被肉球疙瘩夺走了身体里某个器官。更多的,是直接死在肉球疙瘩手下,连名字都无法留下的玩家。   以“护士”和“病人”身份进入副本的区别便在于此。“病人”玩家根本不知道体检医生的存在,一开始便被副本随机取走身体的一部分;“护士”玩家看似更占便宜,有得到健全身体的机会,实则死在体检医生手下的概率更高。   总体区别不大,兜兜转转回到原地,大家总归是要用病人身份入院——怪胎除外。   李罗英面前被钉死的肉球疙瘩一阵抽搐,有玩家捂住嘴逼迫自己不吐出来,眼底满是逃过一劫的庆幸。   五分钟时间一到,系统幸灾乐祸的任务失败通知如约而至。   李罗英身上的护士服变为蓝白格纹的病号服,她余光看见几个被高跟鞋折磨得恨不得砍脚的男性玩家如释重负,欢天喜地接受自己病得不轻的新身份。   不止是玩家,混着玩家中的怪物也统统换上病号服,齐刷刷扭头看向台上唯一的护士。   祈秋:真就一个手下都没有?   说好的领导岗位呢?差评。   一场招聘会竟能落榜这么多人,就业前景到底是有多艰难?   祈秋叹气:一个人担负起全医院的护士工作,护士长真是位了不起的女性,必须夸夸自己。   别的玩家都在做病人的日常,只有祈秋拿到幼师剧本,要把这群小宝宝挨个赶鸭子赶回病房。   “查房时间,”祈秋握住话筒,“请尽快回到自己的病房。”   “在那之前,都抬头。”   简单却无法违抗的命令,李罗英下意识抬起头,与悬浮在她头顶的眼珠对视。   漂浮在空中的赤色眼珠随呼吸一闪一熄,奇怪的眩晕感席卷李罗英的意识,为她的记忆蒙上浅浅一层纱,祈秋的脸化为一片模糊的虚影。   李罗英的意识非常清醒,她看到自己迈开双腿,知道她正在前往病房,她可以回头可以停下,是她自己选择被人潮裹挟向上。   一道道穿着病号服的身影排好队,梦游般顺着楼梯向上,如海洋分流消失在一扇扇门后。   当最后一道身影离开输液大厅,烛火般摇曳的猩红逐一熄灭,百目女合上眼,新上任的护士长拿起点名册。   系统传来的病历不仅厚得可怕,还夹着大量医生飘逸的手写体,祈秋努力去看后只得出来一个结论——做人最大的美德是不能强求,学会放弃才是真正爱自己。   从二楼开始,祈秋第一天上岗查房。   这里的病人除了强制倒霉的玩家外,病因千奇百怪,物种多样性属实是被医院玩明白了。   “三楼一区312病房A某,因为边吃黄豆边连打三十二个喷嚏而引发窒息,张医生紧急手术替他取下气管后发现看错了,实际割下的是声带……好可怕一庸医,他是不是不知道食管和气管是两根管子?”   “四楼二区424病房B某与同乡C某深夜互殴,不慎打翻胶水导致两人粘成连体婴被紧急送往医院。因两人各有一只手臂和一只大腿相粘,张医生询问B某和C某‘你们谁选择断腿,谁选择断手?’B某和C某异口同声表示希望对方断腿又断手,目前情况仍在焦灼中。”   病人们的人生经历真是丰富多彩,祈秋一边在名册上画勾一边走上五楼。   “这医院是不是只有姓张的医生?”祈秋翻了翻病历,“还全是绝世大庸医,可怕。”   “嗯?没有五楼三区的病历?”祈秋在三区门口停下脚步,又把系统传来的病历从前往后翻了一遍。   每层楼被分为三个区,由一道总区门和区内五个病房的房门把病人关住,病人的管理与资料全部按照区域划分。   记录病历的人显然是前护士长,通篇出现的医生都是张医生,一个祈秋没见过面的劳模庸医。   说他庸医吧,整栋楼的病人都是此劳模在做手术;说他劳模吧,他又确实是个庸医。很难界定。   前护士长也是劳模,病历写得满满当当,没理由独独不记录五楼三区。   祈秋在前护士长的日记本里找到了原因。   【XX年XX月XX日,医院又接手了一批新病人,我实在是忙不过来,或许要招聘一些新护士。】   【新护士的招聘也是我的工作,我决定先观察这批病人的情况再开始招聘。要记得多留一些病床给不合格的护士。】   【已经记录好二到四楼的病人状况,他们中大多数人不承认自己生病的事实,有的情绪激动,有的热衷于给我的工作搞破坏,有的天天想着如何逃跑,让人头疼。】   【最后是五楼的病人。一区断腿,二区断手,三区无眼,我想我很快可以记录完毕。】   【五楼三区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区,因为那里的病人什么都看不见,不需要任何表情管理。】   【毕竟是被夺走了双眼,陷入无望的黑暗的可怜人。】   【XX年XX月XX日,我宣布昨天的发言作废,五楼三区是我讨厌的区!没有之一!】   【我不是指全部病人,531一直到534病房的病人都十分乖巧瑟缩,听到我的脚步声会像小耗子一样瑟瑟发抖,十分可爱。】   【所以为什么535会突然变异?我不理解。】   【我不能描述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很多事我无从下笔,我如今只记得当时的懊悔、憎恨、恐惧以及我的美德我的灵魂我一切美好的品质碎裂的声音。】   【该死,我必须再去一次535,夺回那些被抢走的病历。】   【新护士已经来了,暂时停笔去招聘,剩下的内容之后再写。】   “你倒是把它写完再去!”祈秋第一次明白催稿夺命赵女士每每看到她断更为什么会露出痛心疾首痛苦不堪的扭曲表情,她大彻大悟。   不咕了,下次一定不咕了,咕咕咕。   护士长不是故意断更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只是去主持了一次招聘晨会就永远失去了她的工作。   “起码我知道五楼三区的病历要去找谁要。”祈秋拉好口罩,一手抱着点名册,一手敲了敲紧闭的病房门。   “535,例行查房。”   无人应声。   祈秋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咔嚓一声拧开锁芯,压下门把手。   一柄刀穿透黑暗而来,擦着她的脸颊瞬息而过。   祈秋挂在耳后的口罩紧带从中间断开,忽地落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护士长:你!也!有!今!天! 第29章 转职第二十九天   皆大欢喜   口罩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丁点儿声音。   掷刀的人盘腿坐在病床上, 脑袋偏向门口的方向,手腕放松地搭着膝盖。   那双不聚焦的眼睛清晰映出祈秋的脸。   祈秋保持推门的姿势不动,在时间停滞的思维世界里她花0.001秒决定现在立刻马上去挂号找本院劳模庸医张医生矫正视力。   年纪轻轻的, 散光都散出幻觉了。   幻觉本人一脸无辜, 许渊嗅了嗅消毒水味的空气, 没闻到新鲜的血腥味,失望地叹了口气。   “没割喉吗?”他兴致不高地摆摆手, “抱歉护士长,麻烦你捡一下刀,我看不见。”   许渊好像完全没看见那么大个祈秋站在门口。   【五楼三区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区,因为那里的病人什么都看不见, 不需要任何表情管理。】   【毕竟是被夺走了双眼,陷入无望的黑暗的可怜人。】   前护士长笔下寥寥几个字代表的意义,在祈秋心中突然无比清晰。   祈秋碰了碰失去口罩遮掩的脸颊:难怪许渊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完全不给她杀人灭口的理由。   一直含笑看她的眼睛第一次失去了光彩, 空空荡荡。   祈秋有点不舒服。   明明他看不见才好, 却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能和许渊在这轮副本碰上,只可能他也像祈秋一样是个游戏上瘾劳模、作死永动机。白天刚和小白花约好半个月后见,晚上就按捺不住兴奋的神经跑去作死, 最终和同样作死的祈秋狭路相逢再续孽缘。   祈秋:求生游戏是不是许渊找来的托?茫茫人海, 怎么我们非相遇不可?   她弯腰拾起地上的刀。敌不动我不动, 就让许渊以为查房的人是尸骨未寒的前护士长好了,她连人家工作都抢了, 也不差再抢一个人设。   护士长:我谢谢您嘞。   前护士长在日记里写得清清楚楚, 晨会招聘结束后她要一雪前耻杀到535病房夺回失去的五楼三区病历, 被前护士长在日记里疯狂diss的人除了许渊之外没有第二种可能。   祈秋琢磨人设, 她现在应该用三分憎恨三分愤怒三分冷肃和一分不明显的畏惧语气勒令许渊交出他打劫的病历, 并嘲讽他:你都看不见字抢病历有什么用,不如戴个墨镜去天桥摆摊算命赚点住院费,我或许会酌情替你申请残疾人补助,快说谢谢护士长。   她用影帝的职业素养担保,前护士长有90%的几率采用这套台词,并在开口后惨遭许渊医闹,一命呜呼。   护士长这职业还挺费命的,前脚被应聘上岗的后浪拍死在沙滩上,后脚让干啥啥不行医闹第一名的无理取闹患者逼疯在岗位上。   “我替护士长选择了前面的宿命,让她免遭许渊的迫害,我真的太善良了。”   今天的祈秋也是稳拿小白花善良温柔剧本的好女孩,就像护士长从来没有死在她手上一样。   现在她要开始演了,第一步是把捡起来的刀插在许渊坟头,错了,是床头,再用一口流利标准的播音腔念出挑衅满点的台词。   祈秋向下握住刀柄,正准备开始她的表演,突然想到许渊先前小声抱怨的话。   “他掷刀是为了割喉。”祈秋比了比喉咙与耳朵的距离,“飞向护士长喉咙的刀高度与我的耳朵持平,说明……”   说明她比护士长矮。   “为什么要在游戏里迫害别人的身高?”祈秋心突然痛了起来,她想到刚兑换身体的时候她的塑料姐妹系统欢天喜地对她说:我跟你说,你这具身体可好了。假如有人拿刀往一米六砍一刀,别人直接被砍掉半个头,砍你只能砍到空气,你说妙不妙!   妙,妙死了,祈秋当时怎么没一刀砍死它?   “怎么不说话?”许渊屈指叩了叩病床上一沓文件,“昨天信誓旦旦喊着我一定会回来的人是你。再来试着抢一次,给我点乐趣。”   病历放在别的玩家手里是查看情报的利器,唯独五楼三区的病人不配拥有快乐,他们强烈要求病历出一份盲文版本,扫二维码听朗读配音版也可以。   病历落在许渊手里纯纯废纸,但他非得去抢,不为什么,就是玩儿。   不怪前护士长被气到今早连遮瑕都忘记涂,祈秋都有点心疼她了。   【护士的日常】,第一项查房,第二项主动与医生交流患者病情。   医生的人选除了劳模庸医张医生外不做考虑,第二项任务要求祈秋带着完整的病历去找张医生。   系统给新任务设置的难点本该是手握病历本大权的护士长,直到比BOSS更BOSS的许渊横空出世,愣是用玩家身份成为了场上最大的障碍物。   难以想象敌对状态下许渊能给祈秋找多少茬。   许渊百无聊赖地等护士长撕破脸皮。   今天是他进入游戏的第二天,黑暗在系统冰冷的电子提示音消失后盛满他的视野。   许渊睁着看不见的双眼左摇右看,粗重的呼吸声与贪婪的口水声贴着耳膜一声比一声更近,一直到他被送进535病房才依依不舍流连徘徊地离开。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像一根锥子在心脏上砸,许渊听见足音从外向内一格格移动,伴随敲门声与问询声,直到停留在他这一间。   “535,例行查房。”   话音未落,门锁被自顾自拧开。许渊坐在病床上听女人抖着手里的纸一句句念完他的“病情”,漠然吐出一长串骇人听闻的医院规则,字里行间填满谋财害命几个大字。   “听懂了吗?”一沓纸又被不耐烦地抖了抖,埋头念病历的人总算肯抬起头看一看房间里的病人。   护士长发出疑惑的鼻音:“1号床,怎么只有你在,其他三个床的病人呢?”   “他们不住这里。”坐在一号床上的许渊轻快地说,“我喜欢一个人一间病房。我的病友们十分通情达理,在我友好的劝说下主动把房间让了出来,谢谢他们。”   2号床3号床和4号床的床帘严丝合缝地拉上,安静得听不到呼吸声。   当然不会有呼吸声。   不要看许渊这样,他其实很在乎睡眠质量。陌生人的呼吸会吵得他睡不着觉,除了他亲自养的啾啾,活人不可能和许渊呆在同个房间过夜。   死人和尸体没关系,他愿意把房间慷概大方让给不会呼吸不会吵闹的绝佳室友。   许渊的三个室友是全医院下班最早的NPC,许渊帮他们永远摆脱了被副本压榨加班的命运。他难得日行一善,想必三位老哥一定非常知足。   护士长一把拉开紧闭的床帘,她看了眼床上被肢解的怪物,迫不及待咽下口水:“535病房1号床患者弄脏了医院的床单,整整三床床单,不可原谅,我必须处罚你……”   “重点是床单?”许渊抓抓头发,不甘心地说,“早知道我把它们剁碎塞马桶了。”   许渊又不是什么魔鬼,他喜欢有来有往的战斗,对单方面虐杀兴趣不大。这回场面搞得血腥是因为他看不见伤口,只能靠出血量判断怪物到底死没死。   “这样吧。”许渊一敲手心,高兴地提出建议,“我把你剁碎塞进马桶,床单就不会再弄脏了。”   护士长可听不得这种话。女人当即掏出硕大无比的巨蜥针管,针头刮过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上个副本刚在Q小姐面前信誓旦旦说自己怕打针的许渊神色轻松,长刀一握,刀锋直直指向女人咽喉。   失去视力对他的影响或许存在,区区护士长却没有敢将眼睛视为许渊弱点的本事。   “昨天让她逃掉了,只抢到了几张废纸。”许渊把病历握成扇子扇风,在黑暗中琢磨,“护士长今天还来不来?不耐烦听训话,不如把她喉咙割了?”   他有些无聊,没有啾啾也没有Q小姐的副本原来是这么没意思的吗?   许渊无所事事地睡了一觉,直到熟悉的高跟鞋踩地声将他吵醒。   “535,例行查房。”   许渊想都没想,在门开的刹那掷出指间刀锋。   锋利的刀锋似乎划破了什么棉织物,纸一样薄的棉布轻飘飘落在地上。   房间内另一个人的呼吸声不知为何变得极其清晰,令他无法忽略。   投掷的高度没有问题,正正好是咽喉的位置与恰恰好划破气管的力道,如蝴蝶翅膀轻盈灵巧地收割生命。   落空的刀摔在地上,叮当脆响。   不一样,与昨天那个女人不一样。   许渊很难归纳判断的理由。站在门口的人不出声亦不走动,她只是呼吸,却无端让许渊笃定地做下判断。   “怎么不说话?”   许渊指腹摩挲病床上的病历,把试探藏进闲话中:“昨天信誓旦旦喊着我一定会回来的人是你。再来试着抢一次,给我点乐趣。”   冰冷的金属触感代替了回答。   从许渊食指与中指间缝隙插过的刀锋钉死在病历上,冰凉的切割面紧贴皮肤,笼罩死神黑袍下的森然冷意。   但凡再挪一毫米,都无法不偏不倚精准至极。   许渊五指张开,慢慢从病历上挪开手。   纸张被人从床上拿起。那人站在许渊面前一张张翻过病历,书页摩擦的白噪音平静轻微,她依然不发一言。   许渊却真心实意地笑了。   多可怕的缘分,一次次让他心想事成。   “护士长。”他问,“我的病还有救吗?”   “建议你戴副墨镜,给自己算个风水宝地。”女声低沉沙哑,“你的病友呢?马桶还是下水道里?”   “别冤枉人。”许渊有点委屈,为什么Q小姐只会用变态思维来看他,戴有色眼镜看人不好,“他们好端端在病床上躺着呢,都没缺胳膊少腿。”   祈秋:“这次没砍头,改肢解了?”   许渊:“是啊。失明很麻烦,怕砍错位置干脆多剁了几个地方。”   祈秋为什么老用有色眼镜看他,能不能自己反省一下?(指指点点.jpg)   “你真的在上个副本结束当天就开始新游戏了,我都没抱太大希望来游戏碰运气。”许渊庆幸又开心。   祈秋:“……什么?”   许渊是为了找Q小姐才提前进了游戏?那她提前来的意义是什么?!   “他预判了我的预判。”祈秋咬牙切齿,“这回合是我的败北。”   早知道她就老老实实在家赶稿半个月,何苦沦落至此!   催稿夺命赵女士:笑死,叫你咕咕咕,遭报应了吧。   “你今天没穿斗篷。”许渊抬手在祈秋周围虚抓了一把,“兜帽呢?也没戴?”   “没有。”祈秋望着许渊空荡荡的黑色瞳孔,“别想太多,我只是改成了戴口罩。”   “露出眼睛和连头发丝都不露给人看是两个概念。”许渊一脸遗憾,“为什么这轮我失去的是眼睛。”   如果你失去的不是眼睛,口罩断开的瞬间你人就没了知道吗?   “别人都可以看,只有我不行,明明我们才是相亲相爱好队友。”许渊一副受伤的表情,假的可怕。   “如果有得选,我相信他们宁可瞎了。”为确保马甲的万无一失,祈秋用百目女的精神污染模糊了输液大厅所有玩家的记忆,但凡他们试图回想祈秋的样貌,只能看到一张模糊的人脸和无数只让人深夜惨叫的赤色眼珠,san值狂掉。   “为什么?”许渊好奇地问,“你长得很不堪入目吗?”   祈秋:“你不说话会死吗?”   许渊:“生气了?那我们打一场吧。”   “想得美。”祈秋抓住许渊冷不丁伸向她脸颊的手,“你当了几天盲人,来学别人摸象。”   “好奇心如果可以管住,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九命猫的传说。”   许渊也不为自己辩解,任祈秋把他的手甩开:“就是因为老是看不到,才好奇得抓心挠肺。让我看一眼,我不就失去兴趣了么。”   祈秋:不,我预感那时候你会烦人得让我想死。   “来聊点正经事。”祈秋说,“我等会儿要去找本院劳模庸医张医生聊你的病情。依照我对庸医的浅薄了解,他可能在体检、开药、打针、做手术里选一项作为你今天的日程安排。提前问问,你喜欢哪一项?”   许渊:“手术,我可以拖着剖开一半的肠子把张医生宰掉。”   “我会考虑的。”祈秋在手术上画了个大大的叉,决定废除民主选拔,选择统治阶级专.制制度。   走廊外传来滋滋的广播音响:“请各位护士前往医生办公室,开始今天的治疗任务。请各位护士……”   广播一连播报了三遍,祈秋抱起病历,在病床边的抽屉里翻出新口罩戴上。   “我也想去。”许渊把脑袋凑过来,因看不见而失去焦点的眼睛褪去往日的肆意妄为,反而显出几分狗狗一样的可怜可爱,“带我一起去。”   “可以。”祈秋不假思索,“只要你能再找一套护士服穿上。”   想到耳边连绵不绝的高跟鞋脚步声,许渊瞬间放弃,把脑袋原路缩回去:“不了,我乖乖在房间里等你回来。”   “又不是没有穿过。”祈秋说,“伪装安娜的时候我看你挺开心的。”   许渊回忆起祈秋给他们俩编织的一系列羞耻台词,犀利指出:“明明你更乐在其中。”   就算是祈秋也很少能拿到豪门继承人和他的小妈这种集禁忌狗血推理于一体的剧本,没忍住多加了一点戏也是人之常情。   KO掉好奇心旺盛的多动症队友,祈秋敲响劳模庸医张医生的办公室大门。   张医生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他先是友好地对祈秋点点头,接着便耐心地等待起来。   医生不着急,护士又什么好着急的,祈秋也很耐心地陪他等。   等了十分钟又十分钟,张医生面露不解:“066护士,难道只有你听到了广播,你的同事们为什么不过来?”   “大概是因为我没有同事。”祈秋含蓄地回答,“应聘竞争太过激烈,填满了我院病床,入住率空前绝后。”   集合是发布给玩家的任务,张医生猜测除了祈秋外没有玩家保住自己护士的初始身份,很符合他预期的结果,男人脸上的笑意愈发温和。   “我明白了。”他亲切地说,“欢迎你066护士,我希望你完全服从我与护士长的命令——如果你不想丢掉工作,沦落到病人中去的话。”   露骨的恶意撕破温和的外皮。张医生知道,眼前的女生刚刚巡视完病房,她的内心一定还残存着对那些怪异可怖的躯体的恐惧,无比惧怕自己成为苟延残喘的一员。   以前的玩家都是如此,越是恐惧越是听话,哪怕命令他们对同为玩家的病人下手,命令他们惨无人道地折磨同类,他们也会在恐惧的驱使下麻木服从。   张医生最喜欢玩家一边催眠自己是被逼迫的,一边手指颤抖地拿起刀割下曾经同伴的血肉,良心一点点泯灭殆尽。   他会让服从性高的玩家活着离开副本,让他亲自催熟的魔鬼在游戏里大放异彩。   作为罪恶的导师,没有比这更让他有成就感的事情了。   在自己的副本里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劳模庸医,在别人的副本里他却是无处不在的传说,何等美妙!   张医生陶醉地吸了口气,振作精神要来教一教这轮游戏唯一的学生。   一身护士装的女生奇怪又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不等张医生解读她的情绪,女生一脸恍然大悟,用理解的声音说:“原来张医生你不识字,难怪病历写得像鬼画符。”   “我不识字?”张医生维持儒雅的笑容,语气转冷,“没礼貌的孩子。”   “你识字?”祈秋立刻改口,“哦,我误会了,原来你是个瞎子。”   “医者不自医,我推荐张医生办个住院手术,在我院五楼三区535病房就医。”   祈秋企图卖出安利:“选2号床3号床和4号床有免费的陪.睡.服务。虽然床单稍稍有一点湿,但大部分血已经干了,室友十分热情好客,定让你宾至如归坟头永眠。”   许渊一个人住大病房多孤独寂寞冷,给他找个新室友他肯定开开心心磨着刀来迎接张医生。   “你到底想说什么?”张医生阴冷地问。   “想说我衣服上那么大个工牌,你却视而不见。”祈秋敲了敲写有“护士长”几个大字的工牌。   “作为本院唯二的员工之一,很高兴认识你,张医生。”   “前护士长不会来了。”祈秋单手托腮,语带笑意,“她非常满意我这位继任者,主动退位让贤,我将在心中永远铭记她的音容笑貌。”   “前护士长走前心心念念全是张医生。”祈秋友好地问,“你想去陪她吗?车票我买,送你上路。”   【警告!禁止玩家做出违反身份规则的行为!】   冷冰冰的声音回荡在脑海,系统第一次对祈秋发出了警告。   “也对,在职场上不能对同事太不友好。”祈秋自言自语,转而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你太思念前护士长,整日以泪洗面。怀念不如相见,送你上路是我一片好心,你可以理解吧?”   系统的警告声张医生也听见了,不等他露出“我背后有人”的得意笑容,又被祈秋迎头痛击。   这回系统没吱声,大概是因为祈秋的遣词造句确实友好又和谐,满满都是对同事的人文关怀。   “理解,我们互相理解。”张医生皮笑肉不笑,“作为一名优秀的医生,我针对不同病人的病情为他们设计治疗方案,也充分尊重患者的想法,但有一对病人,一直让我非常头疼。”   用“一对”来形容的患者,病历上只有一个案例。   四楼二区424病房,B某与C某,一对不知为何深夜互殴的怨种同乡。在疯狂扯头花猴子偷桃的过程中打翻了一箱批发回家的502胶水,B左半边大腿和手臂和C右半边大腿和手臂亲密无间地黏在一起,无视主人的意愿死活不肯分离,最终双双入院。   张医生在经过一系列令他们情况更糟的紧急治疗后,告诉他们:没救了,砍了吧。你们谁选择断腿,谁选择断手?   B和C异口同声,希望对方断腿又断手。   “安抚病人情绪是护士长的工作。”张医生恶意满满地把祈秋领到战况焦灼的病房,“我的好同事,你来替他们做决定。”   躺在加大号病床上还不忘互相殴打的B和C停下动作,鼓胀的眼珠聚焦到祈秋脸上。   424病房阴暗潮湿,1号床闭目养神的老人身上长满颜色艳丽的蘑菇,2号床用剪刀挖去娃娃五官的小女孩半张脸被腥臭的鱼鳞覆盖,3号床与4号床拼在一起,B和C手脚如拧成结的蚯蚓,被子边缘散落细细的泥土。   潮湿闷热的积水没过高跟鞋一半的鞋跟,祈秋自自然然站在病床边问张医生:“我必须同时满足他们两位的要求?”   “是的。”张医生叹息地看着病床上的两人,“我一直希望他们能够和解,可惜,唉。”   他装模做样拿出手绢擦了擦眼泪:“请吧护士长,请替他们做出谁也说不出怨言的选择,我今天必须开始他们的手术。”   “这不是很简单一件事吗?”   祈秋问B:“你的愿望是什么?”   B:“我希望砍断C的右手和右腿,让我们分开。”   祈秋又问C:“你的愿望是什么?”   C:“我希望砍断B的左手和左腿,让我们分开。”   “瞧,你们的愿望完全不冲突。”祈秋干干脆脆一拍手,“把两个人的手脚都砍掉,不就皆大欢喜了?”   作者有话说:   祈秋:请叫我端水大师 第30章 转职的第三十天   贿赂   隔壁病房传来惨绝人寰的杀猪声。   很难形容具体的情绪,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后悔竟然降生在此等恐怖的世界,只恨没把自己扼杀在胎盘里, 为什么要来人间活活受苦, 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很哲学, 很超脱。   李罗英屏气凝神,手掌紧紧捂住嘴巴, 直到耳畔诡异的咯吱声渐渐停歇,她才张大嘴巴吸入一口空气。   “咳咳咳!”   呼吸没有错,错的是竟敢对环境恶劣程度抱有不切实际幻想的天真人类。   发霉的闷臭和刺鼻的消毒水双重夹击,李罗英一下呛住, 她痛苦地拍了几下胸口,鼻腔酸痛:“水……给我点水!”   “要等到中午才有。”临床的病友轻轻地说。   李罗英隔壁躺着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女,单薄得像一张纸,皮肤凹陷在骨头里, 仿佛一具披着皮的骷髅。   “这里的水阀只有中午会出水。”少女慢慢悠悠地说, 脑袋歪向李罗英。   她的脸不足巴掌大小,眼睛足足占去一半,空洞的瞳仁倒映李罗英青白的脸色。   李罗英顾不上被呛的难受感, 她艰难地看向少女畸形的身体, 不祥的预感一阵阵涌来。   连水都是限量限购资源, 这破医院难道不管饭?   “听张医生说今天有新病友入住,我好开心。”临床的少女缓慢地从床上爬起来, 瘦得脱了相的手伸向李罗英。   “每天一口, 你能吃很久呢。”她扬起笑脸, 弯刀似的弧度挂在皮肤松松垮垮的脸上, 分外恐怖。   “我不贪心, 一节指骨就好,只要给我一节指骨就好。”   少女神经质地呢喃,李罗英对面病床上瘦得只剩骨头的青年如梦初醒,晃晃悠悠朝她走来。   口水打湿下青年的半张脸,他的眼神涣散而狂热。   李罗英见过真正的丧尸,那些丑陋的怪物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獠牙滴涎要来撕扯她的血肉。   她以为失去理智的丧尸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却没想过眼前能自然和她对话、看上去清醒又正常的人才是真正的恐怖。   “你知道饥饿吗?”瘦成骷髅的少女挠了挠起皱的皮肤,梦呓地说:“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疼啊,疼啊,着火的针往牙缝里直扎。水管插在喉咙往肚子灌,灌得肚皮炸开,还是饿。我喜欢吃墙皮,用指尖一点点挠,挠下来的粉掉在地上,拿舌头舔。”   她的病床边,靠近床头的墙面上有无数指甲抠出的印记,一层又一层。   “你也会感受到的。”干枯的手抓向李罗英,“这里的每个病人都……”   “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她。   李罗英惊魂未定,反锁的房门咔咔作响,门外的人用钥匙开锁,推门而入。   面容遮在口罩后的护士长摁亮病房的灯,笔尖敲了敲记事本厚实的书壳,公事公办地问:“医生晨访,今天有没有主动申请手术的病人?”   明亮的灯光洒满房间,李罗英恍惚看见大朵大朵溅开的红色花朵在雪白上盛开,娇艳欲滴。   细看才发现,几个小时前衣服还干干净净铅尘不染的护士长换了身当下时髦的晕染布料,勤奋工作之余不忘追赶潮流第一线。   李罗英:不不不什么时尚!我脑子有病吗!   联想隔壁持续数秒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惨叫声,李罗英完全理解了祈秋口中“申请手术”的定义。   “423的病人一直很配合治疗。”祈秋身后,张医生跟着走进来。   他满意地看看骷髅少女和病弱青年,对祈秋说:“不愧是本院最受欢迎的节食疗法。身体的病痛来自外界的污染,只有拒绝污染的摄入,用纯粹的清水不断洗涤身躯,疾病才会远离。”   “我们每天只在中午为病人提供清水。”张医生拧开水龙头,滴水未出,“新来的病人往往无法理解我院超前的治疗理念。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好,却连一面锦旗都收不到,心寒。”   李罗英:意图把人活活饿死还想收锦旗,你怎么那么能呢?   她心里腹诽嘴上却不敢说话。穿白大褂的医生进屋后骷髅少女与病弱青年垂头垂脑地躺回病床上,李罗英能听到少女一下又一下按捺不住的磨牙声,指甲滋啦滋啦抠着墙面。   她心里一定非常怨恨。   想吃掉自己的人满心愤懑,李罗英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按照副本欺软怕硬的铁规则,待医生走后少女一定会将满腔怒火转为旺盛的食欲,把李罗英啃到骨头渣都吸干。   自救!她必须自救!   想想现在能救她的人还剩下谁?想想有什么可以打动别人的东西?比起缺胳膊少腿的玩家,她好歹是个全乎人,一定有什么是她可以做的!   “护士长。”李罗英壮着胆子向祈秋走近一步,她记得无数只血色眼珠,记得眼前人诡谲的恐怖,但这个人自称是玩家不是吗?她并没有伤害过他们不是吗?   “有任何事,是我可以帮忙的吗?”李罗英嗓音打颤,“只有你一位护士,会不会忙不过来?我什么都可以做!”   【触发隐藏任务:医患一家亲】   【忙碌的护士长一个人照看整栋病院大楼,看不过去的你决定替她分担工作,做一位贴心的好病人。】   【任务奖励:一块粗糙的口粮】   意料之外的声音出现在脑海中,李罗英顿时一个激灵,鸡皮疙瘩爬满后背。   副本果然还是管饭的!粗不粗糙有什么要紧,如果有人愿意分她一半苹果皮,她愿意把人拱在莲花台上敬香。   祈秋也听到了隐藏任务的提示音。   【触发隐藏任务:忙不过来的护士长】   【忙碌的你感到力不从心,你决定把未完成的工作分出一件交给听话的病人完成。】   【仅限一项工作,视工作难度决定病人人数。】   祈秋在查房的时候就发现了,每间病房最多只有一位玩家,1v3,像许渊一样被剥夺某个器官的玩家不在少数,稳拿团欺的剧本。   不是人人都能盲杀三病友为自己争取舒适单人间,大多数玩家和李罗英一样正艰难抵抗病友的热情,试图保住自己的指骨、大腿肉和脸颊肉。   祈秋发布的任务说不定能救谁一命。   捞一个也是捞,捞一群也是捞,祈秋想了想自己现在有哪些工作。   查房——需要极佳的视力和超绝的反应速度,无论门后的病人是肚子上长了张嘴还是脖子上长了张脸都要面不改色点名打勾,必要时采用一些物理治疗法手动让他们冷静。   问诊——陪伴表里不一的张医生随机挑选几个幸运患者把人治死,治疗方法包括但不限于放血疗法电击疗法杀生疗法等超前手段,是需要从业经验的技术活。   剩下的诸如解决患者间的纠纷、替他们做出皆大欢喜的两全选择等工作,都不太容易上手,死亡率高居不下。   “什么工作会被系统判定非常危险,但其实不至于死人?”祈秋陷入沉思。   一道灵光闪过,打破思维的迷障。   有了!她知道一个任务,绝对会被系统判为超高危。   “张医生。”祈秋礼貌询问资深同事,“假如有一个病人,他生性残暴,凶残冷酷,于入院当天一言不合肢解想与他友好相处的病友,只因他想交一张病床的医药费独享四人间。其暴行令人发指,恐吓前护士长,恶意抢夺医院财产,破坏公物,无恶不作。”   “最令人发指的是,他竟然意图将三位病友的尸体留下陪.睡,自言病房太黑太冷清,要有人陪伴才睡的安心。”   祈秋问:“你觉得在他的魔爪下抢回三位无辜惨死的病人尸体并换好病床床单,是不是一份充满挑战的工作?”   太是了。   怎么能不是!   听的李罗英心惊胆战,一时竟不知道祈秋是要救她还是要害她。   张医生细细琢磨,祈秋说的每个字好像都对,连起来看也没什么问题,但他怎么老觉得不对劲呢?   “你想把这份工作分担出去吗?”张医生点点头,“我看看,根据工作难度我允许你带……”   张医生一愣,怀疑地在脑内又听了一遍系统判定的答案。   “你可以带走整栋楼一半的病人。”男人迷茫地说,“对,一半的病人。”   系统判定,人数达到这个地步,才有病人生还的可能性。   五楼三区的病人,不是个瞎子吗?   祈秋:他要没瞎,整栋楼的人填上都不够用。   事情顺利得超乎祈秋最好的预期,感谢许渊,感谢她人间凶残的塑料队友,在未曾设想的道路上开辟了新业务。   一个个玩家像被包工头挑中的幸运小工排着队跟在祈老板身后,迷茫无促像跟着妈妈下池塘的小鸭子。   妈妈冷酷话不多,气不喘踩着高跟鞋上五楼,身后拿着扫帚、拖把、毛刷和换洗床单的玩家期期艾艾凑到535病房门口。   盘腿坐在病床上等祈秋回来等无聊到揪床单玩的许渊:???   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和因爬楼气喘不已的呼吸声混杂,有男有女,人数多到可疑。   许渊有些疑惑,唇边自然挂上笑容。   他大多数时候都在笑,提刀时笑意最深,对将死之人呢喃吐露的亲昵语句胜似爱语,令人毛骨悚然。   并非虚假的笑意,他打心底为此愉快。   闹腾的声音在门口止住,清晰的足音越过吵嚷的嘈杂停在许渊面前。   许渊仰起头看祈秋,瞳孔空荡荡映出她的脸。   他唇角弯弯,看不出心情好坏:“你带那么多人来干嘛?送给我杀?”   开口危险发言,怪不得系统干干脆脆给任务划分到高危级,一点都不掺水。   “一大半是缺胳膊少腿的玩家。”祈秋说,“你好意思欺负人家?”   听到是玩家,许渊兴致消了一半,无趣地撇撇嘴。   他对可以随便杀的大小BOSS热情似火,对玩家那叫一个冷淡,态度天差地别。   “我也是病人。”许渊撑开眼皮给祈秋看,“我好意思。”   失去聚焦的眼睛缺少神采,平日里早早坐不住拿刀四处挑事的人百无聊赖呆在病房里,说话时不自觉舔了舔干涩的唇角。   他是不是想喝水?祈秋正要拿起床头空置的纸杯,抬起的手凝滞在半空中。   水在中午才有,食物连影都见不到。跟着她走的玩家寄希望于任务奖励的口粮,而许渊……   他同样收到了隐藏任务的提示音。   是其他玩家告诉祈秋的,他们在病房和病友你死我活的时候统一收到系统播报。   “当时吓死了,心想我们去哪里找护士长抢任务,谁知道居然人人有份。”他们庆幸不已,“至少今天命保住了,谢谢谢谢!”   祈秋替他们找到了能让最多人参与进来的任务,只有一位玩家注定不可能参与。   许渊本人。   他在祈秋带着一大群人来535病房时大概已经猜出了真相。   既不发问也不质疑,自己的处境漠不关心,玩家的来意只字不提,笑嘻嘻和祈秋你来我往打嘴仗,偶尔侧头偏向玩家聚集的方向,又在意识到什么也看不见后悻悻扭头。   李罗英拉开2号床紧闭的床帘,她早在闻到血腥味的时候做足心理准备,还是险些当场脚软,脸色僵硬地开始打扫。   “太黑了,能不能开个灯?”拿着拖把的玩家问。   开灯眼睛会很痛。许渊抓了抓头发,没说话。   他不认为失明是他的弱点,却也不想把缺陷堂而皇之翻出来给人看。   “开灯起码要吓晕过去一大排人。”祈秋言简意赅地说,“看不见比看得见好,不信你凑近瞧瞧。”   说要开灯的人下意识往床帘里看了一眼,顿时没了声。   再没人敢在凶杀现场说话,全都闭嘴卖力干活,吭吭哧哧为一口口粮劳心劳力。   Q小姐像个劳工,许渊悄悄地想。   很黑心很黑心的包工头,领着一群不用她花钱雇佣的免费劳动力来最可怕工作压力最大的地方劳作。劳动力们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干活,她抱臂一言不发地在旁边看着,眼神扫过之处无人胆敢摸鱼。   “Q小姐是黑心包工头,干活的是劳动力,那我是什么?”许渊琢磨。   劳动力们干的活是为他干的,他无事一身轻呆在床上悠哉围观,所以许渊是——   被黑心资本家包养的懒惰小白脸。   好新鲜的人设,他从来没有拿过这么有意思的剧本!   把最后一块不能细究的血块塞进黑塑料袋,李罗英长舒一口气。   压力太大了,黑暗暗的房间,埋头干活不说话的陌生人,衣服上血染得洗不掉的护士长安安静静看着他们,坐在她身边的青年笑脸无害,李罗英却记得他的模样。   大大小小的黑塑料袋被搬出去扔掉,离开昏暗压抑的535病房,李罗英旁边的玩家小声说:“我们好像集体作案毁尸灭迹啊……”   李罗英忍不住疯狂点头:真的好像啊!   人生多出一份旁人也许一辈子都体验不到的经历,心情怎么那么复杂呢?   吵闹的房间恢复宁静,伴随滴答一声,未拧紧的水龙头淅淅沥沥淌下几缕清水。   许渊闻声偏头,轻微的风擦过他的身侧,祈秋从病床边走过,把纸杯凑到水龙头下方。   她接了半杯清水,回来送到许渊手边。   “真贴心。”许渊接过纸杯,仰头灌了一大口,问她:“对残疾队友的优待?”   才不是。   祈秋演小白花的时候不比许渊柔弱多了?弱者在求生游戏中得不到任何优待,祈秋完全接受这个事实,无论对人还是对己。   她只是……只是想到如果角色调换,小废物啾啾双目失明,许渊大概会直接把水喂到她嘴边。   “你肚子饿吗?”祈秋给许渊接了第二杯水,在他咕噜噜往嘴里灌时冷不丁问。   “饿。”许渊诚实地说,“今天是我在这儿呆的第二天,刚喝到第一口水。”   “昨天想喝水的时候已经错过中午了。”他摊摊手,“我的病友一点儿都没有主动告知关键情报的念头,不够意思。”   祈秋:“中午他们还活着?”   许渊:“没有,上午七八点就没了。”   那你还怪人家不告诉你?到底是谁的错?   “我没有食物。”祈秋把空纸杯放在床头柜上,“我也饿。”   许渊没理解祈秋的意思,饿了对他说有什么意义?他努力想了想,试探地问:“那,我给你咬一口?”   “可以是可以,但我也好饿。”许渊用商量的口吻问,“我能不能先吃你两口,再让你咬一口?”   他数学学得可真好,祈秋不夸都不行。   “我是指,身为从早上开始工作一刻也没有停歇的兢兢业业勤奋护士长,我竟然没有午饭吃,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完全不合理,没有员工餐补的公司是没有价值的公司,不给员工造食堂的老板是不合格的老板,是要被祈秋抓起来煮火锅的。   “我去找张医生讨个说法。”祈秋站起身,“如果他一味无意义地抵抗,我把他拖回来给你咬。”   Q小姐大方倒是挺大方的,许渊神色古怪的想了半天,决定婉拒。   能不能吃先不提,一想到对象是张医生,许渊一点儿下口的欲.望都没有,只剩满满的反胃感。   “就算快要死了,吃东西我也想挑好吃的吃。”许渊伸了个懒腰,听脚步声逐渐消失在楼层尾端。   祈秋在办公室门口堵到了张医生。   这位劳模庸医白大褂干干净净,祈秋轻轻瞥了眼他黑色的裤脚,那里有一块颜色稍深的布料。   祈秋看了看自己身上泼墨画似的护士装,她好像没有立场指责张医生不注意个人形象。   既然找不到借口威胁他不给饭吃就把他做掉,干脆不找借口,直接上手好了。   “中午了,张医生。”祈秋友好地说,“你饿吗?”   张医生:我不饿。   他的眼睛这么说,但他的求生欲有别的意见。   “现在还不是吃饭的时间。”张医生委婉地说,“你忘了?医院食堂午夜十二点开门。”   真·深夜食堂。   祈秋:“可病人是中午十二点开饭。”如果清水也算饭的话。   何况祈秋根本没在这栋楼里找到食堂,一楼是输液大厅兼医生办公室,二楼到五楼都是住院部,食堂在哪个阴间等着她欢迎光临?   闻言,医生面色有一瞬间变得古怪。   “中午不拿水给他们清清肠子,晚上食堂怎么做饭?”他的声音几不可闻。   儒雅温和的男人很快噤声,他越过祈秋想离开,新来的护士长却牢牢堵死办公室的门,一副我现在饿得心情暴躁要随机抓个人烧烤你猜猜谁是幸运小宝贝的表情。   张医生斟酌片刻,不情不愿地把口袋摸了个遍。   “这是前一批护士留下的。”张医生把一块拇指大小的巧克力递给祈秋,“前一批只合格了一个小姑娘,她无论怎样都吃不惯食堂的美味,不晓得从哪里搞来了这种垃圾食品,不像话。”   丁点儿大的巧克力,一口能含化,看断切面是从一块整个巧克力上掰下来的。   祈秋几乎能想象巧克力的前主人经历了什么,她幸运又不幸的通过了第一天的护士考核,战战兢兢在前护士长和张医生手下极限求生,饿了一天肚子后被两人带去午夜开放的食堂。   她具体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祈秋不得而知,这块巧克力大概是那位玩家的救命稻草,每天珍惜地掰一小块放进嘴里,直到熬过求生时间。   不,大概没熬过去,否则最后一点余粮不会在张医生手里。   祈秋拿着巧克力回到五楼。   实在是太小一点儿了,连再掰成两半都困难得要命。   祈秋是真的饿,她套上马甲后体力和耐力虽然比小白花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但肠胃还是那副娇娇气气的玻璃胃,饿不得冷不得。   巧克力小小一块,热量对她而言刚刚好,给许渊吃也吃不饱,最多当个安慰。   况且他如今行动受限,不如干脆躺在床上开启节能模式,等祈秋通关带他躺赢,不也美滋滋?   “你回来啦?”听到脚步声停在门口,许渊抬头看向门口。   明明什么也看不到,他依然很高兴地笑起来。   “医院的食堂午夜十二点开门。”祈秋走到病床边,“张医生没赖账,我不好把他拖回来给你咬。”   “谁想吃他。”许渊嫌弃地皱脸,“我宁可饿到午夜去吃大餐。”   大餐?祈秋对深夜食堂的菜色不抱希望,否则游戏怎么会把“粗糙的口粮”当作隐藏任务的奖励,连张道具卡都不给?   许渊心里也知道游戏的毫无下限,脸色恹恹地抱着枕头发呆。   他现在只能发呆,看也看不见,体力随饥饿一点点消耗,等熬到午夜拼出一道转机。   “我不想在护士长的房间午休。”祈秋突然说,“能把床位分一半给我吗?”   “旁边不是有三个空床?”许渊一边说,一边往里头挪了挪,空出一半位置。   “你愿意睡躺过尸体的床?”祈秋问惨案的真凶。   “可以啊。”许渊满不在乎地说,“我又不怕手下败将来索命,我很欢迎他们来找我玩。”   祈秋:然后再死一次是吗?   她在床边坐下来。祈秋只占了病床很少一点儿位置,但许渊答应分她一半就是一半,相当信守承诺地只在自己的地盘上折腾。   让祈秋想起她第一次被许渊半推半绑一起行动的时候,也是两个人分酒店房间里的一张床。   不要看许渊现在一副很规矩的样子,他睡姿很差的,保管一觉醒来祈秋又在掉下床的边缘试探,在边边角角艰难困觉。   “说好的一半。”祈秋用手指在床上划出一道线。   床面在她的指尖凹陷下去,许渊把手覆在床上,触感传递大脑勾勒栩栩如生的景像:一片黑暗的房间,离他半只手臂距离的人探身划线,指甲划过床单沙沙地响。   许渊顺着直觉在床上划了一道,新的划痕恰恰好压着上一道而过:“这里,对吧?OK。”   “谢了。”   一块甜腻的微微融化的巧克力被塞进许渊嘴中。   浓郁的甜香在唇齿间蔓延,饥饿了一天一夜的胃因高热量的摄入得到抚慰,喉咙里淌下柔滑的蜜浆。   按在许渊唇上的手指一触即离,融化的巧克力酱留在他唇角,被舌尖一点儿不剩的卷走。   祈秋吮净指腹残留的巧克力,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自然然地开口。   “贿赂。”   “吃了我的东西,可别睡到一半又来抢地盘。”   作者有话说:   其他三张床:是我们不配,告辞(抱拳.jpg) 第31章 转职第三十一天   好心当作驴肝肺   午间总是格外安静。   许渊面朝墙壁侧躺着, 眼睛睁开又闭上。睁眼闭眼皆是一片漆黑,时常让他混淆错觉,怀疑自己是不是困在某个鬼打墙的梦里没走出去。   巧克力味的鬼打墙?许渊咂咂嘴, 一定是位慷概又大方的好心鬼小姐。   和他隔着一条楚河汉界午休的人安静到仿佛不存在, 呼吸比平时更浅, 许渊要很仔细很仔细地听才能捕捉到些许动静,一度让他产生Q小姐不会睡着睡着人就没了吧的可疑念头。   应该是背对着他的, 后背不设防地暴露在他面前,从后颈到脊椎,触手可及。   许渊对着墙壁虚张手掌,想象一寸寸摸索下来时丈量的距离。   割开后血液飞溅的筋脉, 比别处稍脆的骨头,有几个不错的致命点可以圈起来,如果能碰触到,她会给出怎样的反击?   “量不准确。”许渊遗憾地想, 宽大的斗篷把Q小姐遮得严严实实, 他摸不准她骨骼的线条,只知道斗篷下的人意外纤细却拥有漂亮的力量。   许渊睡不着,无所事事发呆半天, 玩心渐渐占据上风, 搞事之心蠢蠢欲动。   片刻后, 一只由食指和中指假扮的两脚小人溜溜达达走到床铺分界线的边缘。   它一只脚踩地,一只脚抬起, 浮夸地在分界线上空指指点点试探。空气墙没拦住小人前进的步伐, 它满意地来回踱了两下步子, 胆大包天迈出越界第一步。   香甜浓郁的巧克力味贿赂在喉咙中余味未散, 小人一副我只是来串一串门可没有打算抢你地盘的无辜神态, 昂首挺胸向前走。   指挥它的人暂时是个瞎子,手指小人寻思反正自己也没有脸,撞到障碍物也撞不坏鼻子,愈发随性胡来。   直到一条冰冷的河流挡住小人的去路。   “咦?”许渊勾了勾食指——小人的前腿,它踩中的竟然不是单纯的河流,而是一条漩涡型的沼泽,冰冷的云丝缠住小人的腿,大有一副给你扯下来的架势。   许渊上辈子八成是个好奇心旺盛的猫科动物,受不了毛线团的诱惑。小人献祭了前腿食指,又自投罗网后腿中指,咿呀咿呀吞没在缠人的沼泽中。   “哇!”许渊惊叹出声,他捏了捏祈秋的黑发,百思不得其解,“你是怎么让头发成精的?也教教我。”   祈秋早就发现许渊在她背后东一下西一下的搞事情。   她睁开毫无睡意的双眸,一半的黑发吞没许渊擅自入境的小人,一半黑发在空中扬起,随时准备拿下旁边这个登徒子。   “首先你要留一头长发及腰的青丝。”祈秋翻过身挑了挑缠成一团的黑发,试图让它们分开,“等留好之后我再教你下一步。”   许渊:“你歧视短发。”   祈秋:“我歧视你。”   长发有长发的好处,也有长发的麻烦。   “你真的在解吗?我怎么觉得你打成了死结?”失明患者许渊企图帮倒忙,未果,被祈秋冷酷拍开手:走开,不许质疑她的努力。   细长的发丝勒进指腹,越勒越深,许渊勾了勾指尖,仿佛听到血管艰难的喘息声。   Q小姐真是好危险一人,睡梦中头发也能杀人,绝了。   许渊抬起手,虚幻的长刀在他掌心凝成实体。   许渊把刀递到祈秋面前,坦然诚恳地望着她:快刀斩乱麻,不如牺牲你两根头发,放我一条活路。   “给我死心,我不可能剪头发。”每一根头发都是祈秋不屈的尊严,她绝不屈服。剪头发是不可能剪头发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祈秋:“实在不行只能你忍痛断两根手指,我去424病房借胶水看能不能黏上。”   许渊夸她:“Q小姐才上岗第一天,已经成了一位好了不起的庸医,厉害,厉害。”   胡说,祈秋的医术可是得到了424病房两位难缠患者的一致好评,手术完成后他们感动得都哭了,不信你去问。   在祈秋的不懈努力之下,缠绕在许渊指腹的长发缓缓抽离,温吞地落回她肩头。   许渊摸了摸手指上细细的勒痕,一圈又一圈的刻纹如水波荡开。   像涟漪,也像指环。   旁边的人又翻了个身,似乎想继续小憩。黑发散落在床单上,恰恰停留在分界线边缘。   许渊摸到一点儿发尾,在指腹捻了捻,不等Q小姐坏脾气的长发再次发威,他突然开口:“我收到了下午的治疗方案。”   悉悉簌簌一阵翻身的动静,许渊捏在手里的长发被人扯了回去,祈秋问道:“系统发布的新任务?”   “对,它要我去参加一个康复训练。”许渊复述脑海内的提示音,“是怎么个康复法?”   许渊望向博学的护士长,护士长回以不学无术的对视。   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张医生呢?   “失明,顾名思义,是被剥夺了感知光明能力的疾病。”   张医生微笑解释:“为了让病人能够重新看到光明,他们必须经过长久的训练,捕捉光,感知光,将光送到眼中的世界。”   张医生带着祈秋来到一扇门前,介绍道:“这里是五楼三区病人专用的康复治疗室入口,出口在另一边走廊。你只需要把病人全部赶进去,下午的工作就可以结束了。”   康复治疗室的大门关得严严实实,两扇门之间只有一丝极细的缝隙,耀眼到能让眼珠疼到灼烧的白光透过门缝,祈秋下意识移开视线。   她浅浅瞥了一点,闭上眼后迷离的光斑在视网膜上挥之不去,仿佛熬夜通宵后在床上爆睡,突然有人一把拉开房间床帘,正午太阳直射进溢满泪水的眼睛,难受得想杀人。   这是康复治疗室?谋杀治疗室都配不上它的布置,光明神来了都直呼眼瞎。   康复治疗室的光让祈秋想到她的一个马甲。   在祈秋漫长的逃生游戏最佳优秀员工职业生涯中,有一个设定是盲女的副本BOSS对她来说印象很深。   盲女常年生活在纯粹的黑暗中,她居住的房间修建有长长的屋檐和封死的窗户,不许一丝光芒落入屋中,哪怕是烛火的光明都让她双眼疼痛难耐。   副本剧情中,玩家是无意间在附近迷路被盲女收留回家的客人。“请小心些脚下,愿你们见到黑暗如同见到自己的家。”盲女温和地说。   盲女的家伸手不见五指,玩家受不了这样黑暗压抑的环境,忍不住点燃烛台上积灰的蜡烛。   烛光照亮了小屋,也照亮了滚落满地的眼珠与捂着眼睛疼痛哀嚎的盲女。她捂住淌下血泪的眼睛,憎恨地盯向不守规矩的客人。   副本从这里正式开始,前面是强制剧情,被迫为自己点蜡的玩家只得发出尖叫鸡一样的惨叫,开始本轮游戏的绝望奔逃。   这个副本设计恶意最大的地方在于,光明的确是盲女的弱点,她一看到光就眼睛疼止不住流下血泪。但是疼痛却是盲女的力量增幅buff,越疼她越凶下手越狠,一整个恶意循环。   祈秋想了想假如她把马甲从百目女换成盲女再和许渊一起进康复治疗室后的惨状,忍不住拍了拍走廊的墙壁。   张医生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要拍墙?”   祈秋回答道:“试试它容不容易塌。”   “你的担心是太多余的。”张医生很有经验地说,自信满满底气十足,“我在这所医院工作了这么多年,经手无数闹腾的病人,从来没听说过住院部大楼会塌。”   祈秋:上天正是派我来给你狂妄的自信一击重锤。   她没有理会张医生的自信发言,像挑西瓜一样换好几个角度拍了拍墙壁,这才重新返回五楼。   五楼三区只有许渊一位玩家,不得不说这是游戏系统对其他玩家的仁慈。   一踏进五楼三区的走廊,祈秋的任务面板上自动跳出一道进度条,初始进度:0/17.   一个区五个病房,一个病房四张床位。除了许渊是个对病友痛下杀手只为独享单人间的无慈悲孤狼玩家外,另外四个病房的NPC们感情不错,携手同舟相亲相爱。   具体表现为祈秋进入病房后,遇到的无比热情的四人份拥抱式集体谋杀。   两人抱手,两人抱腿,要把她五马分尸血淋淋分食。   祈秋非常感动病人们的团队精神:这是许渊一辈子也无法获得的良好品质!学学人家!NPC都比他有团队意识!   感念于病人们良好的室友关系,祈秋一视同仁折断四个人四对四肢,一家人整整齐齐去做康复训练。   “要做个体贴护士长工作辛苦的小乖乖病人,明白吗?”祈秋嘱咐被她捆成一团塞住嘴的531房间四位患者,“听到就吱一声。”   NPC:“唔唔唔!”   回应那么热情,一定都很期待康复训练,祈秋这就满足他们。   整个医院只有五楼三区的走廊没有安装白炽灯,为目盲的病人分割出一小块舒适区。   祈秋拖着531病房捆绑F4的成员到达三区与二区的交界线,越是临近走廊灯笼罩的范围,他们挣扎的幅度越激烈,大有和她拼个你死我活也绝不再上前一步的架势。   祈秋对NPC没有任何怜悯之心,对一分钟前还想把她扯碎吃掉的NPC更是一丝丝前同行的情谊都没有,但在看到病人们进入康复治疗室不到三分钟便了无声息,她心里还是生起了一股庸医害人的气愤。   该死的庸医,他知道把十六个死沉死沉的成年NPC从五楼拖到一楼有多重吗?让她在病房里直接把他们就地正法多么省事,何苦搞一出面子工程?   连个打下手的人都不给祈秋,纯纯体力劳动。更让人生气的是,这里明明是现代背景的游戏却连个手机都不发给医护人员,让祈秋失去了在微信步数排行榜上碾压朋友圈的绝好机会。   虽然她微信好友总共只有【猛男宋某】、【催稿夺命赵女士】、【煎饼果子微信点单记得备注】、【煲您满意煲仔饭20元起送】四个人,但如小白花这般天天垫底的体能废物也有换马甲傲视朋友圈的小小梦想。   祈秋没有加许渊的微信,虽然这人在分开后神乎其神用手机号码添加的方式向无辜又弱小的啾啾发来了好友申请,导致祈秋在网上搜了半天“如何保护个人隐私”、“查到是谁泄露我手机号后我杀了那个人是违法行为吗”、“想犯罪的时候喝几分甜的芒果多多能减缓杀意”。   她必须经过严肃思考且在接受她可能这辈子都无法攀登步数排行榜头名之后,再加许渊好友。   进度条逐渐填满,16/17.   535病房外,许渊倚着门框等了好一会儿。   “最后是我。”他对祈秋抬起一只手臂,“走吧护士长,争取让你今天成功早退。”   许渊单手扶住祈秋的肩膀。   这是他第一次在完全失明的状况下尝试长距离行走,不知道走廊多宽多窄,对每个转角每个台阶一无所知,陪伴他走这一段路的人并非交付姓名与信任的同伴,不过是个以代号相称、亦敌亦友的熟人。   许渊的脚步却很稳。   他的手松松搭在祈秋肩头,侧耳倾听每声脚步细微的差距,一级一级台阶踩下来。   “再往右一点,有个扶手。”祈秋问,“不扶着吗?”   “右手是握刀的手。”许渊计算好距离,迈出一步,“我数明白了,一层楼有12个台阶,对不对?”   “什么?”比许渊矮一个台阶的祈秋怔了怔,“可我数的是13个。”   许渊:“???”   他忍不住怀疑自己的数学水平,从下层楼开始又数了一遍:“是12个,一个多的都没有。”   “13.”祈秋一口咬定,“不信你再数。”   他们从五楼开始这段对话,一直下到一楼,许渊翻来覆去数了几层,怎么数都是12个台阶。   “一楼到了。”祈秋提醒说,“还有两条走廊的距离。”   “等会儿再去。”许渊拉住祈秋不让走,非把数学题给掰扯清楚,“你从哪里数出来的13?”   “医院的台阶当然是13个。”祈秋一本正经地说,“你不知道吗?踩到第13个台阶的人能遇见通往医院天台的门,推开那扇门你会看到无数个黑色的裹尸袋。那些裹尸袋中有一个写着你的名字,只要拉开它看看自己的尸体,就能知道你的死因。”   “第13个台阶是只有医护人员知道的秘密线索。”祈秋嘘了一声,“别让张医生知道我说漏了嘴。”   她说的无比认真,许渊差点就信了这是副本设定。   假如他年少无知的时候没有看过《鬼校七大怪谈》、《通往天国的第十三个台阶》这类夜游爱好者津津乐道的小说,许渊真的会被骗到。   “我也来告诉你一件事吧。”许渊笑起来,“我上高中的时候认识一个同学,她一直信誓旦旦说女生宿舍闹鬼,对好多同学说鬼一直缠着她不放,要害她,每天都说。直到有一天,她突然不说话了,别人怎么跟她搭话她都不张口,你知道为什么吗?”   祈秋:“为什么?”   “她啊,被鬼剪了舌头。”许渊靠近祈秋耳边,轻声细语地说:“因为像你一样——在骗鬼。”   祈秋轻轻啧了一声,没反驳这句指桑骂槐。   “费老大的劲给我讲冷笑话,不像你的作风。”许渊唔了一声,突然抬头看向走廊灯的位置。   他从五楼开始与祈秋聊“楼梯到底是12个台阶还是13个”的问题,虽然明知道自己看不见,许渊依然随着过往数东西的习惯低着头“看”向台阶。   他的眼睛在离开黑暗的病房后一直没怎么痛,许渊以为是他刻意没有看灯的结果,仔细琢磨才发觉不对。   隔壁四个病房的NPC被祈秋拖走时的鬼哭狼嚎他听得比谁都清楚。NPC又不是傻子,如果闭眼不看能解决问题,他们怎么会在走廊光下疼痛难耐?   游戏不会有这样明显的漏洞。五楼三区病人的弱点是眼睛畏光,哪怕拿棉被把脑袋整个包起来,只要在光笼罩的范围内,系统就能不讲理地让病人眼睛痛,没处讲理。   好比一个因果律,“光照”与“眼睛痛苦”之间的等号无视一切附加条件,解除的条件只有两个:要么把光灭了,要么,把眼睛挖了。   许渊的眼睛好端端呆在眼眶里,只可能是前者。   五楼三区的走廊没有灯,那里是全医院唯一没有灯的走廊。与可以选择开关灯的病房不同,走廊的灯没有开关,不分日夜照得墙壁熠熠如雪原泛白。   许渊松开搭在祈秋肩上的手,摸黑往左走了几步。   他手触到坚硬的墙壁,脚下嘎吱踩到玻璃碎片,在鞋底发出咔咔的碎裂声。   Q小姐一直带着他走在走廊正中央。   这不是合理的做法,为了防止失明人士突然摔倒,明明走在有可扶物的墙边是更省心的选择。   除非,有些垃圾被她清扫在墙边堆放,不方便人下脚。   比如说,灯泡的碎片。   “你为了我,砸了全医院的走廊灯?”许渊轻轻地问。   “想太多了。”讲故事讲了半天依然没糊弄过去的祈秋不太愉快地说:“只是出于使唤队友的利益最大化,稍微做了点多余的事情。”   一连四趟上下五楼搬运16个NPC的活儿全是祈秋一个人干的,她明明有可以拿来做苦力的塑料队友,狗游戏偏偏让仅有这么点用的队友连成为苦力的价值都失去,祈秋才不依。   砸个灯怎么了,没拆掉这个破医院是祈秋最后的仁慈。   “走路老实一点。”祈秋把不知为何沉迷踩玻璃碎片的许渊从墙边拎到走廊中央,戏演不下去她干脆也不演了,直截了当地说:   “走廊的灯好砸,康复治疗室里的灯我找不到。前十六个和你病因相同的病友都折在了那里,没有一个走到出口。”   她是真的发愁,扯着许渊的袖子边走边说,不靠谱的队友只是在笑,笑容灿烂得闪闪发光。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祈秋松开手,语调危险。   “一字不漏的洗耳恭听。”许渊指了指耳朵,示意自己态度端正。   祈秋:“那你还笑得出来?”   “因为真的很好笑。”许渊停顿了一下,他的脸上既有困惑又有真心实意的开心,“你明明知道,康复训练是我的任务。”   “你只需要把我送到门口,让我进去或者逼我进去。”许渊指指自己,“至于我会遭遇什么,怎么解决,根本是与你不相关的事情。”   “十六个NPC都在里头遭遇了可怕的事,该为此害怕的、发愁的、火烧眉毛的,全都应该是我。”   “你为什么要替我着急呢?”许渊轻轻地问,“我不明白。”   “不明白,但是很开心。”   黑暗中递到手边的水杯,唇齿间融化的巧克力糖,走廊里一盏盏碎裂的灯。   Q小姐不知不觉做了许多对她而言、对他而言都能称作多余的事情。   “我们两个既不是朋友,也不算熟人,只是偶然又偶然碰到的临时队友。你利用我,我利用你,很容易合作也很容易撕破脸,我们之间应该是这样的关系。”   所以,别担心。   相信自己看队友的眼光,相信他不会在没被你利用干净前死去。   “我不认为自己会死在这种副本。”许渊说,“太无趣了,如果要死我希望是更畅快的死法,比如和你同归于尽就非常美妙。”   康复治疗室的门在走廊尽头,门缝中隐约的白光照得许渊眼睛火烧一样疼。   他平平淡淡地撇开视线,语调随唇角一齐扬起:“好痛,是不是一进门我就死了啊?“   “这样一想还挺有意思。”许渊欢快地说,“无聊了一上午,总算来了点乐子。”   “我去玩啦。”他亲昵地说,“等会儿见。”   极度刺眼的光芒与愈演愈烈的疼痛指明进门的方位,许渊双手推开大门,猛然炸开的白光淹没他的身影,祈秋在亮如白昼的光晕中忍不住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门扉已然重新合拢。   任务进度条跳满最后一格,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在祈秋脑海内响起。   “狂妄之辈。”她轻轻哼了一声,“好心当作驴肝肺。”   康复治疗室的出口开在另一条走廊,祈秋几步走过去,双手抱臂靠在墙边等着门开。   说她不相信他的能力,那就再多拿出点真本事给她看看。   “半个小时出不来,我默认你自打脸。”   作者有话说:   祈秋:掏出秒表(严谨)   许渊:也太苛刻啦(笑) 第32章 转职第三十二天   我给你变个魔术吧   黑暗把时间缓缓拉长。   祈秋倚靠在墙壁上, 午间被打扰的睡意一阵阵泛起,她的脑袋在空中学小鸡啄米摇摇摆摆点头,又在下一瞬间前倾栽倒猛然清醒。   等待真不是一件讨人喜欢的事情。时间迟缓如一条滞留的河流, 在黑暗中不急不忙地向前, 把人类对时间的体感与概念模糊在扭曲的光影中, 只余空茫茫的焦虑。   “肚子好饿。”祈秋摸了摸瘪瘪的小腹,盯向门缝中极亮的光线, 自言自语:“人呢,还活着吗?”   她会这么饿可全都是拜许渊所赐,唯一一颗巧克力填了他的肚子,怎么也得再给他续半天的命。   就算为了巧克力不被浪费, 许渊也给她活着走出来。   祈秋又等了一会儿,左右无事,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老旧的餐券在掌心铺平,仔细打量。   这张明显是废纸再利用的老旧餐券, 正是护士长在找事庸医和蛮横病人间两头受气辛苦打工一天得到的工资, 在许渊主动进入康复治疗室后出现在祈秋口袋里。   滴水状的红茶渍模糊了字迹,上午灯火通明的医院现下一片漆黑,祈秋摸黑盯着餐券盯了半天, 放弃了无意义的干瞪眼行为。   医院为什么不开灯?是不是交不起电费?她忍不住diss副本的抠门。   祈秋在心里骂了系统八百字小论文, 直到她踩到地面碎了一地的玻璃渣, 无辜惨死的灯泡躺在地上,幽幽地问:护士长啊护士长啊, 请你告诉我。是谁破坏公物?是谁贼喊捉贼?是谁弃医院利益于不顾, 偏心某人偏心到没边?   是她, 是她, 还是她, 本院头号失格护士长,医患狼狈为奸第一人。   假如灯泡事故超过了后勤的报销额度,剩余的是不是要在祈秋工资里扣?   “可医院也没给我发正经工资。”祈秋进副本从来不带钱包,她承受不起钱包遭遇意外的毁灭性打击。   许渊倒是银行卡和现金都多少会带一点,自从被祈秋抢劫过一次,现金的数量不减反增,看来是真的对祈秋说他只值一百块耿耿于怀怀恨在心。   男性的自尊心在奇怪的地方体现了。   祈秋走到康复治疗室出口门边,借着一缕光翻看餐券上的线索。   “用餐时间从午夜十二点开始,到凌晨两点半结束。”祈秋在“十二点”下方用指甲划出一道划痕,若有所思。   深夜食堂午夜十二点开张大吉,病房的熄灯时间却是夜晚十一点整。   为什么要空余一个小时?   门缝中透出的光照亮餐券模糊的小字,祈秋指着字一个个读过去,忽然,停在她指尖的光熄灭了。   治疗室内的光芒耀眼灼目如白昼之日,就像人类仰头看向太阳,尝到眼球凿穿的痛楚,有几个人敢说我要让祂落下,用这遮天的夜幕盖住祂的光辉,叫光再不许刺我的眼?   只有某个胆大包天狂妄之极的家伙,不肯做只惶惶逃离的丧家小狗,一口把太阳啃个精光。   房门从里面被拉开,祈秋抬眼:“正巧,我得到了新线索……你怎么了?”   她下意识抬起胳膊,接住踉跄倒向她的许渊。   让人无法直视的光消失后,门后满地的血与残肢暴露在祈秋眼前。   名为康复治疗室的光明笼罩之处,分明是无数病人惨死的埋骨地。   十几步可以跨过的房间,折了多少不甘心的命。   脑袋埋在祈秋肩上的人缓慢地吸了口气,一点点站直身体,拉开与她的距离。   “失血过多,头晕。”许渊的声音听不出异常,依然是他惯有的无所谓语气,“吓到你了?”   “我倒下来的时候还在想,外头那么黑,万一Q小姐认不出来是我,一刀把我砍了怎么办。”许渊笑眯眯地说,“可喜可贺,为我们日渐加深的队友情鼓掌。”   他心情很好的开玩笑,等Q小姐像往常一样略带嫌弃地吐槽。   许渊等来了吐槽,也等到一双捧起他脸颊的冰凉柔软的手。   “真佩服你竟然有力气讲笑话。”祈秋专注地盯着许渊涣散的瞳孔,指尖划过他的眼尾,“眼睛,还有知觉吗?”   “没有。”许渊弯起眼睛笑,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进房间之后就疼到没知觉了,我从没觉得眼睛这么碍事过。”   “为了让它们不碍事,我想着干脆挖下来好了。”许渊不大愉快地说,“结果副本搞鬼,挖了又长长了又挖。我心想算了,好歹是自己的眼睛,人家非不想离开,我也不好强让人家走,只能让它们就这样疼着。”   他听起来竟有一丝丝遗憾,像个被熊孩子弄坏手办后安慰自己他还是个孩子只能选择原谅他的脸上笑咪咪心里骂咧咧的老实人。   自己把自己的眼睛挖下来,光听他说祈秋都隐隐幻痛,这人竟然还挖了好几次,忿忿于游戏限制他的发挥。   “我想办法给你搞点水敷敷?”祈秋问,“中午肯定有人蓄水,我去抢一点来。”   “Q小姐,强盗作风。”许渊调侃道,他抓住祈秋的手背贴在眼皮上,“我最喜欢手上这个冰袋,要不你出个价卖我?”   祈秋体温偏低,冰冰凉凉的皮肤贴在眼皮上,给灼烧的刺痛感覆上一层凉爽的霜。   隔着一层眼皮祈秋都能感觉到许渊眼睛发烫,眼珠不自然的颤抖。   她没把手抽回来,带着许渊往病房方向走:“冰袋是非卖品,限时试用午夜十二点结束。”   “小气,至少告诉我续费渠道。”   “你是不是想我干脆砍了给你?”   “真的吗?我会当真的。”   两个人一路聊到535病房的门关上,祈秋和许渊完全没意识到路上偷摸摸听到他们聊天内容的玩家和NPC内心惊恐到差点原地报警。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许渊虽说精神尚可,其实状态差得可怕。他一进病房便躺倒在床,四肢呈大字状摊开,身体骤然松懈下来。   “限时试用期间,冰袋不能擅自跑路。”许渊挪了挪位置,给祈秋空出能坐人的地方,一脸我很乖请让我继续试用的表情。   祈秋把手背搭在他眼皮上,许渊装乖的表情维持不到几秒破了功,又变回平时懒洋洋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眼睛舒服得眯起来。   房间安安静静。   许渊没主动提起他在康复治疗室遭遇的经历,祈秋自然不会主动去问。   她对别人的事一向缺乏好奇心,即便许渊可能得到副本相关的重要线索,祈秋也没有半点儿想问的念头。   独狼玩家注孤生不是没有道理的,祈秋其实有一点点——真的只是一点点好奇,许渊是怎么毁掉康复治疗室的光源的?   她忍不住看向许渊惯常持刀的右手。   修长有力的手,指骨的弧度格外漂亮,手背上青筋脉络清晰,指腹划过皮肤的触感粗糙。   祈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手,比许渊小何止一个尺寸,手背的软肉好捏到他一有空就抓着啾啾玩,指腹别说刀茧,连写字写出的小茧都不存在。   “也没什么不好。”祈秋心很宽,“抢BOSS的时候大家都一样。”   祈秋放空思绪,养精蓄锐等待午夜。   人一放松,一些被刻意忽视的生理问题便纷纷冒头。   “咕。”   只响了一下,仿佛幻觉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祈秋若无其事地按住小腹,假装无事发生。   她演的很好,架不住旁边某个演技零分的吊车尾同学拖后腿。   “噗。”躺在床上装睡失败的许渊笑容咧开,一双乌黑的眼睛从祈秋手背下探出来,问她:“肚子饿了?”   一双连聚焦都以失败为结局的眼睛,偏偏笑意真切,好生欠打。   也不看看是谁吃了祈秋的巧克力,害她饿肚子。   许渊也想到这茬,弯唇笑道:“是你自己要给我,怎么能怪到我头上来?”   “那你别吃。”祈秋没好气地说,“说好是贿赂,你吃的时候答应的好好的,之后呢?”   手指小人越界被困黑发沼泽和许渊本尊有什么关系,他理不直气也壮地往旁边挪挪,拍拍空出来的床位:“我哪里没守约?看,这都是你的地盘。”   祈秋脑内自动检索:杀掉临时队友需要几个步骤?   不知道许渊是不是看到了祈秋危机四伏的搜索关键词,他放弃幼稚的挑衅,凑到祈秋面前兴致勃勃地说:“我给你变个魔术。”   祈秋想看他表演大变活人,魔术师拿锯子把自己锯成几段再拼起来的魔术,拼不起来的魔术也行。   许渊有模有样地对祈秋展示空空如也的双手,双掌慢慢合拢,又分开成两个拳头。   “猜猜哪只手藏了东西?”许渊晃晃拳头,“猜对了给你。”   两只手都没有东西。   人类的动态视力和视野范围是有极限的,祈秋没有。   在许渊说要表演魔术的时候,几百只赤色的眼珠将他团团包围,四面八方绝无死角,再BUG的魔术师都要在百目女的注视下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许渊看不到周围掉san的一幕,祈秋的无死角监视切实地告诉她:许渊两只手都是空的。   祈秋可以猜出许渊的套路,随便她选那只手他都可以摊开空空如也的掌心,说你选错了奖励没有了。如果祈秋要求他摊开另一只掌心,他则以“我再给你表演一个让拳头里面藏的东西直接消失的魔术”,给她看空拳头:瞧,是不是又消失了。   一切解释权归魔术师本人,不信你就是个麻瓜,这辈子见不到猫头鹰的魔法绝缘体。   看在他瞎了的份上,皮这一下就不打了。   祈秋敲了敲许渊的左手手背:“我选左手。”   “确定?不改了?”许渊倒吸一口凉气,演技浮夸,“不愧是Q小姐,眼力惊人,失明的我非常羡慕呢。”   祈秋:我有几百只眼睛可以送你,再尬演就强行给你安排上。   “左手有什么呢~”许渊晃了晃空空的拳头,在祈秋面前慢慢打开。   空气中涌出清香甜腻的气味。   “答案是——美味的凤梨酥。”许渊耸耸肩,掌心向前递了递,“恭喜,一次性破解魔术的奖励。”   小小的像麻将块一样的凤梨酥躺在青年的掌心,散发糖和黄油的香气。   什么东西可以凭空出现?在副本内,只有任务奖励。   真是个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只能哄唯一的观众高兴的失败魔术。   “虽然康复治疗室里除了折磨人的东西之外什么都没有,但任务奖励倒是值得我跑一趟。”   许渊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祈秋接过凤梨酥,他摸索着在空中虚虚抓了两把,凭直觉准确捉住祈秋的手腕,强塞给她。   “吃吧吃吧。”许渊不由分说,“你不是有线索想和我分享吗?把这当作报酬好了,这就是我们——一对冷血交易互相利用的半吊子队友。”   凤梨酥甜得发腻,高热量高糖分高油脂,不是养生大师祈秋零食清单上的选品,她一直没尝过。   果然是很甜很腻,不合胃口。   祈秋小口小口地啃,抿净唇边碎屑。丁点大的凤梨酥,她细嚼慢咽,吃了许久才啃完小半块。   “仓鼠吃东西都比你快。”许渊听了半天吃播,把他听困了,“味道好吗?你应该不讨厌甜食?”   不讨厌,祈秋喜欢吃甜的,她喝茶都一直喝红枣枸杞茶,苦苦的茶叶不在选择范围内。   “这个不好吃。”祈秋说,她舔掉唇边沾着的一点酥渣,目光在诱人的浅黄色凤梨馅上停了一瞬,“张嘴,剩下的你解决。”   甜蜜的酥馅抵到许渊嘴边,他有点无可奈何。   胃口小是真的,不太喜欢凤梨酥也是真的,说不想吃——是假的。   人在饥饿的时候最没办法抵抗多糖多油又有饱腹感的食物,在外头喝金咽玉的人到副本里饿上几天啃草根也津津有味。   蜜馅蹭在唇边,捏着点心的人显然不准许渊揭穿两人心知肚明的事实,催他赶紧张口。   要是在现实就好了,许渊想,至少能请Q小姐一顿法餐,哪至于寒酸到一块凤梨酥都得掰成两瓣分。   酥酥的外馅与甜腻的蜜馅在许渊牙齿间咬开,味蕾被袭来的甜味捕获,感官沦陷在刹那的满足之中,说不出难吃两个字。   半块比整块好吃,原理无从解释。   许渊难得安静地盘腿坐着吃东西,咀嚼时腮帮微微鼓起,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虚空某个点上,有点不易察觉的可爱。   祈秋渐渐可以理解为什么许渊喜欢喂她吃东西,投喂这种行为确实能让人得到乐趣。   她抵了抵腮帮,许渊尝到的味道与她喉咙里残留的甜味应该是一样的,腻得过了头,余味久久不散。   回到现实后去买一盒凤梨酥尝尝好了,挑口碑好一些的店买,说不定是副本偷工减料太狠拉低了凤梨酥整体评价她才觉得不好吃,可不能污蔑人家小点心。   作为任务奖励的凤梨酥味道都只能称得上勉勉强强,祈秋对医院员工食堂的伙食水平不抱任何天真的幻想。   她拿出餐券递给许渊:“你看看。”   许渊无声指了指自己盲目的双眼,祈秋说:“上面有盲文,你读读。”   医院唯独在这件事上显露一丝渺茫的人道主义精神光辉,餐券竟然特意做了盲文板块,不给失明玩家趁机投诉食堂的机会。   许渊:“我才当了两天瞎子,是什么给了你我会读盲文的错觉?”   祈秋:“不要为自己人设翻车找借口。”   “多谢您高看我一眼。”许渊接过餐券,熟练地摸索纸上突起的小点,“不巧,我真的会。”   这回轮到祈秋惊讶了,许渊怎么会平白无故点盲文的技能点?   她的惊讶没说出口,许渊愣是在看不见祈秋表情的情况下凭意念读懂了她的疑问:“很意外?我就是为了看别人意外的表情才去学的,是不是很有意思?”   祈秋:天底下竟有如此无聊之人。   “百分之九十的理由是我说的那样。”许渊读完了,把餐券还给祈秋,“剩下百分之十,是为了哄老人高兴。”   祈秋抬眼看他。   “我外婆眼睛不好。”许渊耸耸肩,“她又喜欢写信给我,盼着我回信。与其让她收到后找护工阿姨给她读,还不如我抽时间学门新语言,总有用到的时候。看,今天你为难我,不就派上用场了?”   生活不易,多才多艺。   许渊的外婆,祈秋有印象。啾啾和他在修道院烤火时,这人轻描淡写来了句他上回生火差点把外婆家房子烧了,在祈秋疑心他是不是被长辈抓起来吊打的时候又云淡风轻说了句不就是一栋房子为什么会被骂,贫穷啾啾当场完败。   “我哪有为难你。”祈秋不承认,“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展示才华的机会。”   “真感动。”许渊似笑非笑,“想必现在的我在你心中一定是个极具价值的人,终于突破一百块,可以卖到更高的价钱了。”   别的事不见他在意,怎么就揪着一百块不放呢,祈秋当时真应该把许渊整个钱包抢过来洗劫一空,让他拎着底裤回家。   “医院的熄灯时间是晚上十一点整,深夜食堂却在十二点才开门。”祈秋转而说,“空出来的一个小时,你有什么想法?”   “有。”许渊举手提问,“熄灯时间对我们有什么意义?我们是听到熄灯号响就乖乖睡觉的好宝宝吗?”   许渊:我,格兰芬多,无限求生游戏头号夜游爱好者。   “十一点是正常睡眠时间。”祈·养生达人·小白花可熬不得夜熬夜是皮肤最大的天敌·秋,“你有什么理由不睡?”   许渊望向上个副本和他通宵整整两天两夜的铁人队友,脑门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时常无法理解Q小姐,但一位贴心的好队友懂得尊重对方的怪癖。   “行,您睡。”许渊挪出半张床给祈秋,抢先一步划出分界线,举手投降,“手指小人也睡了,我保证它不梦游越界。”   “不用了。”祈秋摇了摇头,“熄灯后我去护士长的休息室。”   午休没有熄灯一说,晚间却格外强调了熄灯时间。最让祈秋不放心的是,夜晚查房竟然不是护士长的工作,   护士长工作手册写得清清楚楚,熄灯时间护士长也要遵从规则作息,会有其他医生负责夜晚的查房工作。   “除了张医生和最开始的体检医生之外,这里哪有别的医生?”祈秋说,“保险起见,我最好回一楼。”   “现在几点?”许渊突然问道。   “大概是晚上八点二十。”病房里没有时钟,祈秋以水龙头水阀开启的时间为中午十二点整,用脉搏估计时间。   许渊:“医院里一只钟都没有?医生办公室也没有?”   祈秋:“只有输液大厅挂着一面时钟。”   “你认为现在是八点二十,对吗?”许渊指了指地板,“我算的也是八点二十。但你能保证一楼的时钟也认为现在应该是八点二十?”   “什么叫时钟认为现在是八点二十?”祈秋皱眉,“如果它正常走针,现在当然是——”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十一点熄灯。”祈秋放轻声音,用气音说,“熄灯的人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是十一点?”   它要去输液大厅看钟。   医院只有这一只钟,唯一的权威,时间的凭借,主宰这里的最高规则。   钟,是可以调的。   拨弄指针,扭动旋钮,时间在指尖随意的力道里变幻莫测。   从535病房回到一楼的护士长休息室,祈秋可以只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   把时钟的指针从八点扭到十一点,只需一秒。   “咔擦!”   咻的一声,空气中无线的线断成两截。   一扇扇亮起的窗在刹那间熄灭,如被孩子一口气吹灭的蜡烛,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走廊的灯被祈秋全部粉碎,五楼三区的病房又住了一群白天也不开灯的病人,如果不是夜晚太过安静,祈秋甚至察觉不到熄灯时间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阴冷的气息从上而下笼罩了病房。   黏稠阴湿的水汽在空气中凝结成细细密密的小水珠,骤然加重的空气沉甸甸压在人的身上,捂住口鼻,几乎难以呼吸。   在异样气息降临的刹那,许渊一把将祈秋拽到病床上,拉起被子遮过头顶。   纯棉的被褥完全罩住两个人的身体,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   沾满积水的脚步声停在病床前,高大的漆黑身影弯下腰,鼻尖几乎贴在被子上死死盯着床上隆起的轮廓。   空气变得更闷,稀薄得难以呼吸。   自上而下的注视久久未散,祈秋放轻呼吸,她眼睛上瞟,似乎隔着被子隐隐看到一双浑浊的眼珠。   她余光瞥见,立刻移开视线。   四目相对是捕猎的前奏,祈秋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去看不要去管,隐隐躁动的念头却挤压理智,诱惑她再去看一眼:没关系的,只是看一看,难道你不好奇被子外是谁吗?   看一眼能出什么事?真的不想知道眼珠的主人是谁吗?说不定是通关副本的重要线索,富贵险中求,只要小心些,又能怎样?   繁杂的念头充斥了祈秋的脑海,沸腾的杀意在胸腔叫嚣,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抬起手,掐了一下许渊的手臂。   指甲陷进肉里,不留情的一掐。   许渊吃痛,满心不解地看向祈秋,失神的眼睛仿佛在问她:我又做错了什么,我要挨疼?   对上他乌黑的眼睛,祈秋舒了口气,满脑子杂念倾泻一空。   看谁不是看,眼前这个不比被子外那个好看?   作者有话说:   祈秋:外面的野花休想动摇我钢铁的意志   ——————————————   感谢在2022-07-01 15:00:00~2022-07-06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w-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丸芫、就要温柔男妈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就要温柔男妈妈、丸芫、林深时见鹿 10瓶;懿 7瓶;银酱爱吃糖 5瓶;顾茶 4瓶;染凄戚 3瓶;VICTORY 2瓶;致美好的世界、Nemophilist、最爱大大怪、半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转职第三十三天   夜游   头顶的注视感越来越近, 隔着薄薄的被褥,阴冷的呼吸吹拂在祈秋颈后,无处不在的水汽钻入毛孔。   这种感觉就像正巧赶上潮湿的梅雨季节, 墙壁泛潮窗户漏水地板长菌, 你盖着被子仿佛在盖自己的棺材板, 嗅一口满鼻腔发霉蘑菇的气味,被子外还有个端着洗拖把的水桶随时准备给你迎头痛击的黑影怪人。   浑浊的眼珠紧贴在被子上, 祈秋甚至能感觉到凸起的轮廓碾过皮肤,越毛骨悚然越在意,引诱她打破禁忌。   如果只有祈秋一个人,在压抑的环境与内心躁动的蛊惑下, 她可能已经掀开被子图穷匕见。   青年微凉的鼻尖蹭过祈秋的脸颊,带来些许痒意。   被子下的空间又黑又窄,身边人每个细微的动作被无限放大,在瞳孔中一帧帧闪过。   随呼吸起伏的胸腔, 凌乱的碎发, 手臂上绷紧的青筋……很奇怪,她的注意力一旦移到许渊身上,任头顶的浑浊眼珠使出浑身解数, 都不再能勾起祈秋的兴趣。   终于, 空气中阴沉沉的水汽逐渐抽离, 床边弯腰注视的黑影直起身体,踩着积水一步步离开535病房的门。   又过了几分钟, 床上隆起的被子被掀开, 祈秋双手撑在床上坐起, 缓慢地深深地吸了口新鲜空气。   查房一分钟损命半小时, 一寸光阴一寸金, 这位不知名的宿管同事一定是想谋财害命!竟对自己的亲同事痛下黑手,好狠的心!   查房的工作可真好,一小时工作制,上下班自由,服装邋遢自由,打击报复同事自由,新同事十有八九是个背景神秘的关系户。   祈秋突然觉得护士长的岗位不香了,她找到了一份更好的工作!只要能说服宿管同事退位让贤,她立刻走马上任。   祈秋沉迷于事业上升期职业选择的思考,被她放置在一边的许渊摸了摸手臂上清晰的掐痕,不知道自己是该先质问Q小姐无冤无仇为何对他下此毒手,还是该请教她如何在不出血的情况下能把人掐得这么疼。   真的好疼,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能给个提示不能?   祈秋见许渊一直在揉捏被掐红的皮肤,拽过他的手臂看了一眼:“别揉了,没破皮。”   听这语气显然没有反省的意思。许渊大胆猜测,如果他再多抱怨两句,她绝对一脸“你怎么那么娇气,不放心的话再给你来针狂犬疫苗怎么样?”的表情对他,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许渊上一针狂犬疫苗还没过期,但他已经决定等回去就批发一箱疫苗放家里以备不时之需。用不完?不存在的,有打折优惠他愿意买空商家的库存。   谁能想到和Q小姐做队友最耗的不是命,而是狂犬疫苗?好魔幻的人生。   查房顺序从535病房开始依次往下,祈秋不知道宿管同事摸黑走过灯泡碎了一地的走廊时心中作何感想,她只知道万一被医院发现新来的护士长和病人挤同个被窝,她这辈子都别想评上最佳员工。   祈秋的事业心不允许她接受此等噩耗,不如磨刀霍霍,宰了撞破秘闻的八卦同事,顺带抢走它的工作。   一石二鸟,妙啊。   踩着积水缓慢踱步的漆黑身影消失在五楼楼梯的转角。535病房的门悄悄打开,知法犯法护士长和她胆大包天的病患一脚践踏规则的底线,无声无息跟在巡夜人背后。   “它的衣角一直在滴水。”许渊侧耳说,“我闻到了特别熟悉的气味。怎么形容呢……拖把味,用完后没拧干直接丢到水槽里的拖把,又潮又冷又湿又霉的气味。”   “我有个不妙的猜想。”祈秋犹豫了一下,“不,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幸福。”   “晚了。”许渊沉痛地说,“你一提,我也想到了。”   珠帘串般的水珠从巡夜人袖口滴落,在走廊上留下长长的水痕,仿佛刚从河里爬出来的水鬼。   它逐一敲开病房的门,潮湿的水气拥簇它的脚步。   敲门的声音整层楼听得清清楚楚,黑暗里不知多少玩家双眼紧闭睫毛触电一样颤动,用毕生演技假装自己睡得爹妈不认。   唯独535病房的门,没有被敲响过。   许渊的病房位于五楼最里侧,在编号上是整栋楼层最末尾的房间。   祈秋保守猜测,巡夜人之所以唯独没敲过535病房的门,恐怕是因为……这儿是它的起点。   枯布般的黑影四肢朝下从水龙头口爬出,滴答的水滴从它的头发和衣服上滑落打湿地板,它藏起在水管里泡到发白发烂的皮肤,浑浊的眼珠望向躲在被褥下的人们。   许渊不在乎巡夜人不是贞子胜似贞子的出场方式,但水管……为什么偏偏是从水管……   “中午我们喝的水……”祈秋可疑地沉默了,强行安慰道,“至少,我们比别人多知道了一点真相。”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其他病房的玩家:无知真是幸福啊。   还是善良一点,别告诉他们喝水的水龙头里住了个腐烂怪人的惨剧好了。   水肯定有问题,但绝不是致命的问题,最坏不过是全员集体上吐下泻。玩家逃不过的NPC也别想逃,到时候祈秋一定抓着张医生给他硬灌三吨毒水,以示医院与病人共存亡的决心。   张医生那么热爱他的工作,一定不会拒绝祈秋充满人道主义关怀的提案。   祈秋和许渊跟着巡夜人跟了一路,祈秋负责看路和带她的残疾队友走位,许渊负责竖着耳朵听。   祈秋偶尔回头看到他侧头专心致志的样子,总会想到耳朵竖起的德牧,让她想揉一把软弹弹的耳朵。   “它在病房里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许渊仔细听了听,“脚步也比之间迈得更快。”   它急了?   “看来查房不是这位宿管同事的最终目的。”祈秋思索,“它会不会是想找什么?”   弯着腰在床头盯他们盯了那么久,究竟是在看什么?   “嚯。”许渊饶有兴致,“一般来讲,第一天踩中死亡条件的人最多,它肯定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空手而归。”   副本NPC对玩家痛下杀手的前提是玩家满足某个死亡条件,比如强迫症晚期的BOSS面前把直线画歪,在原型是牛的怪物眼前露出本命年的红内裤,对失恋的女鬼秀恩爱,当撩了就跑不负责的渣男……还有更刁钻的副本,会因为玩家左脚先迈进副本而把人划分到“今夜汝与美丽月色永别”的谋杀红圈内。   自然,也有祈秋这种什么都没干,单纯香喷喷是块美味小点心而被不讲道理追杀的天选小饼干。   反正无论怎样BOSS都要针对自己,祈秋早就看淡了副本圈圈框框的死亡条件,许渊提起她才后知后觉巡夜人是在寻觅满足某个条件的玩家。   “它找到了。”许渊在祈秋耳边低低地说。   呜咽的挣扎声从231号病房里传出,人在将死关头绝望的反抗被压抑在浓稠的黑暗中,只余短促的残响。   走廊安静极了,静到能听见水珠从衣角落下,滴答砸在地面上的清脆声响。   呜咽声尚在空气中回荡未消,与231病房只一墙之隔的玩家却嗅到了极为浓郁的血气,与地面淅淅沥沥的积水混为一团,开出大朵大朵墨染的花。   吱呀——巡夜人推开231病房的门,它的步伐放缓了许多,低垂着头被它抓住后衣领向前拖行的人一动不动,手背在地面上拖出狭长的水痕。   抓到人后脚步声都和缓了,许渊想,之前那么急切果然是怕一无所获。它抓不到人会怎样?会不会被比它级别高的怪物塞进牙缝当下酒菜?   他随意猜测着,听到身边的人略带疑惑地说:“那个人,居然是玩家?”   “嗯?你为什么认为他不是?”许渊好奇地问。   “上午他亲口说的。”祈秋道,“我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敲门,问有没有愿意帮帮好心护士长的乖巧病人来535房间大扫除。当时他被邻床的病友咬掉手臂半块肉,却一口回绝我的招工,让我快滚,不要打扰他和病友交流病情。”   “他的逻辑和病友们高度统一,又一副‘你怎么那么碍事休想拉我去打.黑工’的暴躁脾气,我怕把病患刺激出个好歹,没敢打扰他们相亲相爱。”   绝大多数玩家都在收到隐藏任务提示后积极主动登上护士长的贼船,少部分犹犹豫豫的玩家也随大流拎着扫把到535参与毁尸灭迹的团建。   祈秋真没想到有漏网之鱼,不信任务提示不信她,特立独行做自己。   特立独行没什么不好,祈秋自己就是最异类的玩家,她和许渊就没按副本的正常节奏走过。   前提是,他有无惧无畏的底气和与之匹配的实力。   “你猜,他是做了多余的事情触碰到死亡条件,还是什么都没做所以踩中了死神的袍角?”许渊仰仰下颌。   “在被巡夜人拖出来之前,他大概没走出过231的门。”祈秋回答道。   连赌一赌任务提示都不敢的人,怎么可能敢离开貌似安全的病房。   “只有小孩子才把能关门的密闭空间当作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许渊伸了个懒腰,“我回回进游戏,回回碰到这种人,恨不得把自己锁在保险柜里锁个七天七夜,说服他们探索副本可难了,像我上赶着让他们去死一样。”   所以他才喜欢一个人,说走就走,拎着刀哪里不能去?   “鸵鸟心态。”祈秋突然问,“这么说,你很讨厌在副本里只会躲着的那类玩家?”   “基本是这样。”许渊先是点头,又想起什么似地说,“也有例外。”   “这个讨厌条件对我家啾啾不适用。”许渊说着说着笑起来,“我记得,第一见面的时候她被丧尸逼到女生宿舍开水房死角的样子,好可怜好可怜,我都搞不懂她为什么不往楼下跑,偏要躲到开水房。”   祈秋死也不会告诉他,她去开水房只是为了接热水泡红枣枸杞茶。   “我再去晚一点,她是不是会被丧尸撕碎呢?”许渊摇头晃脑,“血溅起来很漂亮,如果是啾啾,定格在惊愕与恐惧中的脸也好看。但不是太可惜了吗?果然还是活着乐趣更多。”   “何况啾啾一点儿也不鸵鸟。”许渊眯着眼笑,“上次把她关在安全区,她一直闷闷不乐的。要不是我特意锁门,肯定会偷偷跑出来。本事不大,胆子不小。”   祈·天生是个劳模·秋:够了,打住,不要再说了,没耳朵听。   “二楼巡查完毕,它下楼了。”祈秋跟上巡夜人,“一楼是输液大厅,它要把尸体拖到哪儿去?”   巡夜人漆黑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祈秋抬抬手,百目女赤红的眼珠绕过墙角,将瞳孔中容纳的视野投影到本体的脑海。   一片浓雾。   白茫茫的雾充斥整个一楼,遮住了输液大厅唯一一只钟表的表面,遮住了通往医生办公室与护士长休息室的路,一切吞没在白雾中。   祈秋先前还想熄灯前回到护士长休息室,医院虽然对病人恶意满满,对给它打工的医护人员总该珍惜来之不易的劳动力。   事实狠狠打脸,不怪这鬼医院员工稀少,仅有的员工怕不是被它自己祸祸完的。   许渊看不见,乖乖等着祈秋给他描述情况。   之前说过了,祈秋全部的叙事抒情技巧都用在阴间小白花和怨种总裁的地府爱情故事上,现实中她的语言显得有一点贫瘠,想不出美好的比喻。   “一楼全部是雾。”祈秋试图让许渊在脑海中想象画面感,“白雾……对,吃麻辣牛油火锅的时候,锅上空飘的白雾。”   祈秋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比喻,肯定地说:“和火锅一模一样的白雾。”   她没说谎,输液大厅漂浮的白雾与山雾水雾茶雾都不同,是一种仿佛带着热气的翻滚的雾,让人想到冬天铜锅上大团大团飘起的白烟。   “有没有一种可能,”许渊嗅了嗅,“这就是火锅。”   沸腾的汩汩水声淹没在白雾之下,楼梯口仿佛笼着一层无形的屏障,祈秋摸出老旧的餐券,两指夹着它在白雾前晃了晃。   翻滚的白雾碰到餐券,向两边自动散去,浓郁的白汤香味混着八角花椒桂皮的气味涌来,牛油麻辣料块让人鼻头一辣口舌生津。   白天的输液大厅摇身一变,换为夜间的深夜食堂。   “你来了。”衣冠楚楚的张医生看见祈秋,微笑着打招呼,“食堂刚开门,肉还在片,耐心等会儿。”   “食堂只招待持有餐券的客人。”他眼珠转向祈秋身后的许渊,“你带来的,是什么?”   这句话说得非常有问题。   张医生不可能不认识许渊,他一定知道许渊是535病房的刺头病人,正常的问法应该是:你带病人来做什么?   他质问许渊出现在一楼的理由、质问祈秋和他的关系,都合理,都在祈秋预料范围内。   可他为什么要问:你带来的,是什么?   是个人,是个玩家,还能是什么?   “我是来蹭饭的。”许渊从祈秋身后探头,他比微笑的张医生笑得更灿烂:“没想到进食堂还要餐券,失策了。幸亏遇到好心的张医生,你一定有多余的餐券,谢谢你愿意让给我。”   张医生:“???我没说要给你。”   “你会愿意的。”许渊笑意更深,背在身后的手握住锋利的长刀。   祈秋夹在许渊和张医生中间,瞥了眼大厅中央巨大无比的一口红油锅。   现在开打……也不是不可以,暴力可谓是解决副本问题最简单最直接的手段,连系统都明晃晃把杀死BOSS作为通关的通用手段加入规则,游戏里一言不合大开杀戒的情况可太多了。   张医生怪异的问法和被巡夜人拖走的玩家在祈秋脑海挥之不去,午夜刚刚开头,对方连好戏的前菜都未端上台面,现在掀了餐桌未免太过可惜。   祈秋手向后伸,熟门熟路找到许渊手臂上她先前掐出来的指痕,使劲戳了一下。   “嘶!”许渊小声吸了口凉气,整只手臂顿时麻痹到失去知觉。   Q小姐是个一点儿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的狠毒女子,在自己人和敌人之间,她竟然选择痛击她忠诚的队友。   “他的餐券落在病房里了,我等会儿陪他去拿。”祈秋把皮球踢回给张医生,“医生以为我带来的是什么?”   “这个嘛。”张医生露出整齐的雪白牙齿,牙缝间夹了几条粉色的肉丝。   “我以为你担心食堂菜不够吃,多带了一口肉来。”   他语气平和,好像真是一位关心新同事的老好人。   许渊看不见张医生牙缝间的肉丝,他听见Q小姐的呼吸慢了一拍,她又轻又缓地呼气,音调自然地说:“不够吃?可我看到巡夜的同事好像拖着什么来食堂……”   她的话突兀地止住,短暂的停顿在许渊的感官里显得格外漫长,像是过了许久许久,她才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继续说:“确实,不太够吃。”   两三句话,几秒钟的停顿,足够许渊猜出实情。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所以熄灯时间和食堂开门时间中才隔了一个小时。   巡夜人哪里是来检查病人有没有乖乖在病床上躺好,它分明是来挑货的。   像在猪肉铺上挑猪肉一样,一块块翻检,合格的猪肉放血后放进篮子,不合格的姑且留下。   篮子里的猪肉送进后厨,食堂才好开饭。   巡夜人两手空空走到二楼的时候脚步又慌又急,留在每个病房的时间愈发得长,直到逮到231病房的玩家,笼罩在它身侧的焦急感才勉强散去。   想必是不够的。张医生的眼神有意无意往许渊身上瞟,是在等什么呢?等Q小姐介绍说他是她特意带过来的加餐,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分一口吗?   许渊愉快地笑起来,深嗅一口空气中浓郁的火锅辣味。   这群怪物吃饭还挺讲究。   “开饭了。”张医生陶醉地吸了口气,贪婪又急切地对祈秋说,“你看看今天,肉压根不够分。你再不努力,连火锅底料都吃不上。”   努力?哪种努力法,把许渊切成片下进火锅其乐融融开涮?   空气中牛油料块化开的气味勾得人食欲上涌,祈秋看了眼红彤彤的汤又看了眼嘴边溢出口水的张医生,万分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不吃辣。”   这人对她脆弱的肠胃到底有什么误解?全九宫格辣锅,还想她出一份食材的钱,哪有这种冤大头的事?   张医生干饭的积极性让祈秋不理解,她拦住不想再理她直直往火锅冲的张医生。   “‘身体的病痛来自外界的污染,只有拒绝污染的摄入,用纯粹的清水不断洗涤身躯,疾病才会远离。’这是医生你的原话。”   祈秋死死抓住张医生的胳膊,柔软的手钳在男人衣袖上好似钢筋铁骨,几乎能捏碎他的骨头:“饥饿疗法是我们医院最受欢迎的治疗手段,医生,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信奉它?”   乌黑的眼珠从下自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张医生,漂亮的瞳孔细看却是无机质的冰冷,仿佛披着人皮的异类终于不再耐烦过家家的扮演游戏,想要破皮而出,自由舒展可怖的躯体。   饥饿抓挠张医生的喉咙,他鼻尖嗅到香甜的气味,本能告诉他自己的新同事护士长比火锅里新鲜的肉美味不知多少倍,满腔的恶意却堵在腹腔,不敢像以往那般宣泄而出。   若隐若现的压抑感侵蚀他的神经,整个医院唯一安全的地方只有女生身后一小块位置,站着笑容无畏好似对一切无知无觉的俊美青年。   “饥饿疗法是针对病人的治疗手段。”张医生满心不愿意地说,“让他们饿一整天,只喝巡夜人的水清肠,到晚上才好挑来吃鲜肉。”   “上回还有十几头鲜肉切好下锅煮,今天是怎么了……”张医生咬牙切齿地抱怨,巡夜人不做声地缩在大厅角落,衣角清水滴答。   无数道扭曲的身影围在火锅周围,有祈秋见过的肉球模样的体检医生,还有更多她没见过的穿白大褂的畸形怪物分食鲜肉。   很快,红油锅中只剩一块带头发的头皮随水波起起伏伏。   “231病房玩家被巡夜人带走,是因为,”祈秋顿了顿,“因为只有他,一整天没吃过东西。”   拒绝了护士长的招工,又不像许渊能活着走出康复治疗室,躲在病房苟延残喘一整天,于午夜被拖出巢穴分食。   张医生当然会诧异今夜食堂的贫瘠,如果不是李罗英积极自救向祈秋提出请求触发隐藏任务,如果不是祈秋抱着捞一个是捞捞一群也是捞的心态选择帮助其他玩家,如果不是许渊开场在副本闹出的大动静,今夜怎么可能活下来那么多人?   “还真是凑巧。”许渊咂舌,“来吧护士长,今天算是误打误撞混过去了,明天怎么办?再去找三个病友给我杀?”   一个人养活一副本的玩家,真是不容易。   “从你口中听到这种舍己为人的话,还挺新奇。”祈秋不会忘记,由许渊而起的任务所有玩家都可以分一杯羹,唯独他自己不行。   “承让,护士长不也一样?”许渊也没忘,面向病人的任务,祈秋永远被排除在人选范围外。   两个平时要多独狼有多独狼的玩家,竟不约而同默认了多出的责任。   “同一个把戏玩两次,有点侮辱系统智商。”祈秋双手抱臂,目光在大厅内一道道怪影上扫过,定格在角落里的巡夜人身上。   她用胳膊拐了许渊一下,轻声问:“你明天还喝水吗?”   “可以忍耐,但没必要。”许渊无所谓地说,“反正毒不死人,就是心里膈应。”   “我不想喝泡过拖把布的水。”祈秋一个喝茶加多少枸杞多少红枣都要清清楚楚算明白的养生大师,不愿接受自己脆弱的肠胃在副本里饱受折磨的残酷事实。   她决心为自己、为全体玩家的饮水卫生做点什么。   “身为有单独休息室的护士长,我无法接受我亲爱的同事、伟大的医院宿管、从不洗衣服的巡夜人连属于自己的房间都没有,整日龟缩在狭窄的水管里,过着孤苦伶仃的生活,饱受黑心单位的虐待。”   祈秋认真地说:“我想为他做些什么,有没有好心的病人愿意帮助我?”   许渊:“你想干嘛?”   “我决定发动全体病人。”祈秋缓缓地说,“把医院的供水管道拆了。”   作者有话说:   祈秋:今天砸灯泡,明天拆水管,护士长的每一天都如此充实   许渊:您从前在哪个拆迁办高就? 第34章 转职第三十四天   我这一生无恶不作   美好的清晨从同房病友爱的问候开始。   423病房, 肚子咕咕响了一整晚的李罗英饿到啃手,想吃无骨鸡爪的心火烧火燎。   她无比艰难地压下饿意,熟练举起枕头按住口水直流冲向她的病友, 撕下床单五花大绑捆住对方的手脚, 一口气打了十八个死结。   “呼!呼!”李罗英累得口干舌燥, 她拿出藏在柜子里的水杯,仰头一饮而尽。   “活过来了!”她长舒一口气, 仰着头直到杯子里最后一滴水落入口中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纸杯,眼馋地看向紧闭的水龙头。   伟大的生命之源,今天也请赐予她活下去的力量!   “叩叩,423查房。”   照例敲过两下门, 祈秋打开门清点人头。   她一眼扫过两个被捆在病床上的病人,一个缩在角落精神涣散的病人,唯一精神不错的病人。很好,今天的患者关系也一如既往和谐友善, 不愧是本院文明病房的有力候选房间, 护士长倍感欣慰。   认真工作的护士长全然无视在地上疯狂扭动身躯嘴巴呜呜的病人,低头在查房记录上打了个漂亮的勾,批注:   423病房, 病人身心健康, 病友关系和睦, 虽然有两位患者疑似沉迷捆绑游戏但无伤大雅,本院尊重一切猎奇的爱好, 只要他们定时吃药。   今天的护士长也是人美心善的白衣女鬼, 呸, 白衣天使。   “护士长!”李罗英比昨天更大胆地走向前, 期待地问:“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事情吗?请尽管吩咐!”   她揣揣不安:今天还能有活儿干吗?她爱打工打工爱她, 请不要剥夺孩子劳动的机会!给口吃的吧!   “有是有。”祈秋想了想,“但是个技术活。”   李罗英表情严肃正经起来。   技术活?什么什么,是指完整剥下一张人皮的技术还是指拷问审讯的108种技巧?是要她高空作业让敌人意外死亡,还是舌战群儒把对方喷死?   可恶,书到用时方恨少,在这个残酷的社会,唯有成为多才多艺的六边形战士才能勉强生存,她还是太过于弱小!   “我什么都可以干!”李罗英急切地说,“刑讯可以学!剥皮可以学!挖掘机也可以学!请给我工作的机会!”   祈秋:啊这,挖掘机可以学,前面两个技能还是希望你脑子清醒的时候仔细想想再说。   “我说的技术活,比刑讯和剥皮要难一点,和学挖掘机程度差不多。”祈秋回答道。   李罗英的常识让她觉得哪里不对,但求生的欲.望战胜了吐槽的欲.望,她附耳过去,只见诡谲恐怖的护士长神秘莫测地问:“你,会修水管吗?”   啥,水管?李罗英思维凝滞。   不不不,清醒一点,护士长说的怎么可能是普普通通的下水道管道。一定是某种暗喻,很可能是某个终极BOSS的代号,一个名叫“水管”的究极敌人!不能被直呼姓名的you-know-who!   修——修理,护士长是在拷问她的决心,问她愿不愿意为了生存而战!她必须展现自己大无畏的勇气和顽强不屈的决心才能得到这份工作!   “我可以!”李罗英一口咬定,“无论是怎样的水管我都修给你看。”   “你真的会?太好了。”祈秋顿时深感欣慰,她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扳手塞进李罗英手里,“开始吧,从水龙头开始拆。”   李罗英:“啥?”   “愣着做什么,你可以开始了。”祈秋奇怪地看了眼傻傻握着扳手呆立在原地的李罗英,“你负责423病房的水管,在中午之前把它拆完。”   李罗英:什么?没有暗喻吗?我不信,这一定是对我的另一种考验!前置任务,我懂的。   见李罗英脸色不断变化,从疑惑不解变成恍然大悟又变成视死如归,祈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拆个水管而已,需要做这么久心理建设吗?她真是个爱护公物的文明人。   暴力爱好者祈秋在心里反省一秒,收拾收拾准备去下个病房发扳手,大家一起来拆迁。   “假如你在拆的过程中发现了类似拖把、枯布、泡发的紫菜一类的东西,别害怕,当作不存在就好。”祈秋对李罗英摆摆手,转身离开423病房。   “等等!”李罗英鼓起勇气拦住护士长,问她:“拆了水管,中午不就没有水可以喝了吗?”   “不用担心,我留下了535病房的水龙头不拆。”祈秋歪歪头,“你可以拿杯子去接水,535病房的患者非常友善好相处——只要你还喝得下去。”   喝得下去……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问吗?”李罗英语调飘忽,脸色逐渐青白,“为什么拆水管的时候我会遇见拖把、枯布和泡发的紫菜?”   祈秋怜悯地看着她:年轻人,你确定要知道真相?有时候活得太清醒是一种不幸。   沐浴在护士长难得温和的眼神中,脑子并不笨的李罗英呆滞地看了看被自己握在手里喝得干干净净的水杯,猛地捂住喉咙。   怎会如此,连生命之源都背叛了她的副本是真实存在的吗?人和游戏之间的默契去了哪里?信任去了哪里?爱又去了哪里!   祈秋:大概从来没有存在过吧,请安息。   告别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在呕吐边缘痛苦挣扎的李罗英,祈秋继续例行查房。   昨天吃到隐藏任务甜头的玩家积极主动来找祈秋领任务,为一块粗糙的口粮争先展示自己花样百出的修水管技术,平时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满口夸赞自己的勤劳好学,生怕失去打工的机会。   “只要拆掉一个房间的水管就算任务完成?”有玩家试探着说,“我能去拆隔壁全是NPC的病房吗?我想留着自己房间的水龙头。”谁知道护士长安没安好心,万一她想渴死他呢?   祈秋一向不爱强迫别人,她在玩家窃喜的眼神中点点头:“这是你的自由。虽然昨晚巡夜人是从535病房的水管里爬出来的,谁也不知道它今天会不会突发奇想换个出口。你若是不介意它的拜访,那就留着吧。”   【你要是真的想死,那就去死吧。】   护士长留下扳手利索地离开,没有一点儿想劝他的意图,充满尊重每个玩家的游戏自由。   那人打了个寒颤,再不敢吱声。   查房照例以535病房收尾。   祈秋推开房间,见许渊歪在床头听隔壁和地板下乒乒乓乓砸水管的声音,被逗笑得前仰后合。   他是病人里最精神的那个。祈秋在查房记录上写下:535病房,病人入住单人间后病情得到有效稳定,打打杀杀的频率大幅度降低。唯一的问题是,病人经常会无意义发笑,疑似因饥饿产生幻觉,目前情况还在可控范围内,本院应在该病人彻底犯病大杀特杀前为其提供足够的食物以及红枣枸杞茶等清热降火的养生饮食,以下是护士长私藏的零食清单,以供后勤参考购买。   “辛苦了,大忙人。”许渊笑够了,悠哉悠哉地对祈秋挥手,冷不丁有个东西砸到床上,他好奇地伸手摸了摸。   “扳手?”许渊指了指眼睛,“残障人士也要干活?”   “312房的玩家断了一只手,324房的玩家下半身截肢,他们可以,你也可以。”祈秋把手递给许渊,鼓励道:“这次任务不涉及你,没有你不许参加的理由。”   所有人都在热火朝天的干活,没道理你一个人躲闲,休想逃避集体劳动。   许渊夸张地耸肩叹一大口气,抬手牵住祈秋的袖子,被她带着往病房外走:“容我斗胆猜测,可怜如我的工作量是其他人的十倍。”   “真聪明。”祈秋语调虚浮地夸他,“你爱游戏游戏爱你。为了填肚子的口粮,加油,相信自己,你可以。”   不是祈秋故意为难他,是许渊自己太BUG能怪谁?平日过于嚣张的报应罢了。   离许渊最近、首当其冲的第一受害病房是隔壁的534房间,原本居住在里头的患者昨天组团去了一趟康复治疗室,再没能回到他们心爱的小病房。   “水龙头在这里。”祈秋像摆弄熊宝宝一样把许渊两只手摆对位置,“水管在这里,记住了吗?”   握在手腕上的指尖冰凉,Q小姐的声音先是在左耳边,又哒哒跑到右耳边,听得许渊忍不住笑。   是真的很逗,Q小姐本来想用背后壁咚的姿势把他的手摆好位置,结果碍于身高,她掂脚几次愣是没能越过他的肩膀看到水槽。帅气的壁咚退化成未遂的拥抱,许渊只恨眼睛没用,看不到她当时精彩的脸色。   Q小姐一生好强,轻易说不出放弃两个丢人的字,她让许渊稍微往后退一点,站在他面前摆了第二次。   第二次非常顺利,许渊任她摆弄,一手扶水龙头一手扶水管,手臂自然围成一个圈,恰恰好把Q小姐困在里头出不去了。   一通操作后反被壁咚的祈秋:“……”   女生沉默了许久,沉默到许渊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在预谋杀人灭口,脑海里犯罪书会不会已经写到了参考文献和致谢部分。   许渊估计了一下Q小姐的身高,假如她愿意,是可以从他手臂下钻出去的。   可惜没有假如,打死她也做不出这种事。   “你往后退退。”女生沙哑低沉的嗓子异常平静,“我再从另个角度替你巩固一下记忆。”   “好哦。”许渊从善如流,双手投降往后退了一大步。   其实他已经记住位置了,但许渊不打算说。   天知道哪句话会戳到Q小姐的犯罪按钮,他还是老老实实当个不会说话的熊宝宝吧。   “你可以开始拆了。”祈秋站在旁边监工,“先把螺丝卸掉。”   许渊是个动手能力很强的人,小时候没少拆家里的东西。但凡他亲手拆的玩意,他肯定能原封不动地拼回去,手边还能多出几个零件送给欲哭无泪的老父亲充当安慰。   他拆水管拆得很熟练,没想到祈秋比他更熟练,说起下水道维修头头是道,让无论怎样都查不到她身份的许渊怀疑这位朋友是不是一位神秘的下水道住户,天下排水系统是她家。   “你住过下水道吗?”许渊忍不住问出声。   “住过……不,你听错了,当然没有。”祈秋盯着许渊的动作,飞快改口。   转职分配房子,老破小再破再小再在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边缘徘徊,也是个正经房子。   但祈秋确实住过下水道,在她给塑料姐妹系统打工的时候,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恐怖题材有多钟爱下水道,无限逃生游戏就有多少个背景是下水道的副本,像下水道的美人鱼、徘徊在井盖下的枉死者、迷宫里的养蛊人……不夸张的说,下水道每个角落都洒过祈秋辛苦打工的汗水。   不要以为BOSS是份永远光鲜亮丽的职业,背后的辛酸过往不足为外人道也。   祈秋的改口没能逃过许渊全神贯注的听力,他肃然起敬:不愧是Q小姐,永远神秘,永远超乎意料,凡人不可捉摸的奇女子。   “我前段时间很沉迷一个游戏。”许渊边拆边说,“由匿名团队开发的恐怖向逃生游戏,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在网上流传,明明也没看见他们宣传。”   祈秋:好耳熟的描述。   “知道我为什么沉迷吗?”许渊自说自话,“因为我一关都没有通过——一关都没有,你敢信?”   如果许渊说的游戏是祈秋的塑料系统姐妹擅自把祈秋独自一人撑起全体BOSS演绎的无限逃生游戏改成真·单机网游上传的那款游戏,确实,全网唯一的通关人仅有祈秋本人,充分证明了什么叫只有她自己才能打败自己,无敌寂寞如雪。   “你卡在哪一关?”祈秋忍不住问,“隔壁的奇怪邻居、不敢照镜子的男人、猜猜我是谁、今天也要捉迷藏……还是别的副本?”   许渊:“嗯?我怎么没见过这些副本?”   祈秋:哦,我忘了,这人连新手关都没过。   “我遇见的第一关就是下水道背景。”许渊拆完534病房的水管,祈秋将废料与水管中古怪的黑色布料装进垃圾袋,两人转战533病房。   “副本背景大概是,有个女孩子的皮球掉进了下水道,托玩家、也就是我爬下井盖替她捡。”许渊把螺丝钉拧开,“我看见皮球顺着下水道管道一路向前滚,滚过水洼,滚过泥巴,在我眼前四五米内永无止境地向前。”   逃生游戏经费少得可怜,画面简陋单一,唯有皮球滚动的声音一声声在耳畔响起,重复着一成不变的任务进程,仿佛把人的灵魂吸入屏幕里的世界,绝望又茫然地在阴暗的管道内徒劳奔走。   在经历被积水里爬出来的水蛭吸干、被转角黑影一刀腰斩、皮球回弹砸破脑袋等一系列死法后,许渊突发奇想回到副本最开始,一把抄起拜托他捡皮球的小女孩,硬生生把人拖进下水道。   “然后我就被她宰了,剁成肉泥塞进了皮球里。”许渊轻轻松松地说,“好凶的小姑娘。”   祈秋:开局把BOSS拖下水,你不死谁死?   【R·下水道奔走的女孩】:阴雨天蹲在井盖被撬走的下水道口的女孩,路过的人会被她拽住衣角,询问能否替她捡回掉落的皮球。   永远在滚动永远捡不回来的皮球其实是小女孩掉落的脑袋,玩家一旦答应她的请求,要么替她把头捡回来,要么把自己的头摘下来给她,没有第三种可能。   “你有没有考虑过,这是个新手关,它不可能难到无解。”祈秋委婉地提示。   下水道和垃圾桶一样,是个你能在里面捡到任何东西的神奇场所,不要光注意追皮球,翻翻垃圾堆,有惊喜。   祈秋在这个副本里扮演了两个角色,一是小女孩,二是游荡在下水道会在玩家跑过拐角时冷不丁拦腰一斩的流浪汉——许渊十次有八次死在她手上的那道黑影。   “流浪汉在遇见玩家前已经杀过了不少人,那些人的尸体散落在下水道里——不是垃圾,是重要道具,你只要找到一个腐烂程度不高的人头作为替代品给小女孩,这关就算过了。”   难吗?不难吧,稍微动动脑子的事,为什么那么多玩家哭着喊着说我不行?   许渊:“还能这样?”   祈秋:“为什么不可以?”   小女孩要一个头,你就给她一个头,多么简单的逻辑,甚至没设置任何多余的陷阱。   祈秋签约狝猴桃阅读成为一名阴间小白花文学写手后没在狝猴桃直播的阴间区出没过,只偶尔收到猛男宋某哇哇大叫的微信,问有没有空大家一起开黑打逃生游戏,被祈·养生达人·无意外不熬夜·秋无情婉拒。   什么双人开黑,猛男宋某开局眼白一翻人一晕就地上坟,留祈秋一个人孤苦伶仃边嘤嘤嘤边在游戏里飞速跑酷,遛着BOSS满地图跑,满屏弹幕全是“老婆6666”。   无能的男人,只会拖祈秋后腿。   祈秋决定再不接受任何无用男人的开黑邀约。   现在看来许渊也是个无用男人,可不能被他知道啾啾直播的事。   “逃生游戏真的很难呢。”许渊感叹道,“所以,啾啾为什么那么熟练?”   “啊,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听到Q小姐动作凝固在原地的动静,许渊喜滋滋的与她分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啾啾超级擅长玩逃生游戏,明明怕得眼尾都红了,手却稳的不得了,操作漂亮得惊人。”   “我那天真是惊讶。”许渊弯了弯眼睫,“和她在游戏里走散后我找了好久好久,到底跑到哪儿去了呢……突然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用的又是我给她取的名字,想生气都生不起来——她是不是很坏?一点都不乖。”   许渊说的话,一个字都进不到祈秋的脑子里。   他看过啾啾直播……那么羞耻的直播……他竟然看到了!   “……是不是每个黑历史都有他见证啊?”祈秋的声音低不可闻,“我这一生无恶不作,十殿阎罗会惩罚我,为什么要黑历史和尴尬癌来教我做人?”   直播间打赏榜的一个个名字在祈秋脑海闪过,最后定格在空降榜一的陌生ID上。   许渊好像,给她打赏了很大一笔生活费。   可以不夸张的说,除了稿费,祈秋近期的生活全是靠这笔打赏才脱离穷到吃土的地狱。   “拆完了。”许渊抹了把汗,“去下个病房……咦,怎么了,视线好烫。”   “没什么。”良久,祈秋语气复杂地说,“我只是突然发现,你确实是个不只值一百块的男人。”   许渊:“……”   许渊:“虽然听到这话我还蛮开心的。”   许渊:“但一想到你居然现在才承认,又有点为自己打抱不平。”   他多惨啊,想被Q小姐多打劫一点点都要努力争取资格。   两个心怀不同鬼胎的人默默加快干活的速度,赶在熄灯前拆完了除535病房外所有房间的水管。   “喏。”许渊把任务奖励一口粗糙的口粮掰成两瓣,分给祈秋一半。   护士长表面威风凛凛,私下里不过是个与系统奖励没有缘分只能靠队友接济的免费监工罢了。   粗糙的口粮,人如其名,糙得刮舌头,咽下喉咙如吞石子。   许渊:“凤梨酥真好吃啊。”   祈秋:“别说了,是昨天的我们不知足。”   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许渊晃了晃手里的长刀,祈秋举起掌心的扳手,一左一右守在535病房的水龙头——也是全医院唯一幸存的水龙头边。   昨天,迫不及待登场的巡夜人在祈秋体感八点二十的时候扭动输液大厅时钟,令熄灯时间提前降临。   今天,祈秋和许渊在水龙头前等得哈欠连天,从体感九点等到十点,又从十点等到十点半,到最后祈秋掐着脉搏一秒一秒计时,许渊回笼觉都睡醒了,总算等到正儿八经的十一点整。   “啪!”无形的电闸于空气中断开,湿漉漉沉甸甸的水气缓缓笼罩535病房。   一缕滴水的黑影慢慢滑出水龙头,衣袖撩开,露出腐烂发白的手指。   祈秋盯着手指蜗牛般往前挪移的爬行速度,终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来都来了,现在害羞是不是晚了点?”   她不由分说握住同事泡腐的手,用力向前一拉,硬生生把巡夜人拽出水管。   作者有话说:   祈秋:别客气,就像到自己家一样(举起扳手)   许渊:就是就是(拎起长刀) 第35章 转职第三十五天   知恩图报   黑黢黢的人影被抓着手指拽出来摔在地上, 祈秋随意瞥了一眼,顿时怔住。   她一点点低下头,迟疑地视线下移, 疑惑打量脑袋只到她膝盖的小团黑拖把布。   昨晚巡夜人有这么矮吗?今天上班的到底是它还是它营养不良的小儿子?   仔细看看, 拖把, 啊不,它身上披着的漆黑斗篷布料稀稀疏疏, 神似为了让周幽王讨好美人甘愿奉献自己的被人滋啦撕碎的锦帛,也像养猫人家客厅里苟延残弱的沙发布和老大爷穿了十几年的破汗衫。   破洞牛仔裤的升级产品——破烂斗篷布,好时尚一同事,令她肃然起敬。   巡夜人衣角最后一块布料从水管中滑出, 湿哒哒落在地上。   同样的布料祈秋今天见过了许多。医院的水管里不知为何老是有像泡发紫菜一样的黑色絮状物,好心的护士长边搞拆迁边搞卫生,把布料从水管里捞出来塞了满满一裹尸袋垃圾,辛苦得很。   同事身体缩水和丢垃圾之间能有什么关系呢, 它又不承认自己是个垃圾, 祈秋想帮助它都没有理由呀。   “昨天还是成年人上岗,今天怎么滥用童工?”祈秋蹲下来平视巡夜人浑浊的眼珠,好心提议道, “你需要法律援助吗?不要看我的病人暂时是个瞎子, 他对劳动法了如指掌, 只要你愿意出庭作证,至少把医院搬上法庭没有问题。”   许渊:“我什么时候懂劳动法了?”   祈秋:“你在副本里犯法不是犯得很熟练么, 怎么会不懂法律?”   许渊:你其实是在diss我知法犯法吧?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   “是是。”许渊拖着调子承认, “我超擅长劳动仲裁, 不要客气请来委托我。至于报酬, 不多, 把命给我就行。”   吊儿郎当的语气,怎一个气人了得。   巡夜人浑浊的眼珠剧烈颤动,灰白的颜色中隐隐透出猩红的微光,祈秋在它气疯了和它不幸患上红眼病之间思考片刻,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   天天泡在水里,眼睛想不红也难啊,瞧这工作环境差的,它是不是被医院pua了?   “小朋友,你该去工作了。”祈秋抛了抛手里的扳手,两指夹着昨晚没用掉的餐券抵到巡夜人脸上,“食堂还等着你开饭呢。”   只到祈秋膝盖高的巡夜人恶毒地盯着祈秋和许渊,眼珠剧烈转动,脚底阴暗的积水沸腾翻滚。   空气中的水分骤然加重,如一块浸饱水的毛巾压在人脸上遮住口鼻,要把人活活捂死。   如果按住毛巾的是个成年人,兴许有得逞的可能性。   “小不点力气。”许渊刀尖挑起巡夜人领口,轻微的缺氧丝毫没对他造成影响,“要不你再用点力?像没吃饭一样,怪可怜的。”   不是像没吃饭,它就是没吃饭。昨天只拖了一只猎物回去,连口火锅底料都没分到。   许渊看不到巡夜人憎恨的眼神,他拎着刀在漆黑布料里左戳右戳,一脸失望:“不能杀。”   圣典有言:只要亮出血条,就算是神我也杀给你看。无限求生游戏里鲜少有不能杀的NPC,即使是开局给你送线索送武器送老婆的绝世大善人,只要你没心没肺,照样能变成经验值的一部分。   许渊杀不了巡夜人只代表一种情况:巡夜人也杀不了他。   它是严格遵守死亡条件的NPC,不满足条件的玩家在它面前大跳脱衣肚皮舞它都只能咬牙切齿地在心里诅咒,甚至不能逼逼出声,卑微又凄苦。   “别欺负小孩子。”祈秋拍了下许渊的手臂让他把刀放下,巡夜人却不信她是个好人——她分明是等许渊玩够了才意思意思开口,两个人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东西!   祈秋不知道同事在内心痛骂她与神经病人蛇鼠一窝,她亲自替巡夜人开门,亲切地比了个请的手势:“和同事一起查房也是护士长的工作。反正医院不让我睡觉,我怎么可能不报复……不是,我怎么可能不把空余的时间奉献给心爱的医院,我是自愿加班的。”   连加班费都不要,主动承担非自身的工作,医院上哪找祈秋这么上进的员工,年度最佳员工非她莫属。   巡夜人的眼珠颤动到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脚底积水惊涛骇浪大起大落,憋屈地溅了它满身。   它闷不做声地拖着被水泡白泡腐的身体,一步一湿印,脚步极重地向其他玩家的病房走去。   清水洗涤身心,饥饿掏空肠胃,挑拣干干净净的好肉扼断气管,拖到剐皮的屠宰场。   水汽顺着呼吸道下落,巡夜人仔细地打量一个个闭着眼在病床上待它挑走的新鲜肉块,水珠从它的袖口一滴滴落下。   这个不行,嚼碎的糜烂粗粮塞满胃袋,一定是不干净的难吃的肉。   那个也不行,真脏,没有一点自己是食物的自觉,睡前吃东西竟然不漱口,不讲卫生。   巡夜人在病床前徘徊来徘徊去,转得人眼晕。   “我在豆花铺子前选配料都没它这么纠结。”祈秋低声说。   许渊:“你喜欢吃加什么的?”   祈秋:“珍珠红豆芋圆奥利奥碎,芒果丁和草莓丁不错,椰果和蜂蜜多少来一点,嗯……糯莲子也挺好,无法取舍。”   虽然许渊看不见巡夜人纠结的样子,但:“感谢你生动形象的比喻,我完全理解了。”   五楼,四楼,三楼……越是到楼下,巡夜人的焦躁越明显。   它无法理解,怎么一块合格的好肉都没有!   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它在医院工作无数个日日夜夜,白天缩在水管中听着病人的哭喊哀求美美入睡,中午短暂醒来,恶意十足地看他们争先恐后把嘴巴凑到水龙头上不顾一切地吞咽。   清水一股股灌进他们的肠胃,一块块鲜肉洗得干干净净,只等夜晚用屠宰刀沿肌肉纹理剖开,露出粉红的肉色。   那时的夜晚多令它开心。它早早拨弄输液大厅的时钟,一步跳到午夜十一点,先把没及时逃到病房的肉捉在手里当开胃小菜,再一个个病房挑拣过去。   养在每个病房的肉几乎都能吃,只有极少数人胃里有食物的残渣,被它嫌弃略过。   它挑够数量,美滋滋拖到食堂和同伴分食。虽然抢不过强大的同伴,但肉那么多,总有一口剩下给它。它吃了许多年,终于养出一身修长顺滑的漆黑斗篷,拥有高大逼人的体型。   过往习以为常的生活,现在回想起来竟然想做梦一样,让它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假的?   跟在它身后两道毫不掩饰的脚步声不急不徐,似魔鬼的步伐,巡夜人永远记得如今灰暗荒唐的一天:   昨晚只挑出一头鲜肉的它没资格和强大的同伴抢饭吃,缩在角落饿了整天。食堂关门后它照例爬回水管睡觉,却一大早被乒乒乓乓的巨响吵醒。   飘荡的回声震耳欲聋,水珠从它衣袖抖落,大弦嘈嘈如急雨,震得它脑袋发晕。   “这玩意怎么拆?直接砸行吗?”   “我在家连灯泡都没换过,直接一步到位下水道修理匠人,妈妈再也不用担心家里漏水。”   “新技能get,怎么就不能让我拍照发朋友圈,这可是我人生中第一根拆下来的水管,值得纪念!”   “护士长以前是不是在工地干过,当包工头当的也太熟练了,细思极恐。”   吵吵嚷嚷的声音,热闹充满活力,与巡夜人以往听见的绝望恸哭截然不同,透露令它作呕的希望和生机。   震动一声接着一声,把巡夜人震得都懵了,好半天它才惊怒地意识到:这群待宰的肉块在拆它的家!   他们怎么敢!   它见过为了霸占水源把病友全杀了的疯狂病人,见过小心翼翼捏着袖子把水管擦得干干净净的卑微病人,没见过上来拆迁的脑残病人!   还不是一个不可理喻的脑残,是一群手握扳手蛮横荒唐的脑残。   一两个水管被拆尚在巡夜人的忍受范围内,整栋的水管被拆完全超过它的预期,它这辈子没想过世界上竟有如此荒诞的现实。   这群人为什么会听护士长的话?他们不怕她害人吗?一有不慎可是在医院活活渴死的命,他们怎么敢赌?   巡夜人无法理解,安睡的白天成了它的梦魇。吃肉吃了许久养出的漂亮斗篷随水流走被人一点点扯去,光滑的衣摆撕成破破烂烂的残丝,高大的身形逐渐缩小成侏儒,能待的地方越来越少,从一个病房逃到另一个病房。   总有病房的水管是他们不敢拆的,巡夜人安慰自己,不是所有病房都住了野蛮人——这群人怎么还跨病房拆迁!懂不懂尊重他人的住院环境!   跨病房拆迁的是瞎子病人和他的黑心监工,两大恶棍,边拆迁边聊天,在欢声笑语中把巡夜人逼得退无可退,蜷缩身体塞在535病房的水管里。   等到晚上……只要到晚上……它一定……   它将希望寄予夜间的寻房,又在直觉的指引下不愿拨开眼前的迷雾看见真相,头一回没有拨弄时钟,一分一秒等到十一点整。   今夜可能无获而归的恐惧和焦躁几乎压垮了它。   夜夜有好肉作伴,同伴的胃口早被喂大到恐怖的程度,它拖去食堂的肉越来越多,几乎两三天便要新补充一批病人。   不行……会饿死的……这样下去会饿死的……哪怕一个病人也好,让它带走一个也好……   没有,半个满足条件的病人都没有。   粗糙的口粮像石子和沙砾的结合体,难以下咽,生吞下去哽得人直翻白眼。难吞,也难消化,留在胃里被打上不及格食材的标记。   两手空空的巡夜人站在一楼楼梯的转角,几乎不敢走进大厅的迷雾中。   一团拖把布垂头苦脸的样子看着还挺委屈的,祈秋生出一点儿微乎其微的同情心。   好惨,全食堂伙食靠它独自扛下,一堆敲碗等吃不好伺候的领导大腹便便吵嚷着开饭,做最累的活挨最多的骂,职场打工人心碎日常。   “它怎么不走了?”许渊脑袋凑过来问,祈秋找了个比喻给他描述巡夜人凄惨的职场实况。   “哦?”许渊扬起眉梢,“看起来,它们很怕吃不到饭。”   饥饿,从蛮荒时代写在生物DNA里的恐惧,无论是躺在病床上搜成皮包骨头的骷髅少女还是失去理智口水直流咬人的病弱青年,都深谙饥饿的痛苦。   玩家更是时时刻刻被饥饿追赶,天一亮冲到护士长面前抢工作,冒着噎死的风险把粗糙的口粮往嘴里塞,一瓣分作两瓣吃,心酸舔手指。   人不吃饭不喝水并不会很快死去,饥饿带来的更多是恼怒和难受,离临死前的恐惧还差些距离。   许渊的话提醒了祈秋。   有没有一种可能:在这座信奉饥饿疗法的医院,真正恐惧饥饿的其实不是病人?   病人是养在病房里的待宰鲜肉,养了足足五层楼七十五个房间三百个人,到底是谁更恐惧没吃没喝?   祈秋一直是个心怀慈悲的人,她对BOSS痛下杀手时永远干干脆脆割喉放血,从来不搞满清十大酷刑那一套,很少折磨前同行。   不可以轻易破例,无论如何,这一轮也要善善良良送它们归西……   许渊兴致勃勃:“我还没见过BOSS活活饿死的样子呢,到时候能给我描述一下吗?”   祈秋:“No problem.”   她只是想满足失明队友微不足道的小小心愿罢了,并不是祈秋自己好奇,绝对不是,她用许渊的良知发誓不是。   巡夜人终是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深夜食堂的迷雾,祈秋捏着餐券站在雾外,轻轻挑了挑眉。   沸腾的白雾安静极了,茂密的烟遮住形形色色的影子,看起来安静又无害。   拿餐券在雾边晃一晃,食堂的大门就为她开启,像昨天一样。   要进去吗?加入和谐友好的医护人员大家庭?   “昨天没能吃到饭,餐券花不出去。”祈秋抚平旧餐券上的折痕,自言自语,“今天可以吃到饭吗?”   可以的可以的。   快进来吧,汤已经煮开了。   料都放下去了,快端着碗来吃。   窃窃私语的引诱声在祈秋耳边争先恐后地响起,热切又殷勤,白雾如海浪一呼一吸,随时准备为她推开一条敞亮的路。   年度最佳员工也得不到这待遇啊。   祈秋捏了捏自己的小臂,又去捏了捏许渊的,遗憾地摇摇头:“不行,都没几块肉。”   “你在和谁说话呢?”许渊问,“是不是有食客指名我?我很乐意上.门.服.务哦。”   “雾里有客人愿意给你开香槟塔。”祈秋回答道,“买你回不来的晚上,去吗?”   许渊琢磨了一下Q小姐口中“回不来”的含金量,在“那可太好了既然追求刺激不如贯彻到底”和“偶尔也要尊重一下我的瞎子人设”之间摇摆不定,纠结皱眉。   “你可以慢慢考虑。”祈秋在台阶上坐下,触手可及之处便是白雾,“食堂凌晨两点半关门,我相信厨师一定会守在工作岗位上直到最后一秒。”   雾里窃窃私语的声音愈来愈急切,令人口舌生津的牛油火锅香味顺着雾漂浮在空气中,诱惑饥饿的人一步步向前。   进食堂不一定是来吃饭,还可以被人当成饭吃。   在巡夜人一无所获的今晚,祈秋用小指头都能想到走进深夜食堂后她会见到什么美味——用她做成的美味。   牛油火锅确实很香,但小白花的胃不能吃辣的道理到底要她说几次NPC们才会懂?祈秋幽幽地叹了口气,要是鲜浓番茄锅,说不定她就从了。   “我一个都不可以杀吗?”许渊学着祈秋坐下来,委屈巴拉地问。   干嘛要让他失明,副本是不是玩不起?   祈秋揉了揉太阳穴。当护士长着实不容易,不仅要每天思考如何带领全院病人勤劳有饭吃,还得时不时应付某些患者无理取闹的要求。   “那你想杀哪个?”祈秋无可奈何地问,“医院领导层全是些只在饭点出现的棒槌干饭人,护士长不能公然袭击顶头上司,它们会扣我工资——虽然我连工资的空头支票都没见过——白天干活的医护人员除了我只剩下劳模庸医张医生……”   咦,对哦,还有个张医生。   第一见面气质怪怪挺变态的张医生,在祈秋替他解决甲某乙某断手难题后再也没在她面前露出自信笑容的张医生,白天干活晚上干饭的正常人张医生,祈秋唯一的战友、心灵的伙伴、深受大家爱戴的张医生。   “我自认是个劳模。”祈秋说,“但我愿暂时把劳模的称号颁给张医生,他就是有那么勤奋那么不容易,我深深敬佩。”   许渊:“所以,我可以杀掉他?”   “你怎么能这么说?”祈秋谴责地望向许渊,“他是你的康复治疗指导医生。”   想到那场痛到挖眼都不许挖出来的康复治疗,许渊笑得愈发灿烂:“懂了,我会好好报答他的,护士长有什么建议?”   知恩图报好病人,抱怨自己一面锦旗也收不到的张医生一定会欣慰许渊对他的恋恋不忘。   祈秋昨天拆了灯泡,今天修了水管,她寻思明天要给病人们找点什么活儿干,做一些对医院有贡献有意义、能改善医疗护工人员工作环境的好事情。   瞧,今天修水管不就做的很好?巡夜人美美无痛减肥,再次享有儿童福利,又从四海为家的管道北漂流浪儿变为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小小蜗居,和许渊同住535病房,白送一位亲切友好乐于助人的邻居。   比起只在夜晚见到巡夜人,白天一起搭班的张医生才是祈秋的心头好,他们之间的情谊岂是靠嘴可以说明的敷衍产物,必须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张医生工作非常辛苦。”祈秋向许渊安利她最最敬爱的同事,“他每天从一楼爬到五楼,又从五楼爬到一楼,问诊时爬一遍楼、开药时爬一遍楼、做手术时也要爬一遍楼,上上下下永无止境,腿都遛细了两条。”   许渊:“于是,护士长打算在医院修电梯?”   也不是不可以,但让一群修水管修出高考前一天临时抱佛脚背单词气势的玩家修电梯,真的有人敢坐吗?   “你的思维太狭隘了。”祈秋不赞同地看向许渊,“你根本不关心张医生,你要学会在张医生身上找突破口。”   许·脑子里只有血腥废料·渊虚心请教:“您有何高见?”   祈秋:“我打算给张医生做个轮椅。”   她今天挨家挨户问有没有玩家会修水管的时候,发现玩家的技能点点得居然挺多挺杂,在木工和打铁上都有专精选手,齐心协力做个能动的轮椅不是梦。   一个完美的赚取口粮的任务,应该满足全员参与、为医院做出贡献、立意积极向上三个因素。   手工轮椅想一天内完工参与人员必须要多,为本院真正的劳模医生服务等于为医院做出贡献,不掺杂半点护士长的私念,立意积极阳光健康明朗。   三个条件,祈秋一次性满足。   “有了轮椅,张医生再也不用忍受爬楼的辛苦,他一定会喜欢这份礼物。”祈秋笃定地说。   “明早我就召集玩家开工,大家一起做手工轮椅。至于你,”祈秋看向许渊,“你有额外的任务。”   许渊一时没能从张医生好端端个人怎么会突然离不开轮椅的祈秋式逻辑莫比乌斯环上走下来,慢半拍道:“您吩咐?”   祈秋不满意他走神的态度,护士长辛辛苦苦为病人着想,病人却只知道开小差摸鱼走神,她清了清嗓子:“你就没发现,我的计划缺了很重要的一环?”   许渊诚实地摇摇头。   祈秋:带不动,这届队友实在是带不动,许渊已经是个脑子被僵尸吃掉的失败豌豆射手种殖人了。   临近凌晨两点半,白雾渐渐散去,饿着肚子等了两个多小时的怪物们隔着稀薄的雾怨毒地看向坐在楼梯台阶上愣是不肯往前多走一步,多走一步他们就能有故事的祈秋和许渊。   张医生赫然在列,儒雅的面容阴暗如鬼神。   祈秋瞅了瞅张医生健壮的两条大长腿,不再和许渊卖关子:“我明天要把病人们亲自做的手工轮椅送给张医生,你的任务是让张医生自愿接受这份量身定做的礼物。”   “说简单一点。”祈秋言简意赅地讲,“在轮椅完工之前,你先去把他的腿打折。”   作者有话说:   祈秋:这不是伺机打击报复,我发誓不是 第36章 转职第三十六天   考验队友真情的时候到了   “诚实的张医生, 请回答我,你即将被打断的是这条左腿,那条右腿, 还是中间的第三只腿呢?”   许渊亲切友好又人性化地问。   温和儒雅的张医生嘴唇颤动, 似是被他的体贴震撼了心灵。   “像我这样给你选择权的好人可不多。”许渊自夸自买, “你瞅瞅旁边这位Q小姐,独.裁者, 暴君,冷酷又专.制的强盗型人格,她说要断你哪条腿就是哪条腿,哪会像我一样给你选择的权利?”   旁边正在安排玩家徒手造轮椅的祈秋:“我听得见, 谢谢。”   “看来诚实的张医生有一些选择恐惧着。”许渊遗憾叹气,“实不相瞒,我的眼睛有点小小的问题,就算你说想被打折左腿, 我也不能保证完全不伤害你第三条腿。只能你多多祈祷, 看有没有哪个好心的神保佑你一下。”   张医生被许渊死死按在535病房的2号病床上,眼睛努力转向祈秋。   是她!是护士长以“张医生,535病房的患者不好了, 请你加把力治治他干脆把他治死吧”为理由把他骗到这里来的!同事一场, 她竟如此狠心!   祈秋:为什么不反省反省自己怎么会被这种理由骗到?(站在道德制高点指指点点.jpg)   “别纠结了。”护士长好心建议, “不如三条腿都打折了吧,凑个整, 吉利。”   许渊思考了一秒钟, 欣然接受祈秋的建议。   “我们瞎子做手术是这样的。”他举起长刀, “一次齐活就不担心误伤了, 多好。”   “你的图纸画的不错, 就按照这个来吧。”祈秋无视身后惨绝人寰的叫声,对面前安静如鸡等待分配工作的玩家说。   玩家:您瞧我敢有意见吗?您说什么都对。   拿着图纸的玩家们逃命一样逃出医院著名魔窟535病房,许渊结束两三秒完成的手术,染血的长刀消失在虚空中。   “今天再让深夜食堂敲碗等饭吃的饭桶们饿一天,晚上我们去看看情况。”祈秋说,“你知道世界上有哪三种无法隐藏的东西吗?”   许渊:“贫穷、咳嗽和爱?”   祈秋:“饥饿、食欲和NPC想宰了我们下火锅的心。”   爱什么爱,残酷的战场上没有爱,爱情只会影响她抢BOSS速度。   许渊:受教了。   玩家们忙碌了一天,给被迫失去所有腿的张医生紧急赶工了一座手工轮椅,保全本院劳模庸医全勤的上班记录,让他永远地摆脱了腿疼脚疼老寒腿,功德无量。   祈秋觉得张医生应该还蛮喜欢病人们爱的礼物,深夜食堂里所有人都站着只有他坐了全程,多有面子!   凌晨两点半,白雾散尽,再一次空手而归的巡夜人缩在食堂角落如一块发霉的拖把布,饿红眼的怪物们怨毒地望着站在楼梯上就是不肯多迈一步把自己送上食堂餐桌的祈秋和深渊。   它们的身形相较于第一天几乎缩水了大半,起皱的皮贴在畸形的骨架上,摇摇欲坠。   “再饿一天或者两天就差不多了。”祈秋自言自语,她拉了拉许渊的袖子,掩嘴打呵欠,“回病房,睡觉。”   一楼护士长休息室纯属摆设,祈秋睡那儿怕不是半夜有怪物流着口水来吃自助餐,堂堂护士长只得卑微和病人挤病房。   535病房总共有四张病床,除了许渊自己睡的那张,其他三张饱受鲜血和血肉浸泡,尤其是2号病床,白天才历练了张医生的断腿手术,血腥味新鲜得愁人。   祈秋宁可和许渊挤一张床。   她实在是不喜欢熬夜,偏偏在副本里就没有不熬夜的时候,身体沾到床睡意一阵阵上涌。   祈秋:“分界线,OK?”   “是,是。”许渊在空中拉出好长一条线,“保证不越界。”   他的保证真不真诚不重要,祈秋柔顺的发丝安静地滑落在分界线边,生动形象地对许渊说:求人不如求己,你作死试试?   一夜无话。   清晨,身侧的床铺微微下陷,布料摩挲的声音沙沙痒痒。   许渊侧身背对病房门的方向,慢慢在心里数着拍子。   冰凉的风透过掀开一角的被子溜进来,床铺忽地一轻。   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只响了一下,而后便是门从内向外打开的细微吱呀声。   早上,又到了护士长例行查房的时间。   许渊掀开眼皮,向旁边一滚。他四肢摊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大咧咧地霸占整张床。   Q小姐查房的规律许渊了然如心:她先是到一楼的护士长休息室取查房用的记录本,顺便问候轮椅上强颜欢笑的张医生,再从二楼一区211病房开始一路查房,到许渊这里结束。   查房时间有长有短,视今日病患的乖巧程度而定。   许渊懒洋洋打了个呵欠,虽说Q小姐每天起床起得悄无声息,睡姿安静得不可思议,他完全可以当作身边不存在一个大活人——但有些人即使不呼吸,一举一动也由不得他不在意。   毕竟是个既不告诉他名字,也不许他知晓模样的彻头彻尾神秘主义者,夜晚无意间翻身翻过了警戒线就会用头发勒死他的危险分子。   想象一下,同样是玩家,一个舒舒服服在病床上睡大觉,另一个在副本体验绝赞社畜日常,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甚至被狗医院无限拖延工资。   Q小姐心里平不平衡许渊不知道,他只知道假如他敢在她查到535病房时还在床上呼呼大睡,人美心善的Q小姐一定让他这辈子都别想睁眼。   瞎子的日常无聊到许渊除了在床上打滚竟找不到半点娱乐,他边等Q小姐回来开启今日份的医院拆迁日常,边胡思乱想他现在像不像一个丈夫忙于工作只能在深闺含怨等待的可怜小娘子……   “535查房。”略沙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伴随门打开的声音,高跟鞋的脚步声停在许渊面前,投下一片拉长的阴影。   “今天回来的好早呢。”许渊背部用力,从床上坐起来,兴致勃勃地问:“又有什么新乐子?”   “很遗憾。”护士长对许渊伸出手,“又到康复治疗的时间了,你得和我一起去一楼的康复治疗室。”   女生抬起的袖子沾着点儿不易察觉的血腥味,是Q小姐身上常见的味道,可能是又碰见了不听劝告的病人,让她用上物理治疗的手段。   许渊抬起手,松松勾住护士服的袖口。   他顿了顿,突然问道:“手,能牵吗?”   “这有什么。”护士长平淡地说,柔软冰凉的肌肤贴上许渊的掌心,“走吧。”   “……”   坐在病床边缘的青年略微低头,抬起头时露出灿烂的笑容,亲昵地应了声好。   535病房的门在两人身后关上,陷入漆黑的沉默。   ……   祈秋在435病房的查房记录上打了个勾,踏上五楼的楼梯。   “水管也拆了,轮椅也造了,今天让他们为医院做点什么贡献好呢?”祈秋咬着笔头为难地想。   具她昨夜的观察,再饿上一天该副本就能解锁“第一次见到活活饿死的BOSS”成就,今天晚上,或者最迟明天晚上,吃糙食吃到舌头麻木的玩家便能喜提通关,开开心心回家干饭,用火锅铁板烧煲仔饭煎饼果子和糯米包油条治愈饱受折腾的身心。   “找许渊商量一下吧。”灵感告竭的祈秋决定为难她的队友。   她每天从211病房开始查房而不是就近从535病房开始,正是因为觉得许渊天天和她挤一张床睡,每晚一越界就有被头发勒死的风险,有点点可怜,所以把他留到最后,让他多少能再眯几分钟。   “535查房。”   祈秋随口提醒了一句,开门进屋。   黑暗中盘腿坐在床上的青年抬头对她笑,语调轻快:“我们今天去哪里找乐子?”   “我没想好。”祈秋低头在查房记录上打勾编报告,“你有推荐?”   “我……”青年声音一顿,瞳孔因惊讶微微扩大,“我收到任务提示了。”   祈秋立刻停笔看向他:“什么?”   “……夺回身体失去的部分。”他说,“找到替我体检的体检医生,从它那里夺回我失去的眼睛。”   体检医生,祈秋脑内闪过被她钉死在护士小推车上的肉球怪物。   除去把肉球连球带车平平安安送到输液大厅的护士身份玩家,开局是病人身份的玩家没有见过体检医生,只有“被体检医生取走身体一部分”的背景概述。   祈秋一直在想许渊失明的问题如何解决,要么他的失明单纯是副本设置的障碍通关后直接恢复健康,要么副本给出线索玩家在游戏里自己解决问题。   倘若是后者,他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其他人收到提示了吗?”祈秋是唯一一个非病人身份的玩家,她的任务提示和其他玩家不在一条平行线上,孤零零的。   “不知道。”整个五楼除去许渊玩家寥寥无几,他在祈秋查房前也不会离开病房,无从知晓别的玩家的动态。   “只有你收到了提示……”祈秋很轻地皱了下眉。   不是没有可能,和她一起行动的许渊一直是病患玩家中最活跃的一位,或许只有他满足任务提示的触发条件。   “先把线索分享给其他人。”祈秋很快做出决定,除了李罗英等几位运气好从护士身份降级为病人身份的玩家,绝大数人不是断手就是断腿,身残志坚的下半身截肢玩家也不在少数,他们必须在离开副本前把健康的自己找回来。   “你和我一起去,不耽误时间。”祈秋把手递给病床边坐着的人。   青年勾住祈秋的袖子,祈秋正准备拉着他走,突然听到他问:“手,能牵吗?”   “当然不可以。”祈秋侧头看他,“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只是想走得更稳一点。”青年回答道,他站起身,“走吧。”   祈秋的袖口被拽着在空中荡漾,她垂眸又抬起,率先打开535病房的门:“嗯,走吧。”   535病房的门在两人身后关上,陷入漆黑的沉默。   祈秋先去找了同在五楼的病人玩家。   五楼二区,失去了左手臂的玩家在听到“体检医生”几个字后猛拍脑袋,激动大叫:“收到了!我收到任务提示了!”   不等祈秋追问,他一股脑把任务提示复述出来,与祈秋得到的消息一模一样。   “那就好。”祈秋拉了拉脸上的口罩,大半张面容遮在口罩后,“你和我一起来吧,把消息告诉其他人。”   走廊的灯早早失去照明的能力,黑暗中无人看得清祈秋的神色,玩家对她又敬又畏,不敢直视面前那张在噩梦中被几百只赤色眼珠包围的面容。   随着一扇扇门被敲开,得到任务提示的玩家越来越多。缺胳膊少腿的玩家急着给自己治病顺便赚取今日份的粗糙口粮,什么都不缺的玩家为了一口吃的主动和行动不变的玩家组了队,以劳动力换走半块口粮。   成熟的玩家懂得如何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祈秋瞧着没有掉队落单的玩家,视线移向牵着她袖子站在一边的人:“都走吧,去天台。”   医院体检医生的数量比祈秋打碎的灯泡还多,任务难度在于如何在肉球的汪洋大海中找到“拿走自己器官”的体检医生,肉球栖息地的线索系统直接在任务中给出了——五楼之上的天台。   “一个个找太麻烦,先统一把它们都杀了,肚子剖开后再自己找自己失去的器官。”祈秋语气平淡,握着护士长的钥匙打开天台锁死的门。   她站在人群最前方,推开门后看了眼天台的光景,表情没什么变化。   离护士长较近的玩家悄咪咪抬高视线,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女生长而翘的眼睫,如蝶翼扑闪,透着难言的冷意。   那冷意不像是针对天台上令其他人倒吸一口凉气的恐怖场面,说直白一些,她的眼中压根没有面前的骇人怪物。   祈秋让开通往天台的道路:“数量有点多,小心些。”   天台上,密密麻麻的肥肉疙瘩睁开眼皮耸拉的眼睛。   无限求生游戏玩家别的优点没有,唯独接受能力在副本日以继夜的摧残下越来越强无敌,再恶心的东西捏着鼻子呕两下也敢往前冲。   “你看不见,就别去了。”祈秋独自走到天台门边,亦步亦趋跟着她的人乖乖点头,被祈秋安置在楼道里。   “我去把你的眼睛拿回来。”祈秋注视着面前无神的墨黑瞳孔,“你呆在这儿,等我回来。”   “我也可以战斗哦。”青年说,长刀从空中浮现在他掌心,被他提起晃晃。   “不了。”祈秋平静地说,“给其他人一个表现的机会吧。”   她稍用力地抬起手,从青年扯着她袖口的力道中脱离。   祈秋背对天台门,踏入尘土翻飞的战区。   手术刀割开肉球滑腻的皮肤,庞大的肚子里露出一只粗糙的左手。祈秋瞥了一眼,把死掉的肉球连带肚子里的残肢甩给天台边缘的一位玩家。   “我的手!”那人惊喜地欢呼一声,继续投身战斗。   手术刀划破肚皮固然锋利,最适合此处战场的武器还属长刀。   如果真正的许渊在这里,怕是完全没有其他玩家发挥的空间。   如果“真正的许渊”在这里。   现在站在天台门口的那个人当然是冒牌货!   冒牌到称句高仿都是对它的抬举!   祈秋手下不自觉用力,一只肉球被她碾碎成泥,血肉溅了祈秋满手。   “抱歉。”她甩甩指尖,把肉球肚子掏出来的一对眼珠凑到面前看了看,又扔回地上。   冒牌货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它假装瞎子的本事倒是不低,把一个骤然失明依赖同伴作为眼睛的玩家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但凡它冒充的不是许渊,祈秋可能就信了。   “我再也不嘲讽许渊的不及格演技了,他离真正的摆烂王者还有很远的距离。”   一个很朴素的道理叫做“多说多错”,从假许渊在病房里要求牵手开始,祈秋脑中响起的警铃就没停过。   许渊和啾啾牵手不是特别异样的事情,小白花体能差走路慢,一不小心平地摔能把膝盖磕出好大一块青紫,到要逃命的时候许渊压根不牵着她跑,而是直接丢到背上背完全程。   可这轮副本祈秋拿的不是小白花啾啾的剧本。倒不是说Q小姐和许渊没牵过手,她在游轮四处搜寻的时候也曾拽着许渊到处跑,不稀奇。   但是,许渊不可能、绝不可能因为失明看不见的示弱理由,要求祈秋牵着他走。   他不是弱者,祈秋也从不视他为弱者。   万一中的万一是许渊在开玩笑,祈秋自然会给出“不可以”作为答案,他必然嬉皮笑脸地说些不要那么冷淡嘛,对你的残疾队友温柔一点的垃圾话,和祈秋斗嘴。   结果冒牌货张嘴一句:“我只是想走得更稳一点。”差点没把祈秋气笑。   求求你,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拜托你演戏之前先看看人设,但凡你用心揣摩过人设一秒钟,就晓得你的回答有多离谱。   祈秋没有当场揭穿假许渊的真面目,有两个理由。   第一,她不知道眼前的冒牌货把她不靠谱的真队友弄到哪里去了。   护士长查房才查了几分钟,几分钟看不见人硬生生能把自己玩丢,祈秋也是服了许渊。   第二,假许渊竟然是下了血本来的,它带来了副本真正的关键线索!   NPC对玩家的恶意充斥副本的每个细节,再没有比它们更希望玩家拖着残疾的身体永远无法恢复健康的存在了。   祈秋担保,但凡有一丝丝可能,那些东西绝不会透露丁点儿关键线索。   除非,它们是真的要死了。   连续几天没进食后,活活饿死。   “原来如此,今天就是临界点。”祈秋从满地血污中站起身,她摊开掌心,一双亮晶晶的墨黑眼珠躺在她手中。   再不吃点什么今天一定会饿死,已经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已经一点私心都不能藏了,忍痛割下最肥美诱人的饵料,只求能有一条鱼上钩。   谁是那条被挑中的鱼?   祈秋:“……也没见他有几块肉。”   大概是平常作风太招人恨了,副本要治一治他。   引走祈秋的是假许渊,引走许渊的除了假冒伪劣的祈秋不作他想。   “虽说我们的队友情是有那么一丝丝塑料。”祈秋叹息,“但……好吧,认错一个名字未知长相未知声线伪装认识不久的半生不熟队友,好像也不能怪他?”   残疾队友的眼睛找到了,身边的玩家陆陆续续结束战斗,冒牌货老老实实站在门口没搞事——既然没在明面上搞事,目的多半是拖住祈秋。   所以……许渊那边是什么情况?   “康复治疗还没有结束吗?光刺得眼睛好疼。”许渊说。   牵着他的手引路的护士长语气温和:“快了,马上到出口。”   今天的康复治疗流程与许渊第一次经历过的一模一样,同一个房间,被他破坏的光源被不知名的力量修理完善,刺眼到仿佛要洞穿瞳孔的光束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一针针刺进眼珠里。   房间里不止有光,还有无数掩盖在强光下的陷阱。许渊走过一次,他知道哪里是死路。   牵着他的假Q小姐竟然没有把他往死路上引,它避开了所有陷阱,只是路线稍微有点不对——诱导他原地打转。   刺眼的死寂的环境,看不到尽头的迷宫,灼烧的疼痛与牵着他的冰凉的手。   上次来可没有被Q小姐牵着的好事,许渊要她在出口等他,他独自踏入纯白色的地狱。   许渊不知道出口在哪里。他在无止尽的白光中思绪抽离地想,那一定是一扇门,纤细的人影倚靠在门后安静地等着,她有一些百无聊赖,一些看不透的担心,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   许渊向想象中那扇门走去,就这样一路走到了终点。   “马上就到了。”假Q小姐又重复了一遍。   它一直握着许渊的手,语气温和又耐心,许渊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嘴角。   这种演技……真是连他都能嘲讽两句的水平。   别说故意兜圈子,但凡多迷路几分钟,Q小姐绝对张口就是:“别走了,不如我们先把房子拆了再说。”   她是走迷宫百分百走直线的人,暴力拆迁流一级爱好者,能靠武力解决的问题绝不多花一分心思。   假Q小姐故意拖延时间,许渊也在拖延时间。   拖着拖着拖到现在,真货小姐依然没影。   “哦,八成还有个假的我。”许渊轻啧一声,“她别没认出来,那乐子就大了。”   他可是一打照面就认出了赝品,十分对得起他绝世好队友的身份。   “出口到了。”假护士长说。   它推开大门,走廊漆黑的环境缓解了白光照射下眼珠剧烈的痛苦,让人迫不及待想要逃出房间,回归安全的黑暗。   没有光的地方,真的只剩黑暗吗?   浓郁的白雾自一楼无声无息地弥漫。   一只腐烂发白的手握住时钟的指针,滴答的水珠从它袖口不断滑落,消失在蔓延的雾气中。   一点,两点,三点……时针越转越快,一刻不停地奔向终点。   “咔哒。”   时针越过十二点的位置。   忽地一下,所有的灯都熄灭了。   白雾里,三两个影子架起开水滚滚的铁锅,庞大腰肥的身影弯腰一下一下磨刀,流水冲洗过的砧板搁在案几上,木头的缝隙渗出血色。   许渊站在康复治疗室出口的门边,白雾逐渐淹没他的脚踝。   作者有话说:   祈秋:来了来了,我在骑马来的路上了 第37章 转职第三十七天   怀中抱妹杀   当你发现整个副本的怪物都馋你的队友身上那几块肉的时候, 你是什么心情?   祈秋: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的心情。   许渊把小白花的被动引怪buff当作鱼饵把怪钓了又钓的时候,何曾想过昨日的祈秋就是今天的自己!   要不是立场和良知不允许,祈秋险些脱口而出一句干得漂亮。   祈秋坑死人不偿命的天赋技能并没有在这回的副本里失效, 她只是难得拿了个特殊的身份, 在医院员工与病患的分类中更偏向NPC阵营, 死亡优先级比病人身份的玩家低很多。   “如果我估计的没错,真正的许渊现在应该在一楼。”   祈秋带着假许渊回到535病房, 门刚一合上隔绝其他玩家的窥视,生长的黑发直接刺入假许渊的身体,眨眼间将它吸成一具干瘪的尸体。   仿制的人皮从它身上剥离,软趴趴蜷在地上。   祈秋抚了抚乌黑亮丽的长发, 从发梢补充的营养含量推断出:NPC们着实饿得不轻。   “以往吸收的能量可比今天多得多。”祈秋摇摇头,“不中用的家伙。”   现下刚过中午,距离午夜副本发难还有许久,祈秋不确定她应该立刻去找失踪的真队友, 还是别去打扰乐子人许渊难得兴味——他都乖乖跟着假货走了, 肯定抱了两三分找乐子的期待。   “还是去看看吧。”毕竟不比以前,某人两眼一模瞎。   祈秋按住门把手,门把手下压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音, 又快又轻的一下, 让人下意识忽略过去。   祈秋脚步一顿, 眉峰皱起:“不应该……还这么早。”   她后退一步,突然伸手按下535病房从未开过的照明灯开关。   咔哒一声脆响, 屋内依旧一片黑暗。   熄灯了!   现在下午一点不到, 它们竟敢不要脸到一步跨越午夜!   “等一个下午是能饿死还是能怎么样?”祈秋直接从楼梯栏杆上翻到下一层, 衣角翻飞, “哦, 我忘了,它们是快要饿死了。”   祈秋三步并作两步,数秒内从五楼来到一楼。   一楼输液大厅,白雾翻滚卷起淹没祈秋的脚踝,没过膝盖,最后从头到尾吞噬她的身影。   她淌入浓雾,四顾寻觅失踪的队友。   许渊可能出现的地方……护士长休息室、张医生办公室、康复治疗室……都没有,他到底跑哪儿去了?   “怎么没有声音?”祈秋挥了挥眼前散不去的白雾,她的能见度也就比许渊好上一点,基本在听声辩位。   许渊按理来说很好找,打得最凶越欢的地方必定有他。   “形势严峻到连他这么作死的人都选择迂回战术了吗?”祈秋咬了咬舌尖。   饥饿驱使下不计后果倾巢出动的怪物和她双目失明可怜兮兮的搞事队友。   令人头疼的组合。   “山不来就我,我自去就山。”祈秋抛了抛指尖的手术刀,一点寒芒掠过浓郁的白雾。   等打起来之后,祈秋理解许渊不情不愿采用迂回战术的原因了。   实在是视野太差,怪又多又疯,腹背受敌,只能背靠墙面四处游走,以免落入迷雾中的包围圈。   四周都是白色,偶尔有星星点点的血溅起。祈秋贴着墙壁一步一挪,忽然,她猛地抬手,手术刀挡在身前挑开锋利的刀锋。   “噌!”   刀刃碰撞擦出金色的火花,祈秋和来人不约而同地收刀。那人伸出一根手指,祈秋的黑发缠绕而上,向内用力勒了一下。   OK,诡异的成了精的头发,是真正的Q小姐。   OK,发丝勒进手指的触感正确,是真正的许渊。   两人瞬息间对完暗号,祈秋拽住许渊的袖子,带他沿墙往护士长休息室走。   雾中,怪物的气息愈发浓郁。   汇合是真正危险的开始,这意味着怪物们不必再分兵行动,所有的步伐都指向同一方向。   “左边!”祈秋高声提醒,许渊险之又险地挥刀,砍掉一颗眼珠外翻的怪物头颅。   “看不见真是麻烦。”许渊不耐地啧了一声,烦躁地抓抓头发。   他听力和感知力再好,以前毕竟是个五感健全的人,骤然失去视力的不便在普通状态下还不明显,现在便尤为恼人。   “系统打算什么时候把眼睛还我?”许渊边打边问,“离开副本后自动痊愈?”   “那你可把它想得太好了。”祈秋吐槽,“请从不惮抱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它。”   许渊:“别告诉我,我得自己去找被拿走的眼睛?”   祈秋:“正确的,精准的,一字不差的。”   明明许渊没有接话,祈秋却嗅到《语言的艺术——精装修订国骂版》的气息。   习惯就好,哪个玩家没有破口大骂狗游戏策划的时候呢,常规操作,常规操作。   祈秋从一只鱼首人身的怪物胸口抽出手术刀,侧头看了许渊一眼。   他唇角下撇,难得有几分小孩似的不愉快。   很惨的一件事,祈秋却莫名觉得有点可爱。   让她都不想这么快告诉许渊,他靠谱的好队友已经替他把恢复光明的希望拿回来了。   祈秋本来也打算在离开副本最后一刻再给他。她没穿斗篷,只戴着一只口罩,露出的眉眼许渊再熟悉不过,是一眼露馅的程度。   啾啾不过是个在家里胆战心惊等半个月后场外求援的无辜弱女子,怎么会一言不合给自己找了个护士长的新兼职,在医院大干特干没工资的拆迁活呢?不存在的,不可能的。   虽然有点对不起许渊,让他焦虑到最后一秒,但想想这人把祈秋抛在丧尸群一次两次三次的旧日往事,祈秋又觉得自己一点也不过分,和许渊比差远了。   来啊,互相伤害啊。   “六点钟方向三个,八点钟方向四个,十一点和两点方向交给我。”   祈秋甩掉满手的血污,低声说:“越来越多了……我们也就饿了它们四五天,至于吗?”   许渊:“如果是我——打出生就没被饿过,突然有两个暴徒大咧咧闯进我的养猪场,以猪猪那么可爱你怎么可以吃猪猪为由又是拆我家灯泡又是砸我家水管,让我饿了一天两天三天四天——我这辈子和他不死不休。”   祈秋:“道理我都懂,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比喻成猪?”   许渊:“咦,猪猪不可爱吗?叠词多可爱啊。”   祈秋:你可爱就好,不要把比喻波及到我身上。(告辞.jpg)   他们看似有闲心聊天斗嘴,实则情况在一分一秒走向劣势。   “差不多得了。”许渊喘了口气,“Q小姐,您准备什么时候把眼睛还给残疾的我?”   祈秋:“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人是一种自食其力自力更生的高等生物,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我像是那种好心到替只有利用关系的临时队友干白工的好心人吗?”   许渊不假思索地说:“像。”   哪里像了?祈秋皱眉,许渊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哦对,他现在眼睛是有问题。   “很遗憾,完全错误。”祈秋一口咬定,“别把我当成好人。”   “好人可不会拖拖拉拉就为了看别人为难的样子。”许渊懒洋洋地哼了一声,抬手抹掉颈侧的汗珠,“你一上午都耗在这上面了?”   “也没有很麻烦。”祈秋说,“你上午呢?和假的我一起找了什么乐子?”   “康复治疗室,梅开二度。”许渊轻飘飘地说,“假的Q小姐可贴心了,带我在里面兜了好几个圈子。”   该,谁叫你真跟着它走,连张小纸条都不留。   “等副本结束,我会还给你。”祈秋再次拿起手术刀迎敌,“你要是觉得我欺负人,现在把刀放下也行。”   她宁可一个人累死累活,也绝不堕影帝的尊严!   “……认真的?”许渊自言自语。   他自认和Q小姐没什么仇怨,也不觉得她是个热衷于戏耍他人并以此取乐的愉悦犯,想来想去她不肯把眼睛还给他的原因只可能是——不想被他看到脸。   许渊对Q小姐那件违法牛顿力学的、怎么也掀不开的斗篷记忆犹新,是他为数不多的心理阴影。   Q小姐是有一些坚持在身上的。人家白白出了力替他把眼睛拿回来,稍微晚一些还给他,他也没道理责备人家。   “好吧。”许渊耸耸肩,一刀将扑过来的怪物砍成两段,“我很乖很懂事,会等到下课铃声响再去讨赏。”   他们且战且走,一路走到一条祈秋熟悉的走廊。   白雾袅袅,到处都是白色白色和白色,祈秋眯着眼迟疑许久:“拐角,是不是有光?”   她实在分辨不出来,白光透过白雾照在她脸上也带来不了任何伤害,所以祈秋只觉得奇怪:都熄灯了,哪来的光?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尖利的笑声穿透雾气,一道黑影离祈秋越来越近。   半张脸和祈秋一模一样,另外半张血肉模糊爬满粉色蠕虫的女人身着护士服,双手抱着一只巨大的复眼苍蝇!   苍蝇足有三个人头大小,无数只复眼仿佛灯球的反射面,白得近乎透明,闪烁无比耀眼的白光!   祈秋听见身边的人闷闷哼了一声,嘶嘶抽气。   祈秋顿时反应过来:抱着苍蝇的女人是假冒伪劣的她,她怀里那只苍蝇正是养康复治疗室的光源——活着的、不被巡夜人熄灯指令控制的光源!   难怪祈秋找不到康复治疗室的灯,难怪那么多人死在那里,许渊那天是杀死了复眼苍蝇才逃出来的吧?显然医院不止养了一批活着的光源。   “我真是讨厌这玩意。”许渊揉了下刺痛的眼睛,心情肉眼可见变得极差。   “嘻嘻嘻嘻!”侥幸从许渊手下逃脱的假护士长尖声大叫,它怀中的苍蝇扑闪嗡嗡作响的翅膀,直直朝许渊脸上扑来!   苍蝇的移动速度太快,光芒太刺眼,许渊握刀的手不可抑制地滞了滞。   他绷紧的手臂被身侧的人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   下个瞬间,光忽然熄灭了。   哐当一声响,两个重物一前一后落在地上,一是苍蝇,一是半脸女人的头颅。   “小心!”   不等祈秋放下掷出手术刀的手,许渊突然推了她一把。   两个人在地上滚过一周,祈秋的后背砸到墙面,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祈秋顾不上砸青的后背,她的视线越过踉跄半跪在她面前的许渊,一眼看见地面上复眼苍蝇爆炸的尸体。   她刚刚站着的地方只余一团黑灰。   “是不是没想到它会炸?”许渊喘了口气,“我之前也上当了。”   “我宣布苍蝇现在越过蟑螂成了我最讨厌的虫子。”祈秋后背疼得站不起来,她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一团手帕包裹的物品。   “好像只要靠近原主人就能安上去?”祈秋揭开手帕,露出两颗墨黑的眼珠,“算了,游戏的本质就是不科学。”   “还是还给你吧。”她放弃似地说,“万一再来七八只苍蝇,我就太对不起你了。”   “让我做一下防范措施。”祈秋把手帕上的眼珠托起,在许渊眼眶边比划比划,“先把你的眼睛遮住再安,还是先安一半再遮呢……等等!怎么就开始融合了,医院背景的副本就是这样颠覆医学的吗!”   不指望玩家自己给自己做换眼手术是一回事,完全不讲究医学是另一回事!系统难得的体贴行为打了祈秋一个措手不及。   Q小姐从平静到难得慌张的语气在耳畔响起,耀眼的白光击碎眼前的黑暗,仿佛大梦初醒,清晰的世界从帷幕后高高升起。   失神的黑色瞳孔一点点染上亮晶晶的色彩,瞳仁聚焦于中心点。   光明再一次落入许渊眼中。   “不许睁眼!”   情急之下,祈秋不管不顾地抬手,一把将许渊的脑袋按在她的胸口。   许渊鼻尖吃痛,涌出的酸疼感让他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只能看见近在咫尺的纯白护士服。   “Q小姐?”许渊双手撑在地上,试图把脑袋从祈秋胸前抬起来。   “都说了不许睁眼!”祈秋不讲理地把许渊压下去,按在他后脑勺上的左手使劲用力,“你就这样待着。”   许渊怀疑他的鼻梁要被压断了……脸颊边的触感意外柔软,女生跌坐在地上,他以半跪的姿势被她按在怀里。   雾中鬼影憧憧,令人牙酸的磨刀声越靠越近,四面楚歌如陷绝境。   在退无可退逃无可逃的情境下,Q小姐到底是有多讨厌被他看到正脸,宁可维持别捏得不行的姿势也咬死不松手?   “她在现实是通缉犯吗……这么警惕。”许渊疑惑。   他有一个卑微的愿望,想知道亲爱的好队友的真名真面目,再顺便查一查她的家庭住址生平经历档案简历,不再时时刻刻因神秘主义作派的好奇心抓心挠肺。   恢复视力的第一眼,许渊就想抬眸看她。   他做好了瞟一眼后立刻被捂眼暴打的准备,却没想到Q小姐连一眼的机会都不给,愣是把他整个人按在她怀里,果断又坚决。   许渊不得不把“Q小姐这么暴力专.制一人八成是个通缉犯”的猜想重新提上日程,细思之下证据如雨后春笋噌噌冒出,说服力之强让许渊从半信半疑一步跨越到要不要为民除害的纠结中。   “这样我没法战斗。”许渊背部用力意图起身,他的鼻尖划过柔软的布料,被祈秋用力镇压。   怀里像有只大狗狗拱来拱去,一松手蹬鼻子上脸能把人的脸整个舔没的大狗狗,祈秋哪敢大意。   祈秋:“照顾残障人士,瞎子不上战场,前瞎子也一样。”   她瞥了眼许渊掌心握着的长刀,心念一动,探身拨开他的手指。   “刀借我用用,四舍五入你的意志永远与我同在。”祈秋半逼半哄地从许渊掌心拿走他惯用的长刀。   沉重冰冷的金属压在手里,沉沉坠手。   她见过许渊的许多次挥刀,轻盈灵巧,漂亮如闲庭漫步探手摘花的一支舞蹈,轻松写意。   等把他的武器拿到手才知道,竟是把难以驯服的凶兵。   刀身银光凌凌纤尘不染,溅起的血顺着刀尖淌落,留不下一丝痕迹。   “你的刀不错。”祈秋掂了掂手腕,眼皮不眨地向前挥刀,斩断两半的残肢自空中一分为二,消失在白茫茫的雾气中。   “您喜欢就好。”许渊瓮声翁气地说,他的本意十分阴阳怪气,可惜姿势憋屈,硬生生让人听出两分认命的感觉。   “你对现状有什么不满吗?”祈秋按在许渊后脑勺上的左手纹丝不动,她右手持刀,背靠墙壁跌坐,眼睛紧盯着越来越浓的白雾。   许渊毛茸茸的脑袋紧贴在祈秋胸口,零乱的碎发刺得她脖颈裸.露的皮肤发痒。   大只又麻烦的凶兽,撑在她身侧的爪子蠢蠢欲动,强忍着本性被压迫的难耐。   许渊对现状没有丁点儿满意,他头一次在BOSS战的时候被迫强制围观零参与感——甚至不是正儿八经的围观,只勉勉强强听个声儿。   “能换个姿势吗?”许渊问,“一直单膝跪地会让我误以为自己在对你求婚。”   “是吗?我拒绝。”祈秋再一次挥刀,冷酷无情地说,“换姿势和求婚,我都拒绝。”   单膝跪不舒服他可以双膝跪,双膝跪还不舒服他趴倒在地祈秋也没意见,只要许渊脑袋别抬起来,匍匐前进她也支持。   刀砍过物体的声音连绵不绝,Q小姐现在宛如一位怀中抱妹杀水果的水果忍者——作为被抱的“妹”,许渊笑不出来。   他的角色好像拿反了剧本,演得愈发痛苦。   Q小姐应该是有点点快乐的,许渊可以想象,如果是他抱着啾啾砍怪如砍瓜,女生乖巧安静地缩在他怀里睁着漂亮的黑瞳仰望他,许渊也会觉得相当不错。   “它们的动作变迟缓了。”祈秋活动发酸的手腕,“再忍耐一会儿,凌晨两点半,一切就结束了。”   今夜是最后的孤注一掷,只看在两点半深夜食堂打烊前,是怪物们先吃掉祈秋和许渊填一填干瘪的肚皮,还是祈秋和许渊硬生生把它们耗死在最后一秒,见证它们活活饿死的盛况。   饥饿是从肠道一直烧进胃里的岩浆与浓碱,饿红了眼,急断了肠,精神越来越亢奋,手脚越来越无力,身体与神经双重的折磨让一切变得疯狂且无序。   许渊的刀好用,架不住祈秋只有一只手能用在战斗上的事实。   她按在许渊后脑勺的手力道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换来许渊长叹一口气。   “我投降。”他举白旗,“松手吧,我不看你。”   祈秋从来不将希望寄托于他人之身,连声都没吭,持刀的手腕一阵阵酸痛也抵不过她执拗的顽固。   许渊叹了口气,反手握住祈秋按住他的手。   他低下头,额发垂落在眼前,双眼紧闭。   祈秋的手被他的掌心带着一点一点向前移,抚过发丝,抚过脸颊,最后覆盖住双眼。   “我现在转身。”他说,“背靠背,行吗?”   祈秋定定地看了被她的手蒙住眼睛的许渊两眼。   她没在副本里摘过口罩,倘若许渊不是正面打量她的眉眼,他认不出来。   背靠背……安全。   “行。”   脊背抵到另一个人偏高的体温,祈秋把长刀递还给许渊,许渊一句多余的话没说,干干脆脆地接过来。   一时间,雾里除了刀锋与物体碰撞的声音,安静得只剩呼吸。   祈秋掷出最后一把手术刀,刀锋铿锵的动静暂歇,摇摇晃晃朝他们冲来的怪物倒在半路上,起皱的皮肤紧贴凸起的骨头,口水滴落的嘴巴大大张开,眼白翻起。   “嚯,真饿死了?”许渊用长刀挑起一只怪物拎过来看稀奇,“我第一次见呢。”   “你看你看。”他把尸体推过来,脑袋没有偏向祈秋的方向。   “看到了。”祈秋瞥了几眼,把尸体重新丢进白雾,眼不见为净。   他们之间的气氛难得平静,就像一对在蓝天草坪上背靠背说话的小情侣。   一个说这朵花真漂亮你看看,边说边把攥在手心的小雏菊向后递过去,视线直勾勾盯着前方不敢回头,耳根烧红。接过花的人笑颜比花更美,嗔笑道:看到啦,真漂亮。   微风吹过青草滚滚,棉絮般柔软大团的云朵飘过碧蓝天空,青春如歌如画。   把蓝天草坪换成掩盖遍地血污尸体的白雾,把小雏菊换成怪物饿死的尸体,把背靠背小情侣换成祈秋和许渊,四舍五入没什么区别。   ——虽然世界上好像不存在分享猎奇尸体的小情侣。   ——但说不定呢,否定句不要说得太绝对。   作者有话说:   祈秋:怪啊,我们好怪啊(猫猫托腮) 第38章 转职第三十八天   智者不入爱河   白雾逐渐散去, 高悬在输液大厅的时钟机械走时,指针行走的咔咔声回荡在寂静的一楼。   眼看要到凌晨两点半,祈秋和许渊背靠背倚在墙边, 安静地等待副本传送离开。   “我能问问吗?”许渊胳膊向后轻轻戳了戳祈秋, “你这回还是一离开副本就立刻开始下一轮游戏?”Q小姐, 一款让许渊望而生畏的永动机。   祈秋很想说是,然而她得回去赶稿。祈秋是打着给阴间小白花取材的名义进副本玩的。继续咕咕咕下去, 催稿夺命赵女士大概率会深夜悄悄悄悄到她门口吊死,让原本就贬值得可怕的老破小房子愈发不值钱。   “看我心情。”祈秋模棱两可地说,“连续一个月高强度过副本和歇业十年都有可能。”   “这么说,要是再能遇见, 完全是注定的缘分?”许渊语调上扬。   祈秋:是就好了!   然而并不,她口袋里还放着许渊强塞进来的场外求助卡,不到半个月他们必定再遇。   Q小姐的事和她啾啾又有什么关系呢,什么缘分, 不存在的, 全是他强求得来。   祈秋幽幽地叹了口气,眼前白雾散尽,短暂的眩晕感与黑暗一同降临, 冰冷的电子音在脑海嗡嗡作响。   背后不再有温热的触感, 取而代之的是冷硬的木制椅背, 宣告现实世界的回归。   祈秋坐在书桌前,入眼是熟悉的房间与死寂的黑暗。   桌上的蜡烛早已燃尽, 蜡泪融化成圣母扭曲的哭脸, 夜风透过老旧木窗的缝隙吹进屋里, 仿佛婴儿尖细的笑声。   祈秋慢吞吞捧起手机, 屏幕光照亮她冷白病态的脸蛋, 比女鬼更女鬼的气质与比鬼屋更鬼屋的房间绝配,像只枉死在屋里随时准备对闯空门的小贼谋财害命的地缚灵。   “医院是个好题材。”咕咕咕好几天的祈秋趁灵感尚未枯竭,在手机文档上噼里啪啦奋力敲击,“不愧是永远为我提供最佳创作环境的无限求生游戏,我在家里肯定写不出让读者满意的阴间剧情。”   屋内回荡的阴风呜呜吹拂,仿佛在点头赞同主人的观点,卫生间里探身从镜子中爬出的雪白手臂慢吞吞拧紧滴答流水的水龙头,给祈秋留下安静的写作环境。   阴间小白花与怨种总裁的故事一路狂奔到新的剧情高.潮,红衣裂口女二号用自己烈焰红唇的血盆大口赢得了总裁母亲的喜爱。   未来婆婆大手一挥,将女二号的灵位摆上总裁家的祭坛: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鬼,选个良辰吉日,我这就让你和我的好大儿冥婚,唢呐一吹白布一掀,牛头马面来吃席。   得知怨种总裁即将和女二号配冥婚的小白花伤心欲绝,她下雨天在街上失落徘徊,一辆横冲直撞的大卡车迎头痛击,一下将小白花创出百里开外!   赶到车祸现场的怨种总裁悲痛难耐,对前来抢救的医生大吼:治不好她,我要你们全医院为我的爱人陪葬!   说罢,他洒出大把纸钱,黄纸漫天飞舞,惊人的钞能力仿佛他对小白花生生世世永不磨灭的爱意,令医生们感动不已,扛起小白花破碎的身躯一路冲进住院部。   “这就是爱啊。”祈秋满意地看她笔下互诉情肠黏黏乎乎血沫横飞的阴间小情侣,把文件传给给她发了二十多个窗口抖动的催稿夺命赵女士。   护士长的工作虽然没有工资,但每一天的经历都是小说家宝贵的财富!她一定会写出像《魂断太平间》一样的传世巨著!   祈秋心满意足地交稿,得到稿件投喂的赵思梦不再疯狂窗口抖动咕咕咕的啾啾老师,祈秋扫了眼联系人寥寥无几的通讯录,点开明晃晃往她眼底凑的小红点。   来自许渊的,不知道他到底侵.犯了她多少个人隐私权的好友申请。   祈秋:干啥啥不行,违法乱纪他第一名。   许渊的头像是一只肚皮圆滚的赖皮猫,皮毛油光水滑,尾巴高高翘起,一看就知道是只没脸没皮天天找人讨食吃饱翻脸不认人的社会猫。   也是那只喵喵叫着想从祈秋手里抓小鱼干吃却被黑心人类摆了一道愤愤离开的公园小霸王猫猫。   “什么时候拍的,他以前也喂过它吗?”祈秋手指划过屏幕把图片放大,背景模糊的公园阳光灿烂。   “他到底是有多喜欢喂猫……”祈秋小声嘀咕,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空荡荡的通讯里叮当多出一个名字。   祈秋盯着从上至下排列在通讯录里的名字,按字母顺序依次是“催稿夺命赵女士”、“猛男宋某”,最后才是简简单单的“许渊”。   他的姓名字母是“X”开头,排序上一点也不占优势。   祈秋犹豫了一会儿,指尖悬于屏幕键盘上点点停停,在赖皮猫头像后加了个小小的字母A。   肚子圆圆的赖皮猫猫瞬间得意洋洋地踩过两个人的头,大摇大摆占了首位。   “总归和他更熟一点。”祈秋自顾自地点点头,“嗯,就这样。”   她把手机放到一旁,整个人软趴趴陷进被窝里。   垃圾医院,害她熬夜熬的精神恍惚,养生人的灵魂都在尖叫呐喊。   祈秋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直到被咕咕叫的肚子吵醒。   她睡眼朦胧地摸索手机,要找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外卖,救一救饥饿人卑微的小命。   【A许渊:出来吃饭吗?】   他发了四五条消息,只有这一句文字,剩下的全是随手拍的照片。   透过模糊的角度和清奇的打光,也掩盖不住飘香的美味。   祈秋顿时更饿了,胃隐隐作痛。   看了看发消息的时间,现在答应还能吃到一口热乎的。   “等外卖不一定有他快。”祈秋小声嘀咕,“反正下个副本要一起过,现在拉远关系也没有意义……好,我要吃。”   向饥饿势力屈服.jpg   【啾啾-决不咕咕:我到哪里找你?】   【A许渊:等我五分钟,外卖送上门。】   祈秋已经不想问许渊为什么知道她家地址了,这个人迟早因为侵.犯他人隐私权去局子喝茶。   “他要过来吗?”祈秋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晕乎乎的脑袋。   暖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祈秋脚尖踢了踢光束,仰头望向粉尘落下的雪白墙面。   夜晚像个鬼屋的房子,白天只余贫穷二字。   “我好像没有第二把椅子。”祈秋把又当餐桌又当书桌的桌子拖到床边,这样就可以她坐在床沿边,把唯一一把椅子让给许渊坐。   “要不,再买把椅子?”祈秋犹犹豫豫。   贫穷使人极简主义,除了吃饭和养生之外,祈秋谢绝一切没有必要的花销。   第二把椅子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没有朋友也没有客人,许渊可能只来这么一次,在他走后再买的椅子又有什么意义?   “总会用上的吧?”祈秋低声自语,“万一、虽然只是万一,他又要过来,也不能每次都一把椅子挤来挤去。”   屋子本来就空,多出一个占地方的家具也没什么。   祈秋把买椅子的事情记在备忘录上,她简单拾掇拾掇自己,把屋子里一切非自然要素全部摁进暗中藏起来。   “水管不许滴水,镜子不许冒人,头发和影子都安分一点。”祈秋刚嘱咐好角角落落存在的问题,便听见门外的脚步声。   老房子隔音效果差得厉害,祈秋半夜能听见隔几层楼的小夫妻吵架,她小步跑到门边,在许渊抬手敲门前拉开屋门。   “睡懒觉的客人,你的外卖来了。”   门外,高挑俊美的青年举了举手上拎的袋子,自自然然地说:“打包的有点多,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菜。”   祈秋想来也知道,他是在副本里饿得狠了,回来报复性吃吃喝喝。   许渊进门后看了眼空无一物的玄关,又看了眼祈秋家徒四壁的客厅,无辜地抬了下手,不知道他满手的打包袋往哪里放。   “不用换拖鞋,餐桌在我的卧室里。”祈秋想接过许渊手上一两个袋子,被他抬高手臂让过了,只得退而求其次给他引路。   踩着室内鞋的女生慌慌张张往卧室跑,房间布局许渊一览无余,除了最最基础的家具外,她的家里没有一点儿像女孩子的点缀,看不出半分个人喜好。   和她身上的白裙子一样,清澈寡淡,不染色泽。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椅子给你坐。”祈秋在床沿边坐好,眼巴巴等着许渊打开外卖袋。   许渊带的菜多,不是祈秋能吃完的分量,他把辣菜放到自己这边,也拿起筷子。   两个在同一副本饿了差不多时间的玩家一时间没有说话,埋头吃下的每一口肉都是不为人知的心酸故事。   “左边的袋子里是零食吗?”祈秋咬了块山芋在嘴里吃,隔着半透明的白色塑料袋努力辨认包装上的名字。   “凤梨酥,吃吗?”许渊拆开递给她,他耸耸肩,“突然想吃突然就买了,味道一般。”   看包装和副本里拿到的不一样,祈秋掰下边角料尝了一点,比之前吃过那块的口感和甜度好上许多倍。   “是很一般。”祈秋慢慢吃完了一整块,拇指揩去唇边碎屑。   吃完凤梨酥祈秋差不多饱了,即使饿上许多天她的食量也毫无进步,吃得又少又慢,看不出刚离开一个闹饥荒的副本。   许渊自然也没看出来,他吃得腮帮鼓鼓,看着就香。   “满足了。”许渊把桌上的菜扫荡一空,心满意足地在椅子上瘫成一团,“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他眯着眼看从窗外落下的光束,眼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祈秋抿了口温热的茶,足尖轻轻晃过洒落的光斑。   令人舒适的安逸流淌在房间内,过了好一会儿,许渊回神:“场外求助卡,你有随身带着吗?”   才结束一个副本又迫不及待开始下一个,许渊是和祈秋不相上下的劳模。   “一直带着。”祈秋拍了拍贴身的裙子口袋。   “我听人说,场外求助卡很有意思。”许渊给自己倒了杯热气腾腾的枸杞红枣茶,“用场外求助卡进副本的玩家,在身份上一定是黑户。”   无论什么游戏,开局总有个背景。比如在森林迷路只好在阴森古堡借住的倒霉催旅游团、误入诅咒小镇的考古科研队、替嫁新娘、屠宰场新买来的活肉……有的背景只算前景提要,有的却是贯穿副本谜团的重要线索。   黑户就像是,误入此地的吃瓜路人、没买门票跟着旅游团混进场的观光游客、在尸体堆里假死的群演——总之系统不给你安排身份,你也触发不了副本任务,只能做求助玩家的随身挂件,她活你活,她死你死。   除了圣光普照的绝世大善人,也就许渊这样的搞事乐子人才对场外求助卡乐见其成。   “被求助对象可以选择拒绝。”许渊捏了捏祈秋的脸颊,“但我怎么会放着我们啾啾不管呢?一进副本你就把道具用掉,明白吗?”   他揉祈秋脸蛋的手法像个专业的面点师傅,祈秋的脸是他手下软趴趴的面团。   除了点头,祈秋本也没有第二种回答。   “真乖。”许渊摸摸她的头发。   银白的道具卡安静地躺在祈秋口袋里,等待发挥用场的那一天。   时间转眼即过。   【副本加载中……】   【正在随机生成人物身份……人物身份已生成,祝您游戏愉快。】   夕阳透过玻璃彩窗,地面映出迷离的琉璃色彩,令人目眩神迷。   挂在窗边的风铃轻轻旋转,碰撞空灵的小调,悬挂在风铃下的水晶蝴蝶于微风中翩翩起舞。   坐在床沿边的女生睁开眼睛,蝴蝶羽翼边的流光溢彩映在她黑色的眼眸中。   又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祈秋环顾周围,她正处在一个生活气息很足的房间里。   小小的单人床床单皱起,被子乱糟糟堆在床尾,正对床尾的衣柜因过度储物关不上门,书桌凌乱无序,墨水瓶边摆着一只空荡荡的闲置花瓶。   空气中弥漫淡淡的甜香,祈秋拉开衣柜看了一眼,里头多数是镶嵌白色蕾丝的华丽连衣裙,她初步判断自己拿到的人设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但也不能完全否定系统恶趣味发作让她男扮女装女扮男装变性人妖的可能性,祈秋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副本。   卧室外有个布置得很少女心的小客厅,厨房卫生间俱全,祈秋从头到尾看过一遍,确定“她”是一个人独居。   “好安全的开局。”祈秋自言自语,她在屋子里走走停停近二十分钟,既没有漆黑的鬼手从床下伸出抓住她的脚踝往下面拖,镜子里也没有阴阳怪气眼神瘆人的另一个自己对她冷笑,连蹲在天花板上日夜不休玩弹珠的小鬼都歇业关门,一派祥和的气息。   祥和到让许渊过来似乎没有必要,某人若是在副本里找不到足够的乐子,祈秋就得变成他的乐子了。   “先出门看看。”   事出反常必有诈,祈秋握住大门的门把手,猜测有八成可能副本会设置一个开门杀。   以温馨的开场环境让玩家放松警惕,在最不可能的时候迎头痛击。用尽手段让玩家明白生活的险恶,正是副本一贯坚持的游戏原则。   “咔咔。”祈秋使劲向下压,门锁咔擦作响,细细的铁锈抖落在空中,看似脆弱不堪的房门死死压在地毯上,就是不肯后退一步。   门:有种你和我比命长。   祈秋有种,她拆迁办出身,最不怕命长的客户。   “是不是要满足什么条件才能出门?”祈秋松开手,回头看了眼少女心十足的屋内。   她又把屋子仔仔细细搜索了一遍,夕阳下狭长的影子随着祈秋走动的步伐攀上墙面,最后停在书桌与墙面窄窄的缝隙间。   缝隙有多窄呢?婴儿手臂伸进去都卡得出不来的窄,家庭卫生死角,洁癖严重的老母亲都不会批评你为什么没注意到的窄。   祈秋弯腰朝缝隙里看,她比较了一下缝隙的窄度和手掌大小,依依不舍地抚了抚进副本前刚洗过的头发。   可恨,早知道副本不讲卫生,她何必特意洗完头再进来,真不该给它面子!   黑发蔓延至缝隙,片刻后卷出一本薄薄的册子。   “日记?”祈秋拍了拍册子表面的灰尘,翻开第一页。   【写日记的第一天,先介绍一下自己:我是祈秋,一个在爱河边徘徊多年而不入的可怜人,终于!终于!在今天遇到了命中注定的他。】   祈秋:“……”   祈秋:“我可以理解副本希望玩家有代入感的心愿,但能不能不要擅自把别人的名字安在恋爱日记的女主角身上?”   她是个智者,智者不入爱河。   【写日记的第二天,我一大早就醒了,穿上最漂亮的裙子,用最优雅的姿势坐在沙发上,等他来看我。哦,狠心人,我忙碌的爱人!我与他只相会了短短两个小时而已啊!他说明天会再来。】   【写日记的第三天,他还是只来了两个小时,他告诉我歌剧院又排演了那出最经典的歌剧。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准备邀请我去看歌剧的意思吗?我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天下刀子雨我也出门!】   【写日记的第四天,他给我带了玫瑰!多么耀眼的红色,多么馥郁的芬芳,我会一辈子珍惜它的美丽。】   【他的情话动听如夜莺的歌谣,我便也含情脉脉地对他说:“我想着你的时候,我的胃里有蝴蝶在飞。”】   祈秋翻页的手一顿:“没了?”   她好不容易强忍着尴尬读这位同名同姓的“祈秋小姐”的恋爱日记,怎么写到第四天就没了?   “难道是,我咕咕咕拖稿的毛病也被副本完全复刻……”祈秋迟疑地问。   不不,人类写日记本来就是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买了漂亮本子雄心壮志说要写满,第二天连封面都不会翻开,纯纯落灰,绝对不是祈秋的问题。   “至少我知道一件事,我有个男朋友。”祈秋看了眼全篇出现率极高的“他”。   一个每天只来看女朋友两个小时的屑男友,大概率出场即被许渊砍头的短命人。   “不让出门,是为了这位定时上门活的像个推销的男朋友?”祈秋又把日记读了一遍,目光移向书桌上空荡荡的花瓶。   她在屋内搜了一圈,可没看到“祈秋小姐”发誓要珍藏一辈子的红玫瑰。   “有没有一种可能,收到玫瑰的当天‘祈秋小姐’意外发现男友出轨,他一直在玩弄她的感情。愤怒的她把玫瑰撕碎冲进下水道,心爱的恋爱日记也被盛怒的她挥手打飞掉在夹缝里。那么我来到这里的任务就是……”   祈秋竖起食指,斩钉截铁:“一定是替她杀了那个渣男。”   合情,合理,逻辑完美无缺。   冷冰冰的机械声打断了祈秋的揣测。   【玩家已获得关键道具“热恋期的日记”,触发任务:关于恋人的疑问】   【祈秋小姐在四天前坠入爱河,她无时无刻不想与恋人在一起,她无法忍受每天只能与他相见两个小时的噩梦。】   【她不理解,她完美到不像个真人的男朋友为什么只愿为她停留短短的时间?她日夜在屋里等待他的到来,他剩余的时间又献给了什么?】   【请替祈秋小姐查明真相,找出她的恋人最重要的秘密。】   祈秋经历过生化危机丧尸副本、队友捅刀互相伤害副本、大家一起饿死得了饥荒副本,头一次遇到情侣捉奸副本。   男朋友每天只来看你两个小时还能是为什么?要么他赶着回家开黑联机打游戏,要么他暗地里是假面超人蒙面义警每天为世界和平斗争,要么他一人打八份工维持生计争做打工皇帝,要么,他不止你一个女朋友。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给他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还剩二十个小时,一个女朋友分两个小时,他保底有十个女朋友。”   祈秋掰着手指算了算:“提交答案,她的恋人最重要的秘密是他脚踏十条船。”   系统沉默不语,静悄悄仿佛它不存在。   “咦,不对吗?我对这个答案还挺自信的。”祈秋惊讶。   可能是船的数量不对吧,见到当事人再刑讯逼供更可靠。   进入游戏已经过了半个小时,祈秋从裙子口袋里翻出银白色的场外求助卡。   许渊是看着她进入游戏的,估计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检测玩家正在使用场外求助道具……正在连线中……连线成功。】   【玩家许渊已答应您的求助请求。】   白光在客厅中爆开,祈秋后退两步,光影中显出熟悉的轮廓。   “好和平的开局。”许渊随意把长刀搁在肩上,环视周围,“我还以为又有丧尸围城的好事呢,期待落空了。”   祈秋:在手无寸铁之力的小白花面前说好失望你怎么没陷入绝境被疯狂追杀真没劲,是否有一丝丝过分?   许渊反省是不可能反省的,他百无聊赖地看向祈秋,就差在眼中写上“快帮我找点乐子”几个字。   “叩叩。”   正在祈秋为难许渊无聊的危急关头,那扇祈秋打不开的房门被人从外面礼貌地敲了两下。   恰到好处的力道,恰到好处的时机,仅从敲门声便能听出的完美无缺——除了系统口中“祈秋小姐完美到不像个真人的男朋友”之外,还能有谁!   祈秋原本不懂与自己同名同姓的女孩为什么会和疑似出轨男陷入爱河,现在她完全理解了。   当一个男人的出现是为了救你的命解开你的困境为你奉献生命和灵魂,你怎么会不扫榻相迎热泪盈眶等待他的到来?   “啾啾,谁在敲门?”许渊果不其然被敲门声吸引,好奇地看向房门。   “什么是谁?”祈秋认认真真地说,“当然是我的男朋友在敲门。”   作者有话说:   许渊:很好,他死了   ————————————   感谢在2022-07-06 12:00:00~2022-07-12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啊弋困困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啊弋困困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弋困困 62瓶;灵罗 27瓶;雾缠雪 21瓶;想 10瓶;逐山燕 6瓶;染凄戚 5瓶;顾茶、LAWRENCE 2瓶;林涧泉水、DEER、可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转职第三十九天   左右为男   叩叩。   “亲爱的?”门外的人温声道, “是我,你的安迪,替我开开门好吗?”   悦耳的声音温柔似风, 哪怕隔着一扇门都能想象站在门口的男人该是何等温文尔雅优雅英俊, 含蓄内敛的口吻掩饰不住期待的恋慕之心, 他一定睁着一双亮晶晶望向门后的眼睛,雀跃等待恋人的门扉开启。   可怜的安迪, 没有透视眼的他对屋内的险恶一无所知。   仅仅晚来副本半个小时,好不容易养到手的猫猫竟然一本正经地多出了个男朋友,许渊觉得怪有意思的。   “烦劳解释,”他问, “这又拿的是什么剧本?”   平心而论,许渊的接受能力不弱,只要别再是豪门继承人和他的继母的禁断之恋,绝大多数有毒的剧本已经难不倒许渊了。   “门外是副本送给我的男朋友。”祈秋用进菜场就送大白菜的划算语气说, 她掏出“祈秋小姐”的恋爱日记, 一页页翻给许渊看,“有理有据的正规男友。”   房子是副本承认的祈秋的房子,门外的男人是副本承认的祈秋的男人, 以这样的逻辑换算, 没有户口也没有名分的许渊是……   “与有夫之妇偷情后被意外早归的丈夫堵死在门口的——奸夫。”许渊琢磨了一下自己的新身份, 愉快地说,“不赖嘛, 杀人的正当理由这不就有了?”   祈秋一向不能理解许渊的快乐从何而来, 但这不妨碍她欣赏他的乐观。   既然安迪疑似脚踏十条船的绝世渣男, 他十分之一的女朋友是个在家幽会情郎追求真爱的普通路过渣女, 又有什么错呢?   她的奸夫只是想干掉脚踏十条船的绝世渣男为民除害, 他的逻辑又有什么问题呢?   祈秋觉得没问题,许渊也觉得没问题,只可惜安迪头上有人,不是简单枉死NPC。   “安迪暂时不能死,我还不知道他最大的秘密是什么。系统否决了脚踏十条船的答案,真相一定比这更惊人。”比如,脚踏二十条船,不是没有可能。   祈秋一边把系统发布的任务告诉许渊,一边四处张望想找个地方把奸夫藏起来。   虽然是个母胎单身,但祈秋已经有了许多恋爱大师海王本王都不曾拥有的离谱经验,她尤其精通捉奸、偷情、被迫出轨等复杂莫测危机重重的爱情领域。   爱情买卖大师祈秋迅速判断局势:沙发底下太窄,衣柜里头太满,小小的家中竟藏不下一个情哥哥,“祈秋小姐”当初是怎么选的房子?她都没有想过日后脚踏几条船翻车怎么办吗?太大意了,买房是一生的大事,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啊!   “没办法了。”祈秋从柜子底下拖出一个老旧的木箱,箱子又重又沉,她被灰尘呛得咳嗽两声,把木箱推给走过来的许渊。   “带上修理装备。”祈秋双手推着许渊往厨房走,“我会告诉男朋友安迪,你是我请来修煤气管道的工人。”   “如果他信了,他可能是个傻子。”许渊中肯地说。   也是,凭许渊的长相随便去哪下海挂牌不比当水管工人来钱快?但祈秋已经替许渊找好了理由。   万一安迪心生疑窦,她就说许渊是个马里奥骨灰脑残粉,从小就将成为一名伟大的水管工人当作毕生奋斗的至高梦想,任人风言风语他不改初心,永远为修好客户家中每根管道献出自己的心脏。   安迪一定会感动到哭出来的,祈秋自己编理由的时候都有被感动到。   “非藏起来不可?我见不得人?”许渊似笑非笑地挽了个刀花。   “从来只有别人躲我的份,没有我躲别人的份。”   祈秋当然知道,许渊什么时候不是在副本肆意妄为?上一轮双目失明也没限制他的发挥,反客为主让NPC退避三舍是他基操。   “你杀了他,我的任务就完不成了。”祈秋按在许渊背上的手轻轻推了推,“房门也出不去,尸体没有地方可以放,还会弄得到处是血……”   她低着头,手指绞紧白裙边角。   “血啊……”许渊小声嘟囔。   他不讨厌血腥味,甚至还挺喜欢,和尸体共处一室也问题不大,没什么不方便。   再看看啾啾,白裙子小皮鞋,干干净净的女孩子,哪会喜欢没处落脚的脏地方?   要许渊一直抱着她走路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啾啾轻得仿佛没重量,丢在背上做个随身挂件完全不碍事。   “上次把她关在游轮房间里关了两天,感觉一直无精打采的。”许渊摩挲下巴。   总是剥夺猫猫捕猎的兴趣,早晚会把无聊的愤懑加注在坏主人身上,久而久之抑郁了可怎么办。   “好吧好吧。”许渊妥协收刀,“奸夫要有奸夫的自觉,我好好演。”   许渊松懈了力气,任祈秋把他一路推进厨房。女孩子丁点儿大小的力气连推动他的身体稍微晃一晃都不可能,许渊放水放了一个太平洋,半推半就从了在正宫男朋友和真爱奸夫间左右为难的可怜啾啾。   从房屋细节看副本时代,这里显然不是科技发达的现代,一根根黑色的煤气管道暴露在墙体外面,安全系数堪忧。   “煤气管道的原理是不是和水管差不离?”许渊挠了挠头,“巧了,我前些日子才学会修水管,居然能在这儿遇上,啾啾的运气很不错呢。”   什么运气不错?他修水管的技术是祈秋亲手教的,用一整个医院的水管积累实践经验,一步从管道工学徒跨越成下水道王者。   祈秋掀开木箱,扬起的灰尘闹得她嗓子痒痒。   “咳咳。”她掩唇咳嗽了两声,眼睛蒙上一层浅浅的水光。   “眼睛迷住了?”许渊捧起祈秋的脸,凑过来吹了吹。   “不是眼睛。”他离得太近,祈秋偏过头躲了躲,“嗓子痒。”   也不是从扬起灰尘时才痒,安迪敲门的第一声起祈秋就莫名有咳嗽的冲动。   痒意抓挠喉咙,带来轻微的阻塞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嗓子眼里,不是死物,是某个活着的东西,竭尽全力沿着喉咙一点点往外爬,直到钻出口鼻。   祈秋咳嗽的时候一直捂着嘴,想看看究竟能咳出个什么,却什么也没有出现。   “错觉吗?”她放下手,喉咙间若有似无的痒意似乎在发泄式的咳嗽中隐没了踪影,只有阻塞感一直挥之不去。   “叩叩。”门外传来第三次敲门声。   许渊松开捧住祈秋脸颊的手,和她一起看向房门的方向:“去开门吧,我看着你。”   只要是和许渊在一起,副本里的门从来不需要祈秋去开,门后未知的风险从来不需要她去承担。祈秋只用躲在许渊背后,牵着他的袖子快步地走,踏过满地尸山血海。   这次实在是身份太尴尬,奸夫给正宫开门估计是连系统都未曾想过的骚操作,祈秋不去不行,她怕系统恼羞成怒。   祈秋朝门口走了一步,许渊一边看着她一边手脚麻利地开始拆煤气管道,现学现卖Q小姐教他的修水管技巧。   祈秋看了眼装模做样演起来的许渊,走到门边,缓慢地压下门把手。   咔哒。   先前怎么也推不动的门轻而易举被打开,露出门外年轻英俊的绅士。   他穿着一身熨烫得体的雪白西装,领口别着一只翅膀微颤的蝴蝶标本。   蝴蝶精致得出奇,羽翼鳞光暗流浮动,栩栩如生,让人移不开眼的魔幻魅力。   不是蝴蝶点缀了人,人是蝴蝶的装饰品。   “今天的你也如蝴蝶美丽。”   英俊过人的安迪牵过祈秋的手,嘴唇在她的手背上虚虚吻过,他露出笑容:“我期待与你的每一次见面。”   他的情话说的好听,又长得满足人类全部审美点,被那双深情的眼睛望着,女孩子难免脸红心跳。   安迪望着他的“女朋友”,等待她或害羞或兴奋的反应。   他等来一张神色微妙的脸。   没有一丝被撩到的反应,也不像警惕和惧怕,安迪一时间不知道“女朋友”在想些什么。   祈秋承认安迪的情话说得好听,但她一联想到除非安迪敲门否则根本打不开的房门,祈秋怎么看怎么觉得安迪这么像来探监的呢……期待劳改犯祈秋小姐的每一次改变?她的罪名是什么?除了私藏奸夫之外祈秋不接受任何莫须有的指责。   祈秋不着痕迹地抽回被安迪握住的手,捏着衣角使劲擦了擦手背。   英俊绅士安迪没有察觉“女朋友”对他溢于言表的嫌弃,他从容地走向沙发,想坐下来好好与祈秋互诉情肠。   他才要开口,安迪完美无缺的笑容突然出现一丝裂缝,眼底涌出错愕与不解,直勾勾盯向厨房的方向。   “抱歉。”从厨房大大咧咧走出来的许渊没什么诚意地说,“打扰你们了吗?煤气管道的齿轮生锈了,我来拿个新的换上。”   他袖口挽起,小臂沾了两道黑色的煤渍,一副我认认真真为雇主服务你想什么都是想太多的正经人模样。   安迪看了看许渊,脑袋猛地扭向祈秋的方向,眼里写满不懂。   “我请这位先生来修煤气管道。”祈秋细声细气地解释,“安迪,亲爱的,我知道我在你心目中是个自立自强的女孩子,我也想过能不能独自解决问题……但为了我的房子和我本人不登上煤气爆炸事故的受害人名单,偶尔也该替别人创造工作的机会。”   “我一点儿也不碍事。”许渊纯良地说,“不管你们想干什么,我都会在厨房默默守护这个家——的煤气管道。”   安迪:“……”   虽然他是个完美的男朋友,但“完美”中并不包含修煤气管道的技术,是他输了。   身穿白色西装的男人看了许渊好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他温柔的目光再一次落在祈秋身上:“亲爱的,我好想……”你。   厨房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打断他的话头。   许渊探头:“不好意思,我拆个管道。”   安迪默默吸气,继续说:“见不到你的时候,我……”   厨房:噼里啪啦啪滴咕啦砰砰砰!   许渊二度探头:“抱歉哦,小问题,很快就好。”   安迪深吸一口气:“你的眼睛比宝石更美,你的嘴唇比花娇艳,我被深深吸引……”   厨房:轰隆——轰隆——轰隆隆!   许渊梅开三度:“厨房好像炸了,你们要不跑出去避个难?当然,记得带我一个。”   坦坦荡荡,理直气壮,不知悔改。   沙发上离安迪足足隔了三个身位的祈秋捧着她争分夺秒泡好的枸杞红枣茶,与世无争地抿了一口:“亲爱的,你说什么都对。”   安迪:“亲爱的”叫他还是叫我?   女朋友一脉从容,维修工悠闲坦然,反倒衬得安迪格格不入,不像是来加入这个家反倒像来拆散他们的——不对吧,他才是有名份的男人!   安迪一时间不想说话,手指不停摩挲领口蝴蝶标本的翅膀。   标本是非常脆弱的艺术品,祈秋只见过隔着玻璃欣赏标本的人,没见过像安迪一样把标本拿在手里盘玩的人。   薄薄的蝶翼在他的抚摸下渐渐柔顺光滑,鳞粉反射星星点点的光芒,停在安迪领口的蝴蝶标本仿佛活过来似的,微微颤动翅膀。   蝴蝶。   是第几次了,祈秋听到、看到、感受到蝴蝶?   挂在窗边的水晶蝴蝶风铃于风中轻轻摇曳,映在祈秋第一次睁开的瞳眸中。   安迪温柔地说:“今天的你也如蝴蝶美丽。”   掉落在夹缝间的日记,“祈秋小姐”的日记,她在上面写:   【“我想着你的时候,我的胃里有蝴蝶在飞。”】   蝴蝶羽翼颤动着,在人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瘙痒的印迹,鳞粉散落,亮如星子。   祈秋轻轻抓了抓脖颈,咽下喉间轻微的痒意。   安迪终于松开摩挲蝴蝶翅膀的手,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祈秋:“亲爱的,我昨天送来的玫瑰在哪儿?”   感谢“祈秋小姐”写恋爱日记的习惯,祈秋知道安迪口中的玫瑰是什么。   日记内容太少,每句话祈秋都认真看过,里面白纸黑字写着:安迪昨天给“祈秋小姐”带了玫瑰,一束在恋爱脑滤镜下热烈美丽的花束,“祈秋小姐”发誓要珍藏一辈子。   她的誓言有效期可能只有三秒钟,今天祈秋一片玫瑰渣都找不见,一度怀疑“祈秋小姐”收到的玫瑰是不是她的幻想,一个每天只愿意抽两个小时陪她的屑男人怎么可能对她上心?   可悲,实在是可悲,与她同名同姓的恋爱脑小姐竟然病入膏肓到白日做梦也罗曼蒂克的程度,属实病得不轻。   祈秋觉得系统还是不够智能,取同样的名字不是为了增加玩家代入感吗?那它应该搞清楚,比起被人送能看不能吃玫瑰花,祈秋百分百更希望被送又能看又能吃的玫瑰花饼——鲜花饼不见了多正常,安迪怎么质问她都理直气壮。   如今被“男朋友”询问“我送你的花去哪儿了”的祈秋煎熬程度不亚于某个男生在网吧开黑通宵后一回家听到女朋友轻轻柔柔地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毛骨悚然,寒毛耸立。   妥妥的送命题,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人与人之间何必有那么多尔虞我诈,大家真诚一点互相坦白才有美好的明天,互相试探的爱情是没有结果的!   房子里唯一能和花扯上关系的只有书桌上的空花瓶,打死祈秋也没办法就地给安迪变出一捧代表他们火辣爱情的玫瑰花。   祈秋把视线移向天花板,声音平稳如英语听力录播员,不带一丝多余的羞耻心:“玫瑰……在花瓶里啊,你看不见吗?”   “我家的花瓶被神赐予了神秘的魔法,只有爱我的人才能看到瓶中的花。”祈秋轻声细语地说,“你要是看不见,我们这就讨论一下分手的问题吧。”   心诚则灵,不灵就是不诚,你可以质问她为什么不珍惜玫瑰,她也可以反问你够不够真爱。   许渊:高,实在是高。   他都没想到啾啾能不笑场把台词说完。   闻言,安迪看向空荡荡的花瓶,唇边笑容更深了些。   他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就好像祈秋瞎扯的话都是事实,在他眼中真的有一捧热烈似火的玫瑰在花瓶中盛开。   “是这样吗……”他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你用了啊……”   安迪抬起头,怜爱地看着祈秋:“我还会再送来的,真高兴你喜欢它们。”   任谁都看得出他的喜悦。   “花,不该每天都有吗?”   咬着钉子折腾煤气管道的许渊不合时宜地插话:“如果我有这么可爱的女朋友,可不会空手来敲她的门。”   “那边的雇主小姐,”许渊边叹气边摇头,“依我看,你今天不该给连束花也不给你带的男人开门。”   “不如考虑和他分手,”许渊慢悠悠地说,杀人不见血,“换个给你带玫瑰花和玫瑰花饼的男朋友,岂不是更好?”   从进门开始,安迪一直试图营造二人世界的浪漫氛围,奈何女朋友请来的煤气管道工人活儿没干出个名堂,当电灯泡当上了瘾,时不时悠哉悠哉地插上一句半句话,硬是把《甜蜜热恋,我们的罗曼蒂克时光》演成了《三人小品之男人间的战争》。   见许渊语气挑衅,安迪的语气比对祈秋说话时冷淡了不止一个等级:“玫瑰难得,我花费许多时间才能摘下一两枝。但只要亲爱的喜欢,我一定会再送来。”   “玫瑰,难得?”祈秋不理解。   哪里难得?这种又能泡澡又能泡茶又能熬果酱还被赋予了特殊意义可以在情人节狠狠宰冤大头情侣一笔的商业价值极高的花朵不该是人工养殖大户吗?怎么也和珍惜扯不上关系,又不是霸总文标配的大马士革玫瑰。   “是的,难得。”   安迪温温柔柔地说:“馥郁芬香,吸引蝴蝶翩翩起舞的玫瑰,非常、非常难得。”   吸引……蝴蝶……翩翩起舞……   祈秋的喉咙间忽然涌上一股痒意。   痒意来得突然,来势汹汹,突兀又不讲理。   细细的绒毛扫过她的嗓子,颤动的嗡嗡声在空荡的管道内共鸣到耳膜,小小的脚足一步步攀爬,从下至上,慢慢的,缓缓的……   祈秋掩住嘴唇,低低地咳了一声。   她掌心向内收敛,轻微发抖的手指若无其事地抹了下唇,将右手藏进背后。   “再等上一天或者两天,新的玫瑰会在土壤上盛开。”安迪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请安心,无论多少人向我讨要赤红的玫瑰,我也一定将它奉爱侣的手边。”   安迪掏出怀表,遗憾地摇摇头:“时间到了,亲爱的,明日我们再相会。”   这位从进门开始将“深情”贯穿每个细胞每个呼吸的男朋友,从来只在“祈秋小姐”家里停留两个小时,到点就走,依依不舍的话说了一箩筐,脚步停都不停。   “稍等,我和你一起走。”许渊瞥了眼被他越修越坏的煤气管道,随口找了个理由,“正巧缺个零件。”   祈秋坐在沙发上没动,她端起温冷的茶浅浅抿了一口,浓密的眼睫垂下,看不清表情。   许渊跟着安迪走到门口,白西装男人刚跨过门槛,无形的风猛然骤起,房门哐当一声严丝合缝地嵌进墙面。   许渊被拦在门后,不悦地啧了声。   “强制不许出门吗?”他走到窗边目送安迪的背影消失在街道拐角,抱怨道:“既然任务是探寻他最大的秘密,起码要让人跟踪窃听监视他吧?不然两个小时能做什么?刑讯逼供也是要时间的。”   “才是第一天,别太着急。”祈秋握着茶杯,目光盯着涟漪波澜的茶面,“剧情才刚刚开始。”   “嗯哼,啾啾看起来是一点不着急。”许渊走到沙发边,在祈秋面前蹲下。   “既然如此,就别藏着了。”他抬抬下颌,“右手里的东西让我看看?”   祈秋顿了顿,背在身后的右手慢慢缩回来搁在膝盖上。   她虚握的拳头一点点张开,最后摊平在许渊眼前。   一只翅膀颤动的濒死蝴蝶蜷在祈秋微湿的手心中。   那是从她口里咳出来的,活着的蝴蝶。   作者有话说:   祈秋:我是不是不能指望它消过毒(目死) 第40章 转职第四十天   敲门声   【我想着你的时候, 我的胃里有蝴蝶在飞。】   掌心的蝴蝶无力扬起羽翼。   祈秋用手指慢慢捋开蝶翼,指尖的触感滑腻怪异。   蜷缩在她掌心的蝴蝶身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黏膜,打湿的羽翼向下垂落, 仿佛能在它身上嗅到死亡独有的腥味。   蝴蝶颤动的翅膀在祈秋和许渊的注视下渐渐不再动弹, 拖着残缺的身体安静死去。   祈秋用纸巾包裹住它的尸体放到一边, 又低低咳了两声。   嗓子里若有似无的阻塞感在咳出蝴蝶后隐没存在感,她摸了摸脖颈, 想象这只死去的蝴蝶是如何顺着食管一点点向上攀爬,直到挤出狭窄的管道,从她的嗓子中涌出。   总有一天……早晚有一天……在她胃里翩翩起舞的蝴蝶会齐齐上飞,在暗无天日的容器内寻找迷宫的出口, 一只只涌出她的喉咙,蝶翼挣破黏膜的束缚。   想必是异常美丽妖冶的景象。   破茧化蝶,撕破束缚羽翼的容器。   “我是孕育它们的蛹吗?”祈秋喃喃自语。   从皮肉向外撕扯开来,紫黑色的蝴蝶钻出喉咙, 飞向香气浓郁的花园。   她说话的声音极小, 蹲在祈秋面前的许渊却没有漏听。   他唔了一声,摇摇手指:“不对哦,啾啾和毛毛虫面包长得一点都不像。”   祈秋疑惑:“毛毛虫……面包?”   “嗯嗯。”许渊点头, “啾啾比较像馅料不足的糯米团子。”   香香软软很好捏, 只是太瘦, 是糕点师傅偷工减料的小点心。   “毛毛虫才能变成蛹,啾啾先天条件不合格。”许渊打了个响指, 肯定地说, “所以你肯定不是虫蛹。”   他信誓旦旦, 祈秋差点就信了。   “虽然但是, 毛毛虫和毛毛虫面包是两个概念。”祈秋不再纠结, 她端起冷透的茶喝了一口,强行咽下口中的腥味。   她想到毛毛虫面包里很甜很软的奶油,口腔中滑腻的腥味顿时淡了几分。   玩家在副本里从来不是来享福的,他们是来受苦的。副本怎么会白白给玩家自带房子自带男友的开局好身份,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区区虫蛹,远不到离谱的底线。   “胃里、吐出蝴蝶,副本其实给我提示了,是我自己没注意到。”祈秋翻开恋爱日记本,指着最后一句话,一字一句地念,“……我便也含情脉脉地对他说:‘我想着你的时候,我的胃里有蝴蝶在飞。’”   任哪位文学大师来看都是一句纯粹的比喻,谁能想到“祈秋小姐”说的竟是大实话。   她的日记本是和神笔马良同一家文具店买的吗?祈秋好想要,她的要求不多,给小白花加个嘤嘤流泪落下满地珍珠钻石的设定就好,发家致富靠此一举。   日记本摊开平铺在祈秋并拢的腿上,她垂头思索着,好半天才发现半蹲在她面前的许渊一直没有出声。   许渊目不转睛地盯着祈秋的小腹,求知欲汩汩往外冒,他抬起头仰望祈秋,亮晶晶的眼睛写满蠢蠢欲动的好奇。   “有什么问题么?”祈秋拿不准许渊的意思,迟疑地问。   “这里。”许渊手指虚虚在祈秋小腹上画了个圈,“现在是不是有蝴蝶在里面飞?”   “我想听听动静。”许渊摩挲祈秋的裙角,期待地问:“可以吗?”   祈秋:“……???”   你在说什么???   祈秋疑惑又迷茫地来来回回看了许渊好多次,犹犹豫豫地点点头:“那,你听?”   许渊欢欢喜喜把脑袋凑过来,毛茸茸的碎发蹭在祈秋手臂上。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听见胃里蝴蝶扑扇翅膀的声音,许渊满脸新奇嘀嘀咕咕,像一只得到新玩具和肉骨头的大狗狗。   祈秋无意识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茫然地想她貌似在哪里见过现在的场面……在哪里呢……   不,胃里有蝴蝶在飞不是件很恐怖的事情吗?怎么许渊眼里除了看热闹还是看热闹,他真的是来帮祈秋通过副本的吗?找乐子的心能不能别暴露得那么明显!   要是许渊不在就好了,祈秋咳出濒死蝴蝶后的第一想法和许渊不一样,她对听不听动静没有兴趣,倒是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的胃袋切开,将里头的蝴蝶清理出来。   “他在这儿,不太好下手。”祈秋琢磨片刻,手上尖利的指甲无声无息缩回。   如果许渊知道祈秋的真实想法,他一定真心实意感到困惑:我们两个人之间,变态的那个真的是我?   “好神奇。”过了好一会,许渊依依不舍地移开脑袋,“像在孕育生命一样……它们为什么不会被消化呢?”   不要在副本里讲科学,没消过毒的蝴蝶不在养身大师祈秋的三餐菜单上。   许渊问祈秋祈秋也不知道,只回了他一串细碎的咳嗽声。   “可怜啾啾。”许渊替她拍了拍后背,同情地说:“上有行踪成谜身负重大秘密的假男朋友,下有病入膏肓绝症晚期的副本身体,四面楚歌。”   “比起绝症,我更好奇另一个问题。”祈秋平缓呼吸,忍住嗓子里的瘙痒,“除了我们,副本里还有没有别的玩家?”   如果有,人在哪里?他们的任务又是什么?   从房屋的窗外看去,一盏盏夜间亮起的煤油灯照亮漆黑的世界,蹲在屋檐边的黑猫绿眼盈盈,窗户后人影晃动。   假如通关副本的全部条件都在房间里,系统不可能花经费造全景。   祈秋太了解系统的抠门了,能糊马赛克的绝不贴图,能贴图的绝不造景。倘若从一开始没有让玩家出门的打算,窗外要么是雾茫茫一片要么是黑漆漆一窝,打死也不会细致描摹不相干的景致。   这么大个地图,祈秋不信系统能大手笔到让她和许渊独占。   一定有办法出去。   今天还只是第一天,要在身体情况恶化到动弹不了之前抓住关键。   祈秋的目光停留在第三篇日记上。   【写日记的第三天,他还是只来了两个小时,他告诉我歌剧院又排演了那出最经典的歌剧。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准备邀请我去看歌剧的意思吗?我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天下刀子雨我也出门!】   “最经典的歌剧。”祈秋用指甲在字里行间划上一道印痕。   与安迪有关的象征物——蝴蝶、歌剧、玫瑰,一定有什么能把它们联系在一起的关键,指向安迪最大的秘密。   “只能等明天他过来再做打算。”许渊摸摸下巴,很快拍板决定道,“今天先休息。”   小小的房子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但有个不算小的沙发,许渊躺上去试了试,除了腿伸不直之外问题不大,能睡。   祈秋从衣柜里翻出备用的枕头和棉被给他。暖黄的灯光照亮狭窄的屋子,祈秋抱着被子站在生活气息浓郁的房间里,恍惚间真以为自己在这里住了许多年,难得有人来留宿,她第一次学着像个主人家一样招待客人。   但许渊其实不会在她家留宿,他有可以回去的地方,祈秋家中老旧的沙发也睡不下一个成年男性。   “就算是许渊那样的人,也不会有住鬼屋的兴趣……吧?”祈秋犹疑地想。   不,他说不定会兴高采烈住进来像个快乐春游的大龄儿童,边刷牙边和寄居在镜子里的藕白手臂击掌,晚上睡不着把床底下的鬼影拉出来打扑克牌,仰着头边吹电扇边和吊死在电扇上晃晃悠悠旋转的白衣女鬼谈笑风生。   只多他一个人,家里却热闹得像开乐队。   祈秋想得出了神,连许渊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被褥都没发现。   “发什么呆呢?”许渊单手拿着被子,空余的手撸了把祈秋的头发,“怎么,不想一个人睡?”   卧室小到祈秋一个人睡都勉勉强强,两个人非得叠罗汉不可,许渊还是个睡梦中能打一套军体拳的睡姿极差选手,和他睡一起怕不是要祈秋半条命。   她断然摇头,快快跑向洗手间:“我去洗漱。”   “祈秋小姐”一个人住,日用品很全,洗手间里摆了毛巾牙刷等物品,还有个小浴缸可以泡澡。   水声哗哗,掩盖短促的咳嗽声。   祈秋对着镜子慢慢刷牙,她含着一口清水漱口,垂着眼帘默然地看向洗得发白的洗漱池。   雪白的泡沫中,夹着一丝显眼的血色。   祈秋波澜不惊地漱口,直到吐出的只有清水,才放下牙杯。   她的身体情况在恶化。   从吐出濒死的蝴蝶开始,一直走向恶化。   病情加重不奇怪,系统既然给出了明确的任务,怎么会任由玩家把时间拖下去?身体零件随着天数一点点生锈,直到死亡越过徒劳的挣扎,埋骨于遥远的异乡。   可祈秋的身体恶化速度太快了!像死神跟在她身边拼命按下加速键,从细碎的止不住的咳嗽开始,咳出蝴蝶,咳出鲜血,像搅碎肉糜一样搅碎她的内脏,呼吸间溢满浓郁的铁锈味。   继续这样下去,她活不过明晚。   祈秋掬起一捧清水泼在脸上,清澈的水珠顺着碎发滑落,打湿衣领。   她仔细擦干水渍,对着镜子照了照,确定看不出什么端倪后才推门出去。   客厅里许渊已经铺好了床,正站在窗边向外眺望,他听见开门的动静,偏头看来。   “我洗好了。”祈秋轻声说,“晚安。”   暖光照在她微湿的黑发边,昏黄的灯光映在她的侧脸上,为病态的苍白增添几分暖意。   许渊看着她,他抬起手,停顿了一会儿,又放下,笑着应了声:“晚安。”   等许渊洗漱完,他熄灭客厅中的煤油灯,窗外的黑暗一视同仁弥漫到屋内。   客厅和卧室间没有阻拦,祈秋的眼睛即使在纯粹的黑暗中也拥有广阔清晰的视野,她侧身躺在枕头上,能看到睡在沙发上的许渊探出枕头的半个脑袋。   难得一个人睡,旁边既没有蜷缩着一压就瘪的脆弱啾啾,也没有敢越线就勒死他的Q小姐,许渊睡得很放松,下颌陷在抱枕里,头发乱糟糟有些孩子气。   他不说话不搞事的时候还蛮可爱的。祈秋笑了下,咽下喉咙里的痒意。   睡吧,睡着了就不会咳出声了。   祈秋闭上眼,恍惚间蝶翼扇动的嗡鸣声从胸腔震动到耳膜,在耳边刮出风暴般的尖啸。   她的意识逐渐沉入黑暗。   半夜,月亮藏入云层的漆黑夜晚,许渊微微掀开眼皮。   “咳咳!”   细碎的压抑的咳嗽声闷在被子里,脸埋在枕头里的祈秋止不住咳嗽,她抓在枕套边缘的手指用力到发抖,竭力把每声咳嗽咽进嗓子里。   太难受了,嗓子痒得发疼,喉咙又干又涩,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搅碎,要从口里生生呕出来。   “真是的……难受成这样都不肯吱一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祈秋床边。   许渊抓着她的肩膀,把人翻过来。   黑暗中,许渊看见泪眼朦胧的女孩子,呛咳时不受控制的生理泪水含在她的眼睛里,脸蛋染上病态的红晕,微弱的呼吸扑洒在许渊手掌上,又轻又烫。   “吵醒你了?”祈秋半睁开模糊不清的眼睛,边咳嗽边摇头,“我没事,咳咳!”   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抓着被褥的手按在许渊胳膊上,不知是想把他推开还是再拉近一些。   喉咙间的痒意愈演愈烈,祈秋偏头又是一阵咳,手下不自觉地用力,指甲陷进许渊手臂里。   “你哪里像没事的样子?”许渊浑不在意手臂上的疼痛,扶住祈秋的后背。   祈秋顺着许渊手臂的力道坐起,无力地趴在他肩上。   铁锈味在口腔中蔓延,祈秋捂住嘴巴,鲜艳的红色渗过指缝的间隙,打湿她的掌心。   “咳、咳……”祈秋断断续续咳出几口血,许渊的手掌隔着衣服一下下抚过她的后背,熨烫的温度让她发凉的胸口稍稍好受了些,破碎的呼吸渐渐平歇。   “这样不行,我去给你倒杯温水。”许渊摸了摸祈秋的额头,想要起身。   祈秋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趴在许渊肩头,把沾满血的掌心给他看:“擦擦。”   鲜血艳丽,触目惊心。   睡前只是咳嗽,半夜演变成咳血,但看祈秋并不意外的模样,恐怕她的身体早就出现了预兆,只是瞒着没对许渊说。   与上回瞒着惩罚模式不说时,一模一样。   他要是中途不醒来,她能一直瞒到天亮。   胆子大的离奇。   “擦擦。”祈秋咳得缺氧,脑袋晕晕乎乎,她不知道许渊为什么盯着她不动,只知道掌心的粘腻让她不喜欢,催促似的用脑袋拱了拱许渊。   人都那么难受了,许渊能训她吗?不能。何止不能,还得一步一指令顺着她的意愿走,像供了个祖宗。   哗啦啦,清水浇在洗漱池上,溅起大片水花。   许渊拧开水龙头,抓着祈秋两只手在水流下冲。   她被一路背过来,没来得及穿鞋,只好赤脚踩在许渊脚背上。   洗漱池前的镜子映出两个人交叠的身影。   “只咳出来血,没有蝴蝶。”祈秋盯着湿漉漉的掌心,脑海中冒出新的疑问。   许渊正随便扯了条毛巾胡乱给她擦手,听见呼吸刚平缓了一点又开始不安分的祈秋疑惑地问:“为什么咳不出来蝴蝶?”   “敢情只咳血满足不了我们啾啾,还想再玩大一点。”许渊不客气地捏了捏祈秋的脸,“好了伤疤忘了疼,说的就是你。”   他头回没留力,捏的祈秋疼得皱眉。   “疼吧?”许渊笑意不及眼底,“偶尔该让你疼一点,长长教训。”   话虽如此,他只捏了一下就松开手,任祈秋小声抽气给自己揉脸蛋。   客厅里的煤油灯再次燃起,许渊拎着沙发上的被褥丢到边缘,给祈秋腾出坐下的位置。   祈秋在副本里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在短暂为自己的头发默哀后,她心平气和接受了今晚又是个不眠夜的噩耗。   祈秋接过许渊递来的温水抿了一口,呼吸平稳后她的状态好了许多,把自己的猜测一股脑倒给许渊。   “再这样咳下去,我活不过明天晚上。”祈秋坦然地说,不出意料收到了许渊“早点说是能为难死你吗”的批评眼神。   “所以,明天一定有能让我活命的机会。”   或者说,“安迪的秘密”里,有祈秋生还的机会。   他为什么一天只来看恋人两个小时,剩余的时间他在做什么?   蝴蝶和安迪到底有什么联系,为什么祈秋吐出的是濒死的蝴蝶?   消失的玫瑰又去了哪里?安迪为什么说玫瑰难得——他从哪里摘下难得的玫瑰?   祈秋一刻不停地思考,线索太少,她能做的只有将全部的可能性一一列出,再逐一排除。   一想就想到了天亮,晨曦透过窗户攀上祈秋赤.裸的脚背,她恍惚回神,肩膀瞬间麻痹了大半。   祈秋偏过头,许渊压在她肩上睡得正熟。   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祈秋茫然地回忆了一下,得不到答案。   大概是在她想得投入的时候,许渊既不能出声打扰祈秋又找不到打发时间的乐子,无所事事发呆发着发着把自己呆睡着了。   祈秋肩膀动一下又酸又麻,她嘶嘶抽气,缓慢地挪动身体想要离开沙发。   宁静的夜晚被晨间喧哗取代,祈秋隐约能听见窗外报童的叫卖声,嗅到不知哪户人家开火煮饭的香味。   从楼房的高度和对面建筑物窗户的反射,祈秋推测“祈秋小姐”住在一栋公寓的三楼,楼上楼下与隔壁皆有住户。   整块地图面积不算大,比起城市更像小镇。人口与面积的有限局限了消息的传播,假如她的便宜男朋友安迪有什么惊天大秘密,小镇里必然有与他相关的流言和八卦。   “要是能出门就好了。”祈秋扶着许渊的脑袋,企图让他慢慢滑进被窝好脱身,“不知道其他玩家是什么情况。”   有她这种开局被锁死在房间里危在旦夕的倒霉鬼,肯定有行动自由任务顺利的天选玩家。   许渊的脑袋刚一离开祈秋的肩膀,他闭上的眼睛立刻睁开,懒洋洋打了个呵欠。   “起那么早做什么?”他抱怨道,“安迪又不会来的太早。”   “可万一他来了……”祈秋欲言又止地比划了一下她和许渊的现状。   沙发被他们折腾得乱成一团,被子乱七八糟堆在边缘,昨天说好来修煤气管道却不知为何在雇主家借住的男人与年轻的雇主小姐肩并肩靠在一起休憩,亲密得插不进第三个人。   要知道,昨天和安迪坐在沙发上的时候,祈秋硬生生和他隔了三个身位,全身细胞写满“我们不熟”四个大字。   客厅正对屋门,安迪一推开门便能看见让他怀疑人生的此幕。   “被发现不也挺好嘛。”许渊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又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   祈秋:你是来烧房子的。   许渊态度是随意了一点,但祈秋也赞同安迪不可能太早过来,他一看就是个睡到日上三竿才慢悠悠爬起来找女朋友的没心渣男。   祈秋和许渊暂时没有探寻副本的途径,只能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剧情继续。   毕竟能敲响屋门的人只有安迪,也只有他敲门后,祈秋才能打开那扇封闭的门扉。   “我也去睡一会儿吧。”祈秋说着,站起身想要回到卧室。   突然响起的猛烈拍门声让屋内两个人同时变了脸色。   不是昨日安迪绅士的轻敲,突兀的、激烈狂暴的拍门声撞得房门摇摇欲坠!   门外是谁?!   “不要!”几乎听不出音调的女声在门外尖叫。   她恐惧的声音夹在拍门声中,仿佛生命即将走到终点却不甘心合眼的怨恨者最后的遗言,门外的女人疯狂地拍打房门:“不要相信——”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门外重归寂静,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粘稠的血与湿透的黑发汩汩淌过门缝,打湿了屋内的地毯。   一抹小小的银光透过门缝,在晨曦下反射耀眼的光辉。   “她手里拿的是道具卡。”许渊双手撑地半跪在门后向外望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任何细节,才抬起头对祈秋说。   “死的是个玩家。” 第41章 转职第四十一天   “你能替我摘一枝花吗?”   沙沙, 沙沙。   看不清脸的女人面部朝地,被人抓着脚拖出楼道。   门外很快恢复寂静,在拍打中摇摇欲坠的房门无声无息立在原地, 挡住祈秋向外看的视线。   五秒不到的意外事件惊飞了祈秋彻夜未眠的困倦。   一位素昧平生的女玩家, 她在楼梯间仓皇奔逃, 边跑边回头,脚下踉踉跄跄从台阶上滚落, 摔得膝盖青紫。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跟在她的身后,巨大的恐惧与求生欲逼迫她手脚并用向外爬,手肘划过粗糙的地面,一道道磨出血痕, 咸湿的泪水流进张开的嘴巴里。   要往哪里逃?能往哪里逃?有没有人来救救她!   她一定用尽了逃命和反抗的手段,死亡的脚步声却仍一步步临近,如同嘲弄她的命运,冷眼看她渺小无能的挣扎。   得是怎样的绝望和恐惧, 才让她在拍响另一位玩家的门时抛弃了生还的希望, 放弃了没有意义的求救,用最后的力气拼命传递以死亡为代价的信息,歇斯底里地叫喊:   “不要!不要相信——”   不要相信什么?她又是相信了什么才落得这般田地?   尸体给不出任何回答, 用力拍打门扉的手臂无力垂下, 血染红了地面。   女玩家临死的悲鸣回荡在祈秋耳边, 她无意识拧着裙角,柔顺的雪白布料拧成皱巴巴一团。   得到了新的线索, 谜团反而越来越多, 副本里不止祈秋一个玩家, 其他人又在哪里?为什么女玩家能走出房门?她的死和安迪是否有关?是谁杀了她, 又为什么要杀她?   不要相信——她把信任奉给了谁, 满怀期待与渴望的付出真心,又被谁掏出血淋淋的心脏,像丢垃圾一样丢在鞋底碾碎?   祈秋喉间又涌起一股痒意,她捂嘴咳嗽两声,潦草擦掉唇边星星点点的血迹。   “啾啾。”许渊喊她,他依然站在门边,手掌覆在打不开的门上,“有件事我很在意。”   “什么?”祈秋端起水杯咽了两口,漱掉满腔铁锈味。   许渊:“外面死掉的那个玩家,是不是身体比你好啊?”   身体比她好?这不是废话吗,祈秋皱眉。路边随便拉个人都比祈秋脆弱不堪的人类壳子身体好,就算是体测800米后喘得惊天动地恨不得下一秒厥过去的当代女大学生也比她强一座山头的高度。   “我说的不是体力。”许渊摆摆手,解释道,“你听到她说话的声音了吗?慌张、恐惧、绝望,以及,中气十足。”   “啾啾做不到吧?”许渊走到祈秋旁边,指指她的喉咙,“如果是你,在试图开口前就会因为喘不上来气大口咳血,一个字要分三段拼音讲,死之前能把‘不要’的‘不’字说完都算尽了最大努力。”   许渊明目张胆diss小白花身体的废物,说出的话却并不是夸张的修辞。   同为玩家,一个身体不断恶化最多活到今天晚上,另一个为什么能带着健康的身体死去?   她的健康,是用什么换来的?   祈秋想得出了神,一时间忽视了身体的不适。   她不知道,自己病歪歪倒在沙发上的样子在许渊眼里和门外死去的女玩家只差一丁点儿微渺的区别,她靠在沙发背上仿佛将脖颈轻轻贴在死神冰冷的镰刀边,只要动作幅度再大一点点,整颗漂亮的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毯上。   许渊忍不住伸手把祈秋的脑袋摆正,不让她往沙发背上靠。   啾啾是个像人偶一样的女孩子,关节脆弱,既可以轻易折断,也任人摆弄姿态,安安静静靠在他身上时像个昂贵漂亮的装饰品,实际心思却很难猜,有自己的主意,擅长说谎。   她还在咳嗽,支离破碎的身体摇摇欲坠,精神疲惫又无法入睡,把难受都闷在口里,不吭声。   “你扶着我的脑袋做什么?”祈秋回过神,发现许渊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像她的脖颈和脑袋即将分家,只能靠人工手动扶稳。   “好危险的。”许渊说,“差一点点,你的头就要被镰刀砍断了。”   祈秋迷惑地瞅了眼空无一物的背后:死神来过了?来的是只有乐子人能看见的波粒二象性死神?   “哦。”祈秋乖乖答了一声,往前挪了挪,尽量不挨着沙发背坐。   许渊满意了,他站起身:“我去弄点吃的。”   门缝里飘散的血腥味久久不散,许渊哼着歌在橱柜里翻翻找找,食欲完全没受到影响。   与其说他对其他玩家的死亡很冷漠,倒不如说他只是不感兴趣。   “啊。”许渊从厨房探出头,又一次强调,“啾啾,不要靠着沙发背,磨得亮亮的镰刀离你只有两根手指的距离,千万不要自己把脑袋送上去哦。”   祈秋知道死神离她很近,但这不是个比喻吗?为什么他煞有正事把幻觉说得像真的一样?   祈秋不懂,但她从不和掌握厨房温饱大权的厨子争辩。   “咦,好像可以争辩。”祈秋摸了摸喉咙,“我应该吃不了东西,不受厨房的制裁。”   胃里又是蝴蝶又在咳血,咽个稍稍硬一些的面包块怕不是都要胃穿孔打出死亡结局。   许渊高高兴兴地下厨,祈秋不想扫兴,她想了想,决定等早饭端上来就以刚刚有人死在她面前她吃什么都想吐为理由婉拒。   祈秋边思考副本的事情边看着厨房,她看见许渊点火,在锅里装入食材,动作专业如一位熬制魔药多年的料理大师男巫,神奇坩埚冒出袅袅白烟——白烟——烟——   祈秋一个错眼,再抬头时发现许渊不见了!   他被蒸汽吃掉了!   “别进来!”许渊的声音透过白雾,边呛边咳边说,“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我们马上开饭。”   听声音还是那个许渊,祈秋却想到她曾经经历过的一个浓雾副本,玩家们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在雾中的森林里,等祈秋走到集合地点的野营地却发现一位玩家都不少,大家其乐融融地生火野营,招呼祈秋去吃烤肉。   如果它们投在雾中的影子模样不那么狰狞,祈秋一定接受它们热情的邀请。   “只是做个饭而已,应该不至于……吧?”祈秋迟疑地想,她隐约嗅到暖呼呼的主食饭香。   “我讨厌没有电饭煲的厨房和没有外卖的副本背景。”过了好一会儿,许渊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挥散厨房白茫茫的雾气走进客厅,把碗勺一起搁在祈秋面前的茶几上。   祈秋忍不住看了眼能让烟雾报警器吵醒整栋楼住户的厨房大雾,怀疑许渊不是在做饭,是在调配炸.弹。   “煮得稍微有点过头。”许渊握着勺子搅了搅碗里的东西,“将就着吃吧。”   醇厚的米香散发熨烫的温度,粒粒分明的米饭煮成黏稠的白粥,切成小块的红薯混在粥里,宛如白雪中小朵橘黄的花,甜甜糯糯。   又烫又稠的白粥,一勺要慢慢吹很久才能入口,简单的米香和红薯甜香滑入发冷的喉咙,胃里暖洋洋的。   从味道、健康和养生三个角度,完美击中祈秋的好球区,她一再犹豫,愣是说不出婉拒的话。   许渊端着碗,勺子在粥里敷衍地搅来搅去,等粥稍微冷一点,他直接端着碗往嘴里灌,像喝白开水一样嚼也不嚼往下吞。   寡淡无味又没有嚼劲,主厨脸上写满了无趣,单纯为了饱腹而吃。   “吃完了?”许渊看了眼祈秋手中巴掌大小的瓷碗,以他对啾啾食量的了解,今天称得上超级捧场。   “很好吃。”祈秋舔了下唇,回味口中软糯香甜的余味。   “那就行。”许渊三两口喝完碗里的剩粥。   “厨房里的蒸汽……”祈秋不知道该不该问,“你把锅烧了吗?”   他们都吃完一顿饭了,厨房里弥漫的白雾依然浓郁得可怕,连带客厅也仙气飘飘,祈秋感觉自己正坐在瑶池上喝稀饭。   “啾啾,你真的很没良心。”许渊长吁短叹,“刚刚吃完人家做的饭,立马怀疑我的厨艺,我像是做饭烧锅的人吗?”   除了锅底糊穿和调配炸.弹,恕祈秋想不出第二个厨房蒸汽泛滥成灾的缘由。   “我用了一张白雾弥漫的道具卡。”许渊打了个响指,“等你的便宜男朋友质问‘为什么这个煤气管道工人还在这里,你是不是想给我戴绿油油的环保帽’的时候,你就可以回答他:亲爱的,当然不是,不信你去厨房看看。”   “等他走进厨房,我就可以借着雾气……”许渊拇指抹过脖颈,“噌——的一下,结束一切。”   祈秋:“安迪死了,我该怎么知道最大的秘密是什么呢?”   许渊:“简单。不管他之前有多大的秘密,到时候‘杀死安迪的凶手是他女朋友雇来的煤气管道修理工’一定空降榜首,成为唯一的正解。”   怎么办,祈秋竟认为许渊说的好有道理,对一个活人而言怎么会有比杀死他的凶手是谁更大的秘密呢?   我不生产秘密,我只是秘密的搬运工。——BY.许渊   “叩叩。”   说安迪安迪到,门外传来礼貌温和的敲门声。   死去的女玩家仅仅被拖走尸体,血泊打湿门口的地毯,显眼到无人能够忽略。   英俊过人的男人站在鲜血染红的地毯上,皮鞋锃亮,微笑着敲开女友的门扉。   祈秋握住门把手,向内一拉。   燃烧的火红占据了她的视野。   “献给你,我的阿弗洛狄忒。”安迪抱着一捧热烈似火的红玫瑰,温柔深情的看着祈秋,“你喜欢它们,对不对?”   眼前是如火的玫瑰,脚底是干涸的血痕,两道截然不同又相似至极的红色映在祈秋的黑瞳中。   甜蜜的花香压过口唇中米粥的清甜,侵占祈秋全部感官。她不自觉抬起手,想抱住递到怀里的花。   “让女朋友拿这么重的东西,你不是体贴男朋友。”祈秋背后伸出一只手,将玫瑰抢了去。   “很意外看见我?”许渊嫌弃地摆弄手里的捧花,笑眯眯与脸色难看的安迪对视,“不好意思,你看厨房里的蒸汽,再不修煤气管道雇主小姐就没地方落脚了,我只是在认真完成我的工作。”   “我也不想打扰你们。”许渊睁眼说瞎话,“要不你们出门约会,我看家?”   玫瑰被许渊夺走时,祈秋有一瞬间失了神,垂落在她肩头的发尾扬起轻微的弧度,像是主人按捺不住抢夺的攻击冲动。   喉间的痒意在嗅到玫瑰时翻起惊涛骇浪,祈秋狠狠咬了下舌尖,在剧烈的痛楚下强行抹杀不属于自己意愿的念头。   许渊背在祈秋身后的手不动声色扶住她摇晃的身体,轻轻握了握她的腰。   他们刚刚在说什么……出门约会?祈秋回过神,立刻接上许渊的话:“是的,亲爱的,我们为什么不出去走走呢?比如,去看歌剧院最经典的那出歌剧。”   提到歌剧,安迪的眼睫不明显地颤了颤,嘴边笑容扩大,温和有礼的笑意因扯开的弧度过大显得尤为怪异。   “歌剧,今晚正好有一场。”安迪缓慢摩挲手上戴着的白手套,“当然,亲爱的,我非常愿意邀请你。”   他居然轻易答应了。祈秋和许渊对了个眼神。   “既然如此,我不得不先遗憾告辞。”安迪不再试图进门,他微微一笑,“晚餐后我来接你,希望那时勤劳的煤气管道工人已经结束了他全部的工作。”   “我尽力。”许渊纯良地说,他大大方方地邀请安迪,“要不你和我一起去修,设身处地感受一下什么叫大工程。”   安迪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婉拒了许渊的热情,在他离开后,大门铁面无私地再次合拢。   “祈秋小姐”日记有云:哪怕天打雷劈天理不容,她心爱的男朋友一天最多最多只陪她两个小时,到点走人,比下班打卡的摸鱼社畜时间观念更惊人。   说不定来找女朋友也不过是他的日常打卡行为。   “总算可以出门扫地图了。”许渊伸了个懒腰,“今晚的餐后散步主题,会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呢……真期待啊。”   一般人约会基本是约到饭前,顺便一起吃饭交流感情,安迪却非要约到晚餐后,一看就是小气吧啦连请女朋友吃饭都不肯的绝世渣男。   “啾啾,眼光放清楚一点。”许渊语重心长,“千万不要被渣男骗走。”   祈秋没说话,她凑到许渊手边,轻轻嗅了嗅玫瑰的芳香。   “这味道真好闻。”祈秋低声说。   “你很喜欢吗?”许渊意外地说。女孩子喜欢鲜花很正常,喜欢求生游戏副本NPC送来的花很不正常。   祈秋不仅喜欢,还想伸手从许渊手里接过花束——不,与其说“接”,不如说“抢”。   她看起来有些不对劲,许渊扬起手臂,让祈秋抓了一空。   她的指腹划过树枝上的尖刺,血珠渗出皮肤。   祈秋含住手指吮了吮,目光追逐玫瑰火红的花瓣。   许渊这下是真觉得不对劲了。   他想了想,拿着玫瑰花束走进卧室。   身后的人果不其然亦步亦趋跟了过来,安静地看着许渊把安迪带来的鲜红玫瑰插在卧室书桌的花瓶中。   浓郁的花香浸满祈秋的呼吸,她坐在床沿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玫瑰看,专注到忘乎所以。   “啾啾?”许渊喊她,得不到回应。   “好香啊。”祈秋小声说,“你闻到了吗?好香。”   许渊闻不到。他要靠得很近,才能在玫瑰花瓣间嗅到一点儿说不上很好闻的花香。   玫瑰不算是花香馥郁的花中,插在花瓶里一捧花的香气,抵不过几枝栀子。   “好香。”祈秋口腔中盈满甜得发腻的香味,她忍不住又咳嗽起来,一声声咳出血。   大口大口的血污打湿白裙的领口,祈秋咳出的血比之前更多更艳,像是她的身体催促着期盼着闹腾着——渴求着某物。   祈秋眼里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她抓住许渊的手臂,轻轻地问:“你能替我摘一枝花吗?”   艳丽的玫瑰安静地插在花瓶中,从许渊的视角看去,仿佛张牙舞爪的鬼火向天空扭曲升腾。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挂在他臂弯的女生无力地倚在许渊肩头,又问了一遍:“你能替我摘一枝花吗?替我摘一枝好吗?”   她唇边的血来不及擦去,又溢出鲜艳的血红。   “好。”许渊应了一声,把手伸向花瓶。   碰到玫瑰花瓣的时候,许渊恍惚间以为鬼火会烧焦他的手指,实际却没有发生任何异像。   火红的玫瑰被递到祈秋面前。   她没有伸手去接,只向前探了探身体,张开嘴,一口咬下玫瑰的花瓣。   混着血,一起吞咽进肚。   “还要。”   许渊于是又递来一枝。   乌发女生低着头,雪白的牙齿咬下殷红的花瓣,含着血一口口咽下。   黑色,白色,红色,最简单的三种颜色混在一起,衬得昏暗的室内活色生香。   “还要。”祈秋抬起头,黑发滑过肩头,她的眼里写满不自知的渴求。   “不行。”许渊挡住她望向花瓶的视线,他抬手抹过祈秋的唇角,“你已经没有再咳血了。”   祈秋怔了怔。   喉间满是馥郁的玫瑰花香,呛人的铁锈味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古怪的阻塞感。   蝶翼刮过喉咙的嗡鸣瘙痒,一下一下,滋滋作响,让人头皮发麻。   “咳咳!”   祈秋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一团湿漉漉的软物撞到她手心,在想要逃走前被合拢的五指困住。   “它会飞……咳咳!”祈秋偏头咳嗽两声,把握紧的拳头伸到许渊合拢的双掌之间。   她慢慢松开手指,掌心的蝴蝶一头撞到许渊掌心,没头苍蝇一样胡乱地在狭小的空间内四处碰壁。   那是一只与濒死蝴蝶完全不同的,生命鲜活旺盛的蝴蝶。   “它好活泼。”许渊隔着指缝看了看,虚握的手掌内蝴蝶来回扇动翅膀,一刻也不停歇。   “这是第二只蝴蝶。”咳出蝴蝶后祈秋再闻不到玫瑰诡异诱人的花香,花瓶里的红玫瑰在她眼中不再有无法割舍的吸引力。   祈秋因咳血而虚弱的身体逐渐充盈力气,惨白的脸蛋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血色。   死亡倒计时有了喘息的空间。   “安迪送来的玫瑰是治疗咳血的。”祈秋把日记本翻开,“之前他送来的玫瑰,应该是被‘祈秋小姐’吃掉了,所以他看到空花瓶不仅不生气,反而说会再给我送。”   “听起来是个好东西。”许渊不置可否,“你信吗?”   祈秋:“不信。”   她咳血最多最狠的时候,正是玫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仿佛身体里有什么在拼命催促她咽下火红的花瓣,不惜以死亡和疼痛做鞭子抽打祈秋的神经,逼迫她张嘴咬下满口玫瑰。   刚一咽下玫瑰,一晚上没出现的蝴蝶迫不及待顺着食管钻出,羽翼不再是昨日濒死的可怜样,充斥可怕的生命力。   “我要是控制不住把一捧玫瑰都吃掉。”祈秋望向花瓶中剩余的花束,“会有多少只蝴蝶欢欣鼓舞涌出我的嗓子呢?”   怪异又美丽,尸骨骸骸之上的死亡浪漫。   “啾啾的假设不成立。”许渊摇摇头,“就算我不阻止你,你也最多只能再吃一朵玫瑰。不信摸摸肚子,不撑么?”   “欸?”祈秋愣住,迟来的饱腹感让她难受地皱了皱眉。   她太喜欢许渊今天煮的红薯白粥,不小心吃多了一点,连再装一片花瓣的空间都没给玫瑰留。   安迪死也不会想到玫瑰没吃完是因为女朋友早餐被人喂的太多。   “不管怎么说,身体好转是事实。”祈秋说,“总算不用担心今晚和安迪的歌剧院约会约到一半死在他面前了。”   摆在祈秋面前的是新的问题。   “我们来玩说关键词猜人的小游戏吧。”祈秋竖起第一根手指,“不再咳血身体健康的人。”   她竖起第二根手指:“能够走出房门的人。”   她竖起第三根手指:“女玩家。”   “猜一个人,她是谁?”   她是……   许渊:“她是死在门外的那个人。”   祈秋:“我是下一个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2 17:00:00~2022-07-15 14: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雾雾雾 37瓶;风本无形 11瓶;南宫 10瓶;啊弋困困 6瓶;余桃 5瓶;染凄戚 3瓶;时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转职第四十二天   “喜欢吗?都是你的。”   【命运总是走向同一条分支。】   安迪约好在晚餐后接祈秋去听歌剧。   言下之意, 他不包饭。   这么小气的男的到底是怎么找到女朋友的?祈秋不能理解,和她同名的那位姐妹是不是眼睛有疾?   就这还有脸质问女朋友家里为什么住着一个奸夫?那当然是因为奸夫会下厨会做饭。谁不喜欢一个不仅会做饭还许你点餐的小白脸呢?   “晚上还要喝粥啊?”许渊一脸“你辜负了我卓越厨艺”的表情,手下用力, 把砧板上的红薯剁得咔咔响, “加不加糖?”   “多加一点。”祈秋从他刀下偷走一片红薯片, 小口小口地啃。   厨房里的蒸汽比早晨稍微散了一点,从火灾现场降格成小桑拿房, 然而安迪希望煤气管道工人早点完事早点滚蛋的愿望依然看不见实现的曙光。   “好了好了,外面玩去。”许渊把碍手碍脚还偷吃的祈秋轰出厨房。   他做饭和杀人似的,动作大幅度广,锅碗瓢盆但凡不耐摔一点都是夭折的命运, 油烟滋啦滋啦作响让人心生不安,偏偏端出来的饭味道永远在及格线以上,要不是副本里点不了外卖,祈秋铁定怀疑他瞒天过海偷梁换柱。   被赶出来的祈秋含着红薯片, 晃悠到插上玫瑰的花瓶边。   曾充斥祈秋感官的甜腻香味现下闻着淡淡的, 大朵大朵盛开的花苞娇艳欲滴,绽放得近乎糜烂。   这一刻花堪需折,下一秒却好似要从花瓣边缘向内腐烂, 生出灰黑色的斑, 挤出恶臭的脓, 腐化成水。   “安迪说玫瑰难得。”祈秋抚摸娇嫩的花瓣,自言自语, “他又是从哪里摘来的花?”   是单她一个人有, 还是大家都有?   死在门口的女玩家, 也曾收到一捧火红的玫瑰吗?   “何等廉价的爱意, 不如做成鲜花饼再送过来。”祈秋松开手, 抽出纸巾仔细擦净指腹。   水开的锅中米粒翻滚,祈秋嗅到煮化的米香与红薯淡淡的甜味,她不再看那束在屋内显得尤为华丽的玫瑰,期待地坐在茶几前敲碗等饭吃。   “我等会儿和你一起出门。”许渊捏着勺子把白粥搅得稀巴烂,等着放凉后一口干。   祈秋边吹边吃,一勺滚烫的粥要在嘴里含很久才敢往下咽:“烫……可以是可以,但安迪可能意见很大。”   二人约会变成三人行,他就算是个冤种也得气到啃手。   “我管他去死。”许渊哼笑,“你吃了我的饭,敢不站在我这边试试。”   祈秋咬了口软糯香甜的红薯块,在食物的诱惑下选择了屈服。   “三人行是挺有意思,但比起和NPC互怼,我对扫地图兴趣更大。”许渊呼啦哗啦喝粥,“你一个人行吗?我会远远跟在你们后面。”   “安迪若是今天想让我死,他可以干脆不送来那捧玫瑰。”祈秋摇摇头,“距离触发死亡条件肯定还有一段时间,我一个人可以。”   许渊不再多问,两人动作一致地吃完饭,做好出门的准备。   “叩叩。”安迪的敲门声如约而至。   祈秋换了身适合去歌剧院的正装礼服,在白西装男人温柔的注视下跨过门槛。   走道上的血泊不知被谁清理过,了无踪迹,只余地毯缝隙间星点的血斑,黯淡失色。   祈秋迎面对上安迪的微笑,反手不重不轻地合上门:“走吧亲爱的,我等不及一场绝妙的约会。”   一根铁丝卡在门与门框的缝隙间,被她的身体挡住。   祈秋和安迪的身影消失在走道拐角,许渊轻轻松松推开门,无声无息地缀在他们身后。   夕阳落山,小镇被夜幕遮盖,风吹过街边的树木,叶片簌簌作响。   路上打闹的孩童早早被父母唤回家,昏暗的灯光一盏盏亮在窗后,为路面印上朦胧的光晕。   刻有蝴蝶花纹的石板连成路,一路通向小镇最中心的区域。   祈秋跟着安迪走过树林丛立的街道,一栋幽黑的庞然大物映入她眼中。   双翼向天空扬起,形如猫眼石的纹理条条分明,巨大的蝴蝶栖息在广场中央,人群在它面前渺小如黑点。   安迪驻足在歌剧院前,沉醉地欣赏了好一会儿。   “它在夕阳时分更迷人。阳光覆盖在蝶翼之上,如洒上一层闪闪发亮的金粉,无论什么人路过这里,都会痴迷到忘记迈开脚步。”   “但夜晚也很好。”安迪又说,“爱情轻盈的翅膀飞过高墙,无谓家世与容貌,夜色之下只剩两颗相爱的心。胃里的蝴蝶翩翩飞舞,迷恋便如约而至。”   他专注地仰望夜色下的蝴蝶歌剧院,眼中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一旁,羽扇遮脸的小姐夫人们从安迪身边走过,欲语还羞地对英俊过人的男人暗送秋波。   俊美、绅士、体贴、风度翩翩……安迪几乎担得起一切正面的赞美词藻,再不信一见钟情的人见到他都会恍惚听鸣爱情来临的声音。   “来,我们进场吧。”安迪微笑着看向他的女伴,温柔多情的眼眸对上一双莫得感情的黑瞳。   祈秋:心如止水.jpg   在安迪对着蝴蝶歌剧院倾诉情肠的时候,祈秋余光瞥见一个熟悉到化成灰她都认识的背影趁着夜色绕到歌剧院背后,从后面接近穿警卫服的几道黑影。   片刻后,黑影像公园摊位上被气.枪射倒的木牌人啪啪倒下,被人干脆利落地捆起来拖进树林里。   许渊换上警卫服,大摇大摆走向歌剧院后台公然逃票进场,还不忘在进门前对祈秋欢快地挥舞手臂。   “要是安迪去死就好了。”祈秋不无遗憾地想,和许渊一起走近道进场多好玩,惊险刺激的雌雄双盗午夜冒险记,比呆在安迪身边听他说些恶心的谜语人发言有趣太多。   安迪不知道身边看似柔弱的女朋友因为另一个男人对他杀心渐起,他拿出两张纸质的门票,递给守在歌剧院门口的侍者。   脸戴蝴蝶面具的侍者验过门票,将手里的托盘递到祈秋和安迪面前。   托盘上十几张一模一样的蝴蝶面具叠在一起,安迪熟练地拿起其中一张戴上,又递给祈秋一张。   祈秋接过安迪递来的蝴蝶面具,轻轻戴在脸上。   银质的面具轻而薄,蝶翼上挖出两只小孔露出人的眼睛,仿佛人的眼珠成为了蝴蝶翅膀的一部分。   一位又一位客人戴上蝴蝶面具,从模样不一的人类变为一模一样的蝴蝶。   “走吧。”安迪说。   进入歌剧院大厅的道路狭窄黑暗,周围戴着蝴蝶面具的客人们一反进场前的说说笑笑,全都诡异地沉默着,拥簇人潮向前涌动。   一阵风忽然刮过走廊。   滋滋的翅膀扇动声从祈秋头顶呼啸而过,数不清的蝴蝶噼里啪啦打在祈秋的面具上、手臂上、身体上。   她抬起的鞋尖踩到满地柔软滑腻的触感,在滑倒与平衡间举步维艰。   没有一丝光源的环境、诡异出现的蝴蝶种群,唯一属于人的气息是牵住祈秋右手的安迪,他戴着手套的掌心温暖有力,仿佛汪洋大海中唯一一块能被抓住的浮木。   绝佳的吊桥效应环境,恐惧与缺氧让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分泌的激素真如爱意般激烈甜蜜。   “这个副本,有个很特别的设定。”祈秋想。   ——安迪对玩家几乎是无害的。   副本几乎倾尽细节在描述安迪的无害:他是日记本上的男朋友,他是通关副本最关键的人物,他温文尔雅对你一往情深,就算你离谱到养一个奸夫在家他也绝不对你发半点脾气……   安迪身上固然有许多秘密,可祈秋没有受到来自安迪的任何攻击,哪怕是语言嘲讽都没有。   就连他送来的那捧玫瑰,竟是阻止身体恶化唯一的良药。   简直就像系统在哄着玩家:依赖他吧,爱慕他吧,陪伴举目无亲孤立无援的你的人只有他了。   强扭的瓜不甜,强嗑的CP不真,祈秋在无限求生游戏里没有别的心得,只一条:能和副本对着干的,绝不顺着它来。   做最叛逆的玩家,拆最激烈的副本。   短短一条走廊,走了半个世界那么长,环境越来越阴冷,衬得安迪的手越来越温暖。   地面上积累的蝴蝶尸体让路格外难走,对昆虫和尸体有心理障碍的玩家怕是每一步都迈的艰难,依赖地挽住安迪的手臂小心前行。   假如把安迪换成许渊,祈秋早就不需要自己走了,嫌她一步步走得太慢的那家伙肯定当机立断把她扔到背上坐好,三两下跨过走廊。   祈秋呼出一口冰凉的白雾,冻得指尖僵硬,她抽出被安迪握在掌心的手,拎起碍事的裙摆陡然加快脚步。   “亲爱的,你为什么松开我的手?”安迪的声音贴在祈秋耳边响起。   太近了,仿佛他的脸紧紧贴在祈秋颊边,如黏粘的影子,无论她步伐放慢或加快,安迪永远和祈秋保持一模一样的步调,阴魂不散。   “因为人要学会自立自强,谢谢,你挡我路了。”祈秋目不斜视,愣是不往身边瞟一眼。   她推开走廊尽头深红色的帷幕,踏进歌剧院会场。   帷幕向外掀开,露出观众席上乌泱泱的人头。   蝶面人身的观众将表情藏在面具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嗡嗡嗡嗡,仿佛扇动翅膀的蝴蝶藏在每个人张开嘴里,随着嘴唇一张一合的动作展翅飞舞。   安迪径直走向最靠前的第一排坐席,他们的位置距离舞台近得只有一步之遥,几乎能嗅到舞者流动的裙摆边沾染的脂粉香味。   圆型的舞台坐落在会场中央,观众席一层一层将它包围,呈螺旋状向外延申。   祈秋看着舞台,像在看小女孩掌心的八音盒。   抬起手臂的芭蕾舞者一圈一圈旋转,合着单调不变的旋律,直到发条断裂,生命戛然而止。   用尽苍白的一生,跳一支旁人称好的舞蹈。   “终于又来了能饰演卡珊蒂亚的演员,我每天都在期待。”坐在祈秋后排的夫人掩嘴笑道,“真好啊,被蝴蝶眷爱的女孩儿。”   “卡珊蒂亚是谁?”祈秋问道。   “她是这场歌剧的女主角。”坐在祈秋身边的安迪温和地回答,“我们接下来要看的,是卡珊蒂亚与她的恋人一见钟情的故事。”   “那是一个,”他嘴角翘起,“非常甜蜜、非常美好的故事。”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灯一盏盏亮起,照亮圆型的舞台。   该怎样形容眼前的这一幕……仿佛所有的光芒仅仅凝聚在舞台之上,除此之外全是黑暗,像海中孤立的浮岛,像林间悬挂的灯笼,吸引趋光性的飞虫蜂拥而至。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舞台吸引、也只能被舞台吸引。   悠扬的曲调割过小提琴的弓弦,飞舞的蝴蝶拥簇一道人影踏上舞台。   无数道目光隔着怪异的蝴蝶面具看向光影中的人,台上的女人浑然不觉,展开嘹亮的歌喉。   听到第一句唱腔,祈秋搁在膝盖上的指尖颤了颤,一只蝴蝶飞过她眼前,没入光影中。   圆滑优美的唱腔应和高昂的乐曲,安迪眯着眼听得如痴如醉,祈秋看着舞台上女人一个人唱独角戏,她或走或舞,蝴蝶吻过她的喉咙、肩膀、小腹、双腿,栖息在火耀的红裙上。   不会有错的。   祈秋不可能听错。   女人的声音——嘹亮华丽的声音,恐惧哀嚎的声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叫喊的声音。   她怎么可能听错?   倒在血泊中被人抓住腿拖走的女玩家,皮肤划在坚硬的路面沙沙作响,她最后的声音回荡在楼道里久久不散。   “不要!不要相信——”   “蝴蝶在我耳边念诵絮絮爱语,我一看见他,胃里扑扇翅膀的小家伙七上八下。一定是命定的缘分,一定是天赐的姻缘,我想,我对他倾心不已……”舞台上的女人脉脉吟唱。   优美的歌声与凄惨的呐喊在祈秋耳边重叠在一起,血泊中的女人与台上的歌者在祈秋眼前重叠在一起,漂亮的蝴蝶萦绕在红裙周围,一下下亲吻女人的肌肤。   蝴蝶食腐。   八音盒上起舞的那人,光滑白皙的皮肤下又藏着怎样腐烂流水的肉?   “被蝴蝶眷爱的女孩儿、能饰演卡珊蒂亚的演员……”祈秋回念从小镇居民口中听来的只言片语。   这出传说中最经典的歌剧不是每天都在歌剧院上演,饰演卡珊蒂亚的演员换了又换,八音盒上的芭蕾舞者千人一面,演绎重复无数遍的唱词。   卡珊蒂亚是谁?   什么人是能饰演卡珊蒂亚的演员?   安迪看这出歌剧看了无数次,他究竟在看什么?   死去的女玩家这辈子没学过声乐,她的唱腔却完美圆润,仿佛登台献艺几十年的成熟歌者,每句唱词咬得清晰明了,又长又绕口的爱语信手拈来。   抛去大段大段爱得死去活来的排比修辞句,歌剧讲了一个不算新奇的故事。   名为卡珊蒂亚的贵族少女对一个穷小子一见钟情,她自言从看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她胃里的蝴蝶再停止不了飞舞的冲动。   卡珊蒂亚的父母斥责这对不门当不户对的婚事,将卡珊蒂亚关在房间里不准她与恋人相会。   思念成疾的卡珊蒂亚日日对窗外花园里的红玫瑰哀叹:嗅不到玫瑰的芬芳,蝴蝶像死了一样要钻出我的心肺。   她不吃不喝,口中吐出一只又一只蝴蝶。无数只蝴蝶替她腐化锁住窗台的锁链,卡珊蒂亚轻盈地跃下阳台,化作美丽的蝴蝶飞回恋人的身边。   小镇的人们被卡珊蒂亚的深情打动,用她化做的蝴蝶为原型建造了歌剧院,将她的故事视为最经典的一出歌剧。这也是小镇居民最喜欢的一出歌剧,但凡开演,门票供不应求。   小提琴最后一丝音调回荡在剧院内,舞台上的女人收住唱腔,优雅行礼。   她背后的蝴蝶骨精致得吓人,仿佛真有一双蝶翼即将钻破皮肤,在她后背生出翅翼。   全场掌声雷动,戴着蝴蝶面具的人们动作整齐划一的鼓掌,神态与姿势完全一致,仿佛某个程序设定下机械的背景。   台上的灯光忽地熄灭,就像八音盒的盖子被人为盖上,音乐灯光与舞台都被关在狭窄的木盒中定格。   大团大团成群结队的蝴蝶又一次从祈秋的头顶呼啸而过,浩浩荡荡的风吹开帷幕,从最后一排开始,蝶面人身的观众陆陆续续离席。   等场上的人全部走空,安迪对祈秋伸出手:“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祈秋注视着黑暗中一动不动站在舞台上的女人:“在回去之前,我想找卡珊蒂亚小姐签个名。”   “你这样喜欢这出戏剧,我打心底高兴。”安迪笑道,“不用要签名,亲爱的,你未来也会有成为卡珊蒂亚的一天,我相信不会太远。”   若是祈秋不知道舞台上是个死人,她或许能把这句话当作赞美。   安迪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既是耐心等待祈秋握上,也是宣告短暂外出时间的结束。   祈秋在“趁暗黑吃黑我人设不倒”和“优秀影帝君子慎独,我绝不为小人破戒”中犹豫了两三秒,余光捕捉到舞台边一闪而过的黑影。   黑黢黢丁点儿大小的影子,她盲猜是她失踪已久的队友。   安迪运气真不赖,逃过一命。   “借你吉言。”祈秋收回视线,指尖浅浅搭在安迪的白手套边缘,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是该回家了。”   回程路上,祈秋一步当作三步走,慢慢悠悠迈步子。   眼看着一个拄拐杖的老爷爷越过两位年轻人健步如飞,安迪犹疑地看了看和蜗牛比谁走得慢的祈秋:“亲爱的,你是累了吗?”   就看了一场歌剧,全程都有座位坐,怎么会累得一步路挪半天,是生怕踩死路上的蚂蚁吗?   祈秋觉得安迪不行,这男的看起来温柔体贴,实则连搞事乐子人不如,谈恋爱一点都不用心,敷衍得很。   嫌她走得慢,你可以抱可以背可以借小推车手动搬运,方法那么多怎么就只会指责人家?   “我沉浸在卡珊蒂亚的故事里,走不出来。”祈秋边走边在心里数着时间。   许渊以场外求助卡为媒介加入副本,不仅在身份上是黑户,在行为上也存在一定的限制。   他和祈秋的行动范围一定是重叠的,祈秋出门他就不能在家,祈秋回家他就不能继续在外头晃。   现在许渊设法留在歌剧院查找线索,倘若祈秋先他一步被安迪塞回家门,大门一关,许渊就再也进不来了!   祈秋一定要拖时间拖到许渊赶在她之前抄近路进门。   一味放慢脚步难免让安迪生疑,祈秋挑了个他一定感兴趣的话题来聊。   “卡珊蒂亚……”安迪微微眯起眼,看向天空皎洁的明月,“她是美丽的化身,她是纯洁的朝露,她的爱是月亮女神遥遥洒向人间的珍珠,人们祈求她的爱意。”   歌者的唱词念在安迪口中,有种娓娓道来的动人。   祈秋猜安迪能把这出歌剧倒背如流,包括祈秋耳朵自动过滤掉的又臭又长的排比修辞咏叹句。   “人们祈求她的爱意。”祈秋突然问,“你也祈求她的爱意吗?”   “不,当然不。”安迪很快回神,“你在我的身边,我怎么会想其他女性?”   是啊,因为她“未来也会有成为卡珊蒂亚的一天”,四舍五入安迪怎么不是个专情的人呢?   祈秋遥遥看见家中窗边的窗帘向内扯了半扇,她不再放慢脚步,在走动过程中自然撇开安迪的手:“我想回家休息了,我们走快一点吧。”   安迪不懂女朋友的反复无常,尽职尽责看着祈秋合上房门,直到他下一次再来邀请前,屋内的主人不再能踏出门槛。   祈秋合上门,边换鞋边转过身。   一大捧多到可怕的玫瑰占据她的视线,如蔓延到天边的灿烂火烧云般绚丽。   “喜欢吗?都是你的。”   许渊不由分说把玫瑰塞给祈秋,她两只手险些捧不住,不解地看着他。   “你从哪里摘来的?”祈秋低头嗅了嗅怀里的玫瑰,特殊的芬芳又腐烂的味道与安迪送来的那束一模一样。   “好问题。”许渊向后仰倒在沙发上,悠哉游哉地晃晃手指,“在回答问题之前容我先告你的亲亲男友安迪一状。他明明一次性能收获我摘回来的这么多枝玫瑰,却只肯分小小一束给我们啾啾,心里必定有鬼。”   确实,安迪送来的花和许渊送来的花一个是侏儒一个是巨人,送礼物的心意狠狠打了折扣。   “至于我是从哪里摘来的……”许渊摸摸下巴,“啾啾,要不你先吃个夜宵?我怕你胃里没东西,吐着吐着把胆汁吐出来了。”   “我胃里不是没东西,蝴蝶在飞呢,能把它们吐出来我会很开心。”祈秋抱着玫瑰坐到沙发上,用催促的眼神看向许渊。   “是你要我说的哦。”许渊强调,“花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摘回来,不许说丢就丢。”   祈秋嗯嗯点头,抱紧怀里的玫瑰。   “其实也没什么。”许渊笑容随意又灿烂,“我不是一直藏在歌剧院里嘛,你和安迪都走了,我就想上台看看唱歌的那个人。听声音她是今早死在门后的女玩家,我好奇她死而复生的秘密,就稍稍检查了一下下。”   许渊拇指和食指间比出一小点儿缝隙,示意真的只有一下下。   祈秋:“你对人家做了什么?”   “我把她的小腹剖开了。”许渊抬抬下颌指了指祈秋怀里的玫瑰。   “然后在她被掏空的腹腔里摘下了这些玫瑰。”   作者有话说:   祈秋:我只有一个问题   祈秋:你拿84洗过了吗就往我怀里塞! 第43章 转职第四十三天   不如让警察把你一并带走   许渊:“是你要我说我才说的哦, 责任绝对不在我一个人。”   许渊:“也是你自己不吃夜宵的,现在反悔我还来得及给你烤个红薯。”   许渊:“花!不许丢!你知道我费劲巴拉摘回来多麻烦吗,安迪送的你都收下了, 凭什么丢我的?”   祈秋还没来得及做出恰当的反应, 许渊一下打出三连击, 让她怀里沉甸甸的捧花愈发沉重,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见她脸色苍白——本来就白, 不知道是不是又白了一个度,许渊就当她是被吓惨了——许渊在记忆里翻翻找找,陡然想起一件可以安慰啾啾的事。   “长在人类腹腔里吸食血肉做养分的玫瑰,吃起来确实有一点点反胃。但无论怎么说, 总比泡拖把布的水好喝。”   许渊以自己的亲身经历举例:“又黑又臭的拖把布,布里裹了个尸体泡得发白的怪物身体,那水不比玫瑰难以下咽?”   “我和副本里其他玩家都喝过了,还有Q小姐——我向你介绍过的那个人, 人家也喝了好几杯, 一点都没吐,甚至可以再来三升。”许渊鼓励道,“啾啾!要坚强!你可以!”   祈秋:不要再说了!为什么要我想起连续两个副本的心酸事!最惨的人除了我不还是我吗!   许渊不举例还好, 他一说祈秋顿觉自己实惨, 惨绝人寰惨无人道, 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为了受苦受难,她的人生凄苦贯彻始终。   祈秋完全没被许渊安慰到, 不如说打击过大神经死机, 她已经没有力气做出反应了。   在许渊眼里, 被恐怖真相冲击的啾啾眼神黯淡无光, 有气无力地乖乖抱着玫瑰, 不哭也不闹,安静地消化现实。   比他预料中更听话,反而让许渊难得升起了微乎其微的反省心,琢磨他是不是该换个不那么直接的说话方法——如果吃下玫瑰花瓣的人是许渊,他自己是一点都不在意的。   许渊想了想,摸摸祈秋的头发,提议道:“不如试试以毒攻毒?我把玫瑰花瓣撸下来给你泡茶喝怎么样,喝多了就习惯了。”   祈秋:我谢谢您嘞。   她宣布玫瑰花茶从此在养生大师的名单里开除,连带玫瑰口味的鲜花饼一起开除食物籍。   祈秋生怕许渊又从他变态的小脑瓜里想到什么离谱的安慰啾啾小技巧,她悄悄深吸一口气,转换思维:   渴望玫瑰的并不是祈秋,是她胃里的蝴蝶,四舍五入她只是用了常人不能想象的方式喂了养在常人不能想象的“笼子”里的蝴蝶而已。   喂食小昆虫有什么不合常理的地方吗?没有,完全没有,食腐昆虫不过是自然界可爱活泼的一份子而已,祈秋是个充满仁爱善良之心的体贴人类,怎么会因为投喂小动物一蹶不振呢?   没错,一切都合情合理,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她。   祈秋低头拨弄怀里的玫瑰花瓣,赤色的玫瑰开得格外艳丽,妖冶鲜艳,比花瓶里的玫瑰更显得生机勃勃。   “它们应该来自两个不同的人体培养皿。”许渊仔细端详后说,“再加上日记里安迪送来的玫瑰,嚯,死了好几个人啊。”   死去的女玩家直到晚上腹腔内才开满鲜花,安迪上午送来的玫瑰定然不出产自她。在更早之前,有一位不知名的玩家死在不知道的地方,只余从她血肉中摘下的花朵证明其存在的痕迹。   假如那位女玩家没有垂死挣扎拍响祈秋的房门,又有多少枉死的亡灵在蝴蝶飞舞的轨迹中了无痕迹?   “能详细说说摘取玫瑰的过程吗?”祈秋问道,“我想知道从我没有看见的部分开始的全部细节。”   “我想想。”许渊回忆道,“舞台灯熄灭之后,我趁黑跳上台……”   散场后的歌剧院沉沉死寂。   古老的建筑物冰冷厚重,阴冷的风贯穿空间,失去人声与乐声的会场阴气森森,黑暗中似乎隐没着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珠,红地毯连足音都吸走,安静得骇人。   许渊轻轻松松跃上熄灯的舞台,走向定格在原地的歌者。   女人一身红裙,脸上的笑容定格在歌剧最后一幕——卡珊蒂亚吐出的蝴蝶腐化紧锁的窗户,她跃下阳台,化为翩翩起舞的蝴蝶飞向恋人的怀抱。   期盼、羞涩、爱恋,无数种情绪浓缩在一双眼睛中,许渊隔着门缝在血泊里也曾看见一模一样的眼睛——恐惧、绝望、痛苦,灰暗无神。   是谁赋予了死人虚假的情感,践踏了她满心的不甘,将她视作另一个人的代替品?   “明明刚才还能动呢。”许渊围着女人看了几圈,她仿佛一尊被保存得很好的蜡像,只为让人欣赏而创造。   死人会动会演歌剧很奇怪,现在她不动了反而更加奇怪,许渊只见过坐在地上躺在地上跪在地上的尸体,没见过站在地上的尸体。   “完蛋,我好在意她的重心分布。”习武人的DNA动了,许渊没忍住,用刀背托着女人的后背,把她从站改成了躺。   一改,就更奇怪了。   早上死了的人,晚上尸体依然柔软鲜活,甚至给许渊一种生机盎然的诡异感觉,仿佛走进盛春的植物园,连风里都溢满浅绿色的生命力。   许渊仔仔细细地打量女人的尸体,目光停在她微微鼓起的小腹上。   “赘肉?吃多了撑的?”许渊小声嘀咕。   他想到先前啾啾犹犹豫豫点头答应让他贴在她小腹上听蝴蝶飞舞的声音,既然都在同个副本里,地上躺着的女玩家应该也和啾啾是一个身份设定。   她肚子里会是什么呢?霸王花一样大的蝴蝶吗?   许渊的好奇心蠢蠢欲动。   “冒犯了。”他对尸体道了声歉,“要是能碰上杀你的那个人,我一定顺带把他送去见你。”   长刀划破滑腻的皮肤,发出诡异的如裂帛撕开的声音,蜷缩在尸体腹腔里的东西迫不及待在缝隙中舒展身姿,热烈如火的玫瑰开满许渊的视野。   真如火一般鲜艳耀目,天边最热烈的火烧云都敌不过它的色彩,朵朵花苞饱满花瓣娇艳欲滴,品相好得出奇。   生着荆棘的枝干插在女人血肉之中,反而更显妖冶,惊悚与华丽不分伯仲,让人不知道是该恐惧于它的异类还是痴迷于它的绮丽。   许渊坦诚,他的第一反应是惊艳。   恐惧是与许渊无缘的情绪,他更不会因血腥味倒胃口,第一念头自然是:很漂亮。   确实是好看,以死去的身体作为养料开出新生命的花朵,生与死在同个躯体上亲密如斯。   接着,许渊才注意到玫瑰的似曾相识。   “这不是啾啾吃上瘾的花吗?”他揪下一片花瓣凑在鼻尖嗅了嗅,花汁揉在指腹上印出血色的水痕。   玫瑰肯定不是什么好玫瑰,但只要咳血debuff挂在可怜啾啾身上,她必然离不开它。   “来都来了,割都割了。”许渊小声碎碎念,贼不走空,拿点什么当伴手礼肯定比空手而归要好吧?   他说干就干,刀锋用力划过缠绕在尸体血肉上的荆棘。   玫瑰一枝枝与尸体分离,许渊渐渐能看见尸体腹腔的情况,里头被整个掏空,只余玫瑰花枝纠缠在一起,没有蝴蝶栖息。   许渊不禁想到祈秋咬下玫瑰花瓣混着血吞咽的模样,她咽下玫瑰,吐出飞舞的蝴蝶。   玫瑰在她体内生根发芽,吸食花蜜的蝴蝶离开茧蛹翩翩而舞。等到胃里的蝴蝶全部离开,花苞一朵朵簇拥而生,一点点吞食她的血肉,直到死神收割走她的灵魂,她的躯壳在乐声中出演卡珊蒂亚的一生,笑容定格于曲终人散的尽头。   一个又一个玩家行走在相同的命运丝线上,清晨死去的女玩家已然走到尽头,接替她的人,正是祈秋。   许渊捧着一大束玫瑰起身,他合上尸体睁开的双眼,那双被注入虚假情感的眼睛终是归于永恒宁静的黑暗。   “以上,就是我看见的全部。”许渊说。   许渊知道多出的时间全靠祈秋和安迪虚与委蛇拖延得来,玫瑰又实在太多占满双手,他只得遗憾放弃把尸体一起扛回来的念头,抱着玫瑰匆匆赶回家门。   “还有件比较奇怪的事情。”许渊说,“从上台到摘完花,我没有遭遇任何攻击。”NPC的攻击或是抢线索的玩家的攻击,都没有。   不合常理,有种玫瑰的培养皿,自然有等在旁边镰刀高举的摘花人。   “安迪当时在我旁边。”祈秋想了想,推测道:“至于其他玩家,可能是压根出不了门。”   不管安迪有没有脚踏十几二十条船,他每次约会肯定只能带一个人出门。除非其他玩家也用场外求助卡夹带偷渡黑户进来,一直和安迪如影随形的玩家绝对没有机会探寻玫瑰的秘密。   这次副本意外的难,剧情设定下的处境太过孤立无援,无法出门无法和其他玩家汇合,仅有的约会时间也被牢牢监视,让人生生够不到真相。   但换个角度想,安迪如此不希望“女朋友”出门和离开他的视线,是否意味他的秘密并不隐蔽?   以蝴蝶为象征,歌咏卡珊蒂亚爱情的镇上居民,是否知道些什么?   大捧玫瑰抱在怀里沉手,祈秋抬起胳膊想把玫瑰插进花瓶里,胳膊抬到一半硬生生停住。   太、太多了!   “呃。”许渊短促地停顿了一瞬,笑容不变,“哈哈,我也没想到花瓶这么小嘛。厨房里有瓦罐,我去拿几个过来。”   安迪送玫瑰是罗曼蒂克,许渊送玫瑰是花店进货批发甩卖满三赠二白给不要钱。   祈秋数了数花瓶里玫瑰的枝数,又摸了摸喉咙,对许渊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安迪送来的玫瑰恰好是治疗一次咳血的量,他特意卡在临界点送来,引得我在濒死失去理智后对玫瑰越来越上瘾?”   好一个精通pua的渣男,五毒俱全,与系统同流合污想让玩家对他死心塌地错付真心。   祈秋:“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之后还会再来送玫瑰。”   “可是,尸体里的玫瑰被我摘完了啊。”许渊抓抓头发,为难地说,“我想拿一大捧让你狠狠吓一跳,所以能摘的都摘了,剩下六七片残缺的花瓣……他真敢拿来送女朋友?寒酸过头了。”   正常人: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许渊:我不仅要走你的路,还要穿你的鞋吃你的瓜嘲你的讽。   祈秋无言看向许渊,许渊无辜回望祈秋。   他的眼睛明亮有神,让人昧着良心也说不出责备的话。   至少,作为收礼物的人,祈秋说不出来。   安迪没有玫瑰用来送人,为难的是安迪不是祈秋,她不在乎pua渣男斤斤计较的几枝小玫瑰。   但问题是,假如安迪不止要送祈秋一个女朋友,还有别的女朋友、别的玩家要均分玫瑰,他能到哪儿去补货?收不到玫瑰的玩家,又靠什么来续命?   “我假扮警卫混进场的时候听像是剧场经理的人说,歌剧不是每天都能演,饰演卡珊蒂亚的歌者难得。”许渊说。   祈秋也听过类似的话:“歌者难得……安迪说玫瑰难得,他们的‘难得’是不是一个意思?”   “满足条件的玩家难得!”祈秋和许渊异口同声地说。   “安迪短时间内很可能找不到玫瑰的替代品。”祈秋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他需要的东西在我们手上,这是个机会。”   她因心情变化而脚步雀跃,白皙的脸颊边染上浅色绯红,弯腰去嗅花瓶里火红的花朵。   一只手揽过祈秋的腰,不由分说把她向后一带。   祈秋跌坐在许渊腿上,疑惑地抬头看他。   “怎么了?”   她眼底雀跃的神采还未散去,像撒了一把亮晶晶的金粉。   或许是习惯了许渊的心血来潮和不可预料,坐在他膝盖上的人没有不安,脸上只有纯粹的疑惑。   真是……长了张直戳许渊审美的脸,一举一动还总是踩在他点上,她是不是故意的?   “啾啾。”许渊不满地说,“那些可是我摘来送你的花,你说送就送,有没有考虑伤心的我的感受?”   祈秋:没有,我又不来副本开花店,这么多玫瑰不想办法解决我怕我花粉中毒死在房里。   “你伤心了吗?”祈秋轻轻说,“那,等我腹腔里的玫瑰开花,全摘下来给你吧。”   不辜负许渊劳动成果最好的方式是祈秋把他捧回来的玫瑰一朵不落统统吃完。等一吃完,她基本和死在门外的女玩家没什么区别,腹腔里的玫瑰正好还给许渊,完美循环。   “真的?”许渊张开手指一寸寸丈量祈秋的小腹,“我会把这里剖开……很痛很痛哦?”   他指尖划过,一阵痒意。   “那时候我不是死了么,不痛的。”祈秋圈住许渊的手指,不许他再动闹得她痒。   许渊打了个岔,当话题脱离副本,祈秋强压下的困意止不住上涌。   她掩嘴打了个呵欠,打完又打了一个。   祈秋昨晚没睡,今天强打着精神和安迪出门听歌剧,边听边背唱词,回来又遭遇许渊的精神重锤,困得眼皮打架。   明明和许渊没说多久的话……好困,眼睛,不想睁开……靠着地方有点硬,好懒,不想挪位置……   祈秋小鸡啄米,头慢慢靠在许渊肩膀上,眼睫颤动。   许渊摸了摸她的头发,任怀里的人悄没声儿陷入轻浅的呼吸中。   “现在这个时间,安迪应该发现自己辛苦种下的玫瑰被无名强盗抢走的事实了。”许渊粗略估计,幸灾乐祸地笑起来,“真想看看他无能狂怒的抓狂表情。”   至于会不会怀疑到他们头上,许渊压根不关心。   他家啾啾都打算和塑料男朋友谈生意了,许渊正大光明把明抢的证据摆在苦主面前让他看又能怎样?   安迪恨得心头滴血也只能咬牙切齿哭着原谅“女朋友”和她的煤气管道工人奸夫,承认自己是个弟弟。   “叩叩叩!”   “叩叩叩!”   急促的敲门声骤然惊醒困倦的祈秋,她一个激灵抬起头,额头撞到许渊的下颌,痛得两个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许渊:“啾啾,谋杀,狠心人。”   祈秋:痛到失语。   她嘶嘶抽气,边晕乎乎揉额头边想从许渊腿上跳下来。   “想去干嘛?”许渊箍在祈秋腰上的手纹丝不动,把她按在怀里,“你已经睡着了,什么敲门声,你听不到敲门声。”   外头拍门的动静惊天动地,祈秋是得睡成什么猪样才听不见?   “嗯嗯,你就是猪猪。”许渊捂住祈秋的耳朵,“你听不见。”   “门外是安迪。”他的敲门声有独特的节奏,祈秋问:“为什么不给他开?可能是副本给我们送线索来了。”   副本有没有那么好心不重要,既然来了,祈秋敲碎他的骨髓也要榨干他最后一丝价值。   “女孩子大半夜为什么要给别人开门?”许渊反问,“记得哦啾啾,除了我,谁在半夜敲门你都不该开。”   祈秋认识的所有人中最变态的恐.怖.分.子堂而皇之把自己划进安全圈,公然排挤别人,他怎么有脸说这么不羞的话?   久久得不到回应,门外的敲门声竟渐渐停歇,取而代之是安迪温柔迷人的嗓音:“亲爱的,是我,开开门好吗?”   “瞧。”许渊现场教学,“一听就是来夜袭的大野狼,快报警。”   祈秋眼睛下瞥,看向许渊搁在她腰上的手:不如让警察把你一并带走?   开玩笑,祈秋现实世界的老破小坐落于著名的闹鬼居民区,祈秋本人正是闹鬼素材的一手演绎者,贞子从她家电视爬出来都得吓得屁滚尿流原路爬回去——虽然祈秋家里并没有电视,四舍五入也算贞子妹妹捡回一条鬼命。   “知道了。”祈秋妥协道,“我不开门,我什么也听不到。”   深更半夜,男朋友在屋外诡异敲门,女朋友和陌生男人在屋内屏气凝神,如果女主角不是祈秋自己,她一定怀疑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道德问题。   “开门,亲爱的,我知道你没有睡。”安迪嘴角下撇眼神冰冷,语气却诡异的温和,“我只是来问你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为了微不足道的小事吵祈秋睡觉,要不是许渊在这里她施展不开,你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吗?男人,你真的在找死。   “他好双标。”祈秋在许渊耳边悄悄地说,“他每天打死只陪我两个小时,时间一到拔腿就走,像个动不动指使秘书以‘不好意思小姐你没有预约我们总裁不见客’的冷酷男。现在轮到他来找我,凭什么说来就来想见就见?”   “正是这个理。”许渊轻快地说,“不管他,你睡你的。”   祈秋实在是困,她耸拉脑袋点点头。   许渊松开箍住她的手,看着她软趴趴埋在被窝里,黑发如瀑散落在枕头边。   房间里的呼吸声渐渐低了下去,许渊弯腰拾起一只新鲜的玫瑰,噙着笑走到房门边。   他蹲下来,踩在血痕干涸的地毯上。   许渊手拿玫瑰花枝,悠悠闲闲在门缝边一晃。   “刷!”两根又尖又长的手指挤过门缝,狰狞抓向他手里的玫瑰。   许渊不急不忙向后扬手,花瓣擦着怪手掠过,又在门缝另一头晃了晃。   另一只手挤过门缝,再次抓向玫瑰。   “果然是发现花被摘了,来找嫌疑人的。”许渊饶有兴致地用玫瑰戏耍怪手的主人,“好过分,明明是自己的女朋友,也是自己亲自为她做的不在场证明,怎么可以怀疑我们无辜的啾啾呢?”   好渣一男的,真正的犯罪嫌疑人许渊大摇其头。   怪手几番抓不到玫瑰,门外的安迪沉默片刻,柔和地问:“亲爱的,你是在和我调情吗?不如开开门,我什么都愿意答应你。”   哇,不要脸,许渊啧啧称奇,大半夜跑到女孩子门口说虎狼之词,朋友你的道德观念很稀薄啊。   许渊摇了摇手里的玫瑰,嗅一口后嫌弃地移开,百无聊赖移开看向门外的视线。   他确信安迪被自己、被门后坏尽他好事的女朋友激怒了,假如有得选,安迪一定会把紧闭的房门和祈秋许渊一起撕成残渣。   但现在,他连一扇门都打不开。   “无聊。”许渊还以为有架可以打呢!白高兴一场。   “你就在外面站着吧。”他拍拍手,“我呢,去陪你可爱的女朋友睡一会儿。”   “随时欢迎你破门而入。”许渊彬彬有礼对门板欠一欠身,转身走人。   作者有话说:   许渊:生气了吗?生气了吧 第44章 转职第四十四天   约会圣地   祈秋这觉睡得不安稳。   她仿佛置身于颠簸的小船, 在雷鸣海啸中摇摇晃晃神志不清,时不时有巨浪袭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一口气喘不上来, 化为瘙痒的细碎咳嗽, 祈秋伏在小船上咳得呼吸不稳, 嘴里猝然被人塞了一把香甜的花瓣,她伴着血水咀嚼咽下, 颠簸的小船也平静下来,只有雷鸣声依然剧烈不息。   第二天清晨,祈秋挣扎着从重物下睁开眼,发觉自己被堵在墙角四面围城。   许渊睡在狭窄的单人床靠外的一边, 几乎占据了床四分之三的面积,祈秋很可怜很可怜被挤在他和墙面的缝隙间,想转个身都艰难到不可能。   梦里颠簸的小船和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巨浪都有了解释,必然是这个睡姿极差选手搞的鬼。   “他为什么不睡沙发, 要来和我挤一张床?”祈秋艰难又小心地把被许渊压住的长发从他胳膊底下扯出来。   黑发仿佛有生命般的绕过祈秋的手指缠了缠, 像在控诉某人对它们的暴行。   祈秋:忍一忍,等下次换号一定让你们报仇。   “叩叩叩!”   梦中的雷鸣声在祈秋睡醒后更显清晰,她看见床上躺着的许渊熟练揪起被角一把将脑袋蒙住, 不受影响继续呼呼大睡。   响了一晚上的剧烈的雷鸣声……疑似在客厅被吵得睡不着跑来和她挤小床的许渊……昨晚睡觉前似乎故意忽略了谁没去理会……   “安迪, 该不会真在门外站了一晚上?”祈秋迟疑地问。   他真是个有毅力又不在乎养生的男人, 再这样继续几晚可是会掉头发的!   一个不惧怕秃顶的男人,某种意义上已经是个无敌的男人了。   “叩叩叩!”   锲而不舍仿若疯魔的敲门声像锥子在门口砸, 祈秋小心翼翼地由躺改站, 踮着脚越过许渊跳下床。   “疼疼疼。”赤脚碰到坚硬的地面, 祈秋脆弱的人类壳子顿时发出警告的抗议疼痛, 脚底红了一片。   “没有崴伤。”祈秋碰了碰脚踝, 满意点头,“进步很大。”   她套上拖鞋,准备往客厅走。   “去干嘛?”含含糊糊带着睡意的声音在祈秋背后响起,许渊从被窝里冒出额发凌乱的脑袋,睡眼惺忪地问。   “给安迪开门。”祈秋回答道,“已经是白天了。”   他们可以晾安迪晾一晚上,但为了通关副本总得把他放进来。   至于被放进来的是温文尔雅好男友安迪,还是熬夜秃头暴躁小伙安迪,祈秋不在乎,都行,她不需要他的外表,她只需要他的灵魂。   “急什么。”许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掀开被子下床,“现在放他进来是想请他吃早饭吗?事先说好,我只会做两人份的饭。”   “他进来你就没得吃。”许渊恶魔低语,威胁道,“还要不要给他开门?”   祈秋当机立断认真摇头:“不了,既然他一晚上都等下去了,也不差再多等几个小时。”   “乖。”许渊满意地说,“今天用黄油给你煎吐司吃。我在壁橱里找到了玫瑰花蜜酱和蔓越莓果酱,要抹哪个?”   “不要玫瑰,这辈子不想再见到玫瑰。”祈秋舔了舔上颚,口腔里依然残留铁锈味浓郁的花香。   许渊哼着歌去厨房开火,祈秋慢腾腾进卫生间洗漱,安迪濒临崩溃在屋外砸门,他们三人都有光明的未来。   黄油煎过的吐司又香又脆,表面均匀抹上一层浓稠甜蜜的蔓越莓果酱,粉红色的果酱混着大颗小颗的莓子果肉,配红茶吃甜度刚好。   祈秋咬下一口酥脆的吐司,房门在一次次敲击中木屑抖落,却愣是拼着一身残疾堵住了入口,看得祈秋都想知道副本采购的是哪个牌子的门,竟然如此耐用。   吃饱喝足甚至等消食过后,祈秋终于拉开被殴打整夜的可怜小门。   安迪抬手敲门的动作陡然落空,他冰冷疯狂的表情在看见祈秋后强行扭曲成温柔爱意的假面,表里不一怪异得让人心生凉意。   就像一只没有心的怪物剥下深情的人皮草草披在身上,风吹过,掀开底下丑陋的肉色筋脉。   “亲爱的,”安迪嘴角扯开夸张的弧度,“我等你好久。”   他先发制人,企图将过错盖在祈秋头上,祈秋怎么会让他得逞?   “很不高兴吗?”祈秋温温柔柔地说,“亲爱的,我每天在家里等你敲我的门,从白天等到黄昏再等到弯月高悬,你却随心所欲的来,又在两小时后冷血无情的走。”   “我们之间应该是我比较难过,你觉得呢?”祈秋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反问。   从许渊摘取玫瑰的数量与安迪送来玫瑰的数量推测,再加上切真确凿另一位女玩家存在的证明,安迪为什么打死只在祈秋这里停留两个小时的原因很明显——他还有别的女朋友家要打卡。   勤勤恳恳辛苦不已的绝世渣男从白天奔波到夜晚,辗转多位女朋友家中,用同一套情话和同一款人设俘获芳心,吃遍百家饭。   他还挺忙的,不知道副本给了几倍加班费。   “你在说什么呢?亲爱的,我从不让你难过。”安迪越过祈秋挡在门口的身体,看向花团锦簇仿佛花店大型进货现场的客厅,掩饰在深情下的冰冷暴虐几乎压制不住。   “我本想送来玫瑰讨你的欢心。”安迪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可有人摘走了我精心培育的玫瑰,我循着花香找啊找……找一个要被我生吞活剥的偷花贼。”   “偷花贼?”祈秋像是没听懂安迪言下之意似的歪歪头,“我不理解。你不是说要摘玫瑰送我吗?现在不仅我收到了玫瑰,你也省去了摘花送礼的麻烦过程,岂不是皆大欢喜的好结局?”   “难不成,这些花不是只送给我的?”祈秋惊讶地看向“男朋友”,“怎么,你还有要送玫瑰的对象?是谁?”   祈秋明知故问,安迪哑口无言。   他一个拿深情好男人人设的演员,怎么可能当着女友之一的面承认自己劈腿?   安迪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拿许渊开刀:“你误会了,亲爱的,除了你我不爱任何人。倒是你身后这位,到底是修了多久的煤气管道才能大清早赖在雇主家里不走?”   若是理由找的不好,他就有出手杀人的借口了。   “煤气管道?”许渊故作惊讶,“什么煤气管道?我是来送花的花店员工。这位先生,你见到的恐怕是我的双胞胎哥哥,他昨天已经结束了工作,现在不知道躺在那个角落旯旮睡觉。”   不等安迪冷笑,许渊继续说:“但是呢,玫瑰送过来之后我才发现送多了,店里一枝多出的库存都没有了,其他想要收到花的客人恐怕会很遗憾。我和这位小姐商量了一下,她说也不是不可以把玫瑰分给其他人,只要能给她应有的补偿。”   “比如,更多的约会。”祈秋接着许渊的话往下说,“亲爱的,你不愿意分更多时间给我吗?如此卑微的愿望也不能替我实现吗?”   安迪和祈秋只约了一次会,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玫瑰就被洗劫一空。   再约几次,他能留下一条底裤不能?   以玫瑰和安迪做交易,祈秋心里有把握。   诚然,没有作为“特效药”的玫瑰,玩家能活活咳血而死。但咳血而死绝不是安迪希望的结局,他迫切把玫瑰送来,是盼着玩家一口口吞下鲜红的花瓣,吐出灵巧飞舞的蝴蝶。   同样是死,安迪在玩家身上拿走的价值因死亡方式不同而不同。   “约会……”安迪摩挲白手套的边缘,他常年戴着绅士标配的手套,为了遮住许渊昨晚看见的一双怪手。   粗糙、坚硬、锋利、满目苍夷的怪手。   “好吧,如果是你的愿望,我乐意实现。”权衡之下,安迪最终点头,“想去哪儿?我想想看,女孩子会喜欢的地方……蛋糕店、裁缝店、书屋?还是林郊的河桥?”   祈秋早就想好了地方,小镇上最适合约会最讨她喜欢的地点当然是——   “我想去公墓。”祈秋轻快地说,“今天晚餐后,我们去公墓约会吧。”   安迪:“……”   安迪:“????”   安迪:“!!!!!”   他温柔的假面第一次碎成拼不起来的渣,满眼错愕和惊疑,安迪忍不住看了看祈秋又看了看自己,似乎在怀疑他们中有个人是假的。   “一晚没睡,我可能产生了幻觉。”安迪强颜欢笑,“亲爱的是想去蛋糕店吗?我一定陪你。”   “耳朵不想要可以割下来送给需要的人。”许渊晃晃手指,“可爱的小姐说得那么清楚,你的绅士风度和家族教养去了哪里?她想去公墓——堆了很多很多个坟头的——公墓。”   约会地点选的真不错,许渊相当喜欢。   想一想夜晚飘逸的鬼火,想一想坟前散落的白菊花,想一想风中摇晃的白蜡烛,想一想从墓碑中钻出的骷髅骨架,再想一想因为debuff缠身被僵尸狂追百里夜跑的可怜啾啾,天底下竟有如此合许渊心意的约会圣地!   男主角怎么就不是他呢!许渊扼腕叹息,安迪不喜欢墓地约会,他喜欢!   祈秋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浑身写满“好羡慕好想去”的许渊,怀疑队友和自己的脑电波不在一个频道上。   她是想去看看卡珊蒂亚的坟墓。   身为小镇公认的传说中的女主角,她的坟墓无论经过了多少年都一定是供奉的重点,墓碑的刻纹、坟前的祭品、土质是否新鲜是否有被挖动的痕迹都是线索。   万一卡珊蒂亚突然诈尸,祈秋不就有当事人可以询问了吗?多好的主意。   “但墓地确实是个很好的约会圣地,尤其适合阴间文学。”祈秋琢磨,“不如让墓地成为阴间小白花和怨种总裁的定情之地。总裁对着墓碑上和小白花一模一样的照片深情表白:无论你是女鬼还是丧尸,无论你灵魂堕落还是身体腐烂,我对你的爱始终如这墓碑一样,顽石不可移。”   太深情了,祈秋感概,不愧是她笔下的第一男主,真正无悔的深情役。   但小白文文学的重点是狗血,祈秋千挑万选设计出的女二号怎么可以不在如此重要的剧情中插一腿呢?   女二号是古早恶毒女配人设,要多恶毒有多恶毒,是会当着阴间小白花的面抢走她的祭品啊呜啊呜无情吃掉的冷血女人。她躲在墓碑后听到怨种总裁的表白,气得心脏都不跳了,抱臂冷笑:小白花啊小白花,没想到吧,虽然坟上贴了你的照片,但其实坟墓里面埋的是我的骨灰!总裁真正的告别对象不是你,是我!   “古早狗血剧的节奏就是一集虐一集甜,上一集甜下一集就该虐。我,节奏大师,满分踩点。”祈秋在心里记下灵光一现的剧情发展。   感谢无限求生游戏,她永远的取材灵感库。   安迪沉默地看了看眼前两个对去墓地约会满意不已的人类玩家,忍不住怀疑到底是他们太变态还是他变态不足,以至于他在这个家格格不入。   “晚饭后见。”生意谈成了,祈秋不想再和安迪亲爱的来亲爱的去,跟他说话太累太假,“玫瑰归你了,带走吧。”   安迪看着原本属于他却被可恨偷花贼强抢的玫瑰,咬牙咽下被空手套白狼的愤怒。   冷静,不要生气,他还有备选方案,离成功只剩一步的备选方案。   安迪抱着大捧玫瑰花离开,把它们分成一束一束。   英俊过人的男人握着其中一束花,走向祈秋楼上。   他的脚步悄无声息,离开祈秋所在的三楼,离开房门敞开内里无人的四楼,走到安安静静的五楼。   “叩叩叩。”安迪屈指敲门。   慌张的脚步声一路跑来,门缝间挤出一张小心的女生的脸,她扯出笑容:“你来了,快进来。”   “能够见到你,今天也是让我愉快的一天。”安迪微笑着递来玫瑰,“喜欢吗,我亲爱的?”   女玩家手抖了一下,笑容僵硬地收下玫瑰花束。   两个小时后,安迪准时准点离开。   门刚一关上,女玩家弯下腰嘶哑地咳出几口鲜血,几乎站不稳身体。   “咳、咳……”她揪下一把玫瑰花瓣塞进口里狼吞虎咽,手背胡乱抹掉唇角溢出的血。   安迪送来的玫瑰有一束,女玩家只吃了一朵,立刻像丢鬼一样把玫瑰丢到地上,手脚并用爬远。   她咳出一只翅膀飞舞的蝴蝶,顾不得滑腻湿润的恶心触感,双掌用力把蝴蝶压死在掌心。   “呼、呼。”女玩家大喘气,她拉开抽屉,露出抽屉里散落的蝴蝶尸体,把手上的死蝴蝶放进去。   “太好了,忍住了。”女玩家擦擦额边冷汗。   不吃玫瑰花瓣会丧命,吃多了也要丧命,好在她自制力超乎常人,硬是熬了许多天。   “新鲜的玫瑰……又有人中计了吗?”女玩家几乎快要不记得自己在副本里呆了多少天,她一直找不到安迪最大的秘密,只勉强苟住性命,日复一日的煎熬。   “虽然我主线任务进度几乎是零,但我知道,不要相信——不要相信安迪,不要相信看似真相的现实……”   安迪走到祈秋隔壁一栋楼,握着玫瑰走向三楼。   几乎与祈秋房间一模一样的布局设计唤醒了安迪不愉快的记忆,他抬手叩门,只敲了一下门就从里头被一把拉开。   “你来啦!”柯雅脸色潮红,眼睛迷离失神,“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她一直贴在门边等男朋友过来,满心满眼都是他。   “是啊。”安迪笑意加深,将手中玫瑰递过去,“我来了。”   五楼女玩家的花瓶里插了几枝没吃完的玫瑰,柯雅放在客厅里的花瓶空空如也,垃圾桶里横插十几枝光秃秃的树枝。   柯雅痴迷地看着安迪,英俊绅士彬彬有礼的他,她的男朋友,送她玫瑰,带她去听戏剧,带她去蛋糕店吃甜点、去裁缝店定制礼服、去书屋寻找歌颂爱意的诗词、携手漫步在林郊的河桥边……   除了公墓,安迪带她走遍了整座小镇。   柯雅深深地爱上了他,他们是对多好的恋人!彼此深爱!天造地设!   玩家怎么就不可以爱上NPC呢?她愿意为了他一辈子留在这个副本里。   柯雅欢喜地接过恋人递来的玫瑰,一束漂亮极了的花,一定是他精心挑选后才买来给她的,别人都没有。   “是只送给我的吗?”柯雅忍不住又问了一次——她想再听一遍恋人动听的情话。   “当然,我只爱你。”从黑心花店店主祈秋手里批发玫瑰送女友xN的安迪表情管理完美。   他假笑一向可以的,和祈秋比着笑的时候更是演技巅峰。   柯雅害羞地低下头,一口口咬下玫瑰的花瓣。   她丝毫没有自己状态很奇怪的念头,贪婪的、迫不及待吞下过量的玫瑰。   小小的客厅里,栖息在灯罩上的蝴蝶挥舞翅膀,翩翩起舞的蝶群萦绕在安迪和柯雅身边,如梦似幻,唯美动人。   明明是无比漂亮的一幕,却透着说不出的阴冷瘆人。   柯雅吃完了安迪带来的玫瑰,微微张开嘴。   不需要用力咳嗽,蝴蝶轻松钻出她的喉咙,飞入空中的蝶群间。   “差不多了。”安迪捧起柯雅的脸,温柔抚摸她的脸颊,“最经典的歌剧又能再一次上演,镇子上的大家都会很开心的。”   “卡珊蒂亚。”他轻声道,“我的卡珊蒂亚,你的灵魂究竟在哪具被蝴蝶青睐的身体中呢?”   “我会为你种出更多更多的玫瑰……”   柯雅迷糊地看向她命中注定的恋人:“为什么,你对我,叫别人的名字?”   “没有,亲爱的。”安迪温柔地说,“这就是你的名字。”   “你、你们,都会被赋予这个名字。”   安迪捧着柯雅脸颊的手一点点下移,碰到她的脖颈。   “上次放跑了一个,让她多挣扎了一会儿,似乎给我惹了不少麻烦。”安迪自言自语,“这回还是干脆些……”   他正欲拧断柯雅的脖子,又像是想起什么停下动作。   现在把新演员带过去,晚上歌剧院就会开始准备演出,他则去挑选未来也会站上圆型舞台的“女朋友”邀请她观看歌剧。   整个流程一环套一环非常完美,但问题是,他今晚有约了。   某个变异的、变态的女生,邀请他晚饭后去墓地约会。   安迪撩过那么多妹,约过无数次会,第一次见到有人邀请男朋友大半夜去墓地谈情说爱。   她真的是想去谈情说爱吗?还是说她早早挖好了坟,只差安迪把坑填满?   “我无法爽约。”安迪松开扼住柯雅喉咙的手,改完像抚摸小狗一样抚摸她的后背。   柯雅脸上只露出了一半的惊恐立刻被爱意取代,她轻易被男朋友安抚了身心,依恋地靠在他怀里。   安迪看了看神情恍惚的柯雅,不急,什么时候处理她都行,不会有意外。   他比划了一下柯雅与他贴得极近的距离,又想到隔壁公寓一模一样的沙发上,祈秋和他坐在一起时起码隔开三个身位,一毫米都不许他缩进。   那个前煤气管道工人现花店外卖小哥反而想碰就能碰,想贴贴就能贴贴。安迪活了许多年,没见过这么双标的人,气得他头发都多掉了几根。   “阿嚏!”祈秋打了个喷嚏,“谁在骂我?”   “骂你?感冒的可能性更大哦。”许渊看祈秋在衣柜前挑挑拣拣,“大半夜去墓地,你确定要穿这一身?”   “披麻戴孝,不合适吗?”祈秋拎着两条款式不一样的白裙子在身前比划,“我觉得上坟穿白裙子很符合礼仪啊。”   “我好像没见过你穿除了白裙子以外的裙子。”许渊摸摸下巴,“能问问嘛,你手上两件和你身上这件不都白汪汪一片么,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的。”祈秋选好了衣服,想了想说:“大概有婚纱和裹尸布那么大的区别。”   许渊懂了:“也就是说,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穿婚纱,和安迪约会穿裹尸布的区别?”   祈秋:“差不多是这样——不,你是不是听不懂比喻句?”   “听得懂。”许渊无辜地说,“我理解有误?”   好像错了又好像没错,祈秋纠结了一秒,决定不管。   她拿了一只白蜡烛做夜晚照明的工具,又带上半个洋葱做哭坟的准备,最后在杂物间翻出一把铁锹交给许渊。   “今晚的墓地约会,我不能没有你。”祈秋握住许渊的手,认真嘱咐道。   “在我和安迪谈情说爱的时候,你趁机去把卡珊蒂亚的坟挖掉。”   作者有话说:   卡珊蒂亚: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第45章 转职第四十五天   挖坟   亲爱的观众朋友, 你们好哦,我是今晚的临时主持人许渊,欢迎收看今天的午夜频道——《和祈秋小姐学穿搭》。   有请我们的特邀嘉宾——今晚在墓地有个约会的祈秋小姐登场!让我们一起来盘点她的约会穿搭。   祈秋小姐有言:约会是披麻戴孝的艺术。   钟爱白裙子的她深谙此道, 她的衣柜里既有随时可以上教堂走秀的婚礼穿搭, 也有适合夜间在坟头浪漫散步的休闲服饰, 在任意场合都能保持完美搭配。   除了精心挑选的裹尸布风格白裙外,对今晚约会期待已久的祈秋小姐准备了一些随身物品, 都是女孩子约会时一定会用到的宝藏好物,一起来看看吧。   首先看她的左口袋,里面装着一个切开的洋葱。紫白相间的洋葱香辣扑鼻,颜色水润迷人, 采用当季流行色系,非常优秀,属于怎么戴都不会出错的万能饰品。   洋葱与它的好朋友大蒜一样具有辟邪的妙用。喜欢在墓地坟头约会的朋友如果不喜欢蒜味,不如试试它的平替洋葱, 兼具美观与实用性, 比用烂了的大蒜更能突出精致女孩的独特气质,连土里爬出的僵尸也会对你一见钟情。   除此之外,洋葱是少有的能让人见之落泪的奇妙物品, 一款纯天然无公害催泪神器, 见效快效果好杀伤范围大绝无副作用。即使是自带秒哭落泪技能的祈秋小姐都认为带上半块洋葱有备无患是正确的选择, 墓地哭灵是件讲究事,期待约会的观众朋友们不妨入手一块洋葱, 做坟头最靓的崽。   紧接着, 我们来看祈秋小姐的右口袋, 里面装着一只白蜡烛。   提到公墓, 白蜡烛称得上王道搭配。惨白的蜡泪顺着烛身滴落, 光滑的蜡皮融化成扭曲的折叠状,仿佛一层层起皱的人皮,鬼看了都要赞一声艺术!   在墓地约会时带一只白蜡烛,首先是可以在阴森黑暗的公墓起到照明的作用,不至于不小心人家踩到从土里伸出来的手,或是挖坟时认错门牌号拆掉别人的安息乡。   其次,白蜡烛可以很好地营造出深夜二人世界的氛围感。摇晃的烛火照在祈秋小姐苍白的脸上,黑发白裙,女鬼在世,氛围感拿捏得恰到好处,与公墓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最后,白蜡烛也是招魂的必备材料。公墓坟头茫茫如汪洋大海,小镇外来人怎么知道卡珊蒂亚的墓碑在哪?人肉搜索太过费时费力,这个时候只需掏出一只白蜡烛,问清楚卡珊蒂亚的生辰八字,把她的灵魂召唤来人世,让她自己找出自己的坟墓,祈秋小姐便能不费吹灰之力指使她的劳动力一铁锹挖出白骨骸骸。   祈秋小姐的裙子只有两个口袋,所以她只带了两样必备物品。口袋多多的观众朋友也可以考虑带些纸钱和祭品去公墓约会,礼多鬼不怪嘛,提前收买原住民在关键时刻替你助攻打光挥舞荧光棒也是不错的选择哟~   那么今天的午夜节目——《和祈秋小姐学穿搭》就播到这里,感谢各位的收看,我是拎着铁锹去挖坟的临时主持人许渊。   接下来,请不要走开,点击屏幕进入我的直播间“午夜限定挖坟小工”,一起守护祈秋小姐的浪漫墓地约会吧~   午夜的小镇,连月亮也被云层遮盖。   安迪勉强维持假笑,余光一下下瞟过身侧白裙飘飘的黑发女生。   昨天歌剧院约会明明也是这个时间,女朋友穿的也是白裙子,为什么氛围感天差地别?   安迪感觉他不是和女朋友约会,而是送对方回家——小镇尽头的公墓,是女朋友亲切温暖的家。   走过一条条街道,路灯越来越稀疏,等穿过又黑又深的林间小路,周围已然没有半点光亮。   正常来讲,不提女孩子,是个人类都会怕死的。又黑又是通向公墓的路,树林深处不知名的影子簌簌作响,黑暗中仿佛无数只眼睛盯向赶路的行人。   “害怕的话,可以牵我的手。”安迪温柔地说。   “先出声的人先怕。”祈秋轻飘飘地说,“别害羞,亲爱的,就算哭出声我也不嘲笑你。”   心思这么纤细敏感的人怎么敢说是她的男朋友?怕不是第一次去祈秋家做客就得被活生生吓死,不中用。   祈秋摇摇头,她自诩是个体贴的女孩子,提前做好了公墓约会指南,这会儿正好拿来安慰没用的废物男朋友。   安迪侧耳听见祈秋掏口袋的动静,一小簇火光划过,燃起火柴淡淡的白烟。   烛光从下至上照亮祈秋大半张脸,魔鬼打光更衬得她脸色冷淡,乌发白裙的女生漠然掀起眼皮看向安迪,声音幽幽:“这样,你还怕么?”   安迪:鬼啊啊啊啊啊!!!   公墓、可怕?不不不不,他身边这个才是真正的阴间人!   这一刻,安迪完全理解了祈秋选择公墓约会的理由,毫无违和,太合适了,她天生是在墓地甜蜜约会的阴间选手。   祈秋手捧白蜡烛走过越来越泥泞的小路,望见不远处漫山遍野的墓碑。   “再走近一些吧。”祈秋说,“在墓碑环绕下约会,不是很有气氛吗?我喜欢热闹一点的地方。”   在公墓求热闹……安迪闭眼,不愿再想。   安迪带着祈秋踩过疯长的杂草向墓碑群中心走去。   在他的眼里,他和祈秋是变态疯女人和无底线宠溺她的优质男友组合,他被迫在女朋友变态的喜好下带她来公墓约会。   但是,安迪没有发现,他假笑的习惯害惨了他的风评。   一个面带温柔微笑的男人领着一位衣衫单薄脸色苍白郁郁寡欢的女生,深夜造访小镇公墓。女生小心翼翼捧着照明的白烛,男人熟门熟路走向墓碑环绕的中心,怎么看都是可怕的胁迫诱拐犯罪现场!安迪,正是无可狡辩的邪恶犯人!   谁来看他们组合都只能得到这个结论,一路拎着铁锹跟在后面的许渊也不例外。   就算他心知肚明提议到公墓约会的是他家啾啾,犯人也一定是假笑王子安迪!啾啾何错之有?   冷风中瑟瑟发抖裙摆飞舞的女孩子多么可怜,咬牙靠自己的力量努力寻找线索,身体不适也不气馁不放弃,生命不息自强不止,衬得旁边从容不迫的男人愈发蛇蝎心肠不是个人。   祈秋借着烛光读过一块块墓碑。   公墓外围的墓碑很正常,有男有女,死因一般是因病、因老死亡,越往中心走,墓碑上刻着的名字越女性化玩家化。   为什么祈秋可以笃定?很简单,只要你在一群玛丽汤姆间看到韩梅梅、李小花等一系列画风格格不入的名字,经受过九年义务教育英语作文折磨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哪里不对头?   一座座墓碑呈漩涡状围住最中心一座墓碑,祈秋看了公墓的布局很久,心中隐隐约约的熟悉感挥之不去。   “……和歌剧院的布局,一模一样。”   圆型的舞台坐落于会场正中间,观众席一圈圈包围舞台,正如一座座围绕着中心整齐排布的墓碑。   舞台之上、公墓中心的那个人一定是、只能是——卡珊蒂亚。   曾在观众席上仰望一位又一位被挑选出的演员吟唱卡珊蒂亚故事的女玩家,沉睡在坟墓中朝望卡珊蒂亚的死者……原来是这样,祈秋完全明白了。   这是个仅限于女玩家的副本,她们每个人都是安迪的恋人,是他一条龙流水线上的待处理品。   他殷切送来馥郁芬香的玫瑰,吞下肚的玫瑰孕育翩翩起舞的蝴蝶,待蝴蝶离去,玫瑰长满女人腹腔,摘取的花朵又喂养下一批人。   被玫瑰杀死的女人即是歌剧院给卡珊蒂亚选角的唯一参考物,她在死后如注入虚假感情的牵线木偶在舞台上吟唱不属于她的故事。   台下,下一个即将成为卡珊蒂亚的无知女玩家仰望死去的同胞。   吟唱完歌剧、摘取完玫瑰,彻底报废的尸体被埋在公墓中,永远朝向沉睡的卡珊蒂亚。   玩家是卡珊蒂亚的替代品,安迪还能是谁?他只可能是故事中卡珊蒂亚“一看见他,我胃里扑扇翅膀的小家伙七上八下。一定是命定的缘分,一定是天赐的姻缘,我想,我对他倾心不已”的爱情对象。   卡珊蒂亚的故事可以概括成:大户人家的白富美爱上花园干农活的穷小子,对他一见钟情,不顾父母阻拦执意要下嫁给他。   觉得女儿不可理喻的父母将卡珊蒂亚关在房间里,她看着花瓶里恋人送给她的玫瑰愈发伤心,胃里的蝴蝶飞舞不歇。卡珊蒂亚吃下玫瑰的花瓣,蝴蝶纷纷飞出她的喉咙,替她腐化阳台的铁锁。最后,卡珊蒂亚从阳台高高跃下,化作蝴蝶投向恋人的怀抱,Happy Ending。   很童话很祝英台的故事,用“胃里有蝴蝶在飞”形容女孩子心动时的忐忑十分含蓄贴切——如果它只是个单纯的比喻句,祈秋会欣赏它。   “歌剧的结尾直到卡珊蒂亚化蝶与情郎再会,没有更多的剧情。”   祈秋不知道卡珊蒂亚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她是暂时性化蝶还是永久性化蝶,下葬的时候埋的是人的尸体还是蝴蝶尸体——人的寿命不比蝴蝶长?卡珊蒂亚这波转换种族是换亏了啊。   可怕,恋爱脑真可怕。   夜晚寒风簌簌,祈秋掩嘴咳嗽两声,驻足在最中心的墓碑前。   打磨光滑的石壁在烛光下闪烁细碎的亮点,一看便是时常有人扫墓精心打理的结果。   在杂草旺盛生长的公墓里,唯有卡珊蒂亚的坟前种了一片红玫瑰。   与安迪送到玩家手里娇艳欲滴热烈如火的玫瑰不一样,看上去只是普通的玫瑰,不够芳香,不够鲜艳,平平无奇。   “我能摘一枝吗?”祈秋突然问。   她面对安迪猛然看过来的目光,镇定自若地说:“亲爱的,我们可是在约会。这丛玫瑰定然是天赐的定情之物,你不觉得我应该摘一枝么?”   “不妥当吧。”安迪温和劝阻,“这是开在坟前的玫瑰,是献给卡珊蒂亚的花束,我们贸然去摘是很没有道德的行为。”   “你说的没错。”祈秋点点头,“我没有道德,所以我可以摘。”   道德是什么?良知是什么?她需要这些东西吗?   见祈秋诡辩,安迪温和的表情骤然变得阴郁骇人,猛然放大的瞳孔直勾勾盯住祈秋,黑气翻滚。   昨夜在门外被晾了一整晚的他,情绪都没有这么大的波动起伏。   “卡珊蒂亚是他的痛点啊。”祈秋权衡片刻,选择退让。   不让摘卡珊蒂亚坟前的玫瑰就不摘呗,他们今夜的目的本来也不是摘花。   ——是挖坟。   卡珊蒂亚的玫瑰祈秋可以不要,她的坟祈秋不可以不挖。   祈秋退一步,安迪也退让一步,岂不是皆大欢喜?   “我也太贴心了。”祈秋忍不住夸夸自己,“我对NPC、对前同行也太有人情味了,我一直在考虑他的感受呢。”   在安迪暗潮汹涌的注视下,祈秋主动离卡珊蒂亚的坟墓远了些,转头去打量其他墓碑,一副“有必要那么警惕吗我对尸体又没有什么奇怪的癖好是你戴有色眼镜看人才觉得别人都是坏人全是你的错”的事不关己模样。   “卡珊蒂亚的位置找到了,差不多逗留了足够多的时间,许渊那边……OK,前期准备工作完成。”祈秋无声自语。   确定了卡珊蒂亚的坟墓,接着轮到怎么开挖的问题。   卡珊蒂亚没惹他们任何人,但祈秋和许渊这对丧心病狂的玩家组合下定决心要掘人家的墓。   挖了,可能得不到线索。   不挖,一定得不到线索。   当然要挖。   如果公墓只有祈秋和许渊,他们想把墓地挖成月球表面都没问题,但还有个碍事的安迪怼在这儿,烦人。   不如当着安迪的面把他白月光的坟挖了算了,如此缺德的主意许渊一定喜欢。   祈秋瞅了眼假笑男孩安迪,遗憾地叹了口气。   她得想办法把安迪带离卡珊蒂亚的墓碑,但又不能立刻结束约会回家,得给许渊把遗体挖出来、查验尸体、把人家埋回去、烧点纸钱表达歉意的时间。   “亲爱的。”祈秋拉拉安迪的袖子,认认真真对他说,“你知道情侣来墓地约会十大必做之事的榜首是什么吗?”   安迪:首先,根本不会有情侣来墓地约会,你在用伪命题验证什么?   他温和绅士地顺着祈秋的话说:“是什么呢?”   祈秋把白蜡烛凑到下颌,幽幽烛火照亮她阴气森森的脸,又轻又软的嗓音如泣如诉,仿佛女子细细的哀啼声:“当然是,坐在坟头,讲鬼故事。”   “我为今天的约会准备了一千零一个鬼故事。”祈秋轻轻抓住安迪的胳膊,指甲一点点陷进他肉里,“你一定会认真听的,对不对?”   她语速越慢越轻,越让安迪毛骨悚然。   同一种声线,想要表达的感情不同,听在耳朵里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像许渊听啾啾说话,要么是觉得她在无意识撒娇,要么是觉得她的声带脆弱到讲话声音稍稍大些就会生哑,偶尔听出抱怨和不满的语气,也是弱弱软软的。   但对安迪而言,好像长了另一双耳朵。   是林间树叶摩挲的声音太响,还是天暗得出奇?风吹过野草的簌簌声中混着若有似无的哭声,眼前女生乌黑亮丽的长发在风中飘摇,安迪却在她背后看到鬼影重重。   烛光照耀巴掌大小的地盘,映出地面交叠的影子。一定是他眼花了,一定是风吹得烛火摇晃,所以两个影子才扭曲着靠近,偏纤细的影子慢慢膨胀,张开无牙的黑色巨嘴吞向呆立在旁边的男人影子。   【要在影子被吞下前、听她的话。】   针刺般的念头在安迪脑海中闪过,他急切地、迫切地、几乎把自己呛到咳嗽地说:“……好。”   “太好了。”祈秋笑起来,“为了更有代入感,我们去找一对埋在隔壁的一男一女的坟头坐着讲鬼故事吧。”   围绕卡珊蒂亚的墓碑全部来自死在副本里的女玩家,男人的坟墓只有小镇的居民,坐落于公墓的外围。   祈秋以“越偏僻的地方越有氛围”为由,把安迪带到完全背对卡珊蒂亚墓碑的地方坐好。   从公墓的任何角落都能看到位于圆心的卡珊蒂亚的坟墓,祈秋不能让安迪回头,一回头他们的计划全盘败露。   “那么,我来给你讲一个从出生起就被警告不许回头的男人的故事。”祈秋拍了两下掌,清了清嗓子,“我开始了。”   讲故事的声音掩盖了踩在草丛上的脚步声,祈秋余光看到一个黑点直奔公墓中心,完美融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她又划了根火柴,烛光大亮,安迪的注意力不可避免被光明吸引,被迫听起了鬼故事。   许渊悄无声息走到公墓中央,驻足凝望。   “要挖的是这座坟?”许渊弯腰,手掌抹过墓碑上的刻纹。   他最后确认一次,握住铁锹用力向下一铲。   一铲土,再一铲土。   铁锹擦过粗糙的石子和沙砾,声响掩盖在夜晚呼啸的风中、掩盖在祈秋讲鬼故事的嗓音中,一下又一下。   墓地空旷风大,祈秋提高嗓音讲述的鬼故事一字不漏随风落入许渊耳中。   她声调提得太高,在风里讲了半天嗓子肯定要哑。   又咳嗽了,呛了两口风在喉咙里,怕是眼泪都咳出几滴。   故事讲得意外蛮好的嘛,又阴间又细思极恐。哦,对,她在现实世界也写小说,程家洋那家伙津津有味通读全篇,八个字总结:阴间文学,怪且上头。   许渊想到他不靠谱的发小,据说程家洋近期沉迷追啾啾写的阴间小白花霸总文学,边吐槽怪啊实在是太怪了都是什么阴间玩意儿,边天天念叨为什么不更新太太咕咕咕今天就把鸽子捉去狠狠煲汤。   许渊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手下用力,越挖越深,直到铁锹碰到硬质棺材。   出棺了。   他提起铁锹,一个角一个角撬开钉死棺材的钉子,用力掀开棺材板。   棺内的景象让许渊不自觉挑了挑眉。   开棺前他猜过里头可能是一群蝴蝶的尸体,可能是一具看不出形状的白骨,可能是聊表纪念的衣冠冢,连里头被老鼠安家一开盖鼠爸爸鼠妈妈鼠曾祖父和他say hello的可能性许渊都想过。   唯独没想过,棺材里是一具栩栩如生的女尸。   鲜活,美丽,柔软细腻的脸颊上红晕未散。她安静地躺在铺有棉被的棺材里,仿佛只是暂时进入一场沉睡的好梦,随时会睁开眼睛看向打扰她安眠的恶客。   真像活着一样。   假如许渊不是在棺材里看见她,他完全不可能做出她死了的判断。   许渊无畏无惧地低头打量这位“睡美人”,伸手探了探她的呼吸和脉搏。   死得透透的,但不排除诈尸的可能性,副本之大无奇不有。   “这下麻烦了。”许渊苦恼地说,“骨灰、遗书、陪葬品……随便什么至少能当个线索拿回去,她这样子我连死因都看不出来,怎么办呢?没法和啾啾交代。”   是心脏麻痹死的,还是喝了稀奇古怪的毒药死的?许渊大学学的又不是法医,难为死他算了。   “本来想着拿点线索就把你埋回去让你继续睡,这下不行了。”许渊摇摇头。   他不知从哪摸出一个巨大的麻布口袋,在空中抖开。   祈秋远远望见许渊的动静,瞳孔地震。   他在做什么啊!她只是让他挖坟,又不是让他盗墓,什么陪葬品要用麻袋装!   不对!那个麻袋的形状怎么像——   “怎么了,亲爱的?”安迪奇怪地看向祈秋,脑袋微微扭动想要回头看一看。   他刚刚一动,脑海里祈秋给他讲的不能回头鬼故事的无数细节在安迪脑海里疯狂跑马灯,各种血淋淋打满马赛克的恐怖幻想让他生生止住了动作。   不怪他怂,实在是某个人讲鬼故事的能力惊天恐怖。   “没事,不用在意。”祈秋把安迪的头扭正。   她端着宁静的微笑说:“我再给你讲个新故事吧,一个变态半夜挖坟结果对尸体见色起意非把她扛回家的鬼故事……你觉得怎么样?”   多浪漫啊,涵盖一见钟情巧取豪夺灵异神怪夺舍重生等多个要素,美好到祈秋想杀人。   今晚,许渊就算是死,也得给她滚去和尸体同睡沙发。   没得商量!   作者有话说:   祈秋:我让你挖坟没让你藏尸……两者判刑是不一样的啊!   ————————   感谢在2022-07-15 14:00:00~2022-07-19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w-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深时见鹿 10瓶;初生 5瓶;染凄戚 4瓶;吃奶黄包的鱼 3瓶;初夏 2瓶;啊弋困困、最爱大大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转职第四十六天   愿你安息主怀   窗外夜风凄厉, 屋内空气凝重。   祈秋许渊一站一坐,不约而同沉默地低下头审视地板上直挺挺躺着的睡美人。   卡珊蒂亚维持下葬的姿势,安详地躺在地板上。   祈秋还穿着那身没换下的披麻戴孝白色套装, 她捧着半截融化流泪的白蜡烛站在睡美人跟前, 静静哀悼半夜从土里被挖出来、被偷回家、被丢在硬邦邦的地上不得好睡的可怜小姐卡珊蒂亚。   不知道她会不会被气到还魂, 祈秋边念金刚经边想,能还魂可就太好了, 她十分期待与卡珊蒂亚聊聊她的男朋友连环出轨劈腿多人恶劣事件。   众人传世歌颂的不朽爱情,终究还是错付了。   “真麻烦……没有电饭煲就算了,为什么吹风机都不给?我讨厌复古背景的副本。”   许渊头发湿漉漉的,坐在沙发上边甩头边拿毛巾擦脑袋, 像被淋了一身水的大狗狗,本就乱糟糟的头发在他瞎搞的操作下愈发乱成一团。   许渊今夜又是挖坟又是扛尸,还得把挖出来的空棺材重新埋回土里假装一切无事发生,累得大汗淋漓, 一回来就痛痛快快洗了个冷水澡。   安迪送祈秋到家门口的时候, 浴室里清晰的水声别提多醒目。但可能是安迪今晚被祈秋火力全开的鬼故事吓得人麻了,维持假笑耗尽了他最后的体能,一丝捉奸的力气都没能留下。   “晚安亲爱的, 时间不早了。即便我很想与你彻夜长谈, 你的睡眠更重要。”安迪气息微弱地说。   他嘴上说着想和祈秋彻夜长谈, 眼里写满“闭嘴吧别讲了我给你找个快板讲相声行不行?年纪轻轻你哪儿来的满脑子阴间故事,做人能不能积极阳光一点?”   祈秋觉得自己挺阳光的啊, 唯有一身正气的人敢大半夜去公墓讲鬼故事, 鬼听了都说好。   可能是怕祈秋拉着他又要讲一个大半夜独自回家的男人的故事, 安迪大退一步, 亲手替祈秋关上房门, 头也不回的跑路。   大门在祈秋眼前合上,宣告本回合外出时间的结束。祈秋隔着门板看向安迪离去的方向,思索道:   这位友友每搞死一位玩家便会去公墓立一座新坟,四舍五入公墓一大半营业额都是他一手贡献,但他对卡珊蒂亚那么痴情,应该大概也许不会把她的坟挖出来检查……吧?起码未来十年不会发现卡珊蒂亚人去棺空……吧?   只能祈祷安迪的脑回路不像祈秋一样曲折,祈祷他的行动力不像许渊一样变态。   在副本里同时遇见两个不正常玩家,安迪的后脑勺上可能黏了个厄运女神,实在是太不幸了,一定是他往日作恶多端留下的报应。   如果说安迪是人活着总要遭受一些不幸,卡珊蒂亚就是死都死了居然还不放过老娘老娘和你们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许渊洗澡的时候,祈秋捧着烛火摇曳的白蜡烛虔诚地绕着卡珊蒂亚牌麻袋走了一圈。   愿你的灵魂在地府得到安息,想索命前面左转洗手间,你的仇人在那里。   今夜许渊做的唯一一件让祈秋不高血压的事情,是他把装卡珊蒂亚尸体的麻袋敷衍地丢到了沙发背后的地板上有个遮挡,好悬没让安迪透过门缝看到白月光前女友惨遭敌手的尸身。   否则祈秋该怎么解释!他只是和她去公墓约了一次会,心上人的坟就惨遭贼人搬空,这不是仙人跳是什么?   等许渊洗完澡走出浴室,祈秋眼睁睁看着他像拎行李箱一样把麻袋挪到客厅中央,抖玉米似的把卡珊蒂亚的尸体抖出来,吧唧落到地上。   以他熟练的姿态,八成在外婆老家种过地干过农活,好接地气的资本主义阶级。   “看!”许渊用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大大的surprise的语气说,“今天的礼物,卡珊蒂亚等身手办,喜欢吗?”   祈秋:从坟里刨出来的礼物,我真的好喜欢呢。   装在麻袋一路颠簸的卡珊蒂亚睡颜依旧,脸蛋上的红晕健康自然,肌肤珠圆玉润。   她和祈秋摆在一起,后面那个比较像刚从墓里出来的地府住民。   公墓黑黢黢一片,许渊当时也没仔细看卡珊蒂亚长什么样子,他托腮打量了一会儿,直起身拍了拍身侧空着的沙发,对祈秋说:“过来坐,站着不累吗?”   祈秋站着是为了哀悼,企图用徒劳又不虔诚的行为让许渊未来能安息主怀——至于他信的是哪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就不关祈秋的事了。   她轻轻吹灭掌心的蜡烛,坐到许渊旁边。   “卡珊蒂亚是个美人。”祈秋注视这具死去多年却鲜活如初的尸体,“不难理解镇子上的人为什么对她念念不忘。”   美人、爱情和悲剧,从古到今人类最喜欢的八卦三件套,永远套路,永不过时。   “是吗?”许渊疑惑地瞅了瞅地板上直挺挺的睡美人,“也就那样。”   很普通的漂亮,如果她不是具货真价实的尸体,许渊三秒就能忘到脑后。   “审美别太苛刻了。”坐在他身边的女生微微侧头,带点嗔怪地说。   “作为活人长得普普通通,作为尸体不够精彩出奇,我的评价已经很客观了。”许渊伸了个懒腰,干了半天重活他真的累死了。   青年不客气的把半边身体的重量压到祈秋肩上,他手长腿长,搁在沙发和祈秋之间缩手缩脚。   难受又别扭的姿势,许渊却像是满意了,习惯性握着祈秋一只手,捏她手背上的软肉玩。   许渊是个闲不下来的人,祈秋不管他,他对公园里那只肥墩墩的野猫怕也是这样,捏肉垫挠下巴呼噜呼噜毛,说到底是手痒。   “现在我们得到了重要道具:卡珊蒂亚的尸体,可喜可贺。”祈秋总结今天墓地约会的收获。   当初找到“祈秋小姐”的恋爱日记触发了系统提示,自卡珊蒂亚的尸体被许渊挖出来扛回家过了许久许久,脑海中的电子音依然保持无止境的沉默。   祈秋大胆推测,系统这一生无恶不作,唯独没想过有遭一日会遇到他们、一对恶中之恶恶中最恶的离奇组合,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没关系,祈秋可以体谅,她是贴心小玩家。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卡珊蒂亚与安迪,是一对富家千金和花园园丁的跨家世爱情绝恋男女主角。”祈秋从头开始推理。   不太喜欢动脑子的许渊闭嘴听祈秋分析,嗯嗯点头,替她佐证:“安迪不是整天戴着个白手套嘛,我昨晚拿玫瑰逗狗,不,逗他的时候看见实物了,是经常干杂活在日头下暴晒的人的手。”   遮阳伞下,捧着白瓷杯品鉴红茶点心的大小姐从阳台鸟瞰郁郁葱葱的花园,大朵大朵玫瑰如一丛丛燃起的火焰照耀她的双眸。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拨开荆棘,带着阳光与晴空闯入大小姐视野。   他穿着灰扑扑的衣服,脸上沾着些许灰尘,温柔注视每一朵盛开的花儿。   蝴蝶在胃中翩然起舞的声音回荡在卡珊蒂亚脑海,她呢喃着说:“我一定是一见钟情了。”   “卡!”许渊叫停。   “怎么了?”祈秋停下讲述,“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当然,问题很大。”许渊说,“歌剧里对卡珊蒂亚一见钟情的描述只有一句‘我想着你的时候,我的胃里有蝴蝶在飞’?”   祈秋:“对,只有这一句。”也是写在恋爱日记上的原句。   “这就很奇怪啊。”许渊坦然地说,“说直白一点,一见钟情基本是见色起意。但并不仅仅指外貌,一见钟情多半是当时的环境与对方的神态共同作用的结果,让人一瞬间哇产生‘好惊艳!’的想法。这样的感觉如果能持续一段时间不褪色,就可以说对那个人一见钟情。”   许渊突如其来的话语让祈秋大感意外。   他完全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就好像他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   祈秋听过的一见钟情解释往往是一眼万年、情深似海、情定终生、看到那人的第一眼就非他不嫁非她不娶、只凭第一感觉便深爱一生。   很美好也很玄乎,让初修人类心理学的祈秋摸不着头脑:灵魂伴侣是很不错啦,但人类真的有一眼能看透对方灵魂的本事吗?好可怕,人类恐怖如斯。   许渊的答案不那么理想感性,却是祈秋听过最容易接受的一种。   “你一说,歌剧的台词是有点奇怪。”祈秋回忆道,“卡珊蒂亚一直在描述胃里的蝴蝶在怎样飞舞,完全没提到她一见钟情的对象。”   安迪的存在是他们推测出来的,假如只听歌剧,卡珊蒂亚通篇的唱词里全部用“他”代指恋人,出场戏份少得可怜,纯纯是蝴蝶的陪衬品。   “是吧。”许渊摊摊手,“要真是能把自己惊艳到的画面,怎么会一点笔墨篇幅都不给?打个比方,我来写啾啾的登场,就算用小学生文笔艰难写作至少也有800字外貌描写和800字环境描写,不可能一笔带过。”   祈秋:这种时候不要拿我来打比方,好怪。   他们第一次见面有什么好描述的?尸山血海的宿舍走道,净土中身体发抖的白裙女生,眼尾泛红仰望持刀走来的青年,他手下过了无数条命,笑容灿烂亲昵。   “我不理解,园丁在花园种花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哪里有能一见钟情的要素?”许渊摇头晃脑,“明明地震、雪崩、谋杀现场、砍头台上更容易相信爱情。”   祈秋:求你了,别把你的想法强加给正常人,世界上真的没有那么多变态。   话虽如此,许渊的话给了祈秋不一样的启发。   她重新把在歌剧院听到的故事梳理了一遍。   “你说的没错,这个爱情故事好奇怪。”祈秋低头看地板上卡珊蒂亚安静的睡颜,疑惑皱眉,“卡珊蒂亚喜欢安迪的原因,好像就只有蝴蝶。”   她的眼睛一看到安迪,胃里的蝴蝶便翩翩起舞,因此她坚信自己深爱对方。   这个逻辑,是不是太潦草了?   是她谈恋爱还是她肚子里的蝴蝶谈?   “不如换个方向想。”许渊懒洋洋地说,“假如她是个正常的会看医生脑子没问题的人,及时吃了打虫药,胃里的扑棱蛾子死翘翘,她还会爱上安迪吗?”   不会。   一场旷世奇恋,终结于打虫药。   “你看,她的爱情完全不是出自她意愿的结果。”许渊指指地上的尸体,“我是不懂古代人和恋爱脑的逻辑啦,但不是有句话叫‘先爱上的人先输’么?卡珊蒂亚和安迪,你觉得哪个是输家?”   必然是,“安迪。”祈秋说。   当然是他,虽然他花心劈腿脚踩N条船搞替身文学不知悔改是个法制咖,但从他致力于把每个“女朋友”都培养成卡珊蒂亚的模样,完全能看出一个为爱走火入魔的恐怖男人。   “嗯哼。”许渊用鼻音表示赞同,“所以,你还觉得这是个富家千金爱上穷小子为爱与家族抗争的爱情故事吗?”   蝴蝶是昆虫,昆虫在人肚子里因某个人的出现或者指令而行动,在东方武侠小说中有个非常经典的名词专门用来形容它——“蛊虫”。   就好像你眼瞎看中一个油腻普信妈宝男,你的亲友看到你五毒俱全的选择,不经高呼:“他给你下蛊了吗你怎么就疯了?”   “真相应该是:心思恶毒的仆人觊觎雇主家千金小姐的美貌,不惜对人家下蛊致幻产生恋爱错觉引诱大小姐和他私奔,其家人拼命阻拦,可怜妹妹依然惨遭毒手,悲惨离世。”   不仅身不由己在幻觉中死了,死之后还被镇上的人歌颂令她做呕的虚假爱情故事,死也得不到解脱。   “她也太惨了吧。”祈秋眼神飘忽,心虚的不敢看地板,“都这样了,坟还被人挖了……”   提议挖坟的人是她,上手挖的人是许渊,谁也逃不过良心的谴责。   “嗯?这不挺好的嘛,坟墓一看就是安迪给她修的,她躺着肯定膈应。”许渊的良心完全不痛,有理有据地说:   “等我把安迪宰了,把他们一个埋在小镇这头,一个埋在对角线,物理上拉开最大距离——算了,安迪不配让我修坟,直接把他骨灰扬了吧,撒河里行吗?有没有水污染?”   看,他连环保都考虑周全,多贴心一人。   “不如撒进下水道。”祈秋端正坐好,“既然如此,卡珊蒂亚真正的‘爱情’故事,应该就是安迪最大的秘密。”   卑劣的,见不得光的秘密。   双手丑陋的园丁捏着蝴蝶的蛹喂进年轻女孩的嘴里,他摘下象征爱情的玫瑰花瓣喂养她胃中的蝴蝶,盼着它们挥舞翅膀,演绎心动的错觉。   蝴蝶在女孩胃中逐渐长大,上下翻飞,她时常咳血不止,唯有家中园丁摘来的玫瑰花瓣是唯一的救命药。   “和我一起走吧,你这样爱着我。”男人说。   女孩口中吐出的蝴蝶腐化了父母为她锁住的阳台门,她跌跌撞撞走到栏杆边,男人站在下面微笑对她张开双臂。   “跳下来吧,我们永远永远在一起。”   跳下去吧,结束被操控的痛苦人生。   蝴蝶在耳边翩翩起舞,园中玫瑰芬香馥郁,一切美好都在诉说爱意,卡珊蒂亚无力地扯了扯嘴角,纵身一跃。   她落入荆棘,鲜血染红了飞舞的蝶翼。   【玩家提交答案正确,玩家祈秋达成通关条件,可自主传送离开副本。】   【经检测玩家许渊使用场外求助卡加入副本,求助玩家祈秋已达成通关条件,玩家许渊可自主传送离开副本。】   【玩家触发支线任务:破茧】   【已解除外出限制,玩家可自由选择是否完成支线任务。】   “咔。”覆在房门上的无形屏障破碎分离。   祈秋积郁的身体忽地一轻,她不受控制地微微张嘴,几只蝴蝶慌不择路飞出她的口中,一头撞死在玻璃窗上。   “哈。”靠在祈秋肩上,离她耳边极近的地方传来饶有兴致的笑声,许渊心情极好地眯了眯眼睛。   “支线任务耶,”他小声对祈秋说,“啾啾,你觉得我会错过吗?”   必然是不会的,看这个嗨上天的表情就知道。   “反正随时都可以离开,试一试也没关系。”祈秋轻声细语地说,“现在就走吗?”   她看透了真的,在副本里别想睡一场安稳觉,祈秋就没一个夜晚清闲过。   “月黑风高好办事。”许渊精神起来,他指指地面上卡珊蒂亚的尸体,“要再埋回去吗?还是换个地方给她重新挖个坟?早知道就不带回来了,也没派上用场。”   “不。”祈秋蹲下身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尸体鲜活到可怕的卡珊蒂亚,“我怀疑,正是因为你把她带回来了,我们才触发了支线任务。”   与这座小镇、与蝴蝶、与安迪渊源最深的那个人从来不是玩家,是卡珊蒂亚,只有卡珊蒂亚,她在风暴的中心。   “保存这么完好的尸体,不诈尸都对不起系统花钱建的模。”祈秋无声自语,“和卡珊蒂亚有关的地方,除了公墓就只剩下……”   歌剧院。   公墓是祈秋逼安迪带她去的,歌剧院却是几乎所有玩家都曾到访过的地方。   八音盒的圆型舞台上,站过无数被迫饰演卡珊蒂亚的女玩家。   她们被人为注入虚假感情高声放歌的模样,和卡珊蒂亚难道不像吗?   只表演过一次便被主人废弃的八音盒人偶,安迪心目中真正应该站上台的那个人,除了卡珊蒂亚还能是谁?   既然他如此渴望,祈秋就帮他一次,让正确的演员站上舞台。   “能把她带去歌剧院吗?”祈秋看向许渊,“只是我的猜想,可能有意外之喜。”   “我喜欢意外,无论是惊是喜。”许渊轻快地打了个响指,“包在我身上。”   他抖了抖麻袋,在祈秋双手合十的祈祷中再次把卡珊蒂亚装了进去。   没办法,总不能大半夜扛个尸体在外面走,怪吓人的。   祈秋:大半夜扛人型麻袋在外面走就不吓人了吗?他怎么想的?   在打败不了许渊脑回路的时候,聪明如祈秋选择暂时性眼瞎,只要她看不到,就什么都没发生。   祈秋动作很轻地打开门,她站在楼道里朝上面看了看,扭头问许渊:“那天死在我们门口的玩家,会不会就住在楼上?”   “有可能。”许渊单手扛着巨大的人型包裹,提议道,“要不要上楼去看看?”   女玩家用生命传递的信息,祈秋也知道了意思:不要相信,不要相信安迪,不要相信歌剧,不要相信一切浮于表面的信息。   都是假的。   他们走上楼。四楼有一间房屋敞开着,祈秋进去看了一圈,看到垃圾桶里枯萎的玫瑰花枝:“是她的房间。”   五楼的房间门安安静静紧闭,祈秋看了许渊一眼,轻轻晃了晃拳头。   “敲吧。”许渊说,“站到我旁边来。”   祈秋抬起手,用力叩了两下门。   “亲爱的?”几乎是立刻,门内传来惊弓之鸟般的声音,“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会过来?”   一听这看似惊喜实则“走开啊不要靠近我啊都晚上了我不想再演再营业”的将崩溃藏于平静之下的语气,是同个副本同甘共苦的玩家姐妹没错。   “亲爱的再不会来了,你今天见到的大概率是他最后一面。”祈秋微微抬高声调,“是玩家吗?我是三楼的邻居。”   同一时刻,祈秋清晰听见了门后传来的吸气声。   “是、是!”女孩子的声音!女玩家激动地趴在门板后,“你、你是怎么出门的?我打不开门。”   “看来只有安迪敲门,里头才能把门打开。”祈秋本想试试是不是什么人敲门都行,系统果然不许玩家钻它的空子。   “我完成了主线任务,可以离开了。”祈秋问,“要我把答案告诉你吗?安迪最大的秘密是什么。”   女玩家:竟有这等好事?!   “好!我……”女玩家的话突然在喉咙里哽住了。   【警告,通关玩家已触发支线任务,向通关玩家求助者将强制参加支线任务,请玩家谨慎选择。】   “狗系统!”女玩家磨牙,把原话复述给祈秋,“我什么都可以做!有能让我帮忙的地方吗?”   “你可以去找别的还活着的玩家,把她们救出来。”祈秋想了想说,“至于支线任务……”   “不用你操心。”许渊懒懒接话,“我可懒得再带一个人BOSS战。”   “好、好的!”女玩家立刻答应下来,答应之后才觉得不对,“男人的声音?这个副本有男玩家?”   安迪找白月光替身找到男人身上去了?他玩的好大,好野。   “我只是个路过的煤气管道工人兼花点外卖小哥。”许渊揽过祈秋,催促道,“好了好了,剩下的事交给这位不知名女士去办,卡珊蒂亚再在麻袋里呆一会儿都要尸变了。”   女玩家:麻袋?尸变?我们进的是一个副本?   祈秋匆匆把答案隔着门告诉女玩家,直到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女玩家才快步打开门,又兴奋又慌张地跑向隔壁公寓楼挨家挨户敲门。   黑夜中,遮住月亮的乌云渐渐散去,月光洒在赶路的祈秋和许渊身上。   巨大的蝴蝶建筑物沉默坐落于小镇的中心,在黑暗中张开深不见底的口器。   穿过黑漆漆的树林,许渊带着祈秋从后门绕路,走进蝴蝶的巢穴。   没有歌剧演出的时候,会场安静如一座坟墓,圆形舞台之上的天窗大开,月色洒满高高的舞台。   细尘在月光中飞舞,仿佛冥冥中神灵也在期待一场绝响的演出,为姗姗来迟的歌者献上高雅的舞台。   许渊把麻袋里的卡珊蒂亚倒出来,被折腾来折腾去的少女模样鲜活依旧。   祈秋替她整理好长发与衣裙,将她颊边碎发挽到耳后,手背无意间晃过卡珊蒂亚的口唇。   不知是不是错觉,祈秋手背上吹过一簇凉意,像呼吸一样轻。   “好了。”祈秋低低地说,和许渊一起把卡珊蒂亚小心扶上舞台。   在卡珊蒂亚双脚触碰到八音盒舞台的瞬间,一道悠扬的小提琴声突然在空中响起。   曲调如水流淌在寂静的大厅中。   紧闭着眼仿若安睡的死者无需搀扶,稳稳立在舞台上,合十放在胸口的双手仿若祈祷。   祈祷能在尸骨彻底腐烂之前,亲自拉下谢幕的帷帐。   乐曲前奏落下最后一个微颤的音符,舞台上,卡珊蒂亚轻轻睁开合拢已久的眼眸。 第47章 转职第四十七天   快说点好听话夸夸我   月光下, 舞台上,女人莹蓝的瞳孔好似钻石切割面,光芒细碎几乎要落下泪来。   一盏舞台灯也不必点, 舞台中央已足够璀璨夺目。   月色之下, 迟来的演员终于站上恶念与爱意打造的扭曲舞台。   “蝴蝶在我耳边念诵絮絮爱语, 我一看见他,胃里扑扇翅膀的小家伙七上八下。一定是命定的缘分, 一定是天赐的姻缘,我想,我对他倾心不已……”   卡珊蒂亚缓慢挪动步子,语调圆润高扬地高歌。   流畅的唱词从她喉间倾泻而下, 她脉脉唱吟歌颂自己爱情的曲调,或走或舞,旋转跃步,裙摆轻灵如飞舞的蝶翼。   他人在唱词中入戏, 她却在戏中一步步走出。   “好美的歌。”祈秋轻轻说, “我想在谢幕时为她献一束花。”   “房间里还剩几枝玫瑰。”许渊道,“但我猜你说的不是它们。”   都说是支线任务,想必不仅是把卡珊蒂亚送到正确的位置安放好就能了事的。   “献给死者的花, 哪有比长在她坟头的玫瑰更合适的礼物?”   “安迪不许我摘那些花儿。”祈秋侧过头, 眼睛上抬望向许渊, “你会替我摘下它们吗?”   “大老远从歌剧院跑去公墓摘花再跑回来?”许渊懒洋洋地说,“老实说, 不太乐意。”   “摘回来送你还好说, 送她, 我图什么?”许渊朝舞台撇嘴, 回荡在月色下的优美歌声显然没有打动他的铁石心肠。   说的也是, 费好大力气跑一趟只为了摘几枝花,的确不值得。   可安迪那样在乎卡珊蒂亚坟前的玫瑰,他从前种了许多玫瑰送给她、喂养她胃里的蝴蝶,到现在,那些玫瑰又被赠给卡珊蒂亚的替代品们、喂养她们胃里的蝴蝶。   象征爱情的花束,对卡珊蒂亚而言却是痛苦来源的养料。时隔今日,再次收到玫瑰的她会想什么?   祈秋隐隐觉得这是支线任务关键的一环,她应该在卡珊蒂亚唱完最后一句歌词时送给她坟头的花。   可许渊拒绝跑这一趟。   “那么,只有我自己去了。”祈秋认真地思考着。   以她的体能想跑到公墓不亚于猝死式自杀,副本里也没有除了板车和三轮车以外的交通工具,最好的选择是换个有翅膀的马甲,突破人类物种的极限。   “啾啾?”许渊在祈秋眼前晃了晃手掌,唤回她神游的目光,他高高挑眉,“你不会在想自己跑去公墓吧?”   祈秋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哇,好倔的脾气。”许渊战术后仰,“我是发现了,能自己解决的事情你连吱都不吱一声,轮到不能自己解决的事情,还是想着自己一个人先上再说——我在这里,就是个纯摆设是吗?”   祈秋:“但你说不乐意去。”   许渊:“不乐意,我凭什么要摘花回来送她,她是能给我个漂亮笑脸还是特别讨我喜欢?哪样都不占的人,不值得我出力。”   “又不是正常的歌剧献花。”祈秋不太懂许渊的逻辑,她试图解释,“安迪特意种在卡珊蒂亚坟头的玫瑰和卡珊蒂亚之间一定有特殊的关系,很可能是触发副本通关条件的关键,所以才要去摘了给她。”   “我知道。”许渊完全不反驳祈秋的话,毫不迟疑地点头,“玫瑰是通关关键和我不乐意替卡珊蒂亚摘花之间,有冲突吗?你忘了我惯常的通关方法是什么吗?”   是强杀BOSS,暴力破关。   祈秋一时哑口无言。许渊说的没错,无论是怎样的支线任务,只要关键NPC全死了,系统照样判定全员通关。   许渊只用守在卡珊蒂亚面前,等安迪来杀了他,或者副本突然反转说卡珊蒂亚才是BOSS,更省事,直接拎刀上就好。   他完全没必要为祈秋微薄的好奇心跑一趟。   祈秋也不知道摘来玫瑰对卡珊蒂亚有何意义,就像她不能理解安迪虚妄的爱意执念,不能理解卡珊蒂亚的怨恨痛苦。   她只是……只是有些好奇。从最开始一直被人无视自我意愿的卡珊蒂亚,安迪无视她的意愿诉说爱意,小镇无视她的意愿颂咏佳话,尸体无视她的意愿歌唱虚假之词,她明明睁开了眼睛,却依然是一具僵硬的人偶。   祈秋好奇她最终的结局,能否是卡珊蒂亚自己选择的终章。   支线任务:破茧。   谁还在茧里?   “被人用刀割破茧,也算是破茧的一种吧。”祈秋想。   不靠自己的能力挣脱束缚的虫,终是化不成美丽的蝶,留下残破的躯体在无人问津的副本里,这就是她的结局吗?   “和我也没有多大关系。”祈秋安静地垂下眼帘,“就这样吧,困了,快点结束回家休息吧。”   她不再开口,驻足聆听卡珊蒂亚一句句唱着世人编织的美化谎言。   许渊戳了戳祈秋的脸蛋。   软软弹弹的触感,面向舞台的女生略微偏头看他,漂亮的黑瞳浮现浅浅的疑问。   只有疑惑,没有失落和委屈。   在请求他帮忙摘花的时候,她眼里还有些难得的好奇和期待,现下起伏的情绪又落回深不见底的清澈潭水中,干净得看不见涟漪。   就像那天她跌坐在祭坛的圣池里,衣裙湿透,仰望他的眼睛空灵而美丽,沾不上半点尘埃。   能站在那双眼睛里的人只有他,想想就是件让许渊愉快的不得了的事。   卡珊蒂亚既不能给许渊一个漂亮笑脸,也不特别讨他的喜欢,哪样都不占,不值得许渊出力。   可眼前这个,两样都占了。   许渊捏住祈秋的脸,向两边扯开,扯出一个勉强算是微笑的弧度。   他满意了,轻快地放开手:“卡珊蒂亚坟前的玫瑰是吧?要几枝?或者我全摘回来。”   “都要。”祈秋揉了揉发酸的腮帮肉,满心不解许渊为什么又突然改了主意。   真的是突然一下就改了,上一刻他直言打算暴力通关,下一秒戳了下她的脸,突兀改口说愿意去墓地白费功夫,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好难懂,祈秋研修人类心理学修爆了学分,依然时不时会在许渊身上感受到“这到底是为什么这又是为什么啊”的离奇挫败感。   他和祈秋到底谁更不像个人,祈秋深深怀疑。   歌剧院在小镇的中心区域,公墓在城郊,一去一回且要在卡珊蒂亚演唱完歌剧前带回玫瑰,饶是许渊也相当吃力。   “我去了,你就留在这儿。”许渊随手从口袋里抓了一把道具卡给祈秋让她自己挑着用,身影干脆利落的消失在帷幕后。   银色道具卡在祈秋手里叠成一沓,厚的出奇。   “短时防御、短距离位移、强制脱离副本……”祈秋翻了翻,几乎全是用于保命的道具。   大概率不是许渊特意给祈秋留的卡,而是他自己从不在副本里逃命防御,久而久之这些无数玩家趋之若鹜的卡牌在他眼前变成纯粹的废物品剩下来,和小废物啾啾适配度极高。   他给了祈秋,肯定不会再要回去。祈秋摸了摸口袋积攒下来没用过的卡牌,决定把攻击类的整理出来给许渊。   不能白拿人家那么多东西,祈秋很有原则,她也得为许渊做点让他高兴的事。   “他喜欢的事情,除了战斗和打架之外应该没有别的。”祈秋很肯定地说。   能带给他战斗乐趣的是副本里的大小BOSS,而能把无数个大大小小BOSS汇聚在一起给许渊找乐子的人——正是祈秋。   “这轮副本几乎不含战斗元素,没有地方发泄,他一定很无聊。”祈秋想,“和他原本用场外求助卡和我一起进入副本的初衷完全背离。”   许渊:没架打,不开心。   要补偿他只能再一起去同个副本。   “下一次,下一次一定结束这段孽缘。”祈秋自我说服,“都是意外太多的错,人的意志偶尔也要给天意让路。”   祈秋一直没告诉许渊,她也有临时绑定卡,虽然在得到后立刻被她压箱底暴言这辈子都不会用上,但,人要学会变通。   祈秋:我只会屈服这一次,我一定只屈服这一次!   祈秋把叠好的道具卡小心收到贴身的裙子的口袋里,便听到身后陆陆续续的脚步声。   十几个女玩家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走进歌剧院大厅。   她们都曾听信安迪甜言蜜语的邀约,来观看这出歌剧。那时的她们还不知道舞台上歌者的宿命,不知道下一个僵硬的人偶是自己。   现在知道了一切,再看到舞台上吟唱的卡珊蒂亚,只余无尽的后怕和悲凉。   “我们坐到角落的位置听一听就好,别去打扰他们。”最先被祈秋救出来的女玩家扶着精神恍惚的柯雅,带着其他女玩家零零碎碎走到观众席最不起眼的位置,不去接近祈秋和卡珊蒂亚。   她们熬过许多天,在困兽笼子般的房间里绝望度日,摸不到副本通关的线索。   直到被真正的同胞敲响屋门,有了回家的希望。   柯雅曾在绝望中爱上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安迪,但在锁住她的房门打开后,神采又一次回到她空洞的眼睛里。   “不打扰……”柯雅小声地说,“我知道的,我们是附带的麻烦,不打扰……能隔着远远的看一看,我好开心。”   对主线任务束手无策,对支线任务一筹莫展,她们能做的只有坐到不碍事的地方,乖乖等着人家通关,然后回家,回到她们的世界。   此时此刻,她们是安静的观众。   舞台上的卡珊蒂亚唱到了歌剧的高.潮。   一只只蝴蝶随着她的吐字飞出口唇,莹蓝色的翅膀,闪闪的亮粉,蝴蝶越来越多汇聚成风暴,从舞台中心向外挥散开来!   风吹乱祈秋的长发,呼啸声在耳边赫赫,卡珊蒂亚的唱词却依旧清晰回荡在歌剧厅每个角落。   她诉说玫瑰的芬芳,诉说蝴蝶灵动的翅膀,诉说阳台的暖风吹拂她的脸颊,她跃上栏杆,满目火红的玫瑰在眼底盛开,她张开双臂,在蝴蝶的拥簇中纵身跳下。   “我是在他胃里飞舞的蝴蝶。”卡珊蒂亚低低吟唱,“他一看见我,胃里便有蝴蝶在飞。”   主语,颠倒了——不,是回到了正确的位置。   回到了真实的过往里,正确的位置。   “轰!”   歌剧院的外门被人狠狠砸出一个大洞,无尽的月色涌入黑暗的厅内,照亮一条通往舞台的明路。   许渊手捧玫瑰,自门口走来。   他站在月色之下,明路的尽头是安静屹立的卡珊蒂亚。   祈秋隐没在黑暗中,侧身专注地看向许渊。   他一步步踏着月光走来。   月色铺就道路,玫瑰献给美人,战战兢兢躲在椅背的玩家们悄悄探头,目光在许渊和卡珊蒂亚之间来回扫视。   献给卡珊蒂亚吧,祈秋想,绝佳的气氛。   年轻英俊的青年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怀里捧着的花束热烈大朵。   他踩碎脚底的月光,越过一层层无人的座椅,将手中的玫瑰递向黑暗。   递向……黑暗?   完全无视了月色下静立在舞台上的歌者,许渊一脸轻松地把手上的花递向站在黑暗中的祈秋:“喏,你要的。”   “给,给卡珊蒂亚就行。”祈秋不知为何顿了下,她很浅地笑了笑,“时间刚刚好。”   “我又不是为她摘的。”许渊强行把手里的花塞到祈秋怀里,“跑一趟累死了,快说点好听话来夸夸我,说不出来再对我笑笑也行,好看。”   祈秋捧着满手的玫瑰,笑意未散地弯了弯唇。   许渊满意了,他跨步到黑暗中站在祈秋身边,不再让天窗的月光洒在身上。   作为代替,祈秋举起手臂,把新摘的花束递到舞台上一动不动的少女眼前。   “收下它吧。”祈秋小声说,“虽然不是为你摘的,却是另一个人为你种的。玫瑰日日摇曳在你头顶的泥土之上,它沐浴阳光雨露,你沉眠阴冷地底——安迪送你玫瑰喂养胃中蝴蝶,我们送你玫瑰,只是送给卡珊蒂亚。”   僵硬立在舞台上的人偶、死去多年的化蝶少女,缓缓抬起手臂,接过在她坟头生长的玫瑰。   卡珊蒂亚低下头,深深嗅了一口花香。   远远望着这边的柯雅,突然嗓子一阵瘙痒,忍不住咳嗽起来。   不止她,其他人也弯下腰止不住的咳嗽,滑腻的蝴蝶钻出喉咙,扑扇羽翼飞向舞台上的卡珊蒂亚。   莹蓝色的弧度照亮了漆黑的夜。   蝴蝶从四面八方飞来,落在卡珊蒂亚发间、肩头、裙摆、足尖,编织成华美的罗裙。   柯雅咳嗽得直不起腰,身体却在咳嗽中越来越轻松,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熟悉的眩晕感和黑暗忽然将她包围。   【玩家已完成副本通关要求,正在传送中……】   观众席上的人一个个消失了,只剩站在一起的祈秋和许渊。   怀抱玫瑰的卡珊蒂亚携带蝶群,一步步走下舞台。   “你是BOSS吗?”许渊好奇地问,“要不要和我打一场?”   完全不会读空气说的就是他,祈秋拽住许渊的袖子,没出声阻拦。   “你们,”卡珊蒂亚嗓音干涩地说,“想看,破茧,吗?”   和唱歌时的圆润腔调不同,死去多年的卡珊蒂亚凭自我意志说出的话语干涩无比,如坏掉的唱片机卡顿杂音。   她的人生也像坏掉的唱片机,曾经优美的曲调只剩断断续续的杂音。   “想看。”祈秋说,“但这里少一位男主角。”   “他,会,来。”卡珊蒂亚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只有他,逃不掉。”   数不清的蝴蝶飞离卡珊蒂亚的衣裙,如旋风般冲出歌剧院门口许渊砸出的大洞。   短短数分钟后,蝶群挟裹着一具挣扎的身躯回归。   “卡珊蒂亚!”安迪看到记忆中最熟悉的面容,神情忽然变得极端愤怒。   “不对!”他疯狂地怒吼,“你不该在这个时候醒来!我为你准备的复活材料明明还没有培养好!是谁!是谁打搅了你的安眠!”   半夜挖坟的许渊:“是我哦。”   半夜教唆许渊挖坟的祈秋:“是我们。”   “卡珊蒂亚,我的挚爱。”安迪呢喃地说,“你醒了,你在玫瑰凋谢的季节醒了。上一轮玫瑰已经枯萎,下一个容器逃之夭夭,我该怎么为你献上数不尽的玫瑰?”   “啊,不对,这里还有一个容器。”被蝶群挟裹在空中的安迪目光移向祈秋,欣喜的、迫不及待地说:   “抓住她!抓住她!卡珊蒂亚!我会用她的身躯培育玫瑰,替你喂养蝶群——你知道的,我的挚爱,没有玫瑰喂食,飞舞在你身边的蝴蝶们会多么贪婪啃咬你的血肉!你知道的啊!”   “我,当然,知道。”卡珊蒂亚干哑地说,“以前,我不吃,你送的,玫瑰,它们,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好痛,好痛,好痛……”   好想死,痛得想死,虚伪得想死,终于活过来了,终于自由了,还是躲不过蝴蝶,躲不过他!   卡珊蒂亚莹蓝色的双眸陡然化作血一般的赤红。   “我的,客人们。”卡珊蒂亚缓缓转身,对祈秋和许渊微微行了一个慢而优雅的淑女礼,“请看,这就是,破茧。”   一只只蝴蝶离开卡珊蒂亚身侧,在安迪难以置信的眼神中钻进他的嘴中。   它们飞过舌头,飞过喉咙,落入食管,一路钻进胃袋。   一只又一只,一双又一双,羽翼叠着羽翼,翅膀挨着翅膀,不放过丝毫缝隙地往里头钻。   安迪被噎得眼白外翻,蝴蝶却像疯了一样蒙头往他嘴里灌,噼里啪啦打在他脸上。   托住安迪浮在空中的蝴蝶也钻入他口中,他狠狠摔在地上,在地面上一边打滚一边嚎叫,手指压住舌根拼命呕吐。   直到所有的蝴蝶都钻入安迪胃里,他的肚子高高鼓起,脸色扭曲青紫仿若最最丑陋的怪物。   一枝尖细的芽穿透安迪的肚皮,悉悉索索舒展娇嫩的叶片。   玫瑰在瞬息间从发芽到成熟,从成熟到开花,朵朵妖艳欲滴,摇曳在血肉之伤。   热烈如骄阳,姿态如破茧。   卡珊蒂亚摘下一片花瓣,含入口中混着血咽下。   “玫瑰成熟的季节,蝴蝶破茧的时间,以及,最初的温床。”   卡珊蒂亚恍惚地看向祈秋:“知道吗?他喂给我的蝶蛹,是从他身体里破茧而出的怪物。”   “我不知道。”祈秋诚实地说,“我只知道你说话突然流畅了,是已经适应身体了吗?”   卡珊蒂亚一下就笑了,脸部的肌肉因僵硬而抽搐,却仍能看出当初富家千金的优雅美丽。   “他居然还活着啊。”许渊用刀背挑了挑安迪变形的脸,“你怎么不杀他?”   “花会一季一季开下来,蝴蝶也会一窝一窝生出来。”卡珊蒂亚俯视地上躺着的安迪,“如他所愿,我们永远在一起。”   蝴蝶女王和培养她储备粮的温床,正如当年庄园中的小姐与替她养育花草的园丁。   安迪只配和卡珊蒂亚是这种关系。   “我记得你们说过的话。”卡珊蒂亚抚摸怀里颜色普通的玫瑰,它们不如安迪血肉中的玫瑰一样鲜艳,却更让卡珊蒂亚喜欢。   “是为我而种的玫瑰,却不是为我而摘的。”她静静地微笑道,“正巧,我并不想要那个人为我种什么玫瑰。”   她的指尖泛出莹白的光芒,怀里的花束像水一样融化,化为漂亮的玫瑰色液体。   浓稠的液体一点点凝固成型,最后成为躺在卡珊蒂亚掌心的一只蝴蝶发饰。   “为谁摘下的花,就该送到谁的手中。”卡珊蒂亚双手捧着蝴蝶发饰,轻轻放在祈秋掌心。   栩栩如生,精致非凡,浅浅的花香淡雅清甜。   “我的小小的礼物,你愿意让他为你戴上吗?”卡珊蒂亚问。   她突然提到许渊,祈秋下意识跟着卡珊蒂亚的视线看向身侧的青年。   “可以吗?”祈秋声音很轻地说,“这里没有镜子,我看不见。”   “乐意至极。”   许渊拿起祈秋掌心的蝴蝶发饰,在她发间比了比,认真地寻找角度。   祈秋看着他的眼睛,在里面清晰地看见自己。   其实是有镜子的啊,她想。   蝴蝶轻灵落在祈秋发间,蝶翼如收敛的月。   【特殊道具:蝴蝶的赠礼,已完成绑定。】   【道具说明:无视物理距离,无视魔法屏蔽,无视鬼怪伪装,当玩家祈秋与玩家许渊位于同个空间时,蝴蝶的赠礼一定能指引玩家祈秋找到玩家许渊。】   【于蝶翼飞舞的轨迹中,我相信你们终会再遇。——卡珊蒂亚赠言】   作者有话说:   卡珊蒂亚:我别名红娘了解一下 第48章 转职第四十八天   女朋友,是谁?   切成片的西瓜, 拿井水淋头浇下,趁冰凉的劲头未散,一口咬掉半山腰, 甜沁进心。   许渊三两口吃完几片瓜, 抬手把瓜皮掷进养鸡的围栏后面, 一群黄澄澄的鸡崽叽叽喳喳冲向瓜皮低头猛啄。   万里无云,晴空烈烈, 许渊蹲在墙根撸了撸蹲坐在他身边乘凉的黑背大狗,大狗热到半拉舌头呼呼吐在外边喘气。   “啊!你在这里偷懒!”咋咋呼呼的声音由远及近跑来,程家洋拖着锄头累得像狗发抖,“西瓜你也吃完了?畜生!”   “是你自己干活太慢, 怪我?”许渊拍拍黑背狗头,热得只想找人打架,发泄一身燥热。   “别看我。”程家洋警铃大作,“你看看我这腿抖的, 你敢动手我就敢给你跪下。”   许渊:“我好怕哦。”   “今天是我技不如人。”程家洋掀起衣角擦了擦自己满头热汗, “我不理解,你什么时候突然擅长干农活了?挖土挖得那么顺手,知道的人晓得你是在种菜,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挖坟。”   “你怎么知道我把菜地当坟挖?”许渊诧异, “挖的还不错吧?我有实战经验的。”   程家洋:“什么实战的经验?你把谁的坟挖了!救命, 这可是要进局子的!痕迹呢?线索呢?你毁尸灭迹没有啊?”   “只要坟墓的主人不追究,不算违法行为。”许渊轻轻松松地说, “她很高兴能被我挖出来呢。”   程家洋:我们要讨论的是法制问题!不许擅自跳频到灵异节目!   “我要向外婆告状。”程家洋气息微弱, “说她心爱的大外孙在违法乱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已经走到和幽灵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恐怖领域了。”   “行啊, 你去。”许渊热得厉害, 拧开水龙头直接往身上淋,蹲在他脚边的黑背吐着舌头哒哒跑来玩水,“去之前记得把你承包的地种完,我今天的任务已经结束了,空调房见。”   “你们两个,来喝绿豆汤啊。”拄着盲杖的老婆婆敲了敲地面,招呼她的外孙和外孙带过来做白工的程家小子,“刚从炉子上拿下来的,趁热喝。”   “婆婆!”程家洋崩溃,“大夏天!大太阳!烫嘴绿豆汤!不能趁热喝!”   “热的?”许渊甩掉脸上的水珠,“正好,帮我装一保温桶带回去。”   “你自己来啦。”许外婆责怪地说,“又不是不晓得婆婆眼睛瞎。”   “是啊,所以你又偷偷开炉子熬汤,被我抓到了吧。”许渊耸耸肩,“张姨又被你骗到外面去了?别介,等会儿她铁定念叨死你。”   想到家里能干又伶俐的护工阿姨,许外婆干笑了两声,拄着盲杖健步如飞地跑了。   单看背影,比累成死狗的程家洋灵活不知多少倍。   扶着锄头摇摇欲坠的程家洋看看左边的哥们儿又看看右边的老人,默默为强大的遗传基因献上膝盖。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和许渊一起到他外婆家帮老人种菜,因为他骨子里劳动人民的DNA动了吗?   程家洋一边思索,一边喝了半锅绿豆汤下肚。   如果不是许渊提前盛了一保温桶的绿豆汤出来,程家洋还可以继续炫。   “淳朴而有意义的一天。”程家洋满意地拍拍肚皮,围着许渊开来乡下别墅的车转了两圈,“又换新车?上次那辆的喷漆不是改得很好看吗?好喜新厌旧一人。”   “你要就拿去。”许渊不在意地说,他盯着后视镜单手倒车,“等会儿到半途,你下车让司机来接,我还有事。”   程家洋:懂了,需要人家的时候把人家拉过来种地,不需要人家的时候半途把累赘丢车,铁石心肠一男的。   “你不会又是要去找那个长得很漂亮但特别高冷的妹子吧?”程家洋问,“绿豆汤也是给人家带的?”   “高冷?”许渊费解,“你说啾啾?她和高冷能有哪个字沾边?”   回回看他都得费劲仰头,被人群挡住的时候悄悄踮脚,踮不稳落在地上又倔强地再踮起来,努力维持矮个子的不屈尊严,就很可爱。   说话又轻又软,想听清只能离她一近再近。喜欢揪人袖子或者拽住衣角,走在一起时会落后他半个身位,像是时时刻刻准备把自己藏在许渊背后,悄悄探头。   啾啾没什么距离感,被他捏着手心肉玩也好,揽住肩带着走也好,抱着腿上喂食也好,最初的僵硬后很快习以为常,偶尔会用困惑和不解的眼神面对许渊的心血来潮,但很少拒绝。   她浑身上下能和“冷”搭边的只有体温,冰冰凉凉像颗果冻,夏天抱着十个空调都不换——许渊刚开始还为啾啾居然能在没有空调的夏天生存而震惊,在实际体验后他恨不得扎根祈秋没有空调的老破小不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房子自带鬼屋特效,特别阴森湿冷,夏天舒服到许渊能在床上瘫成一团液体。   “她不高冷吗?”程家洋比许渊更费解,“很难接近啊!完全说不上话,眼睛里也看不见人。我跟着你见她三回了,我怀疑人家连我名字都没记住。”   许渊:“啾啾为什么要记得你的名字?你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吗?”   自己的发小,是个狗也要哭着原谅他,程家洋忍耐。   “到了,下车。”许渊找了个路口把喋喋不休的发小放下,用贿赂堵他的嘴,“车钥匙在同个盒子里,要哪辆自己拿,我先走了。”   车里少了个人,空气都安静了几分。   许渊握着方向盘,想起发小对祈秋的评价。   很难接近、很难了解、很难交心的一个人。   倒也说的没错。   许渊查过祈秋的交友圈,除了工作上的编辑和误打误撞认识的宋名茗,她几乎只和他有固定联系。   连家里第二把坐人的椅子,都是为了他才去买回来的。   像座游离于人海外的孤岛,偶尔有人被风浪吹上岸,也很快被驱逐着驾驶小船离开,不许落脚。   许渊为什么能停留在海岸边,不被风浪卷走?   是因为没办法吗?新来的陌客自顾自在沙滩捡拾有趣的贝壳,拿树枝串起海鱼烧烤,摘一簇簇白色的小花编织花冠,他不惧翻滚的海浪,不惧呼啸的飓风,孤岛于是拿他没有办法,只能想:等他腻了,他自己会走。   在那之前,她只得让开通往岛屿中央的小路。   陈旧的铁门从里面被拉开,乌发白裙的女生探头看见许渊,侧身让开进门的路。   “加了冰糖的绿豆汤。”许渊举起手里的保温桶,“很烫很烫哦。”   祈秋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枸杞茶,真心实意地说:“那可太好了。”   天气渐热,许渊来她家里越来越频繁。   也不知道他是来干嘛的,有时候呆一天,有时候呆几个小时,带各种各样的零食和祈秋分着吃,一边打游戏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和她闲聊。也会凑过来看祈秋写小说,被阴间小白花和怨种总裁的狗血虐恋大戏笑得手机摔在地上不想捡。   祈秋观察已久,确定许渊是看中了她——家里的冷气。   与空调的人造冷气不一样,让人从身体一路凉到心底的阴鬼森冷,八字轻的人住一晚能吓到去精神病院躺半年,对神经强悍如缺根筋的许渊来说就是最绝妙的避暑圣地,美滋滋升天。   热得烫口的绿豆汤对祈秋是最完美的养生温度,她捧着碗认认真真地喝,听许渊抱怨今天太阳太晒了幸好他用挖坟练出的技术飞快挖完了地,早早从乡下外婆家回来。   要是卡珊蒂亚知道许渊一通操作猛如虎不仅把她从永眠里刨出来还点亮了种田的技能点,想必她一定非常欣慰。   停在祈秋发间的玫瑰色蝴蝶发饰流光溢彩,仿佛优雅的富家千金在赞同祈秋的话。   “天气热到想去副本又不想去。”许渊叹气,“好想见血,又怕去到没有空调的副本。”   “但反过来说,如果去到冰原背景的副本,是不是像夏天去南极乘凉?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祈秋说。   “听起来不错。”许渊琢磨,“你的倒计时还剩多久?”   “明天下午。”祈秋看了眼悬浮在虚空中的副本倒计时。   “完美。”许渊打了个响指,愉快地看向手腕经脉间流淌的银白色细纹。   祈秋抬起手,银白色的细纹流到空中,汇入许渊手腕间。   一次性绑定卡:被绑定的两位玩家强制同时进入同个副本。   像一条拴着两个人的手铐,一同坠入死亡与危险沸腾的火山。   祈秋本着一丝补偿之心送出的道具,送出去的时候她还在想,说不定许渊已经腻烦了带小废物啾啾进副本,因此说辞谨慎:“你不愿意就算了,我有很长的休息时间,没关系的。”   结果许渊二话没说,直接拿过道具卡激活,笑得眼睛眯起,超开心。   他真的很喜欢进副本作死搞事,祈秋想,本也是为了补偿他,高兴就好。   祈秋对副本背景没有特别的偏好,但许渊念叨了许多次,她也被带着在心中虔诚许愿:来一个有空调的现代化副本吧。   系统:OK,满足你们。   【副本加载中……】   【正在随机生成人物身份……人物身份已生成,祝您游戏愉快。】   短暂的黑暗眩晕过后,清凉的风迎面吹乱祈秋的额发,现代建筑物内独有的香氛气味弥散在空气中,周围一阵热闹喧哗。   祈秋环顾四周,她正站在一条人来人往的走道上,仿佛河流中唯一不动的礁石。   锃亮发光的地板、雪白色墙面、随处可见的悬吊式电视放映相同的画面,路上走着的人手里抓着或红或蓝的票券,激动地挥舞手臂:“我赌蓝方!太猛了!今年最猛的新人!”   “第五场比赛赔率是多少?!我压红,全给我买红!”   “第四场买蓝方胜,第六场压平局,第七场?不看,两个弱鸡比赛有什么好看,把我之前赢来的赌金打到这个账户上。”   “第四场比赛即将开始,请红蓝双方选手在竞技台上就位。”   “本次比赛将在红蓝斗技场全频道播出,未能购买现场门票的观众可以通过屏幕观看。五分钟后下注截止,请有兴趣购买红票蓝票的客人向工作人员确认赔率与下注数目……”   主持人清晰的声音从广播传到四面八方,祈秋边盯着屏幕上的斗技台,边说着“让一让”穿过拥挤的人群。   这是一栋空调开得很足仍旧热火朝天的建筑物,四处都有供客人下注、选手报名的咨询台,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厅、甜点店、自动贩卖机、餐厅一应俱全,甚至连服装店、干洗店、胶囊旅馆都罗列其中。   毫不夸张地说,这栋建筑物满足了人类生存和娱乐的全部需求,只要进入其中,直到死亡都没有离开的必要。   前提是,有钱。   “安心安心,你进场随便打就完事,钱我们已经付给你的老婆孩子了。”拐角被绿植遮挡的角落,两个壮汉拍了拍一个瘦弱男人的肩,不由分说把他架到咨询台边。   “美女,给我们兄弟报名参赛。”壮汉客客气气地说,“他是蓝方是吧?得嘞。”   祈秋在人潮后清楚看见,在三人离开不久,有几个人佯装若无其事地下注,全部买了瘦弱青年比赛场次的红票。   赌注、赔率、假赛、竞技、消费陷阱……钞票的气味冲破空气中淡雅的香氛,铸造名为极乐的地狱。   祈秋掏了掏口袋,一点不意外地发现自己身无分文。   穷苦的人设从现实到副本,从未改变。   “连下注的本钱都不给,系统越来越抠门了。”祈秋碰了碰发间的蝴蝶发饰,“首先,最关键的问题,我那么大个队友哪去了?”   统一一下降落地点是能死还是怎么样,祈秋是在玩无限求生游戏,不是在小蝌蚪找朋友。   建筑物大的像迷宫,祈秋穿梭在人群中,边了解地形边想到两种找人的方法。   第一种是靠卡珊蒂亚的赠礼,优点是高效且免费,缺点是玫瑰水晶色的蝴蝶在人潮中飞舞太过显眼,很可能被穷红眼的赌徒一把捉去换钱。   祈秋个人更倾向第二种:广播寻人。   “许渊小朋友,许渊小朋友,你的队友带了好喝的旺O牛奶,请听到广播后速到XXX领取你的汪汪大礼包。许渊小朋友……”   优点是祈秋不丢脸,缺点是许渊丢尽脸。   可祈秋一想,万一许渊和她想到了同一个绝妙的好点子,他一定毫不犹豫实施,把啾啾的脸面丢尽。   虽然啾啾丢脸和祈秋没什么关系,但她为什么不先发制人?   “去找广播台吧。”祈秋下定决心,“说不定我会在广播台门口和他碰个正着。”   “下注时间——截止!!!”   高亢的声音冲破音箱,悬挂在走廊边的数十个、数百个屏幕同时出现一个男人的脸,如蜂后的巢穴、苍蝇的复眼,密密麻麻将所有人包围。   除非紧闭双眸,祈秋无论看向何处,屏幕里的内容都被迫出现在她视野中。   哪怕看着鞋尖,锃亮的地板依然倒映出清晰的画面。   走廊里嚷叫的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握着或蓝或红的赌票,探着身体贪婪地盯着屏幕。   男人穿着滑稽的小丑装,手里握着一只花哨的话筒,对着屏幕手舞足蹈:“欢迎来到红蓝斗技场!接下来是今天的第四场比赛!”   “红方选手!连胜七场比赛的巨斧!啊咧咧咧——什么!我听见统计员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天哪天哪,支持蓝方的客人更多?蓝方!可是一位新人选手!”   “太不可思议了,客人们竟然如此支持一位新人选手,是什么蒙蔽了视财如命的你们的双眼?主持人我非常!非常好奇!”   小丑主持人激动地眼泪飙飞,他用力一挥手,镜头刷得转向斗技台:“来吧!让我一起见证吧!一场死亡与血腥的舞蹈,谁是留到尾声的那个人——比赛!开始!”   镜头模糊,下一瞬间,戴着蓝色手环与红色手环的两个人影站立在竞技台两侧。   比赛台四周迸发的焰火挡住了镜头,戴红色手环的肌肉男人举起硕大的斧头冲向对角线,大声吼叫。   他每踏一步,地面上隐约出现裂开的石缝,竞技台在巨大的压力下颤抖不息。   站在另一边的人动也不动,蓝色手环松松挂在手腕边,他惬意地挽了个刀花,待巨斧临头砍下的瞬间,刀锋上扬。   “嗤。”   极轻微的一声细响,收录在音箱中却好似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短促的,安静的,从容的。   一颗滚烫的头颅骨碌碌掉下竞技台。   雪白的台面上,溅起的血痕格外刺目。   “好!!!!!”   短暂的安静后,无数个手握蓝票的人振声欢呼,因激动涨红的脸充血不止,手臂青筋爆出,大声笑骂怒吼。   在欢呼的潮水中,祈秋对上屏幕中愉快的脸。   许渊看起来非常、非常愉悦。   愉悦到祈秋心里不舒服。   为什么?有哪里不对吗?   竞技台上的人无疑是许渊,漂亮干脆的动作、不带一丝多余成分的战斗、因战斗而发自内心的快乐,一定是他。   是他下手太重,杀人太干脆吗?   红方选手毫无疑问是个NPC,除非其他玩家暗下黑手,许渊从不主动攻击玩家,能被他欣赏实力主动邀战的人,至今只有一位Q小姐——就是祈秋。   战斗时不对NPC手下留情,换成祈秋也会这么做。   到底是哪里不对?他的每个行为都合理,为什么违和感那么重?   “我们是同一时间进入副本的,这点不会有错。”祈秋喃喃自语。   临时绑定卡的效果写得明明白白,她和许渊一定是同分同秒来到同个副本。   而在祈秋来到这里的下一秒!广播就通知了第四场比赛——许渊所在的比赛开始的信息!   走廊里的人们嚷嚷着买定蓝方黑马,统计员提醒还有五分钟下注截止,在祈秋努力收集信息探索副本的时候,许渊已经站进了竞技台!   “难道,我开局的身份是游客,许渊是参赛选手?”祈秋猜测。   “那他,为什么轻易接受了事实?”   想想看,眼睛一闭一睁来到万众瞩目灯火辉煌的竞技台上,无数个摄像头与麦克风对准你,耳边吵闹不休,对手杀气腾腾,柔弱无能的队友不知所踪。   其他人会怎么做祈秋不知道,至少许渊会主动积极地接手事态,做出试探,探寻规则死线的边缘。   比如在比赛开始前佯装要离场,比如出声挑衅视线范围内的NPC,比如干脆大闹一场让祈秋听到动静——唯独不可能全心全意,像其他事情与自己无关似的享受比赛。   这不是当初那个为了让陷入惩罚模式的啾啾活命,不惜跟进副本一个人抗下双倍任务的许渊。   享受战斗归享受战斗,跑丢了的猫猫怎么能不去找?   “哦!哦!漂亮,赢的实在是漂亮!”小丑主持人握着话筒像不倒翁一样摇头晃脑,“哈哈哈哈!相信有许多客人因我们的蓝方选手赚了大钱!恭喜买定离手的各位!”   “赛后采访!”小丑主持人把话筒怼到许渊面前,差点被他砍了一刀也不在乎,兴奋地问,“蓝方选手!恭喜你赢下巨斧!夺下了参加圣石争斗赛的资格!请问你现在的心情是什么?”   圣石争斗赛?祈秋仰起脖颈,踮脚越过拥挤的人群,视线紧紧钉死在许渊身上。   “挺开心。”许渊收了刀,“一想到能把阻拦我的人全砍了,就更开心了。”   “哈哈哈哈,蓝方选手非常有个性。”小丑主持人越发兴奋,“你是为了圣石来我们红蓝斗技场的吗?”   “还能有别的理由?”许渊奇怪地反问,“没有人会不想得到圣石吧?”   “就是啊,主持人真不会问。”祈秋旁边的观众不满地说,“我们可都是为了圣石争夺战大老远跑来的,净说废话。”   一时间所有人,包括祈秋的好队友许渊,都对所谓的“圣石”了如指掌,对主持人无聊的问题嗤之以鼻。   唯独祈秋,一无所知。   圣石是个什么?许渊什么时候突然对圣石痴迷发疯非得到不可?他参加赛后采访的姿态为什么从容不迫?他到底记不记得自己还有个队友?   “有一种副本,会在给玩家分配身份的时候给他灌输虚假但符合逻辑的记忆……”祈秋喃喃自语。   假如许渊以为自己是副本中的土著,是为了圣石争夺战来到红蓝斗技场的参赛选手,他一系列违和的行为统统有了解释。   副本?玩家?NPC?系统?那是什么,臆想的产物吗?别玩笑了,我生活的地方如此真实,怎么会是虚假的世界?   “我现在不是许渊的队友。”祈秋冷静分析,“他脑子里现在没有队友的概念,那么,我对他而言是什么?熟人还是陌生人,认识还是不认识?”   “啊!不要走!蓝方选手!我们赛后采访规定要满五分钟!”小丑主持人摇晃不倒翁身体摇晃到许渊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最后一个问题!”面对许渊不爽的视线,小丑主持人振臂欢呼,“顺利赢下比赛、获得圣石争斗战参赛资格的你,现在要去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去做什么?”许渊越过小丑主持人往外走,“当然是去把不知道溜到哪里去玩、连我比赛都不肯看的女朋友——抓回来教育。”   作者有话说:   祈秋:女什么朋友?你说的是谁?(猫猫呆滞) 第49章 转职第四十九天   解锁新睡姿   祈秋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 她被蒙在鼓里的队友没有和她反目成仇,不会发生两个人一见面拿刀互捅大杀特杀的凄惨景象。   坏消息是,她没有办法和许渊、和屏幕中这位自称是她男朋友且对她没有出现在观众席看他比赛表示强烈不满的某人沟通。   无法交流!完全来自两个世界!系统到底给许渊灌输了多少不存在的记忆才能把事情搞复杂到这种程度?一团乱麻!   “一定是系统戴有色眼镜看人才会满脑子黄色废料。”祈秋想来想去, 觉得错不能全怪在失了智的许渊头上, 都是垃圾系统的错, 它无法理解他们之间扭曲但单纯的友谊。   “许渊也有问题。”祈秋不满,“他为什么不动脑子想一想, 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有女朋友?他像是会有女朋友的样子吗?”   搞事乐子人的女朋友也太惨了,岂不是天天要被许渊找乐子,何等绝望辛苦的人生。   幸好是祈秋和许渊绑定,要是系统随机拉郎配瞎牵红线, 抽了某个不幸女玩家让她像祈秋一样满头雾水站在大屏幕前看许渊杀人如砍瓜,事后还被告知:亲,看到竞技台上杀人如麻的男嘉宾了吗?他就是你本轮的男朋友,要好好相处哦亲。   不夸张地说, 对方可能会绝望恐惧得想死。   由此可见系统多少有一点良知在身上, 把许渊和祈秋锁死,没让他祸祸无辜群众。   祈秋:等等,这么说最惨的人不还是我吗?为什么?   系统是不是在针对我小玩家(指指点点.jpg)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请暂时把你们的眼珠子从我们可爱的蓝方选手身上移开!回到我身上来!”小丑主持人握着麦克风振臂高呼。   “第五场比赛的红方选手也为圣石争斗赛的参赛资格而来, 让我们掌声欢迎他的出场——下注下注!新一轮下注时间又到了!我只等你们十五分钟, 准备好了吗!”   火热的气氛又被浇上一勺热油, 滋滋沸腾,空调极低的温度吹不散空气中热得令人焦躁的兴奋氛围。   战斗、杀戮、豪赌、起哄……高强度的兴奋冲击麻痹人的大脑, 短时刺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眼前一片光怪陆离的眩晕, 喉间传来迟钝的呕吐感, 胸闷, 耳鸣。   祈秋揉了揉太阳穴,用指腹冰凉的触感压下心头一瞬间涌起的暴虐杀意。   吵死了,再闹腾就让你们全部去死。   “冷静,冷静一点。”祈秋碎碎念,深呼吸,吸气呼气,“寻衅滋事要罚款,我没钱。”   立竿见影,冰凉透心,唯有贫穷让人冷静。   人类是会被气氛挟裹的生物,身处热浪,必被卷入漩涡。祈秋不想再呆在令她不适的地方,计划去广播台寻人也不必去了,队友没丢,丢的是她。   祈秋擦身过人群,循着最安静的地方走去。   一片隔开人群又离商圈极近的地理位置优渥的建筑物屹立在巨大的红蓝斗技场内,众星拱月。   看到建筑群祈秋才对红蓝斗技场面积之广有了具体印象,好比拿砖头和水泥建起一层遮天的天花板与四面围墙,将一座城市笼罩在钢筋和水泥中。   抬头是白色的人造太阳,眺望远方是涂成云朵图案的围墙,四方的天,如活在一只倒扣的碗中。   “您好。”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在建筑物前礼貌拦下祈秋,“前面是选手休息区,请问您的选手编号是?”   “选手休息区,选手家属不能进去吗?”祈秋揣着手问,“我是今天第四场比赛胜利的蓝方选手的家属。”   说是女朋友昧了祈秋的良心,还是家属好家属妙,他们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有人从后面搭上祈秋的肩,轻快地说:“我刚刚结束一场比赛,麻烦给我们两张房卡。”   虚假的男朋友上线了。   前有绝世大渣男安迪,后有脑子坏掉的队友许渊,系统每每给祈秋安排“男朋友”的恶意完全掩饰不住。   祈秋:虽然有我这样的女朋友对安迪而言更不幸,但我又做错了什么?他只是失去理想失去爱情失去一切罢了,我可是牺牲了宝贵的睡眠时间给他讲了压箱底的鬼故事,我亏了。   许渊和安迪不同,是祈秋共患难的队友,她不能用对待安迪的冷酷无情去迫害他。   “况且他看上去和之前没多大区别,万一他口中的‘女朋友’是在开玩笑呢?”祈秋心存侥幸。   不是没有可能。大庭广众之下,许渊总不会对着话筒堂而皇之地说:我家里养的猫不来看我比赛我很不满,我要回去教育猫猫,没收她的猫条。   他或许只是临时找了个代称词称呼祈秋,没有特殊意思。   祈秋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以斗技场内信奉强者的丛林法则世界观,许渊肯定很受追捧,他嫌麻烦拿她做个挡箭牌,是不是很合理?   祈秋被自己说服了,不自觉对许渊弯了弯笑眼。   “笑什么呢?”许渊低下头,亲了口祈秋的脸颊。   他的动作自然流畅,干燥温热的触感明明只停留了一瞬,却在祈秋的感官中无限延申,缓慢绵长。   她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您的房卡,房间已经清理好了,有任何需要请随时与前台联系。”工作人员双手递来两张房卡,“需要我为您带路吗?”   “不用了。”许渊看了眼门牌号,“走吧啾啾……怎么了,愣着一动不动?要和我玩一二三木头人吗?可以哦。”   祈秋用力摇了摇头,长发遮住她的脸色,让许渊看不真切。   应该是肚子饿了吧。许渊猜测,住的问题解决了,可不就轮到吃的问题了吗?没关系,比赛的奖金有很多,可以把她喜欢的菜点个遍。   红蓝斗技场为每位有资格参加圣石争斗赛的选手准备了专用的房间,一个房间对应一个名额。   输家搬走,赢家入住。仅在许渊胜利后来到选手休息区的短短几分钟,斗技场已经清空了巨斧留在房间里的个人物品,好似这位曾经连胜七场、被斗技场捧为摇钱树的选手从未存在过。   直白的冷酷,不带商讨余地的残忍。   一步是云端,一步是地狱。   站在云端的人或许下一秒便要坠落,而掉进地狱的人却再无爬上来的机会。   既然如此,只要一直站在顶点就好,许渊漫不经心地推开房门。   单人间面积不小,整洁干净得透不出半丝人味。   巨大的电视屏幕正对床头,供选手足不出户观看比赛直播,也提供免费回放和线上下注等功能,茶几上摆着外卖菜单和打扫服务的联系方式,贴心又舒适。   许渊在房间里简单转了转,心情很好地对祈秋说:“斗技场动作挺快。要是今天还住胶囊旅馆,你是不是又生闷气不理我?”   完全是溺爱女朋友的口吻。   祈秋再没办法欺骗自己许渊是在开玩笑。   可恶,情况紧急又迫切,她却好好奇许渊脑子里的“女朋友”到底是什么形象,他又是出于什么心态居然认可了自己有女朋友这件事——不觉得麻烦吗?不觉得荒唐吗?不觉得没有必要吗?   许渊不觉得,他接受良好。   非常好,就该是这样的好。   祈秋拿不准系统给许渊灌输了什么细思极恐的虚假记忆,又没有办法问当事人,许渊每说一句话她都要斟酌思考很久,堪比做阅读理解压轴题。   假如许渊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他的记忆一定是条完整的直线,包括他和祈秋怎么认识、怎么恋爱、他们为什么要来红蓝斗技场参加意味不明的圣石争斗赛。   前面两点不重要,等副本结束她给许渊洗洗脑子一切都能恢复正常。   后者才是通关的重点。   “他不记得玩家,不记得副本,不记得真正的世界,而我没有办法让他记起自己是谁。”祈秋无声自语。   陌生的喧哗世界中,作为祈秋队友的许渊并不存在。   眼前的人是他又不是他。   许渊认识的,是作为他女朋友存在的祈秋。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祈秋:“那么,我现在要做的只有……”   陪他演完这出戏。   祈秋轻轻呼出一口,主动坐到许渊身边,像是累了一样倚着他。   “我在胶囊旅馆睡不好。”她沿着许渊起的话头往下说,“头晕,没有生闷气。”   “可怜啾啾。”许渊怜爱地摸摸祈秋的头发,“没事没事,等我拿到圣石,你的身体就不会这么差了。”   圣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听起来还和她有关系?祈秋好想黑进系统资料库,看看它到底编了个什么狗血又酸爽的剧本。   “有了圣石,我的身体就会好起来吗?”祈秋小声问。   不可能,她直接告诉你不可能,小白花身份卡锁死了身娇体弱的属性,就算祈秋每天吨吨吨狂炫三十罐蛋白.粉,睡前做八百个引体向上,晨起绕地平线跑完整圈地球——她都不可能练出一厘米的肌肉!一毫米也不可能!   朋友,你被副本忽悠瘸了啊!   “会的。”许渊点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怎么能叫圣石?等明天资格赛结束,我带你看绝无阻拦的胜利。”   明天资格赛结束……短暂的念头在祈秋脑中转过一圈。   或许,她可以打个时间差。   “我今天本来想和巨斧多玩一会儿,但在观众席上找不到你。”许渊捏了捏祈秋的脸,“干嘛不来看?我又不会把场面弄得很血腥。”   是不血腥,他砍头砍得可快了,被砍者本人都没回过神,已然身首异处。   “我想随便逛逛。”祈秋温吞地说,“就算没去现场,外面也有直播,我看到了。”   “每到圣石争夺赛的时候,红蓝斗技场总是热闹得吵人。”许渊打开房间中的电视,小丑主持人熟悉的声音响彻房间。   “第七场比赛——结束!让我们马不停蹄地开始下一场比赛!哎呀,主持人我都被接连不断的工作压垮了!但是!敬业如我,即使深夜也依然为您直播!参赛资格战只剩最后两天,还有没有黑马能让我见证——我们拭目以待!”   尖叫鬼嚎,火花四溅,屏幕上赌金池中数量激增。许渊拿着遥控器调频,屏幕上跳出一张硕大的参赛选手名单。   属于“巨斧”的名字划上黑线,许渊取而代之。   参赛名单五花八门,有像许渊这样无所畏惧用真名的,有“巨斧”、“猛虎”、“枪兵”一样用称号的,也有像“羊村第一喜羊羊”、“队长别开枪我是自己人”、“累了毁灭吧老子不干了”、“品如的衣柜”、“南无加特林活佛”等一看就知道是玩家的昵称。   他们参赛是因为触发了主线任务,亦或是为了活命的被迫之举?祈秋不得而知。   她除了知道自己拿着许渊女朋友的剧本,且男朋友疑似是为了改善她脆弱的身体才参加圣石争夺赛外,一无所知。   许渊肯定是自愿参赛,看他玩得那么高兴就知道。但像许渊这种在战斗中找乐子的极端乐子人世界上又有几个?其他玩家一定是为了某些更重要的目的才将自己置身危险的舞台。   如果不能亲自去看一看,祈秋得不到答案。   “到睡觉的时候了。”   许渊看了眼时间:“我是觉得很早啦,都是啾啾天天念叨养生人不能熬夜,我被迫改了作息。”   祈秋怔愣了下,这确实是她会念叨的话。   不熬夜是祈秋毕生的愿望,只可惜在副本里屡遭滑铁卢,从未实现过。   她——许渊记忆里的女朋友居然会天天念叨吗?许渊竟然听进去了,还为此改了夜猫子的作息。   不可思议,谈恋爱好不可思议。   “睡吧。”许渊铺开床上软绵的被窝,躺进去张开手臂,仿佛在等着什么。   祈秋:这是,要我过去?   茫然与无促爬上祈秋的眼睛。   她无法理解:这么大一张床,为什么要抱着睡?   在被副本坑害的多个夜晚,祈秋从“和异性睡在一起有违我研修人类行为学时获得的常识”演变为“能睡觉天地万岁,我又不是真的人哪管那些破烂常识”,逐渐对和许渊睡一张床习以为常。   他们通常只有两种睡姿,一种是Q小姐“井水不犯河水,敢越界小心我用头发勒断你的小细脖子”的楚河汉界睡姿;一种是啾啾“再挤我真的要掉下去了,一张床你占99%起码给我1%求求”的卑微猫猫睡姿。   没有第三种,睡眠是一场残酷的地盘之争。   归根结底都是许渊的错,是他睡姿太差竞争意识太强的错。   “又怎么了?”许渊半晌等不到祈秋动作,疑惑地说,“你今天老是走神。”   祈秋:都是谁害的,你心里没点数吗?   她一边想着,一边慢慢爬上床。   “好乖好乖。”许渊把祈秋抱在怀里,揉了揉她的脑袋,“睡了哦,晚安。”   祈秋耳朵贴近许渊心脏跳动的胸膛,青年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发旋上,像被当成大号的抱枕抱在怀里一样,从脚尖到头发丝都暖烘烘的。   祈秋眼皮不自觉变得沉重,她猝然眨眼,强迫自己清醒。   今晚还有正事要做!   许渊睡得很快很熟,偶尔低头蹭一蹭困在臂弯中的女生,碎发扫过祈秋脸颊,痒痒的。   他的睡姿依然很差,祈秋在被他抱着从床这一头滚到那一头后恍然大悟,明白许渊为什么一定要抱着她睡。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在无知无觉中把被子全部卷走,留瑟瑟发抖的啾啾冻病在空调房里。   “这是生存的智慧。”祈秋莫名被说服了,“很合理,我可以接受。”   她刚刚愿意被许渊抱住只是为了遵守新剧本的人设,现在才是真正接受了未来几天内可能会不适应的、与许渊之间的改变。   云朵似的被窝和近在咫尺的热源让祈秋眼皮打架,从未如此想要熟睡,陷入黑甜的梦乡。   “在副本里没有一个不熬夜的夜晚已经变成铁则了吗?”祈秋不愿接受事实,她小声吸了口气,咬住舌尖。   漆红色的斗篷突兀出现在祈秋肩头,将她严严实实遮挡。   裹住祈秋的红斗篷陡然变得更加鲜艳血红,仿佛一滩流动的有灵性的血,慢慢从许渊臂弯中的空隙滑落,一滴滴顺着床沿滴下。   血花砸在地毯上,扭曲着组成人的模样。   漆黑的枪管贴在斗篷边,枪口挑起斗篷兜帽,露出祈秋的脸。   久违了,猩红猎手。   怀里骤然一空,许渊的眼皮动了动,眉峰不自觉皱起。   “睡吧。”祈秋半跪在床边,一张银白的道具卡贴在她唇上,细声的歌谣摇摇荡荡,“睡吧睡吧,我的小宝贝,睡吧,直到天明。”   许渊的呼吸逐渐平缓,眉峰却依然皱着。   祈秋看了他一会儿,匆匆转身离开。   猩红斗篷在黑暗中翻滚裙浪,踏入红蓝斗技场的核心区。   这里与白天一样灯火通明,手握红票蓝票的人们不知疲倦对着屏幕怒吼欢呼,生命如流水汇入血腥的销金窟。   咨询台轮值夜班的小姐姐偷偷打了个呵欠,头顶被一片黑暗笼罩。   “资格赛报名。”声音沙哑低沉的斗篷人说,“给我红方。”   “请、请您稍等。”小姐姐一个激灵,噼里啪啦敲键盘办手续,“那个,我们分配蓝方红方是随机……”   她把话咽下,只敢用余光看斗篷猩红的陌生客人。   在斗技场呆久了,她记得自己从前也被遮在斗篷里不露面的客人吓过。   那时她还是个新人,看不起人家藏头缩尾的作风,带她做事的老员工悄悄让她看对方的袍角。   黑黝黝的布料上,有一片颜色格外深。   她顿时就明白,是血。   巴掌大一片血迹,把初出茅庐的她吓得够呛。过了许多年,她见到更多更吓人的客人,才慢慢淡忘那段回忆。   “不止是袍角……她整个斗篷都是红的……”小姐姐笑容僵硬。   她很想说服自己,人家就是用红布做的袍子,可是做不到!刺眼的红色!不祥的预感!萦绕在鼻尖的气味!分明全部都是被血染——   “您的比赛是下一场。”小姐姐双手捧着一只红色的手环递来,嘴角不自然地弯起,“红色与您非常相称。”   祈秋把红色的手环套在手腕上。   红蓝斗技场以“红蓝”为名,不仅是为了普通比赛在下注时区别选手,更是为了圣石争夺赛的决赛。   通过资格赛的选手凭手环颜色分为红方和蓝方两组。红方和蓝方会首先进行组中内斗,决战出两方阵营的胜利者各一位,由他们登上总决赛的舞台。   许渊在蓝方,祈秋在红方,倘若他们想在最终的赛场相遇,先要战胜除自己与对方外的所有人。   不是很好吗?最美味的餐点留在最后享用。   “最后一道手续。”小姐姐问,“请问,您选择登录选手名单的ID是什么?”   “名字?”祈秋偏了偏头,“我不擅长起名字,额外的两个名字都是别人替我起的。”   “既然他叫的顺口,就当作是这样吧。”祈秋说,“Q,单字母Q。”   小姐姐敲了下键盘,清脆的敲击声一锤定音。   一个小时后,祈秋轻手轻脚爬上床,掀开被窝边角。   她一点点滑到熟睡的青年怀里,脑袋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松了口气。   祈秋才躺好,许渊的手臂自觉揽过来,下颌沉甸甸压在她的发旋上,呼噜呼噜蹭蹭。   几乎立刻,迟来的睡意来势汹汹,祈秋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眼皮沉沉坠下。   暖意整夜萦绕在她身侧。   直到一块湿漉漉热烘烘的毛巾糊了祈秋整张脸,她像被拎起来擦脸的猫又茫然又激烈地挣扎,硬是被按住擦去了满腔睡意。   “吃早饭了。”罪魁祸首理直气壮,“再不吃东西你又要胃疼,别说我没提醒你。”   确实到了填肚子的时候,祈秋抱着被子慢吞吞爬起来,看许渊边咬肉包边打开电视。   “今天资格赛截止。”许渊熟门熟路调到选手名单页面,“我看看,人应该差不多定下来了。”   他优先看了自己的对手、同组的蓝方选手,才顺带瞥了眼红方选手。   一个简单到让人无从猜测真面目的代号安静呆在页面角落,不起眼到让人一眼忽略。   许渊像被定住了似的,用专注到恐怖的眼神看着那个名字。   Q.   久违了的,他绝不可能忘记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祈秋:我特好奇,Q小姐又是个什么剧本(猫猫吃瓜) 第50章 转职第五十天   朋友,做人不要太自信   “她竟然来了。”   许渊眼睛紧盯着屏幕, 抬手把祈秋揽到怀里,像说悄悄话一样把嘴唇贴在祈秋耳边:“看到了吗,是她。”   系统真是贴心, Q小姐在现实中与许渊压根没见过面, 他们的几次交集处在完全不同的副本世界, 系统竟然有本事修改了这份记忆,让许渊在记得Q小姐的同时愣是没发现虚假记忆的逻辑漏洞。   不愧是天天写真人跑团剧本的系统, 它编剧能力一向可以的,除了打死不用到正道上外无可挑剔。   祈秋稍稍向后向旁边挪了挪,假借看屏幕的模样离许渊远了些。   他靠得太近,呼吸扑在祈秋耳根后, 烫得她想躲。   “是她吗?有没有可能是相同的代号?”祈秋假装认真思考,“只有一个字母,说不定是巧合。”   “巧合……不是没有可能。”许渊抓抓头发,“但不知道为什么, 我在和Q小姐、以及和你有关的事情上直觉尤其准, 很少出错。”   “我觉得代号背后的人是她,她特意用了我给她起的昵称。”   许渊:为什么,因为她是个起名废吗?(萨摩亚无辜脸.jpg)   祈秋:知道太多真相的人会被我暗杀。(猫猫亮出凶器.jpg)   “她参加比赛, 是为了圣石而来?不, 也可能是单纯是想和我抢东西。”许渊小声自语。   祈秋:“抢东西?”   “Q小姐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就沉迷于和我争抢。”许渊陷入虚假的回忆无法自拔,“在丧尸游戏抢BOSS、在猫咖抢猫、在医院抢人体模型掉落的眼珠子……咦, 我为什么要和她抢眼珠?好怪。”   在丧尸游戏抢BOSS——在丧尸围城的实验室里争副本BOSS的最后击杀权。   在猫咖抢猫——在游轮上双双猫化, 争论谁给船长猫一爪子让它去死。   在医院抢人体模型掉落的眼珠子——什么人体模型, 那就是许渊自己的眼睛, 他离真瞎只差祈秋一颗良心的距离。   多么惊险的过往, 愣是在虚假的记忆里变成两个幼稚鬼吵架,吃瓜路人看了直摇头。   “我很少在别人手里吃亏,Q小姐是唯一的例外。”许渊盯着眼前的虚空,“强大的、神出鬼没的、不能用常理判断的Q小姐……”   “她又来了,是来和我抢圣石的吗?”   许渊捏着祈秋的手背,声音越来越低:“唯独这个不行、不行、不行——”   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祈秋吃痛,竭力挣扎想把手从许渊掌心抽出。   她不动还好,一动反被青年更加用力拽住手腕,走神的捕食者被猎物徒劳挣扎吸引注意力,冷眼旁观猎物无意义的反抗。   “好疼!”   女生含着哭腔的喊声惊醒了沉浸于思考中的许渊,他手下松了力,这才看见被自己握住的手背上显眼的红痕。   娇小又柔软,被他轻而易举攥在掌心,因疼痛指尖泛起过盛的红色。   “弄疼你了?”许渊闭了闭眼,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沉沉,“一想到圣石我就控制不了情绪……抱歉,我去拿冰块给你敷一敷。”   他看起来并无异样,祈秋却不会忘记上个瞬间许渊蒙上阴影的眼眸。   黑暗阴翳的影子如烛火在青年墨黑的瞳孔中摇晃。   无端瘆人。   像被什么摄去了心神。   房门关上,许渊的脚步消失在门外,匆匆去找前台要冰块。   房间里,祈秋吹了吹钝痛的手背,心里的疑惑又加大了一层。   她先前的推论可能有点问题。   许渊说拿到了圣石她脆弱不堪的身体就会好转,又因为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对女朋友的溺爱几乎写满每个细节,祈秋先入为主以为许渊参加圣石争夺赛的原因就是自己。   是她想岔了。   女朋友只是原因之一,甚至是原因中比较不重要的部分。   真正让许渊如此执着的理由,恐怕在圣石本身。   许渊变得奇怪的理由,也和它脱不了干系。   “看来它不是块乖乖巧巧锁在保险柜里等人争的小石头。”祈秋摸了摸手背上的红痕,“到底是什么邪门东西,我很好奇。”   她都报名参加比赛了,不拿个头等奖对得起努力的自己吗?   许渊说唯独圣石不能被Q小姐抢走,叛逆如Q小姐非给他抢走不可。   塑料队友,不讲情面。   “又一次,站到相反的立场上了。”祈秋低低地说。   刺眼的红痕烙在白皙的皮肤上,要过多久才会消散?   很快,许渊拿着冰袋回来了。   他找了条干净的毛巾裹住硬邦邦的冰袋,贴在祈秋又痛又烫的手背上。   许渊握着她的手,一直敷到红痕变粉才把融化的冰袋挪开。   “已经不疼了。”祈秋搓了搓掌心,对冰凉的指尖轻轻哈气,手指僵冷得难以弯曲。   许渊把冰袋丢到一旁,看起来颇为苦恼。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床沿边坐起来,半蹲在祈秋面前。   “来,手给我。”   许渊牵着祈秋的指尖,带着她将掌心覆在他的脖颈上。   “暖和吗?”许渊问,“我体温挺高的。”   薄薄的皮肤下血液在血管中流淌,生命的热度淌过祈秋指尖,化开冰雪的冷意。   她指腹微动,摩挲了一下指尖的皮肤,修剪干净的指甲轻轻刮过。   “好温暖。”祈秋笑着说。   清晨一场小小的插曲,让祈秋和许渊一直到下午才得以出门。   今天是资格赛最后一天,许渊没架可打也无心打架,满心满意都是和故人好、好、叙、旧。   他口中的“叙旧”约等于“算账”,能找到人算祈秋输。   “穿红色斗篷或者灰色斗篷的女性,不,她也可能突然喜欢上五颜六色的彩虹小马斗篷和越野迷彩风斗篷。斗蓬界的时尚我不懂,总之只要是斗篷狂热爱好者都先绑起来再说。”   许渊,一个有着多次捕捉Q小姐经验的男人,在动员大会上对他唯一的帮工做出重大讲话指示。   “嗯嗯。”祈秋乖巧点头,一副你说什么都对我一定努力抓住斗篷怪人的乖猫猫脸。   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眼呢.jpg   祈秋和许渊在人流量最多的商圈兵分两路。   “叫别人斗篷狂热爱好者也太没礼貌了吧。”许渊一走,祈秋立刻小声吐槽,“是谁害我专挑自带兜帽斗篷的马甲啊,不就是他吗!他对我的造型有什么不满!斗篷多帅!”   何况她的斗篷颜色很正常!黑白灰红标准色卡,什么彩虹小马斗篷,她一点都不心动……心动……   祈秋:“我有没有彩虹小马斗篷的马甲?”   祈秋:“好像没有……为什么没有?能搞一件穿着试试不?”   她浅浅心动,脚步不受控制转向红蓝斗技场的裁缝店。   问一问,只是去问一问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红蓝斗技场内有成衣店也有裁缝店,裁缝店经常能接到比赛选手战后被东一道西一道划破的衣服,缝缝补补又三年,勤俭节约看看它。   “欢迎,欢迎。”昏暗的裁缝店里,低头缝补衣服的老人家头也不抬,“补衣还是定做?”   “你好,我想问问斗篷……”祈秋走进老人家的工作台,余光瞥到他手里正在缝补的衣服。   普通的衣服,没什么出奇,唯独被划破的地方十分奇怪。   “……两个人。”祈秋向前走了一步,手指抚上破损的衣服,神情专注地说:“一个人走在前面,一个人在他身后。超过安全距离,是亲密的朋友或者值得信赖的队友。前面的人看见了什么,扭过头对后面的人说话。”   “后面的人、捅了他一刀。”祈秋仔细看了看衣服的割痕,“很用力,很激动,发了狂的力道。”   一刀捅完,抽出,又给了一刀,衣服下摆翻起一层又一层褶皱,像无数只扭曲的蠕虫。   “小姑娘,你在那头念叨什么?挡住我的光了。”老人家忙着缝衣服,不耐烦地挥挥手,“不照顾生意就走开,我忙得很。”   “忙?把死人的衣服扒下来缝好再卖出去,这就是你的忙事?”祈秋语调上扬,“哪家成衣店收你的货,说出来让我避雷一下。”   “哎呀!真是不懂事!”老人家被戳到痛脚,立刻叫嚷起来:“我们老早就做这门生意,大老板都知道的!你们这些年轻人以为人死在竞技台上就完事了?处理尸体、处理遗物、处理衣服,一堆活计!大鱼小雨小虾米都要在里头混饭吃的,不懂不要说话。”   “我不关心死在竞技台上的人。”祈秋冷淡地说,“也不关心再顾左右而言他就要死在这里的你。”   老人家:“……”   老人家:“为什么你突然变得好凶好可怕?”   因为裁缝店灯光又昏又暗,进门的帘子一放下来形成完美的密闭空间,祈秋心血来潮到裁缝店来,许渊和她走的是两个方向。   简而言之,是个杀人逼供毁尸灭迹还不崩人设的好地方。   NPC没有人权,建模建成好人模样也没有人权。   “你听到了我说的话,别装聋。”祈秋拎起衣服看了看,“衣服的主人不是死在竞技台上,你从哪找到的尸体?”   两个关系亲密的人一前一后走着,前面的人扭头指给后面的人看什么,他们是在探险?偷窃?找东西?   “我不知道。”老人家闷闷地说,“我只负责收货、补衣服、再给交货的人。这件衣服是大老板那边送过来的,不稀奇,我补过不晓得多少次。”   大老板,红蓝斗技场的老板,圣石争夺赛的举办方。   祈秋该想到的,既然有积极参赛走正规流程参与圣石斗争的玩家,必然也有满肚子鬼点子想走歪门邪道夺宝的玩家。   后者的下场无从猜测,化为轻飘飘一件破衣。   反目成仇的理由、偷袭成功之人的下场,都不得而知。   “越来越邪门了。”祈秋抚了抚手背上的浅色红痕,“要真是人人想要的好东西,也得有我的一份。”   “小姑娘,你也对圣石争夺赛感兴趣?”老人家突然变了个态度,热切地说,“这里头门道可多了,我给你讲讲。”   “不,比起圣石,彩虹小马斗篷更吸引我,但你的裁缝店好像做不出我要的衣服。”祈秋叹了口气,“手背到身后是想拿什么呢,老人家?剪刀?斧头?榔头?其实我没有非杀你不可的理由,但你这么上道,我不好意思消极怠工。”   她看着眼前重重砸过来的榔头和老人阴沉的脸色,双手提起不知何时出现在肩头的红斗篷袍角,微微屈膝行了一礼。   挂在缝衣台上的灯泡晃了晃,昏黄墙面上的漆黑影子闪烁不定,化为片状碎了一地。   祈秋单手拎着外袍,松开手指。   颜色更深的猩红斗篷落在地上,消失在虚空泛起的涟漪中。   “好的,Q小姐今日出场结束。”祈秋掀开裁缝店的布帘,一身轻松地说,“许渊可别抱怨说人不在。人在,他自己没碰着,不是我的错。”   祈秋走走停停,在他们约好的集合点等来毫无收获的许渊。   “找不到。”许渊大叹气,“我问了替Q小姐登记的工作人员,完全是副被下破胆子的样子,声都不吭。选手休息区的人也不肯告诉我她的房间号码。”   祈秋:人家该怎么告诉你,其实你俩住一间。   不要为难打工人。   “只能在她上场的时候去后台堵人了。”许渊很快振作,“总会遇上的。”   面对他的乐观,祈秋鼓励地笑了笑。   没吭声。   当天晚上,许渊得知了自己第一场组内赛的对手和比赛时间。   对手:队长别开枪我是自己人   时间:白天第七场   “这个ID,看起来非常弱智。”许渊琢磨,“两刀,不,一刀结束好了,不值得浪费再挥一次手臂的力气。”   祈秋为这位不知名玩家感到一丝丝心酸,她想到昨天,许渊也是一刀,巨斧的头颅在空中划下漂亮的抛物线,落到地面砸个粉碎,四溅的鲜血照在聚光灯下,有一瞬间,全场鸦雀无声。   下一秒,海浪般的欢呼声冲出屏幕,热切的回声在斗技场中久久不散。   短暂却惊艳,残忍而美丽。   “新对手,你会像杀巨斧一样杀了他吗?”祈秋问。   “当然。”许渊眨眨眼,“我有手下留情的理由么?”   有的,你从前不对玩家下杀手,甚至有像小傻子宋名茗一样无意间被你救过的人。所以虽然你又爱搞事又变态,在玩家间的口碑却不差。   为生存而战、为信念而战皆有意义,为副本里一颗不知道有什么用的邪门石头而战,手染无辜者的鲜血,有什么意义和乐趣可言?   让蒙在鼓里的人做出许多并非本意的事情,再告知他真相,是想毁掉他的人格,还是嘲弄他的愚昧?   实在是太让祈秋不愉快了。   有什么手下留情的理由……真要是杀了,你就不是你了啊。   “你不希望我杀他。”祈秋的沉默让许渊感到了异样,“为什么,是你认识的人吗?”   这里可以点头,接着祈秋就不用说什么了。   但许渊会遇见的玩家远远不止有一位,祈秋总不能说他们都是她的熟人,大家约好一起来斗技场团建,暴力禁止,别打打杀杀,大家靠斗地主决胜负如何?   理由、一个合理的能让许渊接受的理由……她害怕死人所以不要杀?她希望男朋友从此转职做个不杀生心怀仁慈的圣父?   不,这不是祈秋,更不是许渊心目中的女朋友。   “昨天,你战斗的时候,我和很多人一起看。”祈秋抬起头,看着许渊的眼睛。   “血溅起来的时候好多人在欢呼,大声赞美,高喊你的名字,崇拜,示爱,我被挤到没有地方站,要很辛苦地踮脚才看得到屏幕。”   “如果在观众席,和我一起坐在前排的人也不少。他们会对着我的耳朵拼命叫喊,激动地想冲上台和你说话,隔着无数道屏幕,还有无数人为此欢欣鼓舞。”   “他们都很开心,只有我不高兴。”祈秋认真地问,“为什么你要做别人喜欢,唯独我不喜欢的事情?”   “我才是你的女朋友。”   双手撑在床上,执拗看过来的女生有双黑亮的眼眸,像猫,难以捉摸又生得一副人类无法抵抗的可爱模样,   猫哪有道理要和你讲,她要你只喜欢她。   许渊完全被说服了。   投降,不存在反抗的余地。   “我知道了。”许渊揉乱小麻烦精的头发,“你可真是会给我找事。”   不下死手还得赢到最后,多出的心力想想就麻烦。   总算达成共识。祈秋弯着眼睛对许渊笑,被莫名不快的幼稚鬼狠狠揉乱长发和脸蛋,牺牲大了。   第二天,圣石争斗赛正式开幕。   赛事安排采用红蓝两队交叉模式,蓝方是单数场,红方是双数场,从一大早一直排场次到通宵,小丑主持人看到赛程安排当场原地给自己掘了个墓,一脸升天的安详表情。   许渊只看得到蓝方的赛程安排,他对阵营和场次都不在意,又一向不关心多余的琐事,完全不知道在这个黑幕重重的红蓝斗技场,一切环节都有可交易的空间。   “我是白天第七场,Q小姐是深夜第六场,必要的睡眠时间是……”许渊算时间算来算去,拿了张草稿纸和计算器演算得无比认真,大学考高数都没这么认真过。   祈秋很想告诉他不用算了,她特意威胁工作人员排出的赛程,怎么可能给许渊拉着啾啾去看Q小姐比赛的机会,祈秋不要活了的吗?   “之后还有机会的。”祈秋安慰不甘心的许渊,“只要你们都打到决赛,肯定会在竞技台上遇见的。”   “但中间那么多场比赛,总不能一次都看不了她的现场直播。”许渊丢下演算的笔,“观察敌人动向很重要。下一次,下一次一定不会像今天这样赛事冲突。”   祈秋:朋友,做人不要太自信。   看她把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下面是第七场比赛!有请两位蓝方选手登上竞技台!”扩音器中传来主持人嘶哑但亢奋的声音。   “到我了。”许渊伸了个懒腰,脱下外套递给祈秋,“别再跑得见不到人影了。我等会儿能在观众席第一排看见你吗?”   “我保证会一直看到结尾,长官。”祈秋抱着他的外套,敬了个歪歪扭扭的礼。   穿过漆黑的隧道,比赛场的聚光灯亮得晃眼,两个手腕上套着蓝色手环的人影一左一右站上竞技台。   前六场比赛积累下来的火热气氛让场上每个人都化作火焰的凶兽,咆哮着冲向目所能及的敌人。   许渊在竞技台上站定,好战的基因隐隐沸腾。   这是最适合他的地方,亦是他最喜爱的娱乐,从舞台到氛围都刚刚好,唯独对手不是他期望的那个人。   “Q小姐属于红方阵营,也就是说,我一直要到决赛才能和她对上。”许渊漫无目的地想。   至于Q小姐输在决赛前的可能性,许渊想都不会去想,无稽之谈。   从她的名字出现在参赛名单上开始,胜利女神的青睐再不会移步到旁人肩头,战火的偏爱将赤.裸.裸写在硝烟弥漫的每个角落。   一想到要度过漫长的忍耐期,发痒的獠牙才能咬上最渴望的血肉,眼下令人血脉喷张的战斗瞬间没意思极了。   就像许渊眼巴巴想要锅里最大最酥烂的那块肉,夹菜的人却一个劲给他碗里塞边角料一样,吃饭这么快乐的事情都变成了痛苦与难耐。   “唉。”许渊没劲地叹了口气,视线从对手的眉心移到脖颈,又轻飘飘扫过心肺。   他颠了颠手中的刀,偏头看向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祈秋。   乌发白裙的女生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腿上盖着许渊的外套,捧了杯珍珠奶茶一口口地喝。   嘈杂火热的声浪在她身边变为安逸宁静的湖水,脉脉盈盈流淌月光与夏夜。   许渊转了下刀柄,刀背朝向对面紧张得直咽口水的男人,挑剔又嫌弃地在几个致命点间勉强找了个不那么致命的位置。   “真没劲。”许渊向前跨了一步,看着对手明显一抖,“要都是这样的战斗,见血都变得没意思了。”   积累吧,一场又一场不尽兴的比赛积累起来的郁气,以焦躁和渴望为佐料,发酵,滋生,直到登上最后最高的舞台。   能宣泄许渊全部渴望的人在顶点等着他。   “那就都留给你。”许渊露出肆无忌惮的狂妄笑意。   “全都留给你。”   作者有话说:   祈秋:终是一个人抗下   ————————————   所有感谢在2022-07-19 17:00:00~2022-07-24 14: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shoto麦外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oto麦外敷 22瓶;木木言、切丸 20瓶;青山不知雪、天线小白、惜年 10瓶;深海不渡TX 6瓶;初生 5瓶;最爱大大怪 3瓶;染凄戚、47107201 2瓶;想喝可乐的怡宝、53957410、秋天的喵、cat、4615404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转职第五十一天   他走过最深的路是她的套路   “现在是晚间第六场比赛的时间!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还好吗!主持人我已经兴奋得快死掉了——呵呵呵呵从早上六点一直排班到第二天早上六点, 即将猝死在主持台上的我买了很多份工伤保险呢呵呵呵呵……”   小丑主持人魔怔的碎碎念魔音贯耳,一盏盏亮起的聚光灯如逼近人眼的耀日,照得四周没有一处黑暗。   “踏踏。”皮靴踩在地面, 面容掩盖在猩红兜帽下的女猎人一步步踏上灯火辉煌的竞技台。   她垂下的手腕间松松垮垮套着一只红色手环。   竞技台对面, 耀武扬威的壮硕男人大步走出候场通道, 四处张望对观众席高声示威。   一个安静到连半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一个尽情享受完整场的欢呼声才施施然入场。   “喂!生面孔!把帽子拿下来给老子看看。”壮硕的男人大声叫嚣, “识相点!给你个痛快死法!”   观众席上起哄的声音一片哗然,仿佛油锅里倒进一盆冷水,噼里啪啦炸开了锅,伴随叫嚷声和不成调的口哨声。   女猎人平静抬枪, 漆黑的枪口依次移过男人的四肢,在他眉心虚虚一点。   ‘砰。’她张了张口型。   不发一言,挑衅至极,嚣张至极。   观众席上爆发一阵大笑, 无数嘘声灌进男人耳朵, 他的脸庞不受控制胀得通红。   对面那个人瞧不起他。   男人怒不可遏地看着瞳孔中猩红的身影,周围的一切都淡化为虚幻的灰调背景色,他的瞳孔布满血丝, 额头青筋绷起。   “发生了什么!比赛还没开始, 两位选手之间的火药味已经呛死了无辜的主持人——哈!岩石选手率先冲向了他的对手!他在抢跑!没关系, 本竞技场对赢家非常宽容,只要他能赢……哎呀, 都说了先手必输, 沉不住气呀这孩子。”   “砰!”   子弹冲出枪膛, 闪烁耀眼的黄铜光泽。   左腿、右腿。   左手、右手。   四朵炸开的小团血花连成漂亮的方形, 沿着地板的纹路淅淅沥沥滴落, 汇成红色的小溪。   漆黑的枪口悬停在男人眉心正中央,持枪的人漠然看着眼前的一切,扣住扳机的白皙手指缓慢下压。   男人大脑一片空白,他仿佛看见笔直的弹道连接枪口和他的脑门,子弹如一帧帧慢镜头向他射来。   他想躲,想尖叫,想怒骂,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坠在地上。   哦,男人恍惚地想,两只腿都废掉了,原来我没有可以动的脚啊。   他拼命张嘴,像一只渴死的金鱼张开嘴,干涩发痒的喉咙生锈到组不成完整一句话:“饶……投、降……别杀……我!”   强烈的冲击让他头脑眩晕眼冒白光,炸得脑门嗡嗡作响,听不见对面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比赛已经分出了胜负!真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拼——啊!不要走!不要无视我的赛后采访环节,大老板会扣我工资——”小丑主持人凄厉惨叫。   “走掉了,一点不留恋的走掉了,我的心拔凉拔凉。”他鼻子抽泣,抹了两滴眼泪,“现在来看看场内的情况。哦,我们的岩石选手好像产生了幻觉,怎么,他以为自己来到了天堂吗?不好意思,这里一直是地狱。”   说话间,小丑主持人跳进比赛台,弯腰啪啪一顿猛拍瘫坐在竞技台上的男人脸皮:“醒醒!人都走了,你也给我滚!马上开始下一场比赛,别耽误我下班!”   虽然他的生命里没有下班的概念,但该有的气势一定要有!小丑主持人满意地对自己点头,单手抓着男人的脚像甩烂泥巴一样把他甩到台下,趾高气昂让人来冲洗台面。   “选手Q,冷酷女人,开完枪就走,不接受赛后采访,不讲武德。”小丑主持人砸么砸么嘴,“私下威胁工作人员黑幕操控赛程安排表,劣迹斑斑。”   “我真是太欣赏她了。”小丑主持人眼冒粉心,喉咙蠕动,咽下一大口口水。   “好香好甜,要是能咬一口……”他扯着袖子擦擦口水,吸溜吸溜,“不行不行,我是个有职业操守的主持人,我只会在回收尸体的时候分一点点口粮,信我,真的只有一点点。”   观众席传来一阵笑骂,人皮下的非人造物们尖叫着起哄,白光下一具具皮囊扭曲如鬼影。   人造光源永不熄灭的竞技场彻夜狂欢,祈秋的身影隐没在墙根的阴影中。   喧哗声彻夜未歇。   清晨,许渊循着生物钟准时准点清醒。   一睁开眼,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女生蜷缩在他胸口,翘起的睫毛如羽翼被露水打湿的蝶,呼吸又轻又浅。   她发间浅浅的白桃香气干净清新,柔软无害的氛围绵长悠远,被小心翼翼捧在掌心呵护还不够,生活在玻璃罩子里才让人安心。   许渊手痒地捏捏她肉肉的耳垂,睡梦中的祈秋不满地呼了口气,迷迷糊糊拍开不安分的贼爪。   她顺势翻了个身,压在许渊身上的重量随着被子一同被卷走,青年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的起床。   起床第一件事,看Q小姐的比赛直播回放。   【“喂!生面孔!把帽子拿下来给老子看看。识相点!给你个痛快死法!”】   电视里普信男自信叫嚣,许渊简直想为他鼓掌:就说嘛,肯定不止他一个人对Q小姐斗篷下的真面目感兴趣,都只是被人类本能的好奇心驱动罢了,不能给孩子一个圆梦的机会吗?   “四枪,打出了一个长方形。”许渊自言自语,“可惜了,再在眉心开一枪,连个五角星多漂亮。”   听见电视打开的声音,困得想死的祈秋拖着被子悉悉索索艰难起身,掀起眼皮看了眼屏幕上的回放。   她是想打出个五角星来着,反正岩石又不是玩家,杀了也就杀了。   还不是怕许渊看到星星嗨到起飞,以“你看你看Q小姐玩得好高兴,她可以我也可以”为理由开杀戒,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真好啊。”许渊看着屏幕里瘫坐在地上眼神涣散的男人,难掩羡慕,“我也被她用枪指过,枪口抵在额头烫得发疼,除了硝烟的气味什么都闻不到。”   “输掉的挫败感,会死的恐惧心,期待结局的兴奋和不可捉摸,如此独一无二前所未有的感觉,为什么要赋予完全配不上它的残渣呢……”   许渊向后躺倒在床,自下而上仰望祈秋:“啾啾,我好羡慕。”   祈秋:你好变态。   她捂住许渊的眼睛,不许他用亮晶晶的小狗眼神攻击她,敷衍地说:“嗯嗯,你们肯定会碰到的,今天不是没有比赛吗?我可以再陪你去找人。”   距离决赛有整整五天时间,许渊寻思他怎么着也能和命中注定的宿敌见一面,遂欣然答应。   此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他这一生走过最无解的路,是祈秋的套路。   时间一晃就过了四天。   四天里,许渊第一次知道,见Q小姐一面居然是这么难的一件事,硬是让人看不到丁点儿希望。   她的名字堂而皇之挂在参赛名单上,录屏的直播影响点击率高居不下。赌徒们口口相传披红色斗篷的女猎人背后站着长剑高举的胜利女神,与她为敌者必被女神厌弃。现场观众席一票难求,无数双眼睛纵使熬夜通红也坚守在她战斗的第一时间。   人人都见得到她,只有许渊见不到。   邪门得很,Q小姐的比赛安排永远比许渊晚一步公布,仿佛全斗技场的工作人员沆瀣一气万众一心,许渊搞不懂他们到底受了哪个阎罗鬼煞的威胁,听话成这种鬼样子。   但凡许渊白天有比赛,Q小姐夜晚必定参战,若是许渊当天没有比赛,她必然也没有,消失得无影无踪,刨地三尺抓不到半片袍角。   “她怎么可能在躲你。”祈秋安慰道,“一定是巧合,相信我。”   被那双漂亮的黑瞳专注地看着,许渊说不出反驳的话语。   女朋友耐心的陪伴和温柔的安慰贯彻始终,但找不到人就是找不到人。   如果不是电视中不断更新的录屏铁证如山,许渊甚至怀疑Q小姐转生成一只幽灵,正飘在他眼前面无表情的倒立。   仔细想想,是她能干出来的事情。   “在哪里可以买到符纸?”许渊问祈秋,“僵尸电影里啪地贴在僵尸额头它就被定住不能动的那种符纸,能买多少我要多少。”   祈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Q小姐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人?下雨天拎着长.枪和电锯穿清宫僵尸服一步一蹦张开血盆大口走在洒满纸钱的小巷中寻找倒霉受害者一口一个嘎嘣脆的缝合妖怪吗?   许渊尝试了黄符纸、撒糯米、公鸡血等一系列玄学手段,未果,不得不老老实实去追Q小姐的比赛现场。   因为致命的赛程安排,许渊如果想看直播,他得白天先去打自己的比赛,晚上再熬夜看她的比赛。   以他的体能和精力在理论上不是问题,但许渊做不到。   原因很简单,啾啾要睡觉。   娇娇弱弱的女朋友白天在观众席上陪坐了一天,让她熬夜熬到凌晨四五点陪许渊看比赛绝无可能。   许渊在房间看直播会吵到啾啾睡觉,想让她一个人睡,又……   “你要去哪儿?”   困倦极了的女生拽着许渊的袖子不放,偏烫的脸颊温顺地贴在他掌心,声音含糊:“不要走,好困,乖乖睡。”   她一边呢喃着困,一边把许渊的手臂当抱枕搂在怀里,满脸写着我好困我要这样睡再动我就咬你,牙齿在许渊手臂上威胁地磨一磨。   他既不能把手抽出来,又不能掰着她的脑袋在一口小白牙下救出危机重重的胳膊肉,束手无策。   许渊和她僵持没有意义,啾啾的睡姿比他好了千百倍,她能一晚上维持一个姿势不翻身,不给许渊任何操作的机会。   要么是被抱住手臂磨牙,要么是偏要把额头贴在他背上睡,一动就不开心。每晚都有新花样,许渊硬是被缠得一次都没赶上Q小姐的比赛现场。   他甚至怀疑啾啾是故意的,可惜找不到证据,也猜不到作案动机。   猫猫只是想有人陪她睡觉而已,猫猫才不管人类心里的小九九。   许渊不知道,他眼里化身粘人精天天嘟囔困意的祈秋忙得人都快没了。   她白天在观众席坐冷板凳,无论许渊什么时候回头看她或用余光瞥她,都能看到祈秋岁月静好的侧脸——关键是,他看祈秋的次数真的很频繁,不好好比赛只顾看女朋友的男生是屑,害得祈秋的表情管理一刻都不能松懈。   等到夜晚,使出浑身解数终于让许渊放弃出门转而睡觉的祈秋屏气凝神等他合眼,立刻摸出道具卡哼歌睡吧睡吧我的小宝贝,摸头拍背哄娃一条龙服务。   年纪轻轻有了个好大好难管的儿子,她好苦。   等许渊睡得死沉死沉非地震不惊醒后,祈秋匆匆披上红斗篷,一路杀上竞技台。   竞技台摄像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祈秋的演技三千六百度不露馅,人狠话不多冷酷无情的女猎人抄起长.枪砰砰砰,小丑主持人开场白说了一半,比赛哐哐落幕。   赛后采访?不好意思,祈秋像是有那种国际时间的人吗?走开。   她一路火花带闪电冲回选手休息区,掀开红斗篷,在哗哗的流水中认真洗干净指缝里的血,足足要打三遍肥皂。   洗完手,再对着卫生间的镜子仔仔细细检查身上每个细节,确保雪白的长裙未被鲜血染色,确定啾啾还是白桃味的小点心。   全部流程结束,祈秋抬眼一看钟:凌晨五点半。   养生大师祈秋最晚起床时间是七点。许渊被她带着调整了作息,每天七点准时准点把祈秋薅起来吃早饭。   连两小时睡眠时间都不配拥有的祈秋抱着被子呆呆地坐在床上,某个瞬间,她思考了许多哲学问题: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她像个迷失的幽灵咬了口糯米包油条,许渊边吃饭边打开电视,毫不迟疑点开昨晚的比赛回放。   祈秋一口糯米没咽下去,直面自己羞耻的直播现场。她呛得咳了几声,许渊不明所以地替祈秋拍拍背,把自己的豆浆让给她。   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马甲披得好好的没有掉,明明拥有体贴的男朋友,双倍的快乐带来的为什么是成吨的痛苦?究竟是为什么?   祈秋吸溜甜豆浆,给自己打气:痛苦的生活已经快要结束了!明天就是决赛!她无止无尽的熬夜总算走到了尽头!   “叩叩。”   门外突然传来两下敲门声,小心翼翼的两下,带着迟疑和踌躇。   祈秋和许渊对视一眼,他不明所以地耸耸肩,起身开门。   “打扰了哈。”门外站着个许渊有点眼熟的年轻人,礼貌得连连鞠躬,“我有点事想和大佬商量,现在方便说话不?”   “方便是方便。”许渊歪歪头,“你哪位?”   尚盛:“哥,我是第一场比赛被你暴打的那个人,你打我就算了好歹记一下脸。”   许渊想起来了:“队长别开枪我是自己人?”   “对!对!”尚盛大喜过望,“暗号对上了!我就知道哥你肯定是玩家,我听过你的名字。”   “玩家?哪个游戏?”许渊不感兴趣地说,“找我开黑吗,也行,等明天决赛之后约时间。”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要关上门。   “不是!”尚盛懵了,想抓住许渊的手臂又不敢,急得乱挥手臂,“什么开黑——我是说这个副本!主线任务有蹊跷!”   “都说了开黑等决赛后再说。”许渊眼皮都不抬,眼见门要被关上,他的小臂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下。   “你找错人了。”祈秋从许渊身后探头,咬重语气,“他不玩无限逃生游戏,是我在玩。”   “什么什么?”原本不感兴趣的许渊凑过来,“你在打什么游戏,怎么不带我一起?”   尚盛:刚刚那个连话都不想听完就要赶我走的人是被你吃了吗?能不能别双标的太明显,好伤人。   “一个喜欢恶心玩家的游戏。”祈秋说,“会突然删掉玩家的建模和存档,逼满级大佬从小白开始的恶心游戏。”   “你刚刚说主线任务有问题,”祈秋看向尚盛,“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和我说。”   尚盛一下回过味了。   他不清楚许渊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也求不动许渊帮忙,但眼前的女生可以,他听她的话。   “我们都在玩的无限求生游戏,最近更新了主线任务,要玩家打排位赛。”尚盛紧张地斟酌说辞,“最开始是要求打到第一名,获得关键道具然后通关。”   “但你想想,有那么多玩家,第一名和关键道具只有一个,其他人还活不活啦?”尚盛解释道,“所以我猜,应该还有别的出路。”   “我这个人比较菜,第一场排位赛被人暴打——我知道对方手下留情了,都没断胳膊断腿打碎我几颗牙,对我够意思了。”尚盛含糊带过,“总之,我输得很惨,彻底失去打排位的资格。”   “被丢下比赛台的时候,我收到了主线任务更新的通知。”   “它说,”尚盛咽了口唾沫,“说不要我拿关键道具,只要我能活过决赛那天,一样算我通关。”   “很奇怪吧!”尚盛急切地说,“一点难度都没有啊!听起来我什么都不用做,等大佬决出胜负直接跟着走人就好,系统能安这么好的心?我不信!”   副本里最怕看起来没有危险的任务和环境,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系统把玩家拉到一起,构建世界,构思剧情,设计任务,它辛辛苦苦准备了半天,难道只是为了请人来观光?来看它建模流不流畅?   “新任务对站上决赛台的玩家不公平。”祈秋说。   凭什么别人只要活着就好,他们偏偏要一路打下去,祈秋甚至更惨,活生生熬了好几个夜晚。   “对对。”尚盛不住地点头,“我就是觉得这里蹊跷。哥我知道,肯定是要拿第一的,对面那个女玩家也狠得不像话。大佬争锋我不敢下水捞鱼,苟命却铁定得苟,我来是想问问,有没有关于决赛的线索是我们这些被淘汰的人不知道的?”   不等祈秋说话,他拍了下脑门,有些懊恼地说:“害,我想岔了,妹子你肯定和我收到了一样的主线任务通知,我的情报对你们来说过时了吧?”   不,祈秋没有收到通知,因为在所有玩家中,只有她和许渊站上了决赛台。   尚盛双手合十拜了拜:“算我欠个人情成吗?我两个队友都折在这儿了,孤苦无依的,帮帮忙。”   “两个队友?”祈秋盯着尚盛,“他们中有一个人,是不是穿白黄色条纹带飞鸟图案的衬衫?”   “你怎么知道……”尚盛张大嘴巴,“李哥和罗哥一起失踪的那天,穿的就是这件衣服!”   “一起失踪?不应该。”祈秋说,“罗先生捅了李先生好几刀,从后面偷袭捅的刀子,下手很重。李先生当场毙命,罗先生大概率没受伤……虽然不能完全排除他突然醒悟痛哭流涕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一刀捅死自己的可能性。”   裁缝店老人家只补了一件衣服,罗先生是自己抹了自己脖子吗?真贴心。   “我、我不知道。”尚盛茫然地摇头,他没想到竟然能听到死去队友的消息。   面前说话又轻又软的女生看起来毫无威胁,提起“罗先生捅了李先生”的时候语调却没有半分起伏,不带感情地阐述确切的事实。   这份对比强烈的怪异感触动了尚盛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练出的直觉,他强行消化冲击性的事实,不冲动地质问为什么她会知道。   “罗哥没回来,他和李哥出门后两个人都没回来。”尚盛说,“我年纪小,他们不太信我,做事也不爱带我,所以我只偷偷听了一耳朵。”   “他们计划去偷圣石。”尚盛嘴唇蠕动,无声地说,“李哥有一张无视距离的传送道具卡。‘只要摸到圣石我们就通关了’,他是这样说的。”   “谢谢你的消息。”祈秋向前一步,在尚盛耳边轻声说,“作为回报,关于明天的决赛,我提醒两件事。”   “第一,红蓝斗技场的大老板会带着圣石来观赛。”   “第二,决赛强制要求所有玩家来观众席观赛,没有不来的选项。”   “你现在回房间,特等座的票已经放在茶几上了。”   作者有话说:   许渊:我仿佛在2G网 第52章 转职第五十二天   双开技术哪家强   决赛当天, 许渊起了个大早。   他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意外看见往常脑袋埋在被子里磨蹭许久才慢吞吞爬起来的啾啾竟然也醒了,小声打着呵欠。   “今天是最后一天, 我想着快能回家了, 有点睡不着。”她对许渊笑了笑, 下床去洗漱。   “拿到圣石后,你想在斗技场多玩几天再回去也行。”许渊说, “家里离这里又不远。”   很远哦,远到再不会来的距离。   祈秋在洗漱台前弯腰捧着水洗脸,白裙口袋因弯腰的动作向外皱起,露出红色手环的一角。   她不动声色把手环塞进里面, 擦干脸颊上的水珠。   吃完早饭,他们提前出了门,一起走到决赛的竞技场内。   祈秋一如既往在选手候场区接过许渊脱下来的外套抱在怀里,对他挥挥手:“我去观众席了, 比赛加油。”   许渊摸摸她的头发, 放她离开。   女生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再过一会儿许渊就会在观众席上再次看见她。   许渊一边想着,一边把从口袋里拿出耳麦塞进耳朵。   这是昨天尚盛走后啾啾非要去买的蓝牙耳麦, 她满眼不安地把耳麦给他, 小声问他能不能在决赛的时候戴上它。   “比赛台离观众席太远了, 要是你听不到我的声音,走丢后你找不到我怎么办呢?”   “从候场区到观众席的路堵了很多看起来特别凶的人。”她揪住许渊的袖子, “听不到你的声音, 我害怕。”   女朋友撒娇撒到这个份上了, 许渊还有什么拒绝的话好说?   他走向比赛台, 随手敲了敲耳麦:“到了吗?没被人堵住吧?”   “还没有。我看到了举着你名字的牌子和狂热粉丝, 决定绕个路。”祈秋按着耳麦,边说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道具卡。   银白的卡片在她手下拉伸成好大一团橡皮泥,灰色的橡皮泥不断蠕动,渐渐变成祈秋的模样。   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傀儡被祈秋安放在观众席上。   近看破绽极大,无论是失神的眼光还是呆滞的表情都骗不过人眼,只勉强在外表上做到了仿真。   足够了,比赛台离观众席有一定距离,只要许渊先入为主深信坐在这里的人是祈秋,不会想到傀儡身上去。   马甲一时爽,精分火葬场。   感谢系统道具和现代科技助力祈秋左支右绌的演艺生涯。   祈秋将许渊的外套披在傀儡腿上,又微调了坐姿让它显得不那么僵硬,才脚步匆匆赶向属于她的选手候场室。   走动间,猩红斗篷无声无息掩盖祈秋的身躯,谁也没有发觉突然消失在走道里的白裙女生。   “我已经到了。”祈秋推开候场室的门,边在手腕套上红色手环边对耳麦说,“嗯,外套好好披在腿上呢,不冷,今天不想喝奶茶。”   “打完之后带你去吃大餐。”许渊笑着说,走向隧道尽头白光耀眼的比赛台。   “嗯,我会好好期待的。”祈秋拉上兜帽,踏出黑暗的选手通道。   灯光再度明亮,无尽的欢呼尖叫声笼罩现场!   聚光灯下,手持长刀的青年看向对面猩红斗篷笼罩的女猎人。   “终于,见到你了。”   “意料之中的再会。”女猎人声音沙哑,枪口垂下。   她的声音沉沉如地面上磨过的石砾,许渊按了按耳麦,啾啾轻软的尾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他习惯性地偏过头,余光瞥见观众席第一排乖巧坐着的女生。   她的腿上一如既往盖着许渊的外套,双手握在一起,安静注视着比赛台。   确定人在,许渊的注意力集中到比赛台的对手身上。   许渊太期待和Q小姐的见面,今天来得很早,他本来以为Q小姐会像和其他人比赛时一样压着点姗姗来迟,没想到她也早早登台。   是像他一样迫不及待吗?那可真让人高兴。   祈秋:不,踩点和早来都是谁的错,你心里可不可以有点数?   Q小姐在人越多的地方话越少,比赛时间未到,许渊光压抑杀意便费劲心神,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两人对持间,观众席上的人数以惊人的速度飞增。   收到门票的玩家有的做好万全准备过来,有的不情不愿拖着步子过来,有的被NPC强压着过来,纷纷在前排坐定。   啾啾傀儡离最近的玩家隔了几个NPC的距离,尽职尽责做它的人型摆件。   “主持人迟到了。”祈秋没听见007轮班不停歇的小丑主持人标志性的开场白,奇怪地问,“他终于猝死在工作岗位了吗?”   “很遗憾,并没有呢Q选手,我活得好好的你是不是很失望哇?”小丑主持人一蹦一跳的走过来,他步伐迈得极大,像一颗巨大的保龄球摇摇晃晃。   祈秋多打量了小丑主持人两眼,忽然听到一道加重的呼吸声。   不,不止一道,是无数人粗壮的呼吸声。   全场鸦雀无声,只余小丑蹦蹦跳跳的脚步声,他每走一步,身形陡然涨大一寸,头脚小腰围大,走到比赛台时活生生像个两人高的陀螺。   小丑主持人在比赛台前站定,祈秋要把脖子仰到最高才能看见他畸形怪异的身躯。   “欢迎来到圣石争夺赛决赛的现场!”小丑主持人摇摇欲坠地鞠躬,“现在,有请我们红蓝斗技场的大老板!闪亮登场!”   他语调亢奋地念完开场白,双手叉腰,猛地把上半身往上一提。   “啵!”像打开一个俄罗斯套娃,小丑主持人上下两半躯体分离,露出身体内第二个人。   “久违了的盛宴。神明在上,圣石在上,欢迎你们,即将开战的勇士。”   大老板踏出小丑主持人的身躯,走在比赛台中央站好。   他看起来正当壮年,保养得体,神情憨厚豪迈。   大老板,红蓝斗技场的幕后人,他的出场本该万众瞩目,所有人的视线却只集中在他手捧的漆盒上。   场内唯一给面子瞥了他两眼的只有祈秋,和目光呆滞目空一切的啾啾傀儡。   “请勿心急,为冠军颁奖是比赛的最后一步。”大老板端端正正捧着漆盒,目光扫过许渊,又扫过祈秋。   “蓝方阵营的胜利者,红方阵营的胜利者,决定谁才是圣石下一任所有者的时候到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许渊声都不吭,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小小的漆盒。   他的状态和捏痛她手背时一样不对劲。祈秋皱了皱眉,枪口朝天开了一枪。   “砰!”   被击碎的聚光灯碎片四溅,惊醒了神情恍惚的观众。   “开始吧。”祈秋言简意赅地说,“打败我,你想盯着那个破盒子看多久都随你。”   破盒子,大老板脸皮抽了抽,结果蓝方选手果真不看了,回神般拎刀向前横扫一片。   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打斗。   女猎人的子弹从不射向猎物的致命点,她和对手间有种奇怪的默契,战斗犹如即兴却自洽的舞蹈,在枪声作伴的乐曲中永无止境地旋转。   祈秋边应对许渊越来越麻烦的攻击,边试探事态的走向。   她的目的当然不是赢下比赛,赢了又如何?只要让许渊认输系统就肯放她通关吗?   那观众席上被迫聚拢的玩家有什么意义?刻意纂改许渊的记忆有什么意义?尚盛的两个队友的死亡有什么意义?   大老板特意捧出来的圣石又有什么意义?   戏台已经搭好,只等演员开幕。   子弹擦过许渊的大腿,鲜血沁过衣服弥散在空气中。   祈秋敏锐地发现,大老板陶醉地吸了口气。   她想了想,故意买了个破绽给许渊,任长刀割破猩红斗篷的一角。   积攒在斗篷里的粘稠血液滴落在地上,味道越来越浓,观战的大老板坐立难安,手指不断摩挲掌心漆盒。   他在犹豫?不。在等时机?不。   他在兴奋!   “咔,咔。”漆盒盖子与卡槽摩擦,小小的红光透过窄窄的缝隙,落进祈秋紧缩的眼里。   不对!不能让他把盒子打开!   “砰!”   祈秋猝然开枪,子弹狠狠穿透大老板的胳膊,巨痛之下他竟然没有丢下盒子躲避,反而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高高举起了漆盒!   “许渊!把盒子抢过来!”祈秋离大老板太远,情急之下出声喊道。   闻言,许渊一步步走向大老板。   他听到了祈秋的话,他对漆盒伸出了手。   但不对,不是这样,他的步伐仿佛受到某个祈秋听不见的声音的召唤,大老板毫无反抗的意图,拱手把高举的漆盒让给许渊。   “伟大的主降临启示,将您交给遗忘过去、决心定居于此的异乡人。”大老板恭恭敬敬地对手上的漆盒说。   【检测到玩家通关条件“获得圣石争夺赛冠军且得到圣石”失效,将玩家通关条件替换为“成功存活至决赛结束”。】   冷冰冰的电子音在祈秋脑内响起,与她从尚盛那儿听到的一字不差。   祈秋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许渊眼神漠然地掀开漆盒。   她明白了,完全明白了。   为什么玩家中只有许渊被纂改了记忆,为什么他对圣石如此执着,为什么最后玩家们的任务变为简简单单的“存活”。   副本打从一开始,就选中了许渊作为通关BOSS。   最大的危险不来自于别人,最大的危险一直在祈秋身边。   漆盒盖子掉在地上,露出里面鸽子血般的圣石。   小小的晶石浮在空中,如乳燕投林没入许渊额间。   血红的晶石嵌在许渊皮肤中,小小的菱形散发不祥的光芒,宛如被诅咒的厄运之石潘多拉。   红纹攀上许渊的右肩,沿着手臂一路向下,染红他掌心银白的长刀。   干净凌厉的刀锋附上魔魅的红纱,血雾膨胀缩合仿佛没有人型的怪物贪婪汲取空气。   所有的生命皆是它的粮食,所有的一切皆是它的祭品。   而最美味的猎物,近在眼前。   “伟大的主!您忠实的信徒如约为您送上祭品。”大老板虔诚地对着许渊跪下,望着他额头间菱形的圣石着迷地说。   “您满意新的身体吗?这样年轻强大的躯体正是为了被您寄生才会存在于世!请进食吧!请吞噬吧!然后满足您卑微信徒微不足道的小小心愿——”   “嗤。”   雪白的刀锋进,赤红的刀锋出。许渊随意地抽回插进大老板胸口的长刀,任男人沉重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   吵死了,对他大吼大叫,声音难听,不想听,砍掉。   许渊掀开眼皮环视人头乌泱的观众席,在圣石照耀下失去理智的人们或跪在地上呢喃赞词,或发疯一样抓挠脸颊,或贪婪徒劳对他伸出手臂,或恐惧战胜被控制的心神,求生的本能占据上风,用尽手段想离开邪门的竞技场。   这些人全部、全部是他的食物。   进食是不用教的天性,只要遵循本心把周围的一切全部破坏,血液会顺着地面裂开的缝隙淌进他的身体,滋养血红的圣石。   至于许渊自己,他是盛放圣石的容器。   容器残存着极其些微的自我意识,却在系统为许渊灌输的虚假记忆下进一步减弱。   没有通关副本回家的原动力在,将自己视为本世界的住民的许渊为什么要反抗?   他为什么而反抗?找不到理由。   ‘先进食更多的血肉。’圣石做出判断,比赛台上的女人香得让大老板几次咽不住口水,可惜圣石毕竟是块石头,比起味道更在意数量,它想要许渊去观众席大杀特杀。   赤色的纹路钻进许渊的眼睛,标记出周围无数个猎物的记号。   许渊瞥了眼观众席密密麻麻的小点,又看了眼比赛台上孤零零一个小红点。   他不假思索,对祈秋举起长刀。   圣石:???   ‘眼前这个,最诱人。’许渊摇晃了下身体,冲向祈秋。   好棒,想要,就是她,看不见别人。   可以割破吗,让血顺着她的手臂流下。   可以劈砍吗,肌肤如剥落的石榴翻起裂开的血肉。   脑袋晕沉无法思考,视野模糊茫然不清,牙齿发痒,喉咙干涩,只余铺天盖地的想象主导行动。   祈秋抬起枪口挡住锋利的长刀。   好大力气,震得她虎口发麻。   红雾缠绕在许渊手臂上,他的力道与下手的狠厉程度祈秋前所未见。   她挑开刀口,压在扳机上的手指直接下压,连开三枪!   “砰砰砰!”   两枪落空,一枪打在许渊肩头,子弹头叮当落地,未溅起半点血花。   圣石非人化了许渊的身体!   “过分了吧?”祈秋利落地更换弹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买到了假冒伪劣的玩具子弹。换个威力更大的子弹……但愿许渊别把骨折打石膏的医药费算在我头上。”   她嘴上开着玩笑,汗水却打湿了后背。   被圣石操控的许渊,力量超过了祈秋。   祈秋脚下的影子化为潭水般的黑渊,却在触碰到许渊身侧的红雾时被烫到般后退。   更换后的子弹依然射不穿他的躯体,许渊好像完全感觉不到骨头裂开的疼痛似的,一次次执拗地攻向祈秋。   “我总不能让他全身粉碎性骨折,又不是仇人。”祈秋后跳躲过砍向她的刀锋,一道细小的伤口划破她的脸颊,沁出鲜血。   祈秋抬手抹掉脸颊血渍,在唇边抿了一口。   浓重的铁锈味提醒她,不能再拖下去了。   因为被圣石控制的人远不止有许渊。   “主……伟大的主……”观众席上,被蒙蔽心神的尚盛挥舞手臂,连滚带爬想冲上比赛台。   有人从后面拉住他的腿,两人双目赤红地扭打在一起,为争夺抢走圣石的权力大打出手。   “好吵。”   许渊喉咙里冒出烦躁的低语声,他几次攻击被祈秋躲开或化解时脸上都未曾出现的不耐烦神色被观众席的吵闹勾起。   打搅他的狩猎,打搅他与她独一无二的时间,是很想迫不及待被吞食吗?   本来想先吃掉最美味的肉,再去清理塞牙缝的小虾米。竟然如此,就稍稍把精力分一点给他们……   许渊抬头看了看斗技场封闭的室内构造,像是觉得有趣似的笑了笑。   “轰!”   山摇地动!巨大的横梁砸在祈秋脚边,她避开呛人的灰尘,耳畔有如雷鸣的轰声不绝如缕。   尚盛被头顶掉落的碎石砸破半个脑袋,鲜血流进眼睛,   剧烈的痛楚唤醒了他的理智,滚滚浓烟遮住了圣石魅惑人心的红色光芒,他一个激灵,疯狂从口袋里往外掏道具卡。   “草草草!这他妈就是系统口中活过决赛算我通关?它真是看得起我!”   怪不得强制要求所有玩家到观众席坐好,还给他们安排最前排的位置,敢情都是算计好的,让大佬发疯把他们一波带走是吧?好会省事的垃圾!   “我一个人逃不出去。”尚盛咬咬牙,在烟雾中大声喊叫,“有没有脑子清醒的玩家!拼一把!出去就赢了!”   “走!走!”疼得呲牙咧嘴但好歹清醒了的玩家连头都不敢回,三两个成群结队,互相援助往出口跑。   尚盛边跑边张望,找不到穿白裙子的身影。   “她没跑出来?”尚盛有点动摇,某个瞬间他涌起回头去找的冲动,又很快被理智压下。   “以她的体能本来也不可能跑出来,带着一定会拖累我。”尚盛为自己辩解,“弱小成那样,死在副本不是很正常吗!不怪我!”   他甩开腿狂奔,心里却遏制不住想到:如果她早早知道害她陷进绝境逃脱不了的人正是一直保护她的人,会无助的哭泣吗?   “听动静,玩家应该跑得差不多了。”祈秋在灰尘中频繁开枪,黄澄澄的金属子弹叮当砸在地上。   跑掉了就好,没有碍手碍脚的人,剩下的就是她和许渊两个人的事。   “让我想想,该怎么让失了智的队友捡回人样。”祈秋举起长.枪,准心对准许渊额间闪烁的红色晶石。   要开枪试试吗?   圣石硬度合格还好说,万一它是个脆皮……这可是致死点。   “啧。”祈秋不高兴地咂舌,准心移向许渊的肩膀。   大肆破坏建筑物的许渊突然歪了歪头,空洞的眼睛锁住祈秋的身影,笑容一点点扩大。   啊,冷落她了,对不起,他不会再分心给别人了。   祈秋心里涌上一股寒意,忍不住咬了下舌尖。   好疯……   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她身上了,这样下去不行。   “但除了我,还有谁能把许渊的注意力引开?”祈秋感到棘手。   天方夜谭,她既然在这里,许渊的眼睛就不可能看向别人。   “别人……等等,这里应该还有一个人。”祈秋突然想到了什么。   祈秋只有一个,但她两个身份都来到了现场!   道具卡制成的傀儡早在观众席被拆的时候化为粉尘消失,啾啾的去向就成了可操作的关键。   她可以逃出去,可以死在废墟下,可以瑟瑟发抖躲在某个角落里。   是了,能把许渊的注意力从Q小姐身上引开的人只有啾啾,能帮助祈秋的只有祈秋自己。   “许渊还带着我给他的耳麦。”祈秋咬了咬指节,飞快思考,“声音,他可以听到啾啾的声音。”   耳麦本是为了刻意让许渊把祈秋两个马甲区分开才买来的。被系统暂时封锁记忆的许渊或许不会察觉到傀儡的问题,但祈秋不确定恢复记忆和见识的许渊能不能注意到。   她做戏向来做全套,后手越多越仔细,补救的空间越多越容易。   如果是啾啾,现在会对许渊说什么呢?   “我害怕。”   许渊耳畔突然响起含着哭腔的女声。   惊慌的、无措的,怕得连喘气都吞下喉咙,捂住嘴的指缝被止不停的泪水打湿,压抑的呼吸。   贴在许渊耳边,极近极近的地方响起。   斗技场天崩地裂,碎石从天花板砸落,大理石地板凹陷,浓烟与灰尘肆意飞舞。原本坐满了人的观众席上只剩惊恐逃命中被推攘在地爬也要拼命爬出去的逃命者,有人的腿压在巨石下,一声声哭喊。   碎石如雨噼里啪啦砸落,说着害怕的女生一定没有独自跑出场外逃命的能力。   从天而降的小石块会砸破她的额头,飞溅的灰尘会迷痛她的眼睛,她跌跌撞撞走过曲折的台阶,膝盖重重摔在地上,摔出淤青,磕破皮血,脚踝扭伤红肿,疼得她眉眼皱起,低低呻.吟。   她又痛又怕,双手撑在地上一点点挪动身体,白皙的掌心被沙砾划出细长的伤痕,满心恐惧躲在观众席的座椅背后。   谁来救救她?谁来帮帮她?   没有人。   一直陪在她身边,要求她依赖他的那个人,正在比赛台上肆意破坏。每颗砸在她肩上的石子、每粒划破她掌心的沙子,都是许渊的杰作。   她好像说了许多阻止他的话,许渊听不清。赤红污染了他的视野,连带听力也只剩模糊的空茫,周围的嘈杂让他心中涌起的暴虐愈发肆无忌惮。   想要破坏,想要撕咬,渴望的猎物终于落进掌心,猩红的斗篷吸引他的心神,许渊难以移开视线。   耳麦里的声音好碍事,是谁,为什么要来打搅他的游戏时间?   令许渊兴奋的对手始终不发一言,沉默地一次次挡下他的攻击,面容藏匿在阴影中。   “……停手吧,这里已经——”   充满痛楚的声音,带着短促的吸气声,许渊一边觉得麻烦想把耳麦摘下在脚底踩烂,一边又喜欢贴在耳畔边轻软的声音,尤其是将哭未哭的尾音,很好听。   “我害怕。”   压在舌尖的哭腔终是忍不住吐露,声音发颤。   许渊眼前除了红色什么也看不到,但莫名的,他脑海中模糊的身影一下变得清晰。   乌发白裙的女生跌坐在地上,晶莹的泪珠顺着漂亮的黑瞳滑落,她抱着磕出血的膝盖,肩头细细发颤。   “……啾啾?”许渊眼神空洞地侧了侧头。   他在看观众席,在看祈秋一直坐着的那个位置,视野又好又安全的最佳席位,唯一的缺陷是正对空调风口,所以她一直把许渊的外套披在腿上,有时还捧一杯热奶茶小口地抿。   座位上空空如也,座椅被落下的石块砸得凹下,距离比赛台最近的第一排是最早遭到攻击的区域,大片不知来源于谁的鲜血格外刺目。   铺天盖地的红色,喜欢穿白裙子的女生倒在哪儿呢?   “啾啾?”许渊短暂地失神,身体不自觉转向观众席的方向。   几乎立刻,一道猩红色的影子扑倒了许渊。   祈秋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膝盖死死压在许渊腹部,整个人跪在他身上。   她一只手牢牢扼住许渊的咽喉,另一只手反握匕首高高举起,刀柄从上至下猛地砸向他额间!   “啪!”   作者有话说:   祈秋:迎头痛击! 第53章 转职第五十三天   男人是很狡猾又很坏的生物   “啪!”   红色的晶石刹那间碎成粉末, 震开周围扬起的烟雾灰尘。   灰霾散尽,场地一片狼藉。   被邪恶之物赋予的力量从身体内消失,迟来的剧痛一股脑涌上许渊脑海, 他眼前一阵发黑, 冷汗打湿后背。   许渊想起了一切, 包括被系统故意纂改过的记忆与之后的总总,一幕幕映在脑海无比清晰。   “好疼……”   肩膀骨头粉碎, 手臂骨头粉碎,肋骨断裂,小腹淤血,全身的关节像生了锈的废铁吱呀作响。   许渊承认自己被控制时又疯又狠, 但Q小姐打人真是往死里打。   “清醒了?”他听见Q小姐冷冷地问。   女猎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枪口刀痕累累。   她丢下这句话,似乎打算直接离开。   “等一下。”许渊忍着剧痛开口,一说话疼得更厉害了, 他站也站不起来, 勉强把耳麦摘下来递过去,“算我欠你一次,帮我找下啾啾。”   祈秋:“……”   祈秋:“决赛已经结束了, 除了我们之外别的玩家会被系统自动传送回现实世界, 不用担心。”   “是吗?”许渊疼得人精神恍惚, “她要是没受伤就好了……不,不可能, 我闹得动静挺大的。”   整个斗技场都快被他拆没了。   系统实在是恶心, 稍微动了下手脚就让玩家自己打自己, 假如啾啾是个表里如一的弱女子, 恐怕早已死在许渊闹出的事故中。   “小伤容易好。”祈秋捻了捻划痕道道的指腹, “她不是个乖孩子吗?不会生你的气。”   “被我错当成女朋友也不生气?”许渊放弃起身的打算,四肢摊开躺在地上。   “我又不是她,我怎么知道?”祈秋的目光扫过许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但你看起来这么惨,她应该不好意思生你的气。”   “听起来像是托你的福。”许渊说。   “医药费没得商量。”祈秋说。   “对全身上下只剩一张嘴能动的重症患者依然如此冷酷无情,不愧是Q小姐,我对你的欣赏和敬佩又涨了一个等级。”许渊想举手给她鼓掌,举到一半差点疼死自己。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可能去医院慰问,死心吧。”祈秋平静地说。   “道德绑架失败……好吧,我该知道你不吃这套。”许渊自语,“最后麻烦你一件事,烦劳替我翻下口袋,我有治疗用的道具卡。”   不早说。祈秋离开的步伐被一拦再拦,只得走回许渊身边。   “左边口袋还是右边?”祈秋半蹲下来,几缕黑发溜出兜帽,垂落在胸前。   “忘了。”许渊坦然地说,“两边都放了道具卡,你随便找找。”   祈秋不再说话,手指拔开许渊衣服口袋的边缘,慢慢伸进去夹出一沓银白的卡片。   躺着一动不能动只能任凭别人施为的经历对许渊是第一次,有点新鲜,更多是不习惯。   半蹲在身侧的女生斗篷下摆落在地上如绽开的花瓣,她一张张翻过道具卡的说明,看得很认真。   明明离得这么近,却怎么也看不到正脸,到底是为什么?   许渊的目光移向天花板残破的舞台灯,人造光源照得舞台明亮如昼,他却只记得黑雁般遮蔽视野的身影,刹那间扑来,沉沉坠在他的胸口,单手扼住他的咽喉。   她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指甲掐进脖颈,力道大到足以令人窒息,手掌不留缝隙地握住他的脖颈,反握匕首的手高高举起。   刀柄砸落的瞬间,如瀑的黑发划过许渊的脸颊,轻柔地像一个近乎拥抱的幻影。   用杀人的姿势来救人,真像是Q小姐的作风。   “不在这一沓里。”祈秋合拢手中的卡牌,把它们放回许渊口袋,探身去拿另一边。   另一边口袋离祈秋有点远,她一手按在地上借力,另一只胳膊伸长去够。   许渊沉默地看了眼按在他腹部的手,他很想不介意这点小问题,但……   “你再稍稍多用一点点力气,在治疗卡发挥作用前我可能已经因为断裂的肋骨戳进肺里死掉了。”许渊委婉地说,“您完全不知道自己下手有多重是吗?”   “是你太耐打我才特意换了子弹。”祈秋够到了口袋里的卡牌,为自己辩解,“要不要看比赛回放,看看是谁问题更大。”   那必然是许渊,放圣石的漆盒是他打开的,祈秋是完美受害者。   至于为什么是受害者把始作俑者痛打一顿,一切都是圣石的选择,祈秋只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工作。   “找到了。”祈秋逐字念治疗卡的说明,“特殊道具卡——【我这不省心的逆子】,效果一‘老母亲的爱’:无条件修复遭受损伤的躯体至健康状态,就算是逆子妈妈也依然爱你;效果二‘长点教训’,保留伤口造成的疼痛十个自然日,熊孩子,看老娘不打死你这个龟儿子。”   许渊:“备注可以不用念谢谢,如果我因为狂笑喘不过气死翘翘,你的棒读一定是第一责任人。”   理智告诉许渊他该闭上嘴让千疮百孔的身体静养,但不知为什么Q小姐身上总有很多谜之槽点,他们聊着聊着话题一路策马奔腾到满地生草的大草原。   “确定要用?”祈秋晃了晃手里的卡牌,“不如安安心心在医院养十天半个月,幻痛比真痛折磨人。”   身体完好无损,滞留的疼痛一阵阵潮涌。真实存在于肉身上的痛楚有药可医,幻觉中的疼痛无处麻痹。   “你打出来的伤口,可不是医疗手段能完全解决的问题。”   许渊歪了下头:“让我用感官记住你给予的疼痛,和让我用身体记住你给予的伤痕,你更喜欢哪一个?”   “反正我也动不了,要替我选吗?”   “还是说你想都要。”许渊苦恼地说,“那就麻烦了呢,我又不是受虐狂,可以不疼的时候当然选择不疼。但一想到你根本不会拎着果篮去医院看望被你暴打后受尽折磨的我,我实在是觉得自己很惨,不愿惨上加惨。”   “我哪个都不想要,别一副对负心汉说话的语气。”祈秋把道具卡贴在许渊脑门上,屈指弹了下他的额头。   “你愿意疼就疼吧。”她垂下眼帘,平淡地说,“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连诉苦都找不到借口,十天是短,没那么好熬。”   露出伤口给大人看的孩子能讨到奶吃,怀抱只有自己知道的疼痛的孩子,叫苦都会被说矫情。   何况是疼成这样依然笑得出来的许渊,回到现实后肯定会对啾啾说:什么事都没有!你看,我完全没受伤,不用担心。   纵使是形势所逼,祈秋第一次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下手太重。   她承认,得到圣石力量的许渊超乎意料的强大,她的胜负欲与征服欲、杀意与战意混淆了救人的本意。   她一边真心实意想救许渊结束这一切,一边又无法否认某一瞬间完全占据上风的暴虐欲.望。   许渊脖颈上明晃晃的掐痕和指印是过火的证明。   “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诉苦的对象哦?”一处处伤口在道具卡的修复下重回完好,许渊屈张手指一点点取回身体的支配权,艰难地坐起身,额头渗出冷汗。   “这次副本我不仅没有保护好啾啾,甚至一手促成了对她的伤害,她肯定会生我气。”许渊狡黠地说,“这个时候就是要示弱、撒娇、装可怜三件套。”   “我道德绑架不了心硬如铁的Q小姐,道德绑架啾啾总不难吧。”   “啊,你沉默了,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许渊大摇其头,“男人是很狡猾又很坏的生物,高估或者低估男人都要吃大亏的。”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每走一步额头的冷汗便多一分:“该回去了,啾啾已经等我很久了。”   离开副本的眩晕感同时击中两人,未等眼前的黑暗散去,祈秋未卜先知似的张开手臂。   和他同时进入副本又同时离开的许渊脚步不稳,一下栽进祈秋怀里,撞得两个人双双摔向床。   祈秋顺着力道向后仰倒,手臂有意无意地避过许渊原本存在伤口的位置,扶住他的肩膀。   “你怎么了?”女生小声问,“比我晚出来好一会儿,还站不稳。”   她的语气略生硬,像是生气生到一半被意外打断,忍不住关切的心又不忘自己还在气头上,卡在不尴不尬的位置,只好先把问题抛给许渊,视他的回答决定天秤倒向哪一边。   “疼。”许渊毛绒绒的脑袋蹭过祈秋的手臂,埋在她怀里闷闷地说,“全身被人打了一遍,数不清断了几根骨头的疼。”   许渊是个对付祈秋技巧很高明的家伙。   说他坦荡也好,说他运气好也罢,每每都抓到了最好的时机。   他装可怜的意图真切存在,撒娇动机不纯,但疼痛是真的、看不见的伤口是真的、祈秋对他有一点愧疚心也是真的。   女猎人不会说安慰的话,不会揉一揉很好摸的脑袋,不会放软音调轻轻地哄。   乌发白裙的女生会,她会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摸摸许渊的脑袋,将信将疑他的诉苦,不情不愿暂时放下生气和算账的打算,冰冰凉凉的手指抚过他灼痛的皮肤。   “哪里疼?都看不到伤口。”祈秋屈着腿跪坐在床上,手指戳一戳许渊的胳膊。   “嘶。”他小声吸气,“哪里都疼,你不知道Q小姐下手有多重,真枪实弹往人身上招呼。”   祈秋:虽然但是,我戳的是没有受伤的部位。   许渊身上姑且还有几块好肉,祈秋这里碰一碰那里戳一戳,听趴在她怀里的人把疼叫了个遍。   许渊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啾啾在配合他卖惨这件事上付出了多大的良心。硬是在没造成二次伤害的前提下,宽容放过了他浮夸的演技。   “十天之后才能好吗?”听许渊说完道具卡的作用,祈秋一脸我明白了的点点头,“那我就十天后再和你聊吧,现在你要怎么回家?打电话让你的发小来接,还是直接打给你家司机?”   他们是在祈秋的老破小房子里进的游戏,这里连查电表的人都不会来,隐蔽性无可挑剔。   万一有不速之客上门,房子自带的阴间效果足够把任何好奇心旺盛的不法分子送进精神病院哭着叫妈妈。   十天之后和他聊……肯定是要聊副本里许渊被纂改记忆后一口咬定祈秋是他女朋友的事情。   她自己玩转移话题这一招玩得飞起,轮到别人却不许,好不公平一人。   “我不想回家。”许渊从祈秋怀里抬头,给她看原本粉碎性骨折现在好生生的胳膊,“家里谁会信我手臂疼得一动就抽搐?说不定还要指使半身不遂的人干苦力,我好可怜。”   “你家里有保姆有司机有园丁。”祈秋眨眨眼,“而且你一个人住。”   唯一会吵吵嚷嚷和许渊打闹的只有他的发小程家洋同学,程家洋打小就怕许渊,不被他驱使得鞍前马后才奇怪。   许渊:居然败给了金钱。   许渊仰头看着祈秋。   祈秋低头看着许渊。   沉默对视许久,许渊不讲道理地把头一埋,声音闷闷:“我疼,让我住,我不走。”   竟是一点也不帅气的在耍赖。   祈秋忍不住用手遮住眼睛,从指缝里看赖皮窝在她怀里乱蹭的大狗狗。   好可爱。   怎么会这么可爱的。   许渊要是搬出一些完全说服不了祈秋的长篇大论,祈秋一个字都不会听进耳朵,整个人波澜不惊。   可他就这么放弃找借口,明晃晃把“我要”两个字写在脸上,祈秋满心的拒绝都被犹豫取代,忍不住又摸了摸许渊的脑袋。   虽然有自作自受的成分在,但他一身疼痛的确完完整整来自祈秋。   让她负责……也不是没有道理可言。   “我家没有你用的东西。”沉默了许久,祈秋小声说,“房间也很小,你会住得很不舒服的。”   夜晚还会闹鬼,但这个是让许渊狂喜乱舞的兴奋点,所以祈秋不说。   “没有我用的东西?”许渊偏头看了眼祈秋的衣柜,纳闷地说,“但我有很多衣服放在这里啊。”   祈秋想起来了,他夏天天天来祈秋家里蹭阴气空调,因为天气太热来的时候总出一身汗,避免一热一冷生病会先洗澡换衣服。   他记得带衣服来,却总是忘记把换下的衣服带走。被许渊雇来一星期替祈秋大扫除一次的小时工晾完衣服又不可能给他捎回去,只能继续留在祈秋家里,继续被遗忘。   久而久之,祈秋的衣柜有一半已经不是她的了。   “我为什么一直没让他拿回去呢?”祈秋质问自己,“不觉得很奇怪吗?让男生的衣服占据我的衣柜——虽然衣柜空着也是空着,但还是很奇怪啊!”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祈秋和许渊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连衣服都随便留在她家里。   天知道许渊真的只是夏天太热过来洗澡,顺带抽空替祈秋修了洗手间里老是拧不紧的水龙头和总在积水的下水道。   阴间元素喜减二,祈秋心想她就不该教许渊修水管,实践课的结果报应到她头上了。   衣柜已经分了人家一半,再把房间也分一半似乎合理合情。   祈秋找不到新的借口,自暴自弃地说:“脑袋挪开,你躺着休息一会吧,我去超市买些洗漱用品。”   许渊高高兴兴撑起身体,放祈秋下床,余光却忽然瞥到她掌心一道道结痂的划痕。   “一点小伤口。”祈秋手指蜷缩成拳,藏在背后,“和其他人比已经是很轻的伤了,虽然很怕,但我还挺幸运的。”   竞技场被许渊砸得天崩地裂,在碎石飞溅巨石倒塌的环境里,只擦破皮真的算很好了,头破血流的伤者不在少数。   祈秋离许渊最近,被波及到的最多,她不是幸运,是靠硬实力挡住了大半伤害。   “别躲。”许渊伸手拉她,“不止掌心,你还有哪里疼着没说?”   “你别动呀。”祈秋比许渊慌,论疼痛眼前这个才是集大成者,“都是小伤,我顺路买点碘酒消毒就好。”   许渊不动了,目光从上至下仔仔细细打量祈秋,最后停在白裙的裙摆上。   “膝盖。”他肯定地说,“至少是破血,肯定流血了,对不对?”   他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祈秋真的好奇。   从前在游轮上也是,她掩饰得那么好,还是被抓到指腹的伤口。   “一点点。”祈秋低头掀开裙摆给他看,“没骗你,真的只摔到一点儿。”   裸.露的白皙膝盖上,红色的擦痕格外刺眼。   这点伤要是在许渊身上,他连“一点点”都觉得形容得太夸张,但在祈秋身上,无端让人触目惊心。   就像一个沙包砸在地上啥事没有,但换成一尊琉璃人偶,看到的人可能会心脏骤停。   “你也要养十天。”许渊轻轻碰了碰祈秋膝盖边没受伤的皮肤,“别想着出门买东西了,我打电话让人把医药箱和用的东西一并送来。”   祈秋:“其实我可以——”   许渊:“吃西瓜吗?樱桃?荔枝?”   祈秋:“吃。”   人会被一些无可抵抗的诱惑收买,例如夏天一口甜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给许渊做苦力的又双叒叕是程家洋。   知道祈秋家庭住址的人不多,但也不是只有程家洋,他跑过来纯粹是太好奇发小的感情生活,上赶着想吃一口新鲜的瓜。   “喏。”祈秋递了片瓜给大包小包扛过来的程家洋,“辛苦了。”   “谢谢但我想吃的不是这个瓜,这个瓜还是我买的。”程家洋神情复杂地咬了口西瓜尖尖,“蛮甜的,但怎么有股怪味,是我的错觉吗?”   祈秋淡定地咬了口瓜:不是错觉,你仔细看看切瓜的刀就知道为什么。   许渊的长刀是把会自己清洗自己的好刀,但这并不能抵消许渊拿它切过众多可疑物品的事实。   祈秋是不介意的,许渊更不会介意,两个人吃瓜吃得一脸岁月静好。   “吃完就快走。”绵长细碎的疼痛折磨着许渊,他无精打采的,没精力招呼客人,“这段时间我都不回去,你想借车还是拿别的都行,不用跟我讲。”   “那我就不客气了哈。”程家洋搓搓手,他有心想多留一会儿吃点真瓜,但房间里两个人,一个是至今没记住他名字的冷漠妹子,一个是出言赶人的塑料发小,实在没有他容身的位置。   等等,这样一看,在对外的态度上他们两个还是蛮般配的。   “但为什么受伤的人是我?关我什么事啊!”程家洋狠狠甩头,愤愤地走了,“就一张小床,看他们怎么睡,哼。”   “你在地板上铺什么?”许渊摊在柔软的被窝里忍痛,耳畔拖东西的声音悉悉索索。   “打地铺。”祈秋赤脚踩在被褥里,把怀里的备用枕头丢在铺席上。   “这里不是有一张床吗?”许渊迷惑地拍拍身侧的被子。   “现在又不是在副本里。”祈秋跪坐在地铺上,低头把边边角角铺整齐,“睡不下的,挤在一起睡你半夜一翻身就会被疼醒。”   许渊是个如果没有道具卡救他一命就得全身打石膏进重症监护室的骨折人,还是个睡姿差到夜夜打军体拳的体操选手,层层debuff叠在一起,祈秋都不明白这人怎么乐观得起来。   “而且,我们为什么非睡在一起不可?”祈秋把枕头摆来摆去,无意义地找角度,“没有理由吧。”   “需要什么理由?”许渊偏头看她,“你不反对,我不反对,还用管别的吗?”   是许渊会说出来的话。   “你说得对。”祈秋躺在地铺上,缩进被子里,“所以今天我决定睡地铺,且反对你和我一起睡地铺,不需要理由。”   伶牙利嘴,能说会道,大道理小借口都不缺,许渊想不明白程家洋为什么老说祈秋不爱和人讲话,她可会说了。   祈秋在家熄灯很早,她睡得也早,许渊是个夜猫子,通宵是常有的事。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几乎和祈秋同时产生了睡意,生物钟提醒他:要睡了,该睡了,你早就改变作息现在睡觉了。   生物钟的养成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许渊眼皮一阵阵下搭,迷迷糊糊地想自己是什么时候改变的作息?又为了什么改变作息?   【“养生人的作息就是这样的,这样才健康。我不要大半夜和你打视频电话,这样好不好,如果你作息和我同步,我们就同居。”】   【“说定了,是女朋友对男朋友发起的挑战,我绝不赖账。”】   作者有话说:   许渊:虚假的记忆为什么要做得如此真实 第54章 转职第五十四天   假戏真做   躺在地板上的女生已经睡着了。   她在地上铺了厚厚的被褥, 脑袋埋在枕头里,软趴趴陷进棉絮中,蜷缩着睡得香甜。   啾啾能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睡到天亮。如果许渊恶作剧摆弄睡梦中的人, 给她换个歪七扭八的睡姿, 她一样毫不在意地接受, 像只乖巧的抱抱熊布偶。   只要坐在橱柜里望着街上走来走去的人,就会让人看也不看能让他倒吸一口凉气的价标, 直接抱回家的抱抱熊布偶。   想怎么抱都可以,从后面抱住可以顺势把头埋进她白桃香气的柔顺黑发间,正面拥抱时她的额头会贴在他的胸口,干脆让她躺到自己身上也不赖, 挨在一起的心脏同频跳动。   抱着睡能避免她被许渊挤下床。许渊还记得之前在副本里,他一夜好眠,醒来时发现啾啾好可怜好可怜被他挤在墙面与后背的夹缝里,四肢尽可能蜷缩到最小, 怀里倔强地抱着丁点儿被角仿佛抱着她最后的希望。   找对睡姿后她有没有睡得好一点?在夏天的夜晚都手脚冰凉的女生, 冬天即便盖着厚厚的棉被也怕是冻得发抖,恨不得蜷起来钻进蜗牛壳,挨着热源挪不动步子, 悄悄把脚贴在他的腿上取暖。   “冬天……冬天她喜欢把被子一层层裹在身上, 像个笨拙的面包卷, 除了吃饭之外绝不肯轻易下床,戴着露指手套抱着手机写阴间爱情故事, 天气有多冷文字就有多阴气森森。”许渊自言自语。   许渊在冬天依然是个坐不住的人, 他练刀练得大汗淋漓, 冲完热水澡后带着一身热气只穿单衣回到房间。   裹成面包卷的女生一看到他就露出“你是狠人”的表情, 费劲地把被子掀开, 要他快一点钻进来,免得热气跑掉。   明明房间里开着暖气,许渊也很配合做出好冷的表情,把被角仔仔细细掖好。   他们像两只挤在一起取暖的海獭,许渊好奇凑过头去看她写的故事,看着看着忍不住大笑,边笑边念出声,然后被感到羞耻和被小瞧的啾啾狠狠撞鼻子。   阴间小白花和怨种总裁的故事不知道进展到什么神展开,她写得投入又专注,不怎么搭理许渊。许渊无聊地玩她的长发,趴在她背上一个呵欠接一个呵欠的打,干脆闭眼睡个回笼觉。   等睡醒了,埋在壁炉里的栗子香喷喷烤得焦红,许渊一口一个,歪着头看啾啾费了好大力气剥出一个完整的栗子朝他炫耀。他一边夸她,一边趁她不注意一口啊呜,女生气得锤沙发,他笑得没心没肺。   春天去野游,夏天到海边,秋天来野餐,冬天家休眠。   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个日夜,舒适自在的伴侣。   虚假回忆里的伴侣。   当然是假的,许渊没有和祈秋经历过同一个冬天,他们的世界盛夏未歇。   可又是真的,如果他们真是那样的关系,只存在于想象中的记忆一定是确切存在的事实。   那种感觉,非常舒服。   绵软的、妥贴的,像团团云朵围绕着他,他能自由去做一切他喜欢的事情而不被束缚,想要触碰的人抬手便能碰到,她就站在那里。   惊险刺激的乐子更是一点不缺,他们共同保有一个有关倒计时的秘密,在另一个视杀戮和欺诈为正理的世界相逢,经历几天几夜的逃亡和挑战,游过生与死的间隙。   啾啾没有他就活不下去,而他着迷于她身侧永不停歇的重重危机。   多么合适,简直是天作之合。   “虚假的记忆、虚假的关系,只要说它们都是假的就能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吗?”许渊低声问道。   祈秋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说等十天后他的伤口不疼了再和他聊聊。   在她看来离开副本后一切都该恢复正常,她忍受了好几天不正常的许渊,现在他找回了被系统没收的脑子,大家就当无事发生。   “可我连生物钟都为她改了。”许渊自言自语,“好不公平的事。”   只有他知道的记忆、只有他改掉的习惯、只有他憧憬的未来,与此相关的另一个人却说:既然是假的记忆,你最好想办法忘记。   不公平。   他现在努力睁开眼皮不想睡着,袭击生物钟的睡意还是一阵阵上涌,最后竟是浑身上下止不住的疼痛帮了许渊,让他不至于一头栽进黑甜的睡乡。   好疼,脑袋疼身体也疼,神经一抽一抽的痛。这回副本真是许渊经历过后果最严重的副本了,在精神与躯体上被双重暴击。   神经上的疼痛怪在啾啾头上只能算是没道理的迁怒,身体上的疼痛扎扎实实存在罪魁祸首。   许渊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扭曲的光影。   是窗外街灯透过窗户缝照进来的光,在老旧的天花板上投出影子,如蜘蛛细长的足脚倒挂在天花板上爬行,在午夜衍生出一系列恐怖的猜想。   许渊兴致勃勃地想了好一会儿鬼脸蜘蛛夜半食人的故事,琢磨着现在应该配上天花板弹珠跳动的声音和浴室水龙头滴答的水声。   不,没有滴水声,水龙头前段时间被他修好了,用的还是Q小姐教他修水管的技术。   今晚得以摆脱梦魔的抓捕,空出安静的时间思考,也全拜Q小姐给的一身伤痛所赐。   许渊有战后复盘的习惯,他极佳的动态视力像移动的高清摄像头替他完整记录战场上所有细节,囫囵吞进肚中,待结束后翻出来反刍。   第一颗子弹打向他的左肩,被弹开,几枪见不到效果,红斗篷下的女猎人干脆换了弹夹。   咔咔两声,子弹头叮叮当当砸在地上,滚得到处都是。   她满手硝烟气味,指尖抵在扳机上,枪口正对许渊眉心。   一枪左手,一枪右手。   一枪左腿,一枪右腿。   时间仿佛回到许渊站在屏幕前,看着女猎人的对手身上绽开四朵血花,连成漂亮的长方形。   ‘再在眉心开一枪,连成五角星更漂亮。’许渊曾这样想过。   把被开花的人换成他自己,想法也没变。   可惜他被圣石强化后的身体没有破皮,只有骨头断裂的声音夹杂在枪声中,毫不显眼。   许渊怀疑是不是因为看不到血,猎人捕猎的天性得不到满足,她下手才格外凶狠。   最后是砸在额间宝石上的匕首刀柄,又稳又准又重的力道。垂落的兜帽遮掩她的神情,除了轻轻扫过许渊脸颊的冰凉黑发,他能感受到的只有压抑山海的沉默。   耳麦里啾啾的声音也消失了,或许是随着圣石碎裂被系统传送出副本了。   活着的生命或走或逃,偌大的竞技场上只剩他们两个人。   许渊仔细想想,陡然发觉他在副本里和Q小姐单独相处的时候真不少,几乎和啾啾持平。   在别的地方见不到她,副本中却很有缘的一次两次三次碰上面,从一见面就打改为边打边合作,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变成了默认队友的关系。   Q小姐在的时候啾啾总是不在的,反之亦然。她们分别占据许渊一半的生活:啾啾是日常的休养与愉快的乐趣,Q小姐是战斗的兴奋与棋逢的对手。   实话说,许渊喜欢现在和Q小姐的关系——只凭偶然相遇,自然而然组队,不特意苛求为对方做点什么,奇怪又默契,偶尔打得死去活来,偶尔交付性命与生死。   难以想象,斗技场上那人怎么看都是想杀了他,掐住他脖颈的手用力到痉挛,哪怕她临时把匕首的刀柄换成刀尖捅下来,许渊都不太意外。   “我为什么会那么信任她呢?”许渊摸摸钝痛的脖颈,他不需要分辨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来自于谁,它们指且仅指向一个人。   “倒不是信任她不会伤害我——打人最疼的就是她,而是……”   而是什么,许渊也说不出来。   他有一张多余的场外求助卡,贴身放在口袋里头。因为是个还算稀有的道具,啾啾也用得上,所以许渊没随手乱丢。   闲来无事的时候许渊偶尔会想起这张卡,想象有一天他陷入四面楚歌的绝境,死亡的迷雾淹没口鼻,沼泽中的白骨抓住双腿,他会用上这张卡吗?   “用不上吧?”许渊想,“连我都差点要死,召唤人过来是想让人家陪葬吗?黄泉路一起走不孤单?也太缺德了。”   他必然笑着对死神举起长刀,直到头颅滚落在地,唇边笑意灿然依旧。   万一,只是万一,存在于设想中的万一,这张卡会有用上的机会,穿过茫茫空间的邀请函会被送到谁的手上?   “使用说明里只要求脑海里能浮现邀请玩家的具体特征,不要求知道名字和相貌……”许渊捏住场外求助卡的边角,逐字逐句阅读道具说明,嘲讽道,“得亏是不要。”   他既不知道Q小姐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长相。   代号还是许渊给她取的呢,她也全盘接受,在斗技场登记名单上堂而皇之地用上,就像她没有别的名字一样。   许渊费过很大的力气去查Q小姐,动用了现实和玩家中的人脉,最后查到的东西甚至不如许渊自己知道的多。   一个有趣又危险的谜题摆在眼前,任谁都天天琢磨着要解上一解。   许渊想东想西,一会儿想Q小姐一会儿想啾啾,脑袋随着天花板的光影晃来晃去,晃晕了栖息在天花板上的祈秋的影子。   蠕动的影子藏匿于黑暗中,本在省电模式下闭目养神呼呼大睡,硬是被闹得开了机。   换成别的半夜不好好睡觉在这里遛影子玩的客人,它只要稍稍显露几分惊悚片学都学不来的高级阴间操作,就能把客人活生生吓晕过去,死死沉睡甚至就此一睡不醒。   碰到胆子大点的,也能吓得对方紧紧闭眼,不到太阳升起不敢睁开。   许渊是个奇葩,越闹鬼他越起劲,越阴森他越开心,兴致来了挥舞手机开手电筒即兴给影子打call,要和它斗舞到天明。   影子:惹不起惹不起,交给本体。   漆黑如墨的粘稠液体沿着墙面滑落,漫过光洁的地板,一路爬上被褥,缠上祈秋的手腕,冰得她一激灵。   俯视视角传来的影像映在祈秋脑海中,黑暗中扭曲的影子手舞足蹈讲述了许渊的罪行:本体!快管管他!   祈秋掩嘴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扒着床沿艰难起身,下颌搁在床边幽幽冒头:“你还不睡吗?”   许渊偏过头,对上小土拨鼠疑惑的目光。   长发凌乱的女生困倦地趴在床沿边,棉被拢住她消瘦的肩,黑瞳在夜里泛着月色波光粼粼的光泽。   “疼,睡不着,又困。”许渊诚实地说。   他的境遇祈秋有一半责任,让她没法追究他大半夜不睡把她的影子闹得眼晕连带她也睡不成的过错。   “疼得睡不着呀……”祈秋困得不想思考,伸出胳膊把手递给许渊,含糊说,“给你捏着玩,会不会好一点?”   许渊喜欢捏祈秋的手心肉玩,思考事情的时候、无聊发呆的时候、肩膀夹着手机打电话的时候,总是无意中把祈秋空着的手捏在掌心。   许渊捉住她伸过来的手腕,拇指划过手背:“痕迹,看不到了。”   “用冰敷完之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又过了好多天,早没事了。”祈秋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白皙的皮肤上寻不见淡红色的印痕,柔软无力的手被男人捉住,看不出昨日掐住他咽喉的狠厉。   谁能想到那竟是同一只手。   “你之前说,等十天后我的伤不疼了再和我聊聊。”许渊捏捏祈秋手背上的软肉,“十天后我什么都不会记得的,翻旧账也不认。”   “要聊还是趁早聊。”他笑,“但我是个重症病患,不可以太严厉的对待我。”   好话坏话都被他说了个遍,祈秋半张脸退回床沿的掩盖下,只露出一双睁圆的眼睛控诉许渊的无耻之词。   许渊撑起身体向后退了退,空出一块能躺人的地方,无辜地看向祈秋:“不上来吗?我现在醒着,挤不到伤口。”   地板上铺再多层被褥也还是硬得骨头发疼,祈秋权衡片刻,踩着棉被站起身。   拢在她肩头的薄被掉落在地上,如月光中淌进河流的林中精灵揭下纱衣,静逸安宁。   祈秋半坐在许渊身边,背靠枕头,轻轻地问:“你想聊些什么呢?”   “好狡猾,又把问题抛回给我。”许渊靠在她腿边,碎发扫在祈秋的皮肤上一阵痒,“不知道从哪开始就从头开始,你什么时候取代了副本中的‘你’与我相遇?”   “系统连副本开始的时间都没告诉你吗,虚假的记忆也做得太全套了。”祈秋小声吐槽,“在你打资格赛的时候。我突然出现在咨询台附近,边找你边看屏幕,听见你说要去抓不来看比赛的女朋友……”   “然后你就接受了这个设定,陪我演到了结尾?”许渊语调上扬。   “不然呢?当场和你提分手吗?”祈秋幽幽地问,“我怕事情演变成情杀案件。”   许渊:“???就算你要和我分手,我也不会做什么很恐怖的事情。”   祈秋:“我指的是可能被你拿来泄愤的无辜NPC和倒霉玩家。”   许渊:“哦,那确实。”   他肯定的太快,反而让祈秋不好说什么。   “毕竟是记忆被纂改的我,做出什么过激行为都不稀奇。”许渊摆弄祈秋的手,“为了让我不误伤其他玩家,啾啾很努力呢。”   祈秋原本只是厌恶系统愚弄玩家的恶劣,心中升腾起的怒气却她的超乎预料,明知道许渊记忆恢复后她的种种行为都有些越界,也还是忍不住想做些什么的一颗心。   “除了这件事之外,我也做不到别的。”祈秋低下头说,“只能在你辛苦战斗的时候坐在观众席无所事事。”   白天无所事事,夜里整晚通宵,双开小能手的生活就是如此朴实无华。   许渊靠在祈秋腿边,稍一侧头便能看到她膝盖上擦出红痕的伤口。   仿佛白玉上一点红瑕,越关注越在意。   许渊打比赛的时候也总是被观众席上的啾啾吸引注意,一次又一次将视线投向她。   膝上盖着他的外套安静坐在第一排的女生,望着竞技台的神情难以看清。   她大概是不喜欢这样血腥的活动,可许渊赢得太过漂亮,极富力量感的动作超过审美的约束,那双墨色的瞳孔便一直追着他的身影。   许渊以往都能分心关注啾啾,唯独与Q小姐的决赛他难以分出心神,神经紧绷全神贯注面对他最欣赏也最尊敬的对手。   那个时候啾啾在看什么,又在想什么呢?   插不上手的战斗?局外人的疏离?对恐怖人类的畏惧?到最后天崩地裂殃及池鱼,只余仓惶与害怕。   连逃到他身边寻求庇佑也不能,孤零零置身于危墙之下,随着翻滚潮涌的人流跌跌撞撞逃离竞技场、逃离他。   那时候能留在许渊身边的只有Q小姐,无畏无惧的女猎人,她是天塌下来也踩着世界的残骸径直往前走的人。   但许渊记得的,额头的红色晶石蒙蔽他的理智,眼前一切皆是红芒,视野里除了女猎人翻飞的斗篷外看不见别的东西,耳畔只剩一道道枪声和子弹落地的叮当音,硝烟味浓得呛人。   穿透血雾弥漫的屏障,抵达他空茫脑海的,是她带着哭腔的声音。   搅碎杀意,让他获得片刻清明,下意识往观众席她坐着的位置看去的,她的声音。   许渊一瞬间失了神,再回过头,高高举在他头顶的匕首刀柄垂直落下,将红色晶石砸成粉碎。   倘若她没有喊那一声……   “我昨天就想问了。”祈秋看见许渊走神,问道,“你是不是分不清虚假的记忆和真实的记忆?”   “基本可以分清楚。”许渊歪了歪头,“伪造二十多年份的记忆对系统也不是简单事情,大部分记忆原封不动照搬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只改了点社会常识让红蓝斗技场的存在变得合理。”   “以及,多了很多和你有关的记忆。”   祈秋心里突然升起一种预感:最好别让许渊继续说下去。   但又有一种莫名的冲动阻拦了她,对她说:听听也无妨。   相反的念头撞在一起,祈秋停顿了一下,就听见许渊问也不问地继续往下说。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是交往三年已经同居的恋人。”   “所以我有和你一样的生物钟,同一个时间入睡,同一个时间醒来。”   “你买了养生膳食的食谱说要学着做,又在第一次进厨房的时候被蒸汽烫红了手。那本食谱后来我学完了,勒令你不许买第二本。”   “附近的公园有我们一起喂的流浪猫,你老是偷吃它的小鱼干,害得我不得不每次买两份,一份喂它一份喂你。”   “夏天带你去海边晒日光浴,回来后我黑了一圈,你半个色都没变,我妈我外婆我小姨跨越几个城市逼问你买的哪个牌子的防晒霜。你说不知道,都是我买的,为此我被三个恐怖女人围堵了一年。”   “冬天我在别墅边的小河凿了洞冰钓,你裹成帝企鹅坐在我旁边拿手机写小说,打字的手冻得僵硬偏不肯回屋吹暖气,说冷气足的地方阴气足,在这里写有灵感。”   “三年,还有很多天的事情我可以拿出来讲,但对你而言,很莫名其妙吧。”许渊低声说。   “只存在于别人脑海里的事情,捏造它的还是喜欢恶心人的系统,怎么想也高兴不起来。”他沉默片刻,继续说,“我知道虚假的记忆终归是假的,是系统用我对你的印象和你表现出来的模样再创造的产物,但……”   “但我真的有了和你一样的生物钟,也真的记得那本养生食谱菜品的做法。”   许渊仰头坦然望向祈秋:“我不能说服自己,就当一切无事发生。”   “所以。”他说,“纵使契机不对,时机不好,我也还是想说。”   “你能否考虑和我一起,把虚假的记忆变为真实?”   作者有话说:   他A了上去!   ————————   感谢在2022-07-24 14:00:00~2022-07-28 15: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可言说的 90瓶;惜年 38瓶;12345 30瓶;wangyuehua 20瓶;a岭、春水煎茶、cc 10瓶;染凄戚、森焱 4瓶;雪落白茶 3瓶;酒酒 2瓶;53957410、53315553、秋天的喵、小兔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转职第五十五天   一半一半   许渊问得很认真。   不是他以往总含着笑意的狎昵口吻, 轻飘飘的语气听不出真意,随口开个玩笑,以他人的反应取乐。   他在认真的询问, 也认真等祈秋的一个回答。   祈秋抚在白裙上的手指悄悄攥紧, 捏皱了裙摆。   契机不对、时机不好, 他明明知道。   多么荒诞,沉溺于只有自己知道的虚假记忆, 却固执认为她也会憧憬描绘出的图景。   多么滑稽,没有明艳的鲜花与璀璨的星辰,在只有月光倾洒的简陋屋子里,在连虫鸣都静默歇息的深夜中, 甚至没有动听的词藻修饰言语。   许渊的目光一片坦然。   意外的,祈秋没有感到局促。   他的眼神、他的呼吸、他的神态,都在安静地告诉祈秋:什么答案都好,只要是你想说的话。   想答应就答应, 想拒绝就拒绝, 前进一步或者停在原地,都随你。   但没有后退一步的选项!想拒绝之后借尴尬作借口逃得远远的不可以,他不答应。   祈秋仿佛能在脑海中想象许渊双臂交叉比出大大的拒绝手势的模样, 她不由自主笑了下。   心里忽然很放松。   实话说, 祈秋没想过恋爱的事情。   不管怎么想都和她没有缘分, 她的日常只有养活自己和扮演人设两项。定时参加无限求生游戏,在游戏里换号换马甲取材找灵感, 然后继续投入自己养自己和琢磨人设的生活中。   这样的生活重复十年、二十年、直到看不见尽头的时间, 这就是祈秋作为人的一生。   没有人际关系的需求, 没有旁人插手的余地, 祈秋至今不记得程家洋的名字是因为她没有必要记得, 那是和她人生无关的名字。   如果和许渊交往,或许就得记一记他朋友的名字了。   人与人的关系脆弱如一扯即断的蛛丝,织一张网需要好长好长的时间,扯坏它只用不经意抬一抬手。   即便如此,在最开始的瞬间,一定是快乐的。   祈秋不会否认心脏中漂浮而起的点点笑意。   真的好吗?祈秋、和许渊交往——不,是啾啾和许渊交往。   一半的她。   他是不是就喜欢这一半呢?   柔弱的,无助的,依赖的,让他感到放松的这一半。   冷酷的,强势的,独立的,让他心生战意的另一半。   他大概是不喜欢的。   现在许渊眼前的是乌发白裙的啾啾,持枪的女猎人冷眼旁观,祈秋站在她们交叠的阴影中,微微张开口。   猩红光芒黯淡,银白光芒闪烁,白皙柔软的女生随着无形的牵丝绳张开口。   “你……”祈秋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在许渊好奇又期待的眼神下问道,“你的发小,是叫什么名字来着?”   许渊:“???”   许渊:“这种时候,问他的名字?”   许渊:“别告诉我……不,我不接受这个答案,唯独这个答案我不接受。他没有名字,他很快就会变成没有名字的人了。”   程家洋:他妈的,我是个冤种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祈秋摇摇头,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不是一直没记住他的名字嘛……但他是你很要好的朋友吧?如果我们交往、基本的礼貌、还是要遵——”   她组织语言的能力在许渊亮晶晶的眼睛中越来越退化,最后只能含糊着说:“所以说,他叫什么啊?”   “不重要。”许渊双手捧住祈秋的脸,热切亲昵地蹭蹭她的鼻尖,“谁知道他叫什么,我现在什么都记不起来。”   许渊的朋友好可怜一人,祈秋分神怜悯了程家洋半秒钟,很快也无暇思考其他人的事。   干燥的唇瓣擦过她的嘴角,清凉的薄荷味融化在舌尖,一路蔓延到喉咙。   祈秋虚虚地抓了下床单,铺得整齐的床单抓起褶皱,却无暇去管。   她仰躺在柔软的枕头上,黑发如瀑散开,洒在身上的月光仿佛升起灼热的温度。   呜咽的呼吸不知被谁吞了进去,许渊捏住祈秋的后颈,在亲吻的空隙间缓慢的搓.揉。   他松开她的唇,凑上去吻了吻祈秋湿漉漉的眼睫。   “在发抖呢。”他轻声感叹,“好可爱。”   是身体太敏感的错,不许怪到她头上。祈秋努力平稳呼吸,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一言难尽。   “你不疼吗?”祈秋语速加快,“好好躺着!”   她打出来的伤口她自己知道!要不是道具卡着实好用,许渊现在不该出现在这里,他该在ICU病房吃席。   手骨腿骨粉碎性骨折,肋骨断裂了不晓得几根,淤青淤血数不胜数,许渊看起来像个没事人,祈秋敬他居然没有疼晕过去。   岂止没晕过去,还有心情耍赖让女朋友陪他玩,今年奥林匹克铁人三项没有许渊参赛祈秋不看。   “啾啾没听说过一句话吗?爱情使人盲目。”许渊满不在乎地说,“我现在不觉得疼。”   祈秋:人家的盲目最多是眼瞎,你是吃了一吨麻醉药后觉得天晴了雨停了你又可以了:)   真该让他打两块石膏感受一下人间疾苦。   “再不睡天就要亮了。”祈秋看了眼窗外,天际线泛起浅浅的白色,她放软声音,“我好困,我们睡一会儿好不好?”   许渊不说话,只笑着张开了手臂。   和在副本里一模一样的动作,虚假的男朋友变成了新上任的男朋友。   不管怎么都逃不过抱枕的命运,到底有什么差别啊?祈秋神游地想着,缩进许渊怀里。   津津有味旁观半天的影子顺着墙面爬到窗外,漆黑的身躯陡然胀大,遮住了沿着窗户缝透进来的光。   黑甜的梦乡终于降临小小的房间。   ……   祈秋一觉睡到家门被敲响。   “来了。”她勉强睁开眼嘀咕一句,想坐起身下床。   揽在祈秋腰上的手把她拽回去,许渊闭着眼迷迷糊糊把脑袋埋进祈秋发间磨蹭:“不理,管他去死。”   祈秋:“我昨晚就想说了,你的朋友真的很可怜。”   发小的女朋友几次三番记不住他的名字,发小本人是行走的见色忘友代名词,程家洋实惨。   祈秋最终还是摆脱了许渊的无理取闹,方法很简单,只要佯装不经意地按一下他胳膊的某块骨头就好。   不夸张的说,十天限定期结束前祈秋对许渊的痛点了如指掌。   把床上小声抽气的男朋友丢到一边,祈秋打开门,迎面对上程家洋画满两仪八卦图的大眼睛。   看见开门的人是祈秋,他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恍然大悟,严肃地说:“他是不是不行?要不要我带点补品过来?”   祈秋:突然就一点也不同情你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悟了。   祈秋静静地看着程家洋,用眼睛问他:你是来干嘛的?   程家洋:我是来吃今天第一口热乎瓜的。   他当然不敢明说,虽然战斗力恐怖的发小疑似生病不会从床上下来拎刀宰了他,但眼前柔柔弱弱的妹子不知为何有双格外清澈冷淡的眼睛。   被她注视时程家洋总感觉自己像只被蛇盯上的青蛙,没被一口吞下消化得骨头不剩全赖于蛇小姐刚刚被某个人喂饱,现下懒洋洋甩着尾巴不想动弹。   真的很可怕,高冷得不像话,看着确实是惹人怜惜的模样,只是他直觉作祟,绷紧的神经隐隐提醒怪异。   程家洋最自豪的就是他的直觉。所以他和许渊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从没问过他身上擦不掉的血迹和突然冒出的伤口来自哪里,绝口不提许渊时不时的人间蒸发。   不该参与的事情不要参与,不能深究的事情不要深究。面前的女生和许渊存在某种讳莫如深且牢不可破的联系,那种联系不是程家洋有能力插手的存在。   因此程家洋虽然经常对许渊抱怨漂亮妹妹为什么就是不记得他的名字呢明明是个好听敞亮又好记的名字我好受伤,但在祈秋面前,他丁点儿意思都不会显露。   “我姑自家果园种出来的水果,可甜了,吃不完让我到处分。”程家洋拎起手里一大袋樱桃,他也不进屋,就站在门口说,“我替她跑个腿,等会儿还得给许渊他爸妈他外婆送过去,累死我得了。”   好质朴的富二代,一身高定站在狭小的灰暗楼道里也坦坦荡荡,祈秋不难想象程家洋为什么能和许渊有这么多年交情。   大袋樱桃实诚得坠手,祈秋双手勉勉强强拎起来,整个人摇摇晃晃。   “别别!”程家洋大惊失色,先前被祈秋盯着时心里的寒意一扫而空,“放下来放下来!我替你拎!”   他也不管祈秋的倔强摇头,直接拎起樱桃走到洗手台边:“要不我顺带给你洗了算了?”   “真的不麻烦了。”祈秋坚决制止了程家洋,不让他走到洗手间的镜子前,“我有事情想问你。”   程家洋:“许渊的弱点吗?我悄悄告诉你——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从小被他吊打,有心理影响了都。”   “不是,我想问一问。”祈秋斟酌片刻,还是问出了声,“请问你的名字是?”   程家洋:“……”   程家洋:“你说出来了!虽然我早就知道你不记得!但为什么要直白说出来让我知道呜呜呜。”   程家洋:“等一下!那你突然问我是——”   是终于决定努力记住的意思……吗?   “我冒犯问一句哈。”程家洋好奇得抓心挠肺,死亡的威胁也抵不过他蠢蠢欲动的求知欲,“你和许渊,你们俩昨晚是发生了什么吗?”   大八卦!今天第一口瓜!让他吃让他吃!   祈秋没有朋友,但她在人类研究学教科书看过朋友的定义,指兴趣相投无话不说的伙伴。   交往的事情告诉他应该没关系。在祈秋的许渊观察日记里,她的男朋友属于对待恋情坦荡大方,喜欢旁若无人展现亲昵,热衷于宣示主权的类型。   祈秋:希望他的朋友圈是分组可见,还是说我干脆屏蔽眼不见为净更好?   “我们在一起了。”祈秋轻轻摩挲手腕,对程家洋笑笑,“很抱歉一直没太注意你的存在……啊不,我的意思是,我这次一定记住你的名字。”   糟糕,不小心把她一直无视许渊发小这件事说出来了,万一他玻璃心当场哭出声可怎么办?   程家洋完全没注意祈秋说漏嘴的问题,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你们,昨晚,才,交往?”   祈秋:“是啊,你误会什么了吗?”   “哈、哈哈。”程家洋干笑,他冷汗如瀑疯狂小声碎碎念,“完蛋我是不是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了?这是不是许渊的把柄?人生第一次抓到他的把柄我好开心但他会不会为此杀我灭口我要请几个保镖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程家洋像精神分裂一样不停念叨,一边咧开嘴大笑一边抹眼角嘤嘤嘤,看得祈秋在呼叫救护车的边缘来回试探,很担心程家洋的精神问题。   是在她的房子里呆久了阴气缠身中邪的结果吗?祈秋捏捏脸颊,迟疑地把凶手头衔安在自己头上。   程家洋背对卫生间,他沉浸在虚幻的假想敌中,没听见身后水池哗啦啦的水声。   探出镜子的藕白手臂拧开水龙头,涂红色蔻丹指甲的双手灵活地扭了扭,捧起一掌樱桃在清水下细细地洗。   程家洋只要一回头,不疯也得傻个彻底,精神分裂不治而愈,整个人将变得非常精神。   “不好意思哈,我失态了。”程家洋冷静下来,笑哈哈地摸摸脑袋,“我叫程家洋,记不住下回再问我也成。”   “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他挥挥手,“里头那个麻烦货交给你了,要是他欺负你……虽然我也打不过,但我可以帮你报警,真的!”   祈秋没好意思说,她才是下手更狠的那个人。   她把程家洋送到门口,忽视对方“你家水管是不是炸了我怎么听到水哗哗在流的声音”的问题,关上房门。   祈秋走回卫生间,伸手和镜子女人的手一起洗樱桃。   四只手缠绕在一起,丰满的与纤细的,白皙的与艳红的。   她抬起头,对上镜中自己的脸。   ‘你在笑。’镜子里的祈秋问,‘很高兴吗?’   ‘或许是吧。’祈秋说,她捡了颗洗干净的樱桃咬了半口,甜汁染红唇瓣。   清水里的樱桃被一捧捧捞出来沥干,装进干净的玻璃碗里,颗颗水润可爱。   祈秋双手捧着玻璃碗走回卧室,许渊闭着眼躺在床上,眉眼间仍有两分痛苦。   “Q小姐真的没有和他结仇吗?”祈秋陷入沉思,试想哪个被痛殴暴打浑身是伤的人会不仇恨打他的人?虽然打他的人本质是为了救他,打得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战后他们短暂地聊了一会儿,当时气氛还挺和谐友好。   但祈秋不能排除许渊回来越想越气的可能性,即便他从未记过她的仇。   “已经这个点了,他得起床吃点东西。”祈秋看了眼时间,发愁地站在床边。   伸手去推他,有八成可能性被许渊捉住胳膊顺势拉进怀里。   以她目前的力气别想挣扎出来,除非再戳许渊痛点一次。   “不能用太粗暴的手段对付病患。”祈秋自言自语,目光四处搜寻。   她想了想,拎起一颗红樱桃,轻轻垂在许渊鼻尖。   香甜的味道透过果皮,让人牙齿发酸发痒。   “没反应?”祈秋不理解,“他不是鼻子很灵吗?”   她本以为食物诱惑可以成功的,之前喂猫的时候明明一次都没失败。   垂落在空中的红樱桃晃了晃,从许渊鼻尖移到他嘴边,贴着嘴角碰了碰。   还是没反应。   祈秋疑惑地弯下腰,近距离看他是不是装睡。   许渊掀开眼皮,毫无睡意的眼睛笑悠悠地看着俯身的祈秋。   “啵。”他很轻地亲了下唇边的樱桃。   祈秋手一松,樱桃骨碌碌掉到床上。   “怎么松手了,不是要喂我吃吗?”   许渊疑惑地眨眨眼,一脸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无辜表情。   “你已经是个成熟的病患了,要学会自己吃东西。”祈秋端起玻璃碗强行塞进许渊手里,移开视线不去看他。   “我手骨裂了。”许渊诚实地说,“两只都是。”   “道具卡已经给你治好了,疼不耽误吃东西。”祈秋揭穿他的诡辩。   亏她一直想着Q小姐下手太重,病患本人早已心安理得拿伤口做借口,巴不得多疼两天大赚特赚。   “真不喂?”许渊见好就收,懒洋洋的表情又出现在他脸上,“那我喂你吧,来,张嘴。”   祈秋:收回前言,他的无耻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没有!   “好在道具卡说疼十天就是十天,不会因为你各种折腾把病拖得越来越久。”祈秋含着果肉,小口小口地咽。   “确实。”许渊喂她一颗自己吃一颗,“毕竟我下场游戏倒计时还有十三天,刚刚掐点。”   “什么?”祈秋动作一顿,“怎么会是十三天?”   他们同时脱离同个副本,祈秋有整整三个月的休息期。   “大概是因为,上个副本我不是作为玩家参与,而是作为BOSS参与的。”许渊一口一颗樱桃,看上去并不意外,“你仔细想,除了我被其他玩家杀死的结局外,我是不是做什么都可以通关?”   活到决赛后——玩家通关要求实际只有这一条,阻碍他们的人正是许渊,他必然可以活到决赛结束。   “反正我也经常提前进游戏。”许渊轻快地说,“多个娱乐对我不是坏事,别担心。”   “大概四五天我就回来了。”他刮刮祈秋的脸蛋,“你乖乖的。”   “不要我一起去吗?”祈秋问。   “我是很喜欢啾啾的被动引怪能力没错。”许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但我也是体贴的男朋友。膝盖上的伤都没好,就别乱跑了吧?”   他还记着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小伤,明明不影响任何事情,早也不疼了,只是伤痕消得慢。   啾啾一个人不行,许渊一个人出不了事。祈秋点点头,应诺了那句“乖乖的”。   十三天后,许渊在祈秋眼前进入了副本。   她第一次看别人进入副本,很神奇,熟悉的身影在眼前一点点虚化,化为一捧抓不到的空气。   空气中残存淡淡的薄荷气味,人已不见。   祈秋仔细记住许渊离开时坐着的位置,她要小心这几天不要坐重叠。   万一她坐着的时候许渊正好回来,事情会变得非常尴尬,至少有一方要去医院急诊室待命。   去的是惨遭撞击的脆皮啾啾,还是被求生本能大于维持人设于是瞬间换了马甲的祈秋撞倒的许渊,祈秋无法保证。   “该赶稿了。”许渊不在,祈秋能做的事只剩寥寥几件。刚巧催稿夺命赵女士新一轮夺命连坏call杀向咕咕咕的啾啾老师,祈秋一边“在写了在写了”,一边新建文件夹。   “这次就写怨种总裁在外出差,半夜听到酒店门外有人哭坟,由此深深思念不在身边的阴间小白花的剧情。”祈秋打好腹稿,灵感旺盛地敲击键盘。   她沉迷赶稿,恍惚间过了四五天,一直被枕头小心翼翼隔开的位置依然没有出现熟悉的身影。   “第六天了。”祈秋揣着手站在床沿边,难掩疑惑,“他是去了哪个很杀时间的副本吗?”   比如BOSS藏得很深许渊找不到,只能一步步解谜的副本,或者极限生存类,或者攻城战争之类的。   等到第七天,祈秋没有等到许渊,等来了一道冰冷的电子音。   【收到来自玩家许渊的场外求助邀请,请玩家祈秋在三秒内作出答复,三秒后自动视为拒绝支援。】   【三】   “许渊发来的场外求助?他要我过去做什么?嫌解谜太麻烦,终于打算用我的能力把BOSS引出来一了百了?”祈秋微微皱眉。   强烈的违和感在心脏中叫嚣,让她不能肯定这个最有可能的答案。   但,除此之外啾啾还能替他做什么?   总不能是他突然想她了,所以要她去陪他吧?   【二】   祈秋用过场外求助卡,只要知道被求助者的样貌特征——即求助者可以肯定认出被求助者,就满足发送支援请求的条件,不需要完整的样貌与名字。   “支援申请,真的是发给啾啾的吗?”祈秋喃喃自语。   在万劫无生之境,倘若许渊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他定然慷概赴死,绝不可能拉人垫背。   倘若有一丝转机,又或者某个原因让他最终选择求助,许渊愿意信任的存在、相信其能力的那个人——   也是祈秋。   不是作为他的女朋友,而是作为对手、作为队友被许渊认可的,另一半的祈秋。   “那么,”祈秋低语,“他想要的,究竟是哪一个我?”   作者有话说:   系统:让我把一数完行不行 第56章 转职第五十六天   智障模式   雾都, 灰白的雾气夹杂湿润的泥土腥味吹来,淹没石墙上粉白的蔷薇。   玫瑰水晶色泽的蝴蝶翩翩而舞,它停在一朵开败的蔷薇上吸食花蜜, 被一只素白的手捏住翅膀。   蝴蝶挣扎两下, 乖巧化为一枚精致的发饰, 停在来人兜帽遮掩下的发间。   祈秋挑开纯黑兜帽的边缘,望进浓雾之中。   雾中隐约听见湿滑活物蛇行的水声, 不可名状的眼珠注视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域。   水声越来越近,一只花纹诡谲的触手缩回斗篷之下,将讯息传递至主人的大脑。   “呈扇形分布的尸体、穿教团服饰的敌人……”祈秋拢了拢宽大的黑色斗篷,斗篷边缘绣着漩涡状的暗纹, 只一眼便让人头昏眼花,眩晕感直冲大脑,几欲呕吐。   层层团团的触手代替双腿支撑祈秋的上半身,盘结扭曲的纠缠在一起, 一刻不停地滑动。   她上身是人, 下身十几条粗壮的触手自四面八方缩回,为主人带来雾中的消息。   【SSR·旧日支配者】,沉睡于深海中的外神, 来自另一维度的伟大存在。   “雾气浓郁的地方连影子都进不去, 只能靠触手探路。”祈秋徜徉在雾中前行, 灰白色的冰冷雾气无声淹没她的身影。   猩红猎手的枪在雾中失去视野,囚徒浑身的锁链哗啦作响, 最适合湿润灰暗环境的当属沉睡在深海的外神。   祈秋自带斗篷的马甲不算多, 好在颜色都不一样, 不会让许渊产生“Q小姐你家里是不是只有一件斗篷来回穿”的贫穷印象。   “女孩子有很多件颜色不一样的斗篷, 昨天穿红色今天穿黑色, 非常合理。”祈秋决定坐实狂热斗蓬爱好者的名号,改天她一定搞一件彩虹小马斗篷招摇过市。   【旧日支配者】即使在祈秋数不清的异形马甲中也属于格外怪异的类型。超越人的范畴,来到神的起点,又保留兽的特征。   它的附带技能很多,用途更多,适合多种情景场所,是祈秋居家办公旅游出差最佳之选。   不管许渊召唤她是为了什么,神能做到的事一定比人多。   没错,祈秋最终决定用Q小姐的立场接受许渊的支援邀请。   “万一弄错,我可以假装是和他在副本里偶遇。外面收到支援邀请的啾啾则是选择了拒绝,所以人没来。”   小白花拒绝危险又恐怖的游戏邀约不是很合理么?她害怕,她不情愿,她认错但不改。   实话说祈秋宁肯是这种情况,因为它代表许渊的迟迟不归并非出于难缠的意外,副本环境与他的处境相对安全。   如若不是,那就是事情糟糕到许渊觉得棘手的程度,他没办法,只能把场外求助卡递给谜题重重的Q小姐。   现在看来,要做最坏的打算。   玫瑰水晶的蝴蝶发饰栖息在女生乌黑亮丽的黑发间,羽翼抖落点点火星,照亮迷雾。   祈秋顺着蝴蝶的指引,在无尽之雾中寻找失踪的许渊。   浓雾与黑暗不同,确确实实遮掩了祈秋的视野,她的触手碰到地上的重物,卷起来递到主人眼前。   一具头颅被割断一半、只剩一点儿薄薄的血皮连接脑袋和脖颈的尸体睁着凸起的眼珠盯向祈秋。   他的脑袋在空中摇晃着,最终不堪重负,骨碌碌滚落在地。   另一根触手像踢皮球一样把头颅踢开,祈秋掀开无头尸体的外衣,看见藏在里面的教团制服。   “也不知道信的是哪个神。”祈秋仔细端详绣在尸体衣服上的图纹,深感自己神秘学知识的匮乏。   她只供奉过熬夜不秃头之神和保佑我发大财之神,平日常在养生与护理之神门下虔诚修学。   “长刀割头,一击致命。”祈秋挥动触手把尸体甩远,“除了他还能是谁。”   越往雾里走,尸体越多,越新鲜。   祈秋很容易想象不久前发生在这里的一幕幕:   信奉无名神的信徒在雾中一步步前进,他们把猎物逼到复杂的回巷中,企图靠地形收割许渊的性命。   仗着人多,仗着地利,他们或三五成群或离队单行,阴毒的目光巡视雾中每个角落。   在他们的想象中,仓惶的猎物必然被遮天的迷雾和陌生的歧路围成笼中困兽,徒劳地消耗体力,在一声声接近的脚步声中绝望崩溃,直到被逼死在某个角落。   谁会想到,被狩猎的竟然是他们。   不需要熟悉地形,不需要看见人影,教徒虚浮刺耳的脚步声是最佳的风向标。   借浓雾的掩盖,银白刀锋一闪即逝,血溅湿墙边的蔷薇。   狩猎无声无息进行,灰色的恶魔掠过大声交谈的巡逻兵,落单的教徒贴着墙面缓缓滑落跪坐在地,离他不到两米远的同伴无知无觉,脸上依然带着洋洋得意的笑容。   人一个一个减少,走在前面的教徒突然发现身后的同伴许久没有说话,他疑惑地扭过头,脖颈贴上一片冰凉。   又一朵粉白蔷薇被染成鲜艳的赤色。   渐渐的,喧哗的雾巷陷入压抑的死寂。心生不安却不明所以的教徒高声呼喊大部队的名字,他的声音尚未穿透迷雾,便像被捏住脖子的鸡一样戛然而止。   高挑矫健的青年甩了甩沾满血的长刀,他侧耳倾听风中细碎的声响,随手摘下一朵染血的粉白蔷薇在鼻尖轻嗅。   混着花香的血腥味让他愉快地眯了眯眼睛,他捏碎掌心的花瓣,转身向下一只猎物走去。   “有余力狩猎,这不是玩得很开心么。”祈秋轻微皱眉。   他人的绝境,许渊的天堂,他怎么舍得让其他猎手来分一杯羹?   让啾啾过来发挥能力聚怪也不对。雾中游击战是上上之选,许渊把小拖油瓶啾啾放哪里都不安全。   他总不能一手抱妹一手近战割喉,帅是很帅,不怕女孩子被吓出个好歹吗?   “正常来讲下一步就是女生闹分手,一出情感大戏。”触手越过滑腻难以攀爬的石墙,祈秋简单粗暴走直线赶往蝴蝶指引的方向。   浓雾最深处,祈秋听见一道冰冷的呼吸声。   用冰冷来形容呼吸声绝不是祈秋修辞有误,她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冰冷。   不带一丝多余的感情,完完全全由理性组成的怪物的呼吸声,非要形容的话,是机器的呼吸。   设定心率是多少频率,就只会按照同个频率跳动;设定呼吸的轻重缓急是什么,就只会按照既定的程序呼吸。   眼皮眨动的次数、身体摆动的弧度、眼珠转动的距离,全部遵照一个设定。   一具真正意义上没有灵魂的躯壳冷漠地看向祈秋,仿佛看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祈秋从未见过许渊这样空洞的眼神。   他的眼睛是黑曜石一样的颜色,墨调,明亮,最常见的情绪是笑意,愉快的、雀跃的、好奇的、挑衅的、杀意的,细微的区别容纳在笑意中,鲜活恣意。   哪怕是许渊失明的副本,他的眼睛也只因为无法聚焦而显得茫然,与现在冰冷如机器的感觉截然不同。   光滑的眼珠映不出人影。   这具躯壳里,没有灵魂。   祈秋见过很多在副本里把自己两只胳膊一条腿半个耳朵一嘴牙弄丢的人,许渊也丢过眼睛,不稀奇。   把自己灵魂弄丢这种事,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见。   不愧是他,天天有惊喜,永远狂奔在作死最前线。   许渊毫无反应地看着穿黑斗篷的女人,垂下的手握着他的刀。   粗壮的触手焦躁地拍打地面,纯黑斗篷下摆鼓动,无法描述的怪诞畸形蠢蠢欲动想要破土而出。   祈秋捏住兜帽上沿:即使她现在掀开斗篷,露出许渊最不会猜到的一张脸,他的表情也不会有丝毫变化吧。   “想什么呢,当然不会给你看。”祈秋自言自语,“所以,你是在灵魂和身体分离前一秒终于承认自己无计可施,只好用场外求助卡找我过来?”   就像联网操作的人物突然掉线,屏幕外的人赶在网线彻底剪断之前留言给今晚不开黑的队友,让她赶紧上线把他的建模小人扛起来去做主线任务,别被人背后阴手惨爆装备。   早知道祈秋就换个会跳大神唤魂的巫师马甲来了,现场给许渊做场轰轰烈烈的法事,替他把网线接上。   失去网络的现代人正如海中孤岛,失去灵魂的许渊还不如一只迎风飞舞的塑料袋——至少人家有方向。   许渊场外求助的对象是Q小姐,没有错。   但,场外求助召唤来的对象有个很麻烦的地方:祈秋在这个世界是没身份的人。   黑户,偷渡客,系统不对她负责,求助对象通关顺带才能通关。   “问题来了,你的主线任务是什么?”祈秋看向许渊。   许渊:“……”   他漠然地站着,毫无反应。   许渊现在很像开会时的领导,站在主持台上对员工道“下面我说六个点”,然后果然就说了点点点点点点。   好惨,继失去灵魂后又失去了台词,许渊就像后娘养的继子,在恶毒继母系统女士的抚育下愈发凄凉。   祈秋本想同情他,但一想到这些杂七杂八的乱事麻烦事现在统统都是她的责任,她的怜悯之心怎么也升不起来。   点一首《劳碌命》送给自己。   “一无所知带小傻子过副本……我到底是欠了谁的。”祈秋小声抱怨,双手拎起斗篷下摆。   几条粗壮的触手猛地挥向许渊,一只卷走他手上的刀,一只缠住他的腰身,一只捆住双腿,一只攀上手臂,把许渊缓慢拖向祈秋。   “缴械。”祈秋掂了掂手上的长刀,对他说,“听话再还你。”   许渊没有任何反应,堪称温顺地被触手缠绕拖过来。   祈秋从来没见过这么乖巧的许渊,毛骨悚然的同时又有点好奇。   她指挥触手把他举在半空中,双脚不能落地的浮空感也没有激活许渊挣扎的欲.望。   祈秋摊开掌心:“左手。”   许渊把左手放在祈秋掌心。   祈秋:“右手。”   他换了只手递过来。   “眨左眼。”   “眨右眼。”   “两只眼睛一起眨,皮卡皮卡。”   所有指令,一点儿折扣不打的完美执行。   祈秋刚立下的“你乖我才还你刀”flag直接破裂,她松开缠绕在许渊身上的触手,把长刀还给他。   虽然许渊是没有台词的许渊,但他好歹能动,祈秋起码不用绞尽脑汁想办法把许渊捆在身上做她的随身挂件。   怪沉的,他又不轻。   “现在要做第二个测试。”祈秋想,“测试他的服从性是只针对我还是大家都可以。”   就像小爱同学虽然是你花钱买的小爱同学,但电视里的人说话它一样应声的非常嗨皮。   万一敌人在对面喊“砍她脑袋!”,许渊手上的刀真冲祈秋脖子挥来,那可太悲剧了。   “找个活人试一试。”更多的触手遵循祈秋的命令向外延申。   祈秋向前走了两步,又无奈回头去喊没有命令就动都不动的许渊:“跟着我走。”   许渊走了两步,又不动了。   祈秋发现没有灵魂的许渊真的很人工智障,他对待指令甚至不愿意深入思考一丢丢,一副小智障知道什么呢我只是个莫得感情也莫得灵魂的人罢了的模样。   “不计较,我不和智障计较。”祈秋碎碎念,她伸出一根触手递给许渊,“握着它,我带你走。”   牵手是不可能牵手的,牵手是男朋友待遇,啾啾正在老破小苦苦等待男友归来,眼前黑漆漆的斗篷爱好者并不是你的女朋友。   把触手递过去总能拉着他走了吧?祈秋心安地扭过头,继续向前。   “啊呜。”她的触手尖尖被人啃了一口。   祈秋寒毛耸立,猛地回头。   许渊抱住她伸过去的触手,执拗地咬住触手尖端。   “这是……我的……脚足一样的存在……”祈秋大脑放空,瞳孔地震,“不是章鱼刺身。”   怎么会有人觉得触手可以吃啊!   祈秋从来不知道许渊是个海鲜料理爱好者,还是可怕的生吃派,克苏鲁亲临他也跃跃欲试想尝一口的美食达人。   怪异,太怪异了,他咬的是什么地方,她就不该和触手共感!   “啃不动就不要再啃了,你怎么只在干饭的时候这么积极!”祈秋小口吸气,“松开!”   许渊听命松开手,尖端刻了个牙印的触手咻得缩回祈秋斗篷下,死活不肯再冒出头。   “是我输了。”祈秋闭了闭眼,把手递过去,“牵手,手你总不会也咬吧?”   闻言,许渊张开手指插入祈秋指缝,和她十指交握。   祈秋很想说,有的命令可以不用执行得如此彻底,但又没法和智障模式的许渊交流,人家只会无辜又茫然地回她六个点。   探路的触手传来发现活物的讯号,祈秋压低兜帽边沿,牵着许渊走过去。   触手找到了一个藏在死去同伴的无头尸身下躲过一劫的无名教徒,搅断他的双腿杜绝敌人逃跑后,触手懒洋洋缩回祈秋斗篷下,刻意避开了许渊站着的位置。   触手:请把不可食用标签打在我身上。   浓雾弥漫,祈秋又向前走了十几步才看见瘫软在地上不停祈祷神明保佑的敌人。   她偏过头正想对许渊说话,交握的掌心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拉扯力!   许渊双眼锁定瘫坐在地上的敌人,一手和祈秋紧紧相握,一手刀尖挑起,几步冲到敌人面前,刀光如雨急速落下!   一刀接着一刀,银白刀锋落下赤红血珠溅起,利器插入肉身的嗤嗤声不绝如缕!   直到鲜血打湿祈秋垂落在地的袍角,滋润摇摆身躯的触手,许渊漠然收刀,又恢复无知无觉的待机状态。   他的手仍然和祈秋牵在一起,祈秋往后退了两步离开被鲜血污染的地面,许渊亦步亦趋跟着她退开,眼睛一片空茫。   太快了,祈秋完全没反应过来,敌人已经死了。   像杀毒软件见到病毒,刻在脑海里的程序自动启动,瞄准、锁定、毁灭,一套流程干脆利落,无需多余的指令。   又因为祈秋没有取消“牵手”的命令,许渊便也顺带执行了她的要求——他选择拉着她一起去杀敌。   地上的尸体被砍成了稀巴烂,泄愤似的砍法,比起效率更追求彻底的死亡,每一个致命点雨露均沾,身上的伤口能直接拿去做必杀教科书。   极端冷酷的手法,不询问不预告,从第一个致命点开始执行,到最后一个致命点被击穿,出刀收刀,流程结束前完成所有动作,不多砍一分亦不放过一处。   机械化的恐怖,许渊站在下半身非人的祈秋身边却比她更像个异类。   “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祈秋低声问。   许渊没有回答,仍以沉默对她。   雾中再没有第三个活人,祈秋沿着开满蔷薇花的石墙走,一直走到她来时的地方。   他们在一座英伦风的灰暗城市中。   乌云密布的天,四处弥漫的雾,安静的街道和小巷,路边卖长柄雨伞的店家门口悬挂马灯,昏黄的灯光照不亮城市的路。   幽绿眼睛的黑猫跳下石墙,祈秋听见乌鸦扇动翅膀的声音,一大群,结伴飞向她刚刚走出的回巷。   “围攻你的人穿教团制服,所以我打算去教堂看看,你觉得呢?”祈秋问。   许渊:“……”   “就算是起雾的地方,大教堂也格外显眼。”祈秋眺望远处哥特风的建筑物。   “你已经在……我是说,你应该在这里这里呆了许多天。那么主线任务肯定已经在快完成的边缘了,副本里的时间线差不多推行到终点,我们没有悠哉悠哉的空余。”   祈秋差点脱口而出“你已经在这里磨蹭了七天”,在穿帮边缘堪堪想起这不该是Q小姐知道的情报。   “我的人设是Q小姐,一个副本劳模,我在刚刚结束一场游戏准备进入下一场的空隙间接到了塑料队友的支援邀请。本着劳模的自我修养,以及把许渊打得太惨产生的微妙补偿心态答应了邀请,现在的任务是带退化成智障机器人的队友活着通关。”   祈秋快速默念人物设定,她辨认好去教堂的街道,一言不发带着许渊迅速赶路。   越靠近教堂,仿佛被某个高居于世界之外的存在注视的感觉越强烈。   就像有个孩子趴在圆形鱼缸的开口,硕大的眼珠对准浴缸中游动的金鱼。   压抑的感觉坠在神经上,通往教堂的路越走越死寂,乌鸦不敢扇动翅膀,蔷薇不敢摇曳花苞,地上的蚂蚁不敢露天爬行,人类不敢大口呼吸。   因寂静而显得庄重,因阴郁而心生惧意,黑铁教堂重重驻扎在城市心脏,却与神圣无关。   许渊的呼吸和心跳永远维持在同个频率,踩在干净地面上的双腿却仿佛积了厚厚的雨水,一步步沉重地迈在淤泥中,背脊隐隐弯下。   他手臂突起的青筋仿佛有生命的游蛇轻微跳动,指甲缝渗出浅浅的血珠,汗水将额发黏湿在后颈。   祈秋和许渊十指交握的手收紧,她默不作声瞥了眼天空,忽然拎起斗篷下摆。   粗壮的绘制漩涡花纹的触手一下离开黑衣的遮掩,肆无忌惮在无人的空街横行挥舞!   天空笼罩而下的不可名状的氛围被触手打碎,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恐怖扭曲的不详气息。   乌鸦翅膀颤抖,蔷薇枝头垂落,暴露在空气中的蚂蚁被抽干水分残骸枯萎成灰,水汽弥漫人的口鼻,刺骨冰冷的海水腥味比压抑的晦暗更难熬。   “谁还不是个邪神了。”   祈秋冷眼看着石墙上的蔷薇在数秒内染上灰黑的霉斑,触手上仓惶落脚的乌鸦融化成一滩尸水。   新来的邪神远比旧神更残忍冷酷。   唯一的例外是站在她身边的青年,步伐轻盈,脊背挺直,呼吸间满是清新明爽的空气。   他被街上飞舞的触手吸引,空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要说几遍才记得,触手不能吃。”新晋邪神一脸无可奈何,叹着气妥协道。   “知道了知道了,如果那个躲在天上不敢下来的家伙也是海鲜生物,我一定让你在副本结束前吃到刺身。”   作者有话说:   祈秋:所以不要盯着我的触手流口水,你很怪.jpg   ——————————   感谢在2022-07-24 14:00:00~2022-07-30 14: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可言说的 90瓶;惜年 38瓶;12345、球球想长肉 30瓶;林深时见鹿、wangyuehua 20瓶;a岭、春水煎茶、cc、34361462 10瓶;天子庸 9瓶;初夏 8瓶;染凄戚、云半梦 6瓶;静静、沐雨暖心、LAWRENCE 5瓶;森焱 4瓶;44241064、雪落白茶 3瓶;53957410、酒酒、白玉 2瓶;一只努力进取的猪猪、53315553、秋天的喵、小兔叽、花落知多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转职第五十七天   我不是要她来救我的   黯淡的光透过教堂穹顶的彩窗, 迷离的光斑映在花纹繁复的地砖上,为昏暗的室内增添几分斑驳亮色。   慈眉善目的老者跪在雕塑前,紧闭双眼聆听神谕。   “七日后, 我当归来。”大祭司无数遍重复他听见的神谕, 睁开眼喃喃道, “神没有修改祂的神谕,今天确实是神归来的日子。”   神祂人呢?迷路找不到自家教堂了?   大祭司面容愁苦, 他从没想过神竟然是个路痴。   全身全能的神也要败在城市施工改建的复杂道路中,人类是多么可怕的一种生物啊。   “虽说我派人去迎接神降临的容器,但至今没有教徒向我回话……”大祭司沉吟,一时拿不准事情发展的走向。   他派去了那样多的人, 区区容器怎么可能抵抗教团的力量?如果教徒全部折在那里,必然是神亲自出手。   “一定是伟大的神明将祂虔诚的信徒送往了祂的神国。”大祭司虔诚低语,“多么仁慈伟岸的神明,祂知晓一切, 聆听信徒的心愿。我的同胞们能将自己的生命献给伟大的神, 死去的他们又该多么幸福!”   话虽如此,大祭司倒也没有自己死一死和下属们相遇在神国的打算,是个鸡贼老头。   “既然神谕没有更改, 神必然如约降临, 不可质疑神。”大祭司仰起头, 看向巨大的雕像。   那是具非男非女的异形雕塑,雕刻师无法直视神灵的真容, 将其雕刻为藏匿于黑袍之下的神秘存在。   数十根粗壮的触手探出袍底, 蜷屈的腕足绘制漩涡状的花纹, 看得久了让人头晕目眩, 灵魂醉倒在虚无的梦境中, 由此听见神的声音。   “历来常有容器假扮神明的荒诞丑闻,渎神者不会得逞。”大祭司着迷地望着畸形的腕足,“以人类孱弱双腿行走的平庸之辈,怎敢以神灵自称。”   他不认鬼不认人,只认神明自带的触手。   大祭司在神像前静默地等待着,如果世间存在以愿望化为伟力的神秘能量,他一定是全教会最靓的望夫石。   “大祭司!”   教堂守卫第一次不经通报闯进大祭司祷告的祭坛,慌张地说:“门口来了两个奇怪的人!”   “噤声。”大祭司皱眉,慈眉善目的面相在玻璃彩窗的倒影中显出异样的阴鸷神色,“怎可惊扰神灵眷顾之地。”   “非常抱歉是我冒犯!”守卫满头大汗手脚并用地鞠躬行礼,“可是真的来了很奇怪的人——不,来的根本不是人!”   “不是人?”大祭司先是一惊,随即欣喜若狂,“那不是更好!”   神终于找对了路,来见祂忠诚的信徒了!   守卫:“啊?”   大祭司:“啊什么?想想你的身份,想想你的信仰,你的虔诚之心去了哪里?”   你不是合格的邪神信徒,大祭司用眼神严厉地教育守卫,守卫羞愧地低下头。   神说今天来,肯定今天来,神不会咕咕咕放忠诚信徒的鸽子,身为大祭司的他怎么能质疑主?   “你退下,我亲自前去拜见。”   大祭司理了理身上的祭祀服,庄严走出祭坛大门,临前回头望了一眼巨大的雕塑。   人首触手身的神像沉沉俯视万民,大祭司心中涌现出无限的力量。   他要把神明的模样装在眼里刻进心底,以此辨别新来的奇怪者是否又是打着神明旗号欺骗百岁老人的风水师傅或江湖骗子。   从神明颁布神谕说要降临人间开始,一些不法分子借机钻老人家的思维空子,践踏他对主的一片痴心。   可恨,堂堂大祭司竟被异教徒的风水邪说忽悠得买了好些个开光桃木剑和护身辟邪符,诡计多端的推销犯!   “开口推销的全当骗子拉去祭坛血祭吾神。”大祭司冷酷地想,他与骗取教会经费的无耻之徒不共戴天。   哥特风建筑物冷峻压抑,阳光驱散不了终年的浓雾,阴冷湿气渗进石墙,寒意从脚底钻入身体。   天花板的壁画中恶魔嬉笑着把细长的舌头伸进女人的耳朵吸食脑髓,无头的小孩拖着脐带在火焰边奔跑,腰斩的男人挣扎着爬向填满美酒和苍蝇的温泉。   长着人头的蜂鸟嘴里叼着破碎的玻璃渣,海鱼生出惨白的四肢在岸上爬,蜘蛛咬断螳螂的头,蚂蚁拱起老虎肉,众生、百态皆入画。   大祭司欣赏一幅幅色彩鲜艳的壁画,数也数不尽的地狱中央,一根根触手汲取罪恶的蜜酿。   “唯有虔诚信奉主,才能在主赐予的净化的业火降临时得以幸存。”大祭司双手握合,“主啊,前来的异客是您吗?”   他一定会仔细辨别,绝对不会认错神!   大祭司站在回廊这头,远远看见回廊尽头两道相携而来的身影。   迷雾因他们的到来而四散开来,浅浅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回廊的入口。   漆黑的斗篷遮掩不允直视的真容,宽大的袖口绣着层层繁复的暗纹,纠缠的触手拱卫着中央的主人,在地面湿滑蛇行。   张牙舞爪的触手肆无忌惮占据整条回廊,最长一根径直伸到大祭司眼前,他能清晰看见腕足上的吸盘,个个硕大如碗。   只一眼,漩涡状的花纹让大祭司眼冒金星,止不住的眩晕感令他差一点跪坐在地,如被绑在过山车上经历了十几次轮回,手脚皆不属于自己。   大祭祀没看见腕足尖尖一口整齐的牙印,被许渊抱着啃了一口哭唧唧藏进黑袍里的触手来了兴致,吸盘如长满尖牙的花瓣展开,对大祭司的脑袋虎视眈眈。   大祭司丝毫不知脑袋的危机,忍着剧烈的不适和耳鸣死死盯着祈秋。   神秘的黑袍!粗大的腕足!凶厉的眼神!   “神啊!”大祭司目瞪口呆,“您的雕像活过来了!”   他第一次见到活的触手!活的!   大祭司激动又犹豫,想跪拜在地又怕认错了神,生怕自己刚虔诚低下头颅就听见主神秘莫测地说:“朋友,安利了解一下?朋友,办卡了解一下?”   他的信仰之心会崩溃成碎片的,不要这样对他。   欺骗百岁老人对你们江湖骗子到底有什么好处,他只是个无恶不作的邪神教团首领而已,法律会惩罚他,不要让神棍教他做人。   “来碍事的?”黑袍下女声沙哑,对待大祭司的态度冷酷极了。   主本就是慈爱与雷霆兼具的神明,迷路的主是主,冷酷的主也是主,大祭司不会动摇。   大祭司:主的第一句话不是安利也不是办卡真是太好了,我不能奢求更多。   想来这次不会又双叒叕被骗走教会经费,要他自掏腰包煮全教会的饭,他好欣慰。   唯一的问题是……为什么是女声?   “虽然我已经是半截身体要入土的人了,但视力还有1.0,睡觉能听见蚊子嗡嗡飞,一拳把异教徒物理制裁献给主不成问题。”   大祭司喃喃:“我记得,我给主挑选的容器是个男人没错啊。”   难道神占据容器的身体后随手给自己变了个性?如此伟力,不愧是祂,无所不能。   不不不,圣典记载神明既不是男性也不是女性,祂兼具力量与美丽、坚硬与柔软,同时具备两性特征。   所以,神只是看起来像女性,其实斗篷底下是个人妖?   合理。   大祭司差一点点就要说服自己了,假如他没有看到祈秋身边的许渊的话。   “我为主挑选的容器和疑似是主真身的存在,两者为何裂开了?”大祭司揪痛胡须,满心疑惑,“他们理应融为一体,主以容器为载体行走在人间,将恩泽与业火洒满大地。”   而不是主和容器肩并肩,疑似一场水仙恋。   没有容器主是怎么降临的?以幽灵形态吗?   对面白胡子老头已经盯了祈秋很久很久了。   他看向她触手的眼神极端狂热爱慕,像个可怕的性癖变态一样面露痴迷,一副想把祈秋的腕足捧在手心拱起来的痴汉模样。   让她恍惚间以为她的触手是什么想让人扭一扭舔一舔泡一泡的邪神奥利奥,祈秋一阵恶寒。   触手居然是这么受欢迎的配件吗,这个世界的价值观好怪,求偶的时候带鱿鱼刺身的人比带花带戒指的人更受欢迎?   白胡子老头的祭祀袍上绣着祈秋曾见过的教团纹案,派人去围堵许渊的主犯八成是他。   既然如此,祈秋带着许渊送上门来,他怎么一点除了痴汉以外的反应都没有?甚至没有多看许渊两眼,一双眼睛全用来盯她的触手了。   这个副本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有个人和她说说前景提要?   祈秋忍不住看向许渊,眼神无机质的青年回给她一个茫然如雪原的纯净表情。   许渊:一无所知脸.jpg   祈秋:垮起个小猫批脸.jpg   她的队友已经是个没有脑子的男人了,是祈秋的错,是她要求太多。   “好奇怪啊。”祈秋琢磨,“我的身份是黑户,按道理不在剧本设定里面,全靠自己给自己加戏强行入镜,老头为什么只盯着我看?”   好比之前副本里的安迪,他的互动和情报只对祈秋疯狂输出,许渊是靠给自己贴上偷情标签才强行掺和一脚,本不该有他的事。   同是用场外求助卡偷渡入境,这个副本也该一样,许渊一个人背负全体NPC的恩怨情仇,祈秋支个背景板跟在他旁边做背后灵。   可为什么,白胡子老头看见祈秋仿佛见到了全世界最亲近的人,一脸相见恨晚日思夜想,恨不得当场和她义结金兰?   祈秋:我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加戏,NPC脑补了什么怪东西?   敌不动她不动,祈秋面容掩盖在黑袍下,让人看不见真实的情绪。   她旁边站着的许渊更是毫无波动,两人隔着回廊和大祭司对持,看谁先沉不住气。   “您从何处来?”良久,大祭司缓缓问道,字斟句酌。   祈秋:从夏天不开空调的老破小房子那儿来。   Q小姐说不了这句台词,太惨了,祈秋只给一个马甲做了详细到住址的人物设定。Q小姐是在各大副本辗转反侧四海为家的野外生存专家,不配拥有自己的床。   “我从雾中来,沿着蔷薇盛开的石墙叩响此处门扉。”   疑似神明的存在缓声说。   ‘神明行走的地方,遮天的白雾追随祂的脚步,盛开的蔷薇腐化为尸水。祂的影子斜斜映在石墙之上,叩开死亡的窄门。’   这、这正是圣典中的记录!   白纸黑字,一字不差!   大祭司激动地几乎落下泪来。   在无数次降神仪式失败,废弃无数个容器之后,他信奉的主总算传下神谕,如约来到圣堂!   怎么会有错呢?神谕约定的时间、宛若行走的神灵雕塑的存在、选定的活人容器,桩桩件件合情合理,找不出一丝漏洞。   神没有降临在他准备的容器中只是小问题中的小问题,凡人怎可揣度神灵的心思?祂做什么都对!   “可否请您移步祭坛?”大祭司的腰弯得更下了,恭恭敬敬对祈秋说,“您卑微的信徒擅自建造了您的雕像,一直担忧雕像无法描述您的半分真容。倘若能得到您的赐教,历代大祭司的亡魂都会在您的神国欣喜不已。”   祈秋拨了下兜帽边缘,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真容?   真厉害,她自己照镜子都看不到自己的正脸,您是从哪儿给她拍的证件照?   眼前的祭祀自称是祈秋的信徒,一定是搞错了什么。   她一向遵纪守法,不许把传.销的黑锅盖在她头上。   “未必没有可利用的地方。”庞大的触手无意识地晃了晃,黑袍裹身的邪神站在另一位邪神名下的教堂里,对祂的信徒点了点头。   “一定是我的虔诚之心指引我与您相遇。”大祭司深深弯下腰,十指交握放在口鼻间低声念了一段rap——念了一段邪神的祝词。   又长又拗口内容还很迷惑行为的祝词,祈秋猜那位邪神的教会是不是以rap的水平决定神职人员的岗位:念得最流畅最绕口的当大祭司,跟不上节奏的罚去食堂削土豆。   祈秋牵着许渊的手,在触手的围绕下走向大祭司。   飞舞的粗壮触手畸形怪异,大大小小的吸盘让人联想到被绞死吸髓的恐怖,触手不动声色堵死了大祭司反抗的路线,老人的脸上却一直带着病态的亢奋红晕。   祈秋:!变态!偷摸触手是什么垃圾喜好,你多大了能不能要点脸?   她选择性无视了许渊一直试图把触手抱在怀里啃啃的罪行:小傻子的特权,她不和智障讲道理。   你看他多乖多可爱,他只是肚子饿了想吃一点海鲜刺身而已,怎么可以骂他呢?   “这里是为您修建的祭坛,日夜不休供奉您的神像。”大祭司介绍道。   祭坛,光线透过玻璃彩窗洒在高耸的雕塑上,为挥舞的触手染上一层薄薄的金边,斗篷下的灰白雕塑模糊了面容。   祈秋驻足观察了许久,不得不承认,要不是她是当事人,她也会以为雕塑是照着她的马甲刻出来的。   可恶,工匠用斗篷巧妙地掩盖了雕塑的真容,让她无法追责教会侵犯肖像权,只能白白被蹭热度。   “我明白大祭司不明所以的痴汉行为从何而来了。”祈秋点点头,笃定道,“原来是替身文学,我悟了。”   神对不对不重要,触手对了就行。   就这,他还好意思夸奖自己的虔诚之心,对鱿鱼刺身的虔诚之心吗?   “七日之期,神谕之约,我奉您之命派遣教徒接回选定的容器,果然再次见到您降临于世。”   大祭司恭恭敬敬地问:“可否请主解答我心中疑惑,选定的容器哪里让您不满意?下次我必吸取教训,再不让您生恼。”   容器。   眼眸空洞的许渊漠然站在祈秋身边,对大祭司的话语没有半丝反应。   祈秋对许渊的不满很多,比如他老是偷吃她叉子上的西瓜,多口味的水果糖只挑葡萄味吃其他都丢给祈秋解决,骗她吃很苦很苦的黑巧克力……如此种种,罄竹难书。   但她对“身为邪神容器”的许渊只有一点不满,那就是邪神竟敢拿他当自己的容器。   祈秋不意外许渊对大祭司彻底的无视,如果他对大祭祀的话有反应才会让祈秋觉得麻烦。   但为什么,他不攻击大祭司?   祭袍上邪神的标志比教徒更精美显眼,祈秋记得那个被许渊捅了十几刀的敌人,冷酷如执行规定的程序,鲜血沾湿鞋底。   她本以为许渊对除了她——他自己主动召唤过来的打手——以外的生命都极具攻击性,现下看来不是这样。   他执意要杀追捕他的教团成员,其中一定有祈秋不知道的原因。   教团是大祭司派出去的……他看见许渊活着回来却并不诧异……   “你只为我准备了容器?”祈秋不答反问。   世界上最遭恨的就是用问题回答问题的人,不接你的话还逼你答她想问的事,大祭司什么时候遇见过敢无视他问题的人?   人不行,神可以,主第三次对他说话了,他好开心。   “我还为您准备了唤醒容器的祭品。”大祭司连忙说,“都是虔诚的教徒,他们是自愿将生命献给您的,只为死后有荣幸回归您的神国。”   一具具倒在蔷薇花下的尸体浮现在祈秋眼中。   是这样啊。   她想她明白了许渊送出场外求助邀请前发生的事情。   副本第一天,神明许诺将在第七天归来。   谁也猜不到,祂归来的方式竟是占据玩家——许渊的身体,取代他的灵魂。   祂蛰伏着,蛰伏着,在最后关头露出恶毒的獠牙。   听从大祭司的命令,教团的人将许渊逼近浓雾弥散的回巷里。   许渊自然不怕被围攻,长刀一挑血溅石墙,借着浓雾掩盖反客为主,以猎杀者的姿态强势扭转战局。   死亡的教徒越来越多,尸体一具具垒积。本是件好事,冥冥中跳动的神经却提醒许渊不寻常。   究竟是他想一个不漏地杀光敌人,还是敌人想让他一个不漏地杀光他们?   不,都不是,是某个东西、某个在他耳边低语的东西,要他一次次挥刀,一次次见血。   已经停不下来了,看到目标、锁定、动手,死板的程序刻进脑海,他越执行,身体越不属于自己。   “停下来……嘶,想不到我还有主动脱离战局的时候。”左手握紧拿刀的右手,许渊靠在墙边,硬是放走了一个躲在同伴身后悄悄溜走的敌人。   嗡鸣的刀锋与兴奋的血液催促他快去捕猎,许渊咬破舌尖,靠疼痛和铁锈味短暂清醒。   耳边的幻听越来越清晰,眼前的视野却逐渐模糊,许渊胡乱摸了摸口袋,抽出贴身携带的一张银白色道具卡。   【是否使用场外求助卡?请确认求助对象。】   冷冰冰的电子音仿佛隔着一层玻璃,许渊闭了闭眼,又睁开,喉咙生锈般断断续续地发声:“找一个、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长相的人。”   【求助对象已确定,正在发送连线申请。】   但愿Q小姐没有正打BOSS打到兴头上,许渊想,否则她铁定想一枪崩掉他的脑袋。   身体好冷,脚步好轻,他应该做点什么留些信息给Q小姐,一头雾水进来的她一定更生气。   做不到,手指动不了,好困,想沉进深海里永远睡着。   一股幽冷的意识试图抢夺许渊的身体,降临在祂的容器里。   可祂没有想到,面对的竟然是那样顽固又坚韧的灵魂。   ‘滚。’   不信鬼神,不理邪说,祂用权力诱惑他、用力量诱惑他、用永生诱惑他,人类的灵魂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不屑一顾地撇撇嘴。   ‘要么你就滚出去,要么和我一起沉入意识海,随你选哪一个,等Q小姐来都是死的命。’   ‘你敢肯定她会来救你?’邪神问。   ‘救我?不必。她是多阴险狡诈的一个人,肯定一下就猜到BOSS在我身体里。’   ‘肉.体凡胎敌不过一梭子弹,你既然喜欢这具身体,我大方点准你和我一起迎接结局。’   ‘我不是要她来救我的,我是要她来杀我的。’ 第58章 转职第五十八天   邪神今天的饭   金色的日轮坠落云海, 雾蒙蒙的银月寂静悬挂夜幕边角。   祭坛中一只只蜡烛燃起摇曳的昏黄光芒,衬得阴森的房间愈发闹鬼。   好在祈秋本人正是最大的恶鬼,在副本体验宾至如归的绝妙待遇。   “邪.教伙食居然不差。”祈秋看着大祭司恭恭敬敬送来的银盘, 上面摆着黄油煎的肉鱼、浇黑胡椒酱的牛排、配枫糖浆的司康饼和一碗土豆泥沙拉。   抓住教徒的胃才能抓住他们的心, 大祭司很懂行。   “愚钝如我无法揣摩您留下失败容器的用意。”大祭司谦卑地说, “但我想他需要一些食物。”   【他】需要一些食物。   一人份的餐点,祈秋没有, 老东西区别对待。   “人类粗鄙的食物怎配让您食用?”大祭司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为了迎接您的到来,候选人们准备了足够多的祭品,我这就为您送来。”   大祭司对身后点了点头, 十几个教徒推着一辆巨型推车走进教堂,推车上蒙了一层遮挡的黑布。   祈秋嗅到了浓郁的腥味,血腥味、鱼腥味、肉腥味,腥得在菜市场摸爬滚打多年的杀鱼师傅都倒吸一口凉气恨不得一刀削掉鼻子。   大祭司亲手揭开黑布, 期待地看着黑袍下沉默寡言的主。   在他手边, 人脸鱼身的鱼人发出婴儿哭声般的啼叫,爪如鸡骨的乌鸦眼珠白色渗血,满满一桶黑绒绒的蜘蛛在酒桶中爬来爬去, 几个手脚被砍断的类人魔物气息奄奄地靠在酒桶旁, 蜘蛛在它们泛黑的脸庞上留下一道道腐蚀液体。   “全部都是活物, 十分新鲜,希望合您的胃口。”大祭司说。   许渊的晚餐:正常美味, 色彩搭配合适有食欲, 营养周全。   祈秋的晚餐:猎奇劲爆, 全暗黑血红让人想吐, 身负剧毒。   人类对邪神的刻板印象比邪神更邪, 这个神她不当也罢。   如果有选择,祈秋不建议任何演技界的新人上手挑战假扮邪神忽悠祂信徒的高难度操作,演技水平都是其次,主要是太考验心理承受能力和种族天赋。   祈秋缓缓扬起触手,伸向邪神今天的晚餐。   触手上的吸盘像五指一样张开,裹住乌鸦的脑袋,令人牙酸的滋滋腐蚀声闷在吸盘里,飘起焦糊的青烟。   一滴滴黑水掉在地上腐蚀大理石地板,光滑如新的触手晃了晃,伸向下一个猎物。   大祭司入迷地看着眼前怪异又恐怖的一幕,心里对神明的身份再无怀疑。   是祂!他的主!多么优雅矜持的进餐方式,普通人类做得到吗?   谁敢说他认错主,他一定让那人知道信仰的力量。他绝不会被外头的野神哄骗,终其一生只追随眼前的主!   推车上的活物逐渐减少,触手最后在蜘蛛酒桶上晃了一圈,嫌弃地缩回祈秋袍底。   “鱼人美味。”黑袍下女声沙哑,“谁人为我献上?”   “回您的话。”大祭司诚恳地说,“那人就在您身边。”   祈秋:“……乌鸦呢?”   大祭司:“是他。”   祈秋:“…………蜘蛛呢?”   大祭司:“是他。”   是他是他还是他,她的报应她的劫难都是他。   “他是所有容器候选人中为您带回祭品最多的人。”大祭司老老实实地说,“别的候选人有的死在猎取祭品的途中,有的带回来惨肢碎渣,只有他最为出色。”   “为您诚心诚意猎取祭品者必然是信仰虔诚之人,因而选为您降临的容器。”   祈秋:“……”   她懂了,她完全明白了一切。   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上诞生了一位邪神,祂吸纳信徒建造教堂,从天上远远看着人间。   终于有一天,祂决定降临在这个信仰祂的世界。   降临需要容器、需要进食的祭品,于是邪神吩咐祂的大祭司寻一些容器候选人,命令他们为自己猎取祭品。   候选人——无辜被骗来的玩家们接到任务,兢兢业业干活。   他们有的不擅长战斗,每天猎杀猎得醉生梦死;有的特别擅长战斗,不管神吃不吃得下也不管他猎到的祭品有多难吃,一个劲疯狂补货,争把神喂成个大胖子。   神心想这个人这么喜欢投喂我,他必然很爱我很信仰我,决定了,我愿意屈尊降贵降临在他的身体里。   祂信心十足认为虔诚的小信徒必然不会抵抗祂,却没想到许渊是个铁骨铮铮的无神论者。   邪神:诈骗!这是欺诈行为!   祂拿不走许渊的身体,许渊驱赶不走祂的意识,其他玩家对副本真正的内涵一无所知,大祭司在约定的第七天苦苦等待,等来哐当一声接下全部烂摊子的祈秋。   烂摊子百分之八十是许渊造出来的,包括但不限于推车上及厨房里堆成山的畸形祭品。   祈秋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杀嗨了的许渊能有多努力。   其他玩家竟然可以从他手指缝里捡漏,只能说明浓雾里隐藏的魔物不少。   “让你那么努力,遭罪了吧。”祈秋叹了口气,摸摸许渊的脑袋。   她命令大祭司连人带车都出去,烛光围绕的祭坛里只剩她和许渊两个人。   “吃吧。”祈秋把餐盘推到许渊面前,怨念满满地说,“感谢您不辞辛苦为我狩猎。我能不能采访一下,你抓一酒桶蜘蛛的意义是什么?”   许渊:“……”   他是个哑巴,不要为难小哑巴。   “献上祭品最多的玩家会变成邪神的容器。”祈秋把刀叉塞进许渊手里,自言自语道:“既然有一个合格的容器,其他候选者只能归类于废物,假如祂是个节俭的神,想废物利用……”   祈秋不自觉舔了下指腹:“吃掉,是最不浪费的选项。”   每天奔逃在浓雾中,忍着痛为邪神狩猎,本以为熬到邪神降临能得到丰厚的奖励,最后才知道自己和被自己捕猎的怪物无甚差别,都是同一存在的食物。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给来历不明的老板打工,很可能拿不到工资还倒贴赔个精光。   “至于通关的方法。”祈秋指尖在空中虚虚划过许渊的脖颈,“杀了你,一切就结束了。”   最好选在邪神刚刚降临的一瞬间,神的意识落入肉.体凡胎与身体真正的主人争夺所有权,那是祂最脆弱的时候,亦是玩家们唯一的机会。   大祭司很聪明,他把许渊逼进了远离教堂的回巷。教堂里的玩家一无所知,已被当成盘中点心。   要不是邪神太倒霉,选谁不好非选到许渊头上,等祂彻底降临在这个世界,许渊和祈秋都无力回天。   “这么一想,你努力过头好像也不是坏事。”祈秋琢磨,这算什么?牺牲许渊一个,幸福玩家一群?   不对,牺牲最大的人难道不是她吗?看看酒桶里密密麻麻爬动的蜘蛛,漆黑硕大,长满毛刺,恐怖片用上它的镜头都不能过审。   “没让你和我一起吃怪东西,真该夸奖我的善良。”祈秋喃喃自语。   她又是为什么忍耐着大祭司的狂热,要继续在副本里呆下去?   明明解决问题的方法已经很明确了。   许渊在留有意识的最后一刻向她送来支援邀请,不是让她来救他的。   他从不打算被任何人拯救。   技不如人便坦然迎接死亡,苟且偷生是最不具意义的行为。输了就是输了,死了就是死了,最多请他认可的人帮忙收下尸,再多也没有了。   ‘不会把身体让给这种东西。’   ‘也不想被路边随随便便哪个人杀掉,如果要死,死在你手上比较让人高兴。’   ‘所以麻烦你来一趟,不必多留亦不必深究,喂一颗子弹给我就好。’   简单轻松的请求,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漠然站在石墙边的青年有一双无机质的眼睛,祈秋说什么他都听。   让他松开手中长刀,将心脏暴露在枪口下,主动迎向射来的子弹,也只需一个简短的命令。   “真遗憾,今天来的不是猩红猎手。”祈秋捻了捻黑袍,“我没有带枪,抱歉辜负了你的期望。”   “虽然我不知道子弹能不能杀死邪神,但指望饿死祂肯定不现实。”   祈秋又把餐盘王许渊面前推了推,催促道:“吃饭,再挑食你就和我一起生吞蜘蛛,是不是想尝尝你自己打猎回来的怪东西是什么猎奇口味?”   烛光下,许渊侧脸对着祈秋,他乖巧地握着刀叉,对着餐盘一动不动。   “别告诉我,你连怎么吃饭都忘了?”祈秋叉起一块司康饼在许渊眼前晃晃。   他的眼珠随着司康饼移动,鼻尖嗅了嗅,探头咬下一口饼皮。   许渊腮帮鼓动,他咽下口里的司康饼,执刀叉的手依然停在原地,眼珠盯着祈秋手上剩下半块饼。   盘子里淋枫糖浆的司康饼明明离他只有一步,他不要,非盯着祈秋手里的。   那双空洞的眼睛显出非同一般的执拗。   祈秋:你知道吗?以Q小姐的人设,她不可能喂你吃东西,想都不要想。   就算用小狗的眼睛看她,也绝不……   “当作你死前最后一餐。”祈秋把司康饼塞进许渊嘴里,眼睛撇开,“快吃,别盯着我看。”   作者有话说:   祈秋:盯着我看也不会把触手给你啃,死心吧 第59章 转职第五十九天   撸猫引发的惨剧   祈秋必须承认, 许渊很好喂。   不挑食不忌口,给什么吃什么,送到嘴边便知道张口, 腮帮鼓鼓嚼一嚼咽下去, 乖巧安静地等下一口。   “好了。”祈秋松开叉子, 银质餐具落在餐盘上砸出轻微的响声,她对着餐巾抬抬下巴, “擦擦嘴。”   许渊听话地拿起餐巾,朝祈秋伸出手。   “……擦你的嘴。”祈秋向后仰了仰身子避开他,“我下次会记得不能省略主语。”   许渊听懂了,这是两个指令, 两个不冲突的指令。   他在祈秋一言难尽的眼神中硬是用餐巾抚了抚她的唇瓣,又缩回手给自己擦擦。   祈秋:救命,到底是哪个古板程序员写的指令,一点判断能力都没有, 身为现代科技就不能再智能一点吗?   哦, 她想起来了,是邪神写的程序,以副本对应的时代看祂已经很努力了, 她不该要求更多。   祈秋认命地叹了口气, 面对许渊坐好, 和他开一个人的独角戏作战会议。   “副本正常的通关方式我已经知道了,我也知道你准备好去送死, 甚至喂你吃了一顿断头饭。”祈秋说, “放心, 真到无计可施的时候, 我会满足你的期待。”   “但现在放弃还太早了。”祈秋平静地说, “我想你也不是迫不及待去死的人,连句遗言都没时间留,甘心吗?”   许渊的躯壳望着祈秋,他的喉咙无法震动,他的唇舌发不出声,他只能看着她,不言不语。   “大祭司曾说,你因为替邪神带来了最多最好的祭品而被认为虔诚,于是在候选人中脱颖而出,成为邪神降临的容器。”   “人类的躯体不可能容纳神灵的意识,就算只是副本里被系统创造出的假神也不行。”祈秋思索道,“祂至少要遵守神灵基本法。”   直到第七天降临——用七天时间让许渊拥有神降容器的资格。   “这七天你做了什么?”祈秋问许渊,她完全不期待答复,替他回答道,“你在雾城猎杀祭品,活捉回来丢到后厨。”   活捉?不不,就算是为了吃口新鲜菜带活的回来,许渊能忍住不杀它们?一个都不杀?   他一定杀了非常非常多,多到腻味,才捉了活的回去。   “活捉比一刀杀了难,增点难度多点乐子。”祈秋仿佛听见许渊说。   他七天只干了这么一件事,邪神竟乐得他只干这件事——祂命候选人们为祂捕猎,真会只想要一口吃的?   “明天,我们去复刻你之前做过的事。”祈秋做出决定,“猎杀雾中藏匿的魔物。”   忽悠大祭司的理由就用“虽然你送来的食材非常新鲜,但神是有品位的神,神追求第一口新鲜食材,我要自己出门找饭吃”。   如祈秋所料,大祭司立刻相信了她的借口。   “您有那么多只触手,喂饱它们一定很不容易,都是我无能。”大祭司亲自送祈秋和许渊出教堂,“请沿着蔷薇花绽开的道路走,到花朵不再盛开的地方,便是您的狩猎场。”   难怪祈秋昨天带许渊来教堂一只魔物都没碰见,只有压抑的雾气随风缓缓飘散。   粉白蔷薇热烈地盛开,祈秋带着许渊越走越远,直到花团锦簇变为几朵孤苦伶仃的花骨朵,雾中隐隐藏着贪婪的喘气声。   “就在这里吧。”祈秋完全不打算深入雾中一个个找怪去杀,她本人就是自动引怪wifi塔,渴望满格信号的魔物会争先恐后单向奔赴。   “我手上有一张引怪的道具卡。”祈秋随便抽了张银白色卡牌一本正经的说谎,“等着敌人上门就好。”   “我听说你养在身边的那个女孩子自带引怪buff,真羡慕啊。”祈秋说,“如果你不想养了,可以考虑把她让给我。”   “我会好好珍爱她的——来了。”祈秋侧身,“让我看看,第一手新鲜的食材是谁。”   雾中踏出沉重的脚步声,石像脸虎豹身的魔物眼珠猩红,滋滋的口水从它石头做的牙齿间淌出,一股发酸的霉味。   祈秋:昨天菜谱里有它我真的会谢。   许渊拎刀平静地站在原地,祈秋对他偏了偏头:“杀了它。”   指令发出,黑色的身影陡然闪现在石像魔物面前,刀锋精准割石像与豹身的连接点,魔物嗤的一声断成两端。   一道浅薄的黑雾冒出断切口,钻进许渊的皮肤。   雾气浓浓,如果祈秋没有聚精会神牢牢盯着许渊,绝不会看到那抹又细又虚的黑雾。   污秽的气息。   “原来如此。”祈秋自言自语,“以猎取祭品为借口逼迫候选者投入杀戮的战场,以污秽之气污染改造躯体,直到满足神降条件。”   好心机的邪神。   许渊收刀走回祈秋身边,他的气色竟比之前看着好了一些,出乎意料给祈秋流淌着生机的感觉。   相反,昨天进食人类食物的许渊虽然乖乖吃完了全部的饭,却没有半点饱腹的模样。   “怎么回事……该不会……”祈秋绕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隐约有所猜测。   因为邪神已经住进这具被改造过的人类躯壳了。   祂的意识冲不破许渊的桎梏,祂的存在却是许渊身体扎扎实实的负担。   以大量的污秽之气养出的容器,才让邪神成功降临。   邪神降临后为什么要食用魔物祭品——为了继续汲取污秽之气维持容器不崩溃。   然而,祈秋吃了祂的饭。   一个要吃吃不到,一个闭着眼往嘴里硬塞,双方都被逼无奈,羡慕对方的晚餐羡慕得口水流了出来。   大祭司眼神炽热地看祈秋吃饭看完了全程,她若是把正确的晚餐给正确的人,死老头子不就知道自己认错神了吗?   那祈秋还怎么诈骗,啊不,怎么友好和他商谈?   “幸好我今天带你出来打野味。”祈秋沉默许久,拍拍许渊的肩,用近乎慈爱的语气说:“吃吧,外卖管够。”   雾中的喘气声越来越近,一朵干瘪瘦小的蔷薇花苞掉在地上,被畸形的怪物一脚踩碎。   ……   凄惨的猫叫在雾中的街道里格外突兀。   两臂如镰刀两腿似鸡爪的魔物围住尾巴炸毛站在石墙上的流浪猫,它贪婪的小眼珠刚盯住猫咪,眼珠突然转向浓雾另一边。   好香……好甜的味道……   湿哒哒的口水打湿它坚硬的绿色下颌,被食欲支配的魔物怪叫一声,猛地冲向清甜香味的方向。   浓郁的甜香勾起旺盛的食欲,冲晕它有限的大脑,让它嗅不到同族惨烈的血腥味。   魔物高高举起双镰,雾中,一只粗壮滑腻的触手猝不及防冒出,一头抽在它脸上,将它的下颌打得粉碎。   魔物整个向后飞起,小眼珠中闪过一抹锃亮的银光。   锋利的长刀一闪即过,断成两截的魔物身体重重砸在地上,一道黑雾迅速冒出钻入青年的皮肤。   “暂时是最后一只了。”触手缩回黑袍之下,斗篷中的人说,“回来吧。”   拎着刀的青年走回她身边,浑浊的血珠自银白刀锋滑落,未留下半丝痕迹。   数不清的魔物残肢分散在地上,祈秋内心毫无波动,只有庆幸。   但凡多放一只活的离开,她今天的食谱上就多一道生鲜刺身黑暗料理。   镰刀下死里逃生的碧眼黑猫从石墙上跃下,轻巧地翘着尾巴落到祈秋脚边。   小家伙打了个喷嚏,舌头舔了舔粉嫩的鼻尖,湿漉漉仰望祈秋,嗲声嗲气地喵呜两声。   祈秋半蹲下身,墨色的袍角落在地上,遮住令人生惧的触手。   她动作很轻地揉了揉黑猫的脑袋,小猫咪顺竿上爬滚地碰瓷,露出毛乎乎的肚皮。   祈秋不禁笑了一下。   黑猫在她指尖舒服得喵喵叫,翠绿色的猫瞳好奇盯住漠然站在祈秋身边的许渊。   祈秋顺着小家伙的目光看去,许渊依然是那副空洞冰冷的模样,只不知为何也在盯着黑猫看。   准确来说,是盯着祈秋放在猫咪肚皮上的手看。   “怎么了?”祈秋问他,并不指望回答,“你也想摸摸它吗?”   “还是说,你想被摸摸?”祈秋直起身,随意捋了下许渊的脑袋。   她做的很顺手,态度更是随意。祈秋看了看周遭安静的雾气,对许渊说:“附近的魔物已经处理干净了,换下个地方。”   言罢,祈秋捞过许渊的手,带着他走向浓雾更深的地方。   自始至终,青年都像一具听话的人偶任她摆弄。   他不会和她斗嘴,不会饶有兴致地提议作死的怪点子,不会试探性撩拨她,不会一口一个啾啾一口一个Q小姐,当着祈秋一个马甲的面说她另一个马甲的悄悄话。   他安静,听话,顺从,漠然无言。   祈秋让他杀敌,许渊不发一言拎着长刀冲进魔物最多的地方,直到周围不存在半个活物,直到祈秋让他回来。   祈秋不下命令的时候,许渊像是开了跟随模式的沉默护卫,她往哪儿牵他就往哪儿走。   如果她松开许渊的手,他能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直到祈秋回来找人。   说多少话也得不到回应,反而让祈秋养成了把心里的想法对着许渊说的习惯。   就像小孩子对放在床头的熊骑士说话,正是知道得不到回答,反而什么不成章法的话都可以轻易说出口。   说来奇怪,许渊眼里明明只剩失去灵魂的空荡与冷漠,可只要祈秋对他说话,他总很专注地盯着她看。   是在等待下一个行动的命令,还是单纯像猫咪被发声玩具吸引投来注意力呢?祈秋不知道。   她时常在路边遇见仰起头看着她的流浪猫,圆润的猫瞳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祈秋总会蹲下身摸摸它们的脑袋。   许渊和它们太像了,她习以为常抬起手摸摸他的头。   摸完又后知后觉不妥当,Q小姐很少有这样温情的表现,啾啾则是被摸头的那个人,祈秋只在许渊耍赖趴在她怀里时轻轻摸过他的头发。   是因为对现在的他做任何事都不必担心后果,她才稍稍流露了本性……吗?   “这么乖的大猫,想撸也是人之常情。”祈秋小声为自己辩解,“Q小姐怎么不能对听话版许渊温柔点?我说可以就可以。”   她偏头看了眼亦步亦趋跟着她的许渊,湿润的雾气拂过他们松松牵着的手,一阵冰冷。   许渊隔着一层雾在看她。   ——祈秋以为,许渊仅仅只隔了一层雾在看她。   “好像看电影。”许渊想。   眼睛是狭小的屏幕,身体是漆黑的电影院,他的灵魂坐在观众席上看“许渊”和Q小姐的电影。   从她出现开始,一直一直看着。   没有爆米花也没有冰可乐,手脚无法动弹,喉舌无法发声,只能单纯去看、去听。   听见Q小姐抚摸猫咪脑袋时很轻很轻的一声笑。   看见她自然地询问他是否羡慕赖皮翻出肚皮讨宠的黑猫。   看见她随意温柔地摸摸他的头。   拢在黑袍下的手牵过他的手指,有几缕长发滑出兜帽,她抬手将碎发挽在耳后,隐约露出白皙的耳垂。   依然是低沉沙哑的女声,依然是阴影遮盖的面容。   不知为何,许渊心中异样的熟悉感越来越重。   重到他破天荒怀疑了一件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她究竟……   作者有话说:   危 第60章 转职第六十天   许渊 is watching you   白雾中, 黑色的身影一步步走来,浓雾在她袍角翻滚成云海。   从远景切换到近景,模糊的影像逐渐聚焦, 定格在镜头中。   许渊坐在电影院的观众席上, 隔着银幕看见来人的模样。   “又换了件新斗篷。”许渊想, “Q小姐真是狂热的斗篷爱好者,什么时候能穿整套彩虹战队让我膜拜一下。”   他的内心戏丰富活泼, 可许渊知道,现在的“他”一定面无表情注视着应邀前来的队友,无机质的黑瞳失去亮光。   没有灵魂的躯壳,做不出欢迎的表情。   “起码我还有纪录片可以看。”想到和自己争夺身体的邪神只配缩在角落里满腔怨毒, 许渊乐观地想,他的处境还不算差。   循着尸体一路找过来的Q小姐隔着浓雾看了许渊许久,即使看不到兜帽下她的脸,许渊也能猜到她的疑惑和犹豫。   “毕竟完全不像我呢。”许渊说, “万一她以为我被人假扮了, 直接痛下杀手怎么办——咦?我好像本来就是要她来杀我的?那没事了。”   许渊心宽的想。   但Q小姐貌似没有怀疑他的身份,她十分确定漠然冷酷如机器一样的青年是她的队友,一根根触手从黑袍下涌出, 铺天盖地占满巷子。   许渊:“???”   “哇哦。”他惊叹地说, “她到底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触手!活生生的触手!   “我一直找不到Q小姐的家庭住址和真实身份, 原来她竟是深海种族。”许渊陷入沉思,越想越有道理。   “付出代价从巫婆手里换取将触手变为双腿的魔法的人鱼公主——不, 章鱼公主——来到岸上, 只为在无限求生游戏中发光发热搞事业。为了不使魔法失效, 她定期回到家乡海域变回原型, 却正巧收到队友的求助邀请。章鱼公主无奈, 只好维持半章半人的模样匆匆赶来,友谊之花开遍江川湖海。”   许渊咂咂嘴:“妙啊,我都被自己说感动了。”   一只只触手缠绕他的身体,将他拖到Q小姐面前。   女生上下打量许渊,灵活的触手攀过他的肩膀,爬过他的腰身,卷住他的双腿。   “左手。”她摊开掌心,像逗路边摇尾巴的小狗一样对许渊说。   许渊麻木地看着自己顺从地把左手放到她掌心,又听从指令换上右手,完全是听话小狗的模样。   许渊:被玩弄身体.jpg   Q小姐简单试了几个指令,确定许渊已经开启了智障模式,兜帽下看他的眼神顿时带上一些对幼稚园小朋友特有的宽容和慈祥。   俗称,不和小傻子计较。   “不能开跟随模式的人工智障是要被返厂修理的。”许渊听见她小声吐槽,一只触手探到他面前晃了晃,命令句:“牵着,跟我走。”   Q小姐不给他手牵很正常,用触手来代替就有点……许渊胡思乱想,她的触手看起来肉多又饱满,铁板章鱼足一定很好吃……   吃……   许渊眼睁睁看着自己抱住人家的腕足,啃了口触手尖尖。   走在前头的黑影猛然僵硬,扭头的弧度大到许渊担心她脖子脱臼,藏匿在阴影中的眼睛写满震惊。   “对不起但我确实喜欢吃海鲜。”许渊在电影院里忏悔,诚意不足地说,“我下次一定注意不生吃。”   被啃出牙印的触手哭唧唧缩回黑袍下,再也不肯挨着许渊晃。   女生没办法,只好走回来把手递给他。   她对十指交握的姿势有点意见,但或许是不想再和许渊对牛弹琴,沉默认命。   触手在浓雾中探路,一道道延伸又缩回,非人的怪异。   Q小姐对自己的怪异视若无睹,更让许渊坚信了她章鱼公主的身份。   “如果我在她面前吃碳烤鱿鱼,她会以我残害她的同族为理由宰了我吗?”许渊严肃思考。   竟有如此简单的挑衅Q小姐的方式,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好后悔没试试。   许渊一路都在思考这个问题,Q小姐牵着他的手往教堂走,偶尔对许渊自说自话,话里话间对他没留下遗言的事怨念深重。   “如果要死的话,直接去死就好了,为什么要留遗言?”许渊回答她,即使他知道她听不见。   死在现实世界倒有些事情值得交代,死在无人知晓的副本里又有什么话好说?   说“救救我我不想死”吗?好逊。   “她什么时候能猜到我邀请她来的真正目的?”许渊漫无边际地想,等到教堂应该就知道了,那里是邪神的老窝。   她会送他一颗击穿头骨的子弹,还是一把捅向眉心的匕首?   教堂内,许渊看着之前对玩家拽得要死冷酷又无情的大祭司化身Q小姐的卑微舔狗,差点笑出声。   “你好可怜哦。”他对身体里的邪神说,“你最最忠诚的信徒连神都会认错。也是,比起你这种和人类抢身体都会失败的无能邪神,她可太优秀了。”   邪神无法和许渊交流,只传来一阵恶毒的冷流。   仿佛在说许渊笑得太早,马上就要发生他笑不出来的事情。   等大祭司把许渊捕猎到的一推车魔物推到Q小姐面前,许渊陡然呛得咳了几声。   隔着斗篷,他都能感受到Q小姐对食材提供者的杀意。   许渊:上天保佑她猜不到是我干的。   Q小姐在沉默中伸出了触手,吸盘一点点汲取净魔物的养分。正是被许渊咬过一口的那根触手,他不得不承认Q小姐对他确实有够宽容,他差点因为误食剧毒海鲜一命呜呼。   许渊:虽然想死在她手上但并不想是海鲜中毒的死法,丢人。   触手吃完了推车上所有活物,除了酒桶中爬过的黑蜘蛛。   “鱼人美味。”许渊听见她皮笑肉不笑地问,“谁人为我献上?”   话落到许渊耳中自动翻译:我今晚必杀他泄愤。   “回您的话。”大祭司一无所知,坦荡中带着骄傲地说,“那人就在您身边。”   许渊:我命不久矣。   算了,无所谓,他本来也打算去死,不在乎。   得知一推车食材全出自许渊的手笔,Q小姐缓慢的、缓慢的深呼吸。   许渊:虽说被活活打死是我可以接受的死法,但尸体会变得很难看,不喜欢。   空洞无辜的眼神救了许渊一命,Q小姐对智障的容忍度比他想象中更高,甚至抬手摸了摸许渊的脑袋。   很轻地揉了两下,随手而为的姿态,温和的安抚。   许渊心里一动。   她很少有这样温情的时候。   许渊印象中的Q小姐强势冷静。她习惯掌握主动权,和人商量事情时常是不容置喙的语气,会语调平平淡淡地嘲讽人,许渊每次看到BOSS被她阴阳怪气噎得翻白眼时都会肆无忌惮的大笑出声。   至于安慰的姿态,许渊从未见过。   “红蓝斗技场里我被打得那么惨,她可是一句安慰的话都没说。”许渊嘀嘀咕咕。   还是女朋友心疼他,整整十天都陪着许渊,任他耍赖装可怜。   “说起来,啾啾也摸过我的脑袋。”许渊回忆。   正是他借口伤疼赖在啾啾怀里撒娇的时候。往常老是被他揉耳垂捏脸蛋的女生动作很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像是拿他没辙,也有些怜爱。   很奇怪,现在回想起来很奇怪,一直被他保护在身后的啾啾面对许渊满身的伤,她的反应不是担忧也不是害怕,只有纯粹的安抚。   仿佛她知道发生的所有事情,明白他每根骨头的难耐疼痛,所以不问不语,任许渊埋头在她怀里,安静地陪着他。   温柔抚摸他发丝的白裙少女。   安抚揉乱他脑袋的黑袍女生。   宁静的月光洒在白裙上,雾中的月光倾倒黑袍边。   抚在他头顶的两只手在月光中隐约重叠在一起,竟相似得分毫不差。   “怎么可能。”许渊失笑,“我的脑子一定是被邪神污染了,祂害人不浅。”   否则他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联想。   猜测Q小姐的真容是许渊难得的乐趣,他曾放任想象,勾勒一幕幕清晰的画面。   许渊想过,或许某一天,脱下斗篷的Q小姐曾光明正大和他擦肩而过,香味浓郁的洗发露遮住她身上浓郁的血腥味。   许渊循着直觉回头看去,只看见人海里一道模糊的影子。   她习惯伪装,兜帽下是张无害的脸,舀着清水洗净指缝里的血污。有人探寻她的私事,被几句话不冷不热地堵回去。   “啾啾和Q小姐……无论是让我想象啾啾冷冷淡淡举枪杀敌,还是让我想象Q小姐眼尾泛红声音颤抖地说害怕……做不到,完全做不到。”许渊用力摇头。   人设南辕北辙,性格天差地别。   她们怎么可能是一个人?许渊记得清清楚楚,红蓝斗技场决赛现场,Q小姐和啾啾同时出现在他面前,一个在观众席,一个在比赛台。   那是唯一一次,三个人在同个地方相见。   “决赛的时候也是。”许渊喃喃,“一边和Q小姐打得你死我活,一边听到了啾啾的声音。”   他因此分神,被女猎人扼住喉咙压在地上,终结了惨烈的战斗。   “不可能有人一边开枪把人骨头打碎,一边语带哭腔说她好害怕。”许渊坚定否决脑海中的谬论。   让他痛得十天不能下床的罪魁祸首,也不可能是收留他在家修养,温柔安慰他的女朋友。   怎么会有刚开枪打了别人十几枪,转眼温温柔柔问他痛不痛让他别动好好养病,顺便答应受害者表白的犯罪嫌疑人?   “如果真是这样。”许渊自言自语,“她也太带感了。”   作者有话说:   许渊:suki 第61章 转职第六十一天   邪神永动机   翠眼明亮的黑猫蹭了蹭祈秋的袍角, 轻巧地跃上石墙踏着猫步离开。   它被蔷薇浓郁的香气熏得打了个喷嚏,却依然循着香味浓郁的地方一路小跑,快快离开。   看来是贪玩误入危险边界的小猫咪, 差点变成红烧小猫咪。   除了意外被困的黑猫, 祈秋没见到第二个活物。   “这里的房子废弃很久了。”祈秋打量陈旧的建筑物。透过窗户能看到落满厚厚灰尘的摆件, 手工织就的绒毯铺在地上,不难想象一家人围坐在壁炉前谈天说笑的昔日往年。   雾都以大教堂为中心, 开满蔷薇的石墙为半径画圆,越往外建筑物残败得越严重,亮灯的窗户越少。   人们如朝圣般围聚在教堂周围,如风中微弱挣扎的烛火, 迟早有熄灭的一天,只能靠盲信延续燃烧。   “在雾起之前,从这儿直到更远的地方都有人类生存的痕迹。”祈秋抚摸石墙上的刻痕,“是谁带来了浓雾, 带来了魔物, 带来了灾难般的信仰?”   她自言自语边思索边漫步,走几步后发现余光少了个一直拄在旁边的黑点,忍不住用触手拍了下地面。   又把掉线的小傻子忘了。   他都学走路学一天了, 开启跟随模式怎么还要她手动触发?   祈秋郁闷地回来找人, 许渊郁闷地等她回来找人。   他也很唾弃不牵手就不肯乖乖跟着走的自己。   浓雾茫茫, 替Q小姐探路的依然是她的触手。她似乎本想用触手直接把许渊卷过去,权衡片刻, 还是选择自己亲自来接。   许渊:我大概猜测, 她是怕我又抱着触手啃。   祈秋扯了扯黑袍把触手藏好, 伸手去牵许渊。   青年干净得映不出影子的眼睛望着祈秋, 她忍不住问:“你一直看我, 是看到了什么?”   眼睛只能映出当时的景象,记录下的回忆收纳在脑海中。倘若是没有灵魂没有脑子的人,就算一直一直盯着看,也什么都不会记得。   许渊如今在祈秋眼里就是这种状态,被拔了网线的下线挂机人,等祈秋像鸡妈妈带小鸡仔一样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出副本,他说不定会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问:BOSS在哪,团战开始没?   祈秋答曰:已经结束了。   “不记得也好。”祈秋小声嘀咕,“不然他肯定揪着我的触手不放,甚至脑补出一些深海王国章鱼公主变回原型离谱的小故事,我该怎么解释我其实是陆生生物?”   忘了吧,佛曰四大皆空,何必让她徒增杀念。   “这块的魔物已经没了,你吃饱了吗?”祈秋指尖划过许渊手臂上流动的暗纹。   漆黑的魔气钻入他的皮肤,在手臂表面汇成一条活着的暗色纹路,如呼吸般时隐时现,满带污秽与浑浊的气息。   有种异样的色.情感。   “邪神果然各方面都很邪。”祈秋自言自语,也不管许渊听不听得懂,嘱托他,“下次进副本,你最好带件外套。”   她没办法把斗篷脱了给他,除非许渊肯被黑布兜头一罩像捆粽子一样五花大绑让祈秋把他拖回教堂。   祈秋:邪神搞绑架这套,好像也蛮合理的。   她庆幸又惋惜地放弃了计划,牵过许渊烙印暗纹的手。   他们回到教堂,在祭坛堵到虔诚祭拜祈秋一比一等身手办神像的大祭司。   “您问我的信仰由何而来?”大祭司恭恭敬敬对祈秋低下头。   闻言,他不假思索地说:“自诞生而来,于死亡延续。是您给予了我生命,我伟大的父、母亲。”   他本想对着主叫一声爹,又想起主不男不女的人妖设定,决定那边都不偏袒,让祈秋当爹又当妈。   祈秋:白捡这么大个便宜儿子,我谢谢您嘞。   黑袍下的主沉默以待,似是不满意大祭司的回答。老人心生恐慌,绞尽脑汁安抚阴晴不定的主。   “我不知道愚蠢如我做错了什么令您怀疑我的虔诚。”老人说,“我日日背诵您的圣典,对前来祈祷的信徒讲解您的传说,从无懈怠。”   “是吗?”主开口道,“你怎样讲述我的传说?”   大祭司:主在考验我的口才!主在考验我是否有资格成为祂最虔诚最忠心的信徒!   老人用力扯了扯胡子,语调庄严地说。   “在很久以前,这里是座平凡的城市。清澈的阳光驱散薄薄的晨雾,强壮的人们扛着一筐筐颜色饱满鲜艳的蔬果自发聚成集市,河边有人叫买新鲜打捞的鱼儿,采蜜的少女发间插着一簇簇芬芳的小花。”   “突然有一天,火在城中烧了起来。”大祭司的眼睛望向无穷远的过去。   “那是天降的业火,那是神赐的惩罚。火升为烟,烟散成雾,从此这座城市永生永世与浓雾作伴。”   “愚昧的人们误解了仁慈的神明,他们恐惧迷雾,竟要举家搬离这座主注视下的神圣之城。”   “那时的人竟意图抛弃主。”大祭司声音沉沉,“不可理喻。”   祈秋:我怎么觉得人家挺聪明的呢,雾霾那么严重,搬家和住院总得让人选一个。   可惜邪神连让人进重症监护室的机会都不给。   “人们误以为浓雾是主的惩罚,误以为雾中盛开的蔷薇是邪恶的造物。”大祭司缓言缓语地说,“他们往蔷薇未曾绽开的地区一路奔逃,来到了地狱的边界。”   祈秋记得,清早大祭司殷切送她离开教堂时说过:沿着石墙走,一直走到蔷薇枯萎的地方,便是她的狩猎场。   “主从未想过加害于人。”大祭司双手合十放在口鼻前,“主降临业火,是为了升起滔天的浓雾,浓雾滋润了主种下的蔷薇、遮蔽了魔物狩猎的视线。人们生活在蔷薇围绕的雾中,日日祈祷,虔诚信奉,信仰将我们从魔物爪下拯救的主。”   历史的真相藏在传说之中,这里原本是座安宁的城市,直到某日天降业火,升腾的烟化为消不散的雾。   白雾笼罩城市,石墙上一夜间开满粉白的蔷薇花,圈出一片死寂的安全区。   安全区外魔物横行,它们却是降下业火之神喜爱的祭品。于是一个个被称为候选者的外乡人来到这里,以鲜血和伤痕为代价替其狩猎。   火是祂点的,雾是祂放的,花是祂种的——魔物又是从哪里来的?   “魔物是邪神的食物,这个应该没有错。”祈秋敷衍几句把大祭司忽悠过去,带着许渊来到教堂后厨储备食材的地方。   昨晚送到她面前又被祈秋原样退货的黑蜘蛛在酒桶里爬来爬去,祈秋抓起一只,在掌心捏碎。   一股微弱的魔气腾在半空中,试图钻入她的手背。   钻到半途,它仿佛嗅到了什么,掉头一下扎进许渊手臂上的暗纹。   许渊:白赚一口饭。   “真有趣。”祈秋松开指尖的死蜘蛛,碎屑掉在地上,“区区食物,竟然会挑人。”   明明离她的皮肤那么近,眨眼就到,硬生生扭头换了个方向。   像被什么深深吸引,不远万里也要奔赴上前。   祈秋看了眼酒桶里的蜘蛛,突然对许渊说:“我之前说我的触手不能吃,其实是在骗你。”   “它可以吃。”祈秋抬起一只触手晃了晃,“你可以咬断它的尖端,但肉嚼不烂,只能整块吞。”   “吞下的组织不会被消化,它将顺着食管到达胃里,在你的胃袋里短暂安个家。”   “没听错,是短暂安家。”祈秋说,“分走你的一些食物和营养,悄悄长大。”   “等听见本体的呼唤声,它就会像幼儿园里等妈妈来接的小宝宝一样欢欣雀跃跑向它的母亲——撕开你的胃袋,撕开你的腹腔,抢走全部养分,湿哒哒爬出干瘪到失去营养的容器。”   “和这缕魔气是不是很像?”祈秋微微一笑,“都是可以吃的。”   许渊:你赢了,我决定为你戒一年的海鲜。   他坐在电影院的观众席上,硬是被Q小姐搅得食欲全无,甚至想从意识深处把邪神揪出来暴打,质问祂怎么就不能学学啾啾,吃点养生饮食。   “听大祭司讲故事的时候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祈秋慢吞吞地说:“魔物的出现与邪神脱不开干系。最开始我以为是这样——邪神用魔物做笼子玩仙人跳,既制造吃人的魔物又制造保护人的蔷薇,红脸白脸都是祂,一人分饰两角,没有需求也要硬生生创造需求,业绩争锋第一人,戏骨铮铮老演员。”   “但若是那样,吞食魔物对祂又有什么意义呢?”祈秋拨弄酒桶里的蜘蛛,“为了维持容器不崩溃而吃掉魔物,为了维持信徒的恐惧信仰又创造魔物,一口肉含在嘴里两边倒,图什么?”   根据能量守恒定律,这台邪神永动机早晚报废。   “所以我猜,魔物应该不是邪神创造的。”   “或者说,不是祂自愿创造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30 14:00:00~2022-08-04 13: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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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品、神品很差的邪神。”考虑到许渊掉线后所剩无几的智商,祈秋尽可能简洁明了的讲故事,“因为做过太多缺德事,倒霉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祂的报应来得很突然。”   “可能是天降横祸,可能是惹祸上身,祂的躯体从天空高高砸下,砸在一座无辜的城市身上,砸起滔天的火焰和浓烟。”   “祂的眼珠一颗颗掉在地上,小肠和大肠缠成死结滚进阴沟,胃袋被尖锐的栏杆划破流出胃液,流浪狗衔起一块内脏摇着尾巴钻进墙角的狗洞,乌鸦成群结队啄开祂的指甲盖。”   听故事的许渊:Q小姐描述的重点是不是有点偏差,她是在哪所恐怖学校进修过的黑.童话大师吗?   祈秋耐心描述了半天邪神的身体是怎么被重力势能砸得粉碎,祂的残肢又是如何化为魔物日夜徘徊在雾城郊外。   祈秋:许渊听得好认真,我就知道他喜欢听这种变态又血腥的细节!   嫌语言描述太单调,祈秋从厨房柜子里找出一块硬得能敲破脑壳的黑面包。   她手指向内一捏,非常轻松地把它碾成一地细细的面包渣,对许渊说:“祂差不多就碎成这个样子。”   许渊:多生动形象的比喻,好想知道邪神老兄的观后感。   “失去了躯壳,祂的意识漂浮在城市上空,越来越轻越来越虚浮。”祈秋拍掉满手面包屑,“被人类遗忘的神明唯有消失的宿命,反之,只要一直被供奉,总有夺走年轻人鲜活肉.体的梦想一天。”   恐惧支撑信仰,信仰滋润灵魂,最后再补全身体,真是美滋滋。   先将意识降临在选定的容器内,再逐一收回寄存在魔物体内的污秽之气,复生为完整的祂。   “等你杀完所有魔物,这具身体想必早已不再‘人类’的范畴内了。”   祈秋双手捧起许渊的脸,他仰望着她,如在祭坛高高的穹顶下仰望古老寂静的神像。   月光透过斑驳的玻璃彩窗倾洒在沉默的信徒身上,黑袍遮住神灵的真容,他知道自己被注视着。   “看到了吗?”女神说,“你的眼前只有两条清晰的路。”   “作为人类死去。”她顿了顿,“或者,作为非人类存在。”   “你要我过来是想选前者。”祈秋自顾自地说,“最简单也最轻松的方法,杀死你,连带困在你身体里的邪神一起杀死。”   “城市得到拯救,玩家得以回家,如果我心情好,或许会替你挖一座坟,在墓碑上写:这里沉眠了一位舍己为人的朋友,路过的亡灵法师如果少了个热爱挑衅的打手,请务必考虑和他签订契约。”   “开玩笑的。”祈秋平淡地说,“我没有替人挖坟的爱好,你也不是喜欢躺进土里的人。我会一把火烧掉你的尸体,任微风与花香吹散骨灰,吹到看不见尽头的世界边界。”   “现在出现了第二条可以走的路。”祈秋凝视许渊的眼睛,“比直接杀了你麻烦许多,得到的结果远称不上美好,你或许无法接受——是条除了让你能活下来之外,一无是处的路。”   一只只触手爬上许渊的小腿,湿滑的触感冰凉抚过他的皮肤,升起的凉意并不全部来自温度,更多是对异类的不适。   “你觉得,这样的我可怕吗?”祈秋在许渊耳边轻轻地问。   “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怪物。我坦诚点和你说,我可以把触手换成蜘蛛的细足,也能换成人马的蹄脚,一切你想得到想不到的异类,我都可以是。”   祈秋笑起来:“我总让你见到猩红猎手,都没有给你看过几次别的样子。若是你的意识能够清醒,会露出怎样惊讶的神色?”   ‘我吗?我会夸奖你,赞美你,再找个好时机偷偷问你家乡是不是在海底。’   黑暗死寂的电影院里,许渊直白地说。   能将石墙打碎的触手缠绕在他身上,谨慎地控制了力道,异形的女神俯视着他,宽大的袖口扫过许渊的脖颈。   ‘居然还可以变成蜘蛛的细足?’许渊好奇地抓心挠肺,‘是那种会在雨林里织巨型的网,冷眼看着猎物在网中挣扎得没了力气,才拎着裙摆矜持地走过细细的蛛丝,边用尖牙注入毒液边进食的蜘蛛吗?’   危险美艳,残忍绮丽,和她十分相衬。   祈秋为了许渊的三观着想,只好让女猎人天天上线,坐实自己只有一件红斗篷没日没夜穿的贫穷人设。   殊不知许渊没有三观,满心欢喜跃跃欲试想躺上蜘蛛女王手织的蛛网大床。   “虽然世界上有大祭司这般沉迷触手的痴汉,也有我这种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的怪胎。”祈秋摇了摇触手,“但你要记得,异类就是异类。”   “我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祈秋缓缓地说,“我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你可以吗?”   “这就是第二条路。”祈秋竖起两根手指,“按邪神的计划走,让你的身体容纳祂全部的污秽之气。从此你的躯壳不再是人类灵魂的存放地,而是无尽的力量与邪恶的承载品。”   “既然不能单独杀死邪神,那就让你取代祂。”   她在说什么?许渊想。   Q小姐好像提出了一个很可怕的方案,可怕到让人的思绪都凝滞在半空。   她像是不知道自己说出了多恐怖的话一样,语调平平:“我思考过了,这具身体本来就是你的,两个灵魂相争你赢面很大。至于邪神的意识,我会靠吞噬祂信仰的方法削弱祂。”   “毕竟连大祭司都认错了人,让祂剩下的信徒改信我也不是难事。”   “只要。”祈秋长久地沉默,“只要你能接受自己从此不再是人类这件事。”   作为人类死去和作为非人类存在,祈秋知道许渊可以接受前者,毕竟他正是为了这个才将求助邀请送到她面前。   或许她该遵从他的意愿,干干脆脆,彻彻底底结束一切。   【你早该在猜到他目的的时候干脆给他一枪。】猩红斗篷的女猎人双手怀胸,冷酷地说,【你知道的,‘Q小姐’没有犹豫的必要,我一向尊重他人的选择,从不干涉。】   乌发白裙的啾啾站在她身边,细声细气地说:【不要忘记,‘啾啾’可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我一直乖乖在家等着,除了等待,我不做任何事。】   犹豫的人不是她们中任何一位,是祈秋自己。   她被从马甲中剥离开来,真实的站在他面前。   “这是第一次,我分不清角色……”祈秋喃喃自语,缠在许渊小腿上的腕足不自觉缩紧,勒出一道红痕。   要尊重他的想法杀了他吗?触手已经缠在了他的身上,只要再缠紧一点,骨头断裂的声音一定格外清脆。   他会窒息在她的怀里,一点一点减缓呼吸,空洞的眼神彻底失去焦点,安安静静地死去。   啾啾等待的人再也回不来了,可为她取名的人就是许渊。祈秋或许可以让这个马甲和他一起死去,成就一段圆满的缘分。   “我要是真能像导演一样冷静地取舍角色生死,还纠结半天做什么。”   祈秋叹了口气,像无可奈何的妥协,又像做了某个重要的决定。   她又揉了揉许渊的脑袋,语气平静却不容置喙地说:“抱歉趁人之危替你做生死选择——我会让你活下来。”   “即使变成异类、变成怪物,我也希望你活着。”   作者有话说:   许渊:她心里有我(确信) 第63章 转职的第六十三天   谢谢   缠在许渊身上的触手逐一松开, 卷起的衣袖落下,遮住他手臂和小腿上深浅不一的红痕。   祈秋退开和许渊的距离,凝视安静仰望她的青年。   “倘若你有什么不满, 等清醒之后再来找我算账吧。”祈秋低低地说。   祈秋是个行动力惊人的副本永动机, 她彻底看透自己凡进游戏必熬夜通宵到天明的宿命, 挽起袖子把睡觉的大祭司从被窝里薅出来。   可恨,神都不睡你凭什么睡, 口口声声说虔诚,连陪主通宵打野的毅力都没有,活该你上不了分,得不到主的爱重。   大祭司深夜被触手拎起来, 头晕眼花看见黑袍里神秘的身影,困眼朦胧地呢喃:“您来接我了吗,主?我刷个牙就跟您走,去往您的神国……”   “我降临此处, 是为了赐福予我的虔信之人。”祈秋语调平淡。   她与大祭司谈事一直是淡漠而不近人情的语气, 理所当然的命令句,居高临下的视角,不容置喙的决定。   没有一点儿人情味, 反倒让大祭司适应的不得了。   他心中的神正是这样从不讲理、独断专行、铁腕暴.政的存在!   “赐福?”大祭司难以置信地重复, 激动到狂喜乱舞, “您终于要降下净化的业火,焚烧卑劣的无信者与狂妄的异教徒了吗?赞美吾神!”   看他那么激动的样子, 祈秋特别想告诉他当年那场天降业火不是你的神的伟力, 而是祂被碎尸万断的强有力证明。   算了, 披着人家的马甲作威作福, 还是给祂留条底裤。   “我聆听信徒的祷告, 知晓他们困于雾中魔物许久。”祈秋说,“我自归来,当以鲜血铺路,尸骸为祭,回馈信徒的虔诚之心。”   大祭司彻底从深夜的困倦中惊醒,痴呆地望着黑袍下的主:“您、您的意思是?”   祈秋:收拾一下,带人去围观我清野怪。   大祭司胡乱穿好衣服,寂静的教堂燃起一只只蜡烛,灯火点燃了整座雾城。   夜间浓雾湿润,常年不散的雾气被人举着火把驱逐开来,一道道人声在犹豫与激动中窃语。   神归来了,神听到了他们日日的祷告,神决定讨伐城外的魔物,将它们的尸骨作为恭迎祂降临的血腥祭品。   “看那身黑袍!”有人远远瞧见走在最前面的背影,语气狂热,“和神像一模一样!”   “主的触手,好迷人。”少女脸颊泛红。   “站在主身边的人是谁?”有人好奇问许渊的身份。   “那是主的狂信徒。”修道士回答道,“他将与主一同讨伐魔物。”   “我们躲远一点,今晚会出大事。”同在教堂里的其他玩家混在人群中,彼此交流眼神,悄悄落到后头。   身后庞大的人群嘈杂不休,白日安静的雾城第一次如此热闹。   虽然议论纷纷,人们还是不太敢直视神明的模样,因而没看见夜色下主与狂信徒牵在一起的手。   “顺利的话,天亮之前能结束一切。”祈秋轻声说。   或许是黎明前夕,天色最暗的时候。   石墙上的蔷薇逐渐衰败,大祭司命令信徒们停在最后一道安全线内,遥遥注视祈秋和许渊的背影。   一条条触手从黑袍下滑出,抽向雾中扑来的魔物。   一道道魔气从魔物残破的身体中冒出,蜂拥而至钻入许渊的皮肤。   信徒们看不见这诡异的一幕,只看得见主轻描淡写将恐怖的魔物逐一击碎,主的狂信徒阁下挥刀斩开雾中一抹血雨。   他们自发双手合握放在口鼻间祈祷,无形的祈祷声在祈秋耳边若隐若现,黑袍下一只只诞生新的触手。   一城不容二邪神,一个分干净信仰,另一个赶出教堂。   “我的工作结束了。”祈秋自言自语,她不再停留在信徒的视野内,带许渊走向更深更黑的地方。   “接下来,只能靠你自己了。”   魔气聚拢,流淌的暗色纹路漫过许渊的侧脸,一路向下,经过锁骨,没入看不见的领口。   难以名状的污浊气息在他周围沉沉坠落。   栖息在石墙上的乌鸦,圆润的黑眼睛中印出许渊的身影。   它的羽毛中钻出一只只米白的蛆虫,乌鸦怪叫一声,像得了癫痫似的摇晃脑袋。   它猛地挥动翅膀,一头撞死在地上,只留下一团溅开的血花。   眼角小团的红色没能吸引祈秋的注意力,她谨慎地看着眼前低垂着头的青年,触手受惊般张牙舞爪围绕在周围,应激地挥开一切企图接近的物体。   祈秋做完了她能做的一切,最后站在战场上的人只剩许渊。   容纳在这具躯壳内的两道意识正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祈秋一直很喜欢的明亮黑眸一时闪过不耐,一时闪过恶毒,停不下的注意力偶尔落在她身上,一时是怀念,一时是愤怒。   祈秋还是第一次见“许渊”对她露出憎恨的神色,憎恨中又显出几分得意,仿佛在说等着吧,等我拿到这具身体,我也要你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天真,祈秋想,她拥有的一切只有她自己,谁能从她手里夺走什么?   她留在这里,无非是作为最后的保险栓。   如果睁开眼的不是祈秋想象中的人,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无论怎样,你的命运只有死亡。”祈秋面无表情地说,“堂堂邪神,死不认命拖人陪葬的样子可真难看。”   如果是出于报复她的心态,就更可笑了。   祈秋什么损失都不会有。   不会有。   难以言说的烦躁缠上祈秋的心脏。   连信仰都被她轻易夺走的烂东西,怎么敢用许渊的身体一而再再而三挑衅她?   “你最好乖乖被他吞噬。”祈秋呢喃,“相比我为你准备的死法,前者舒服得多。”   Q小姐的声音仿佛离许渊很远很远。   他的脑袋胀得要命,邪神近千年的记忆如潮水汹涌激荡,冲刷许渊的意识。   在记忆的厚度上,人与神没有可比性。   许渊看到了许多东西,古老的回忆、神秘的仪式、乌云间流淌的闪电与跪满亡灵的河水。   最清晰鲜活的画面是从天上高高砸落,肢体七零八碎滚了一地,祂满心愤怒满心不甘,酝酿邪恶隐秘的念头。   ‘你们怎么敢破坏这一切?’   ‘区区人类,竟妄想取代神明?’   窃窃私语声在许渊脑内吵闹不休,他仿佛设身处地的感受到邪神的怒火与不甘,充满诱惑的声音一遍遍响起:交给我,把一切都交给我——   太痛苦了,灵魂被记忆洗刷得脆如纸薄,快要失去自我的恐惧疯狂预警,他即将眼睁睁看着另一个灵魂取代自己!   痛苦让许渊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他不明白,漠然看着他的Q小姐为什么那样平静?是她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是她逼他承受这么多的痛苦!明明只要杀了他就好,最简单最干脆的做法,她凭什么擅作主张!   怨怼不受控制地爬上许渊的眼睛。   邪神发出一声窃笑,看祈秋的眼神带了点笑意,像极了平日里的许渊。   ‘不如让她来选。’邪神状若好心地提议,‘从开始到现在,一直一直是她替你做出选择。她以为自己替你选择的路非常正确,那么,我们来看一看,她能不能正确到底。’   青年眼中的挣扎忽然结束了。   他像是松了一大口气,脱力般喘息,身体不自觉向前倒去。   祈秋立刻接住了他,手指扶着许渊的侧脸,抬起来看他的眼睛。   有些疲倦,又含了点笑意的眼睛。   “抱歉。”他呼出一口气,“辛苦你,我回来了。”   “谢谢。”他说,“谢谢你让我活下来。”   祈秋托在许渊侧脸上的手指顿了顿,她垂下眼帘,低声说:“不客气。”   “总算结束了——你在做什么?”青年轻松地开口,却在某个瞬间语调急转落下,变得阴冷。   数不清的触手缠住他的身体,抚在侧脸上的手滑到锁骨,虎口掐住他的咽喉。   “做什么?”祈秋自言自语,“当然是杀了你。”   她看向许渊,像在看全然陌生的敌人。   “怎么,你觉得自己很聪明吗?”祈秋的手向内用力,手臂暴起青筋,“觉得自己演得很像?觉得自己毫无破绽?”   祈秋眼底染上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赤红:“我是不是该好好夸一夸你?难为你如此费心。”   被掐住咽喉的青年收敛了笑意,阴冷之气更重。   “看在你快死的份上,我好心给你说明清楚。”祈秋加上一只手,双手覆在一起扼住青年的咽喉。   “你的演技不错,真的不错,是我愿意承认的不错。”祈秋的手指一点点收紧,“每一句台词都是我想听的话。许渊是该对我道歉,让我大老远跑来辛苦一趟,他也该对我道谢,是我想办法让他活了下来。”   “但他不会这么说。”祈秋压低声音,在青年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他会用不识好歹的声音对我抱怨!抱怨为什么不干脆给他一枪,你好我好大家好!抱怨我听不懂人话,抱怨我给他找麻烦,抱怨完又换上一张嬉皮笑脸,像只欠打的猫要我给他玩触手,烦人地挑衅我,直到我忍无可忍如他所愿和他打成一团。”   “真无聊。”祈秋突然泄了气,像是厌倦般地说,“同一个身体,换个灵魂竟能无聊成这副样子。”   “杀了你。”她平静到不起一丝波澜地说,“有遗言吗?十个字以内我听听看。”   “有。”许渊从牙齿缝挤出几个字,“烦劳您松个手,别只逮着我的小细脖子虐待。我之前就发现了,你这人打架的时候好喜欢掐人脖子。”   他的语气比之前更恶劣,却没有令人心寒的阴冷。   “超过十个字了。”祈秋刚随口说完,愣了一愣,低头看向在她掌中几乎窒息的青年。   ‘松手,这位姐姐,高抬贵手。’他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一行字。   明亮的黑眼睛含着些怨念,像是有一肚子话想抱怨,又愤愤被人关住了峡口。   “许渊?”祈秋试探性喊了一声。   许渊眼睛撇下看了眼祈秋牢牢掐住他脖子的手,一副再不松手我就张嘴咬人的模样。   祈秋像被烫到一样松开手,缠在许渊身上的触手刷地缩回斗篷底下藏得严严实实。   “咳、咳咳!”许渊弯着腰连声咳嗽,脖子上青紫的勒痕格外显目。   他的身体已经被强化成邪神的等级,硬是被祈秋留下印迹,可想而知她下手有多狠。   “好不容易吞噬了那个老东西的意识,却差点死在队友手里。”许渊小声抽气,“上轮副本开枪打我,这轮副本掐我脖子。Q小姐,你是不是虐待我上瘾?”   祈秋哑口无言,她低头整理褶皱的袖口,声音很低的哦了一声。   “你醒了啊……有什么抱怨的话就说吧。”她低声说,“没听你的话杀了你,你不高兴也正常。想和我打一场得等你适应了新身体才行。”她犹豫片刻,又说,“如果要玩触手,也行,仅限这个副本。”   可能在旁观者看来,是祈秋努力让许渊活了下来,他不该抱怨,只该感恩和道谢。   不是这样的,是祈秋擅自替他做出了选择,在明知道和邪神争夺身体有多难多痛苦的情况下命令他走上这条路。   她甚至又伤害了他一次。   “真没诚意。”许渊嘟囔,“一点实质性的补偿都不打算给。想借机敲诈问出你的真名八成也没戏,说到底只是个名字而已瞒得那么严实做什么……算了,把手给我。”   祈秋不明所以地把手递给他。   许渊闭着眼握住祈秋的手,侧脸贴在她掌心轻轻蹭了蹭。   “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他笑起来,“谢谢你一路都没放开我的手。” 第64章 转职的第六十四天   危   【玩家已达成副本通关要求, 完成隐藏任务“换神”。】   【开始回归传送,正在传送中……】   侧脸上尚且残存掌心温热的触感,眼前的人却刹那间换了一个。   许渊眨了眨眼。   浓雾退散, 残骸不再, 狭小但温馨的房间里点着一盏明亮的床头灯, 乌发白裙的女生跪坐在床边看见他,眼里露出惊讶的欣喜。   “你回来啦。”她弯了弯眼睫, “我等了好久好久。”   “碰到了一些意外。”许渊下意识地说,手背贴了贴脸颊。   雾中,黑袍少女不解地把手递给他,被他握住贴在侧脸边。   手指冰凉, 掌心温热,肌肤柔软,指腹有几道浅浅的划痕,是常年战斗留下的痕迹。   系统宣布副本通关的速度太快太突然, Q小姐甚至没来得及抽出手, 他们的眼前便降临同一片黑暗。   许渊抓起女朋友的手,握在掌心捏了捏。   十指不沾阳春水说的就是啾啾,她的手是无暇的白玉, 令人担忧纸张锋利的边缘是否会划破娇嫩的皮肤。   没有任何相似点, 连掌纹的走向都毫不相同。   “怎么了?”祈秋歪了歪头, “我的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她小小的啊了一声,指尖不知所措地指了指许渊的脖颈:“这是什么?”   许渊低下头, 看向宽大衬衫中露出的领口。   暗色的魔纹印在他的皮肤上, 流光溢彩。   “纹身?”女生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两眼, 她自自然然把下颌搁在许渊肩头, 评价道, “还挺好看。”   或许是刚交往便一直腻在一起的原因,她和许渊之间的距离感很稀薄,显得格外亲昵。   许渊喜欢这样,他在啾啾身边总是很放松,无所事事贴在一起瘫一整天也很逸乐。他打游戏,啾啾写她的阴间文学,偶尔头碰头玩闹一会儿,又各自去干自己的事情。   非常舒适的关系,她会依赖地靠在许渊背上,张嘴咬下他喂过来的樱桃,唇角沾上湿润的红色。   但其实他们没那么需要彼此。   许渊不会把求助的邀约送到柔弱无力的啾啾手上,至于啾啾,她并不在意许渊在副本里的未知遭遇。   就像她看到许渊身上突兀多出的魔纹,问是不是纹身。许渊说实话也可以,随口敷衍也可以,他想讲故事她就听,不想讲也行,都随他。   对于许渊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做过的事,她一直不怎么好奇。   “绝对不正常!”程家洋吵吵嚷嚷的声音在许渊脑海响起,“别小瞧女孩子的占有欲,她们连你在哪个香水柜台前多待了一分钟都闻得出来。人怎么可能不好奇恋人隐瞒的事情呢?你就问自己,要是人家有什么事瞒着你,你是不是抓心挠肺也要把真相刨出来?”   许渊:无法反驳。   “要么,是她压根不喜欢你,察觉到了也不在乎。要么,”程家洋勉勉强强地说,“说不定人家早知道了,懒得听你讲第二遍而已。”   程家洋以为许渊说的是生活中一些小事,许渊心里清楚,“啾啾”不可能有途径知道副本里发生的事。   当事人只有两位,再多半个都找不出来。   ‘要么是她不喜欢你,要么是她早知道了,懒得听你讲第二遍。’   女生发间淡淡的白桃香萦绕在鼻尖,许渊摩挲她的唇角,低头碰了碰。   祈秋眨了下眼,顺从地松开牙关。   “她应该是喜欢我的。”良久,许渊抚了抚趴在他怀里气息不稳的人的后背,在程家洋的第一种猜测上打了个大大的叉。   排除一切不可能的答案,剩下的除了真相就是真相。   喜欢他,依赖他,却独独对他在副本里的经历兴趣缺缺,对他口中常常出现的Q小姐反应平静,不好奇不追问,安安静静坐在观众席上看另一个女人和男朋友仿佛命运的对手般惺惺相惜,竟是一点异议都没有。   而藏匿在斗篷与兜帽下的那个人,行踪飘浮抓不住,许渊偶尔和她谈起女朋友的事情,她总随口敷衍,以“被动引怪的能力真不错我也想要,哪天你不想养了记得把她让给我”来收尾。   她们之间,会不会存在他不知道的联系……   祈秋感觉到在她背后有一下没一下抚过的手停住了,她抬起头,就着仰望的视角看许渊,看见他不自觉抿起的唇角。   祈秋:不就是解释纹身的说辞吗?需要想这么久?   只是因为“女朋友看见男朋友消失多天再出现时突然拥有不良少年的标配纹身肯定很好奇肯定会提问”,祈秋才问了一句。   她有什么值得好奇的?以许渊后半程全场掉线的情况来看,他知道的情报还没祈秋多。   “随便敷衍一下就好了呀,啾啾又不是胡搅蛮缠不对男朋友的行踪了如指掌就浑身不舒坦的黏着系女友。”祈秋不懂许渊半天不吭声是在想什么。   虽然她确实对许渊的行踪了如指掌。   许渊不开口,祈秋又不能抢他的台词,先前系统传送得太快太突然,她和许渊几乎是同时出现在家里同时看到彼此。   她能临场应变秒换马甲秒换人设,全靠十年如一日的影帝自我修养,自己都忍不住夸夸自己。   “离开副本前许渊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有点不对劲。”祈秋头脑风暴,一帧帧翻过回忆。   他说的是:谢谢你一路都没放开我的手。   “等等,他为什么要用‘一路’来形容?”祈秋悚然一惊。   他不是在副本第七天掉线,一直掉到副本结束才堪堪联上网的吗?   “不可能……他要是有意识,怎么会离了人之后连路都不会走、抱着触手啃了又啃?”祈秋拒绝相信可怕的真相,“一定是他随口找了个词,一定是。”   她一边不承认,一边迅速扫视过往几天Q小姐的一言一行,给每个行为打上合适的借口标签。   很好,完美无缺,连最后掐脖子那段都尽显狠人本色,与小白花没有一分钱相似之处。   祈秋放心了,这时,沉默半天的许渊突然语调欢快地提议:“啾啾,我们去公园喂猫吧。”   祈秋:编了半天怎么向女朋友解释纹身、解释自己现在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邪神的借口,最后还是编不出来,选择转移话题?   实话实说又不会把啾啾吓跑,就算许渊变成邪神后真长了几条触手,祈秋能从裙子底下掏出比他更大的。   祈秋今天也是善解人意的好女友。   许渊要喂的猫只有一只,公园里那只和祈秋抢小鱼干吃从来没有抢赢的赖皮流浪猫。   他买了双份的小鱼干,一份喂猫猫一份喂啾啾,拎着便利店的袋子跟在祈秋身后。   “找到了,在墙上蹲着。”祈秋笑了下,“它那么胖,我还以为跳不上去。”   祈秋牵着许渊的手,快步走向墙上慢吞吞摇尾巴的猫咪。   胖猫嗅到熟悉的味道,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纵身跃下,熟练地蹭蹭祈秋的小腿,肚皮朝天躺在草地上。   胖猫:撸吧,记得留下小鱼干给朕。   祈秋半蹲下来,雪白的裙角如花瓣铺在草地上。   她揉了揉胖猫的脑袋,不知怎的,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   雾中跳下石墙的翠眼黑猫撒娇地蹭蹭她的袍角,她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转头发现许渊专注地盯着她的手看。   ‘怎么了?你也想摸摸它吗?’   ‘还是说,你想被摸摸?’   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回荡在脑海,祈秋无意识地勾了勾胖猫的下巴肉,回头看向许渊。   那双明亮的黑眸正意味不明地盯着祈秋的手。   作者有话说:   祈秋:危,我,危 第65章 转职的第六十五天   很邪恶很可恶   祈秋摊开手心, 不解地看向许渊,无言问他想做什么。   正被挠下巴挠得舒服的胖猫不满地喵了一声,拱起脑袋塞进祈秋掌心, 示意人类不要怠慢伟大的朕。   祈秋被它引得回头, 听见许渊蹲在她旁边的动静。   “喵喵。”他拎着根小鱼干在胖猫鼻尖晃, 悠哉悠哉地问,“胖胖, 被摸头是不是很舒服?”   胖猫坚决不承认胖胖这个品味低俗挑衅的名字,它挥着爪子抓不到许渊故意抬高的手,愤愤然把脑袋贴在祈秋掌心一通狂蹭。   略略略,是你得不到的待遇。   “我被一只猫挑衅了。”许渊叼着小鱼干嚼嚼, “啾啾,你有什么看法?”   “没收它的小鱼干?”祈秋心想明明是你先撩的人家,好一个倒打一耙。   “惩罚它不能弥补我的损失。”许渊就着半蹲的姿势低头,理直气壮地说, “我也要摸摸。”   好比大个的德牧看见主人对路边的小猫咪又抱又哄而忽视它, 它哼哼唧唧一头把抢跑的小猫咪拱开,边和主人贴贴边大声嚷嚷我也很可爱!快点来摸我!   祈秋的左手坚决地按住了右手,右手却狠心拍开阻止的左手, 不争气地揉了揉许渊的脑袋。   祈秋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经受得住诱惑、饱受命运考验却绝不屈服的人。   她可能稍稍有点高估自己。   是男朋友装乖很可爱的错, 祈秋拒不负全责。   胖猫左看右看不想看这对光天化日无视猫主子亲亲我我的坏蛋情侣, 它奋力跳起一爪抓破许渊提着的购物袋,咬住小鱼干拔腿就跑。   “我那一份也……”祈秋眼睁睁看着坏猫咪不见踪影, 幽怨地瞥了许渊一眼。   许渊嚼吧嚼吧咽下嘴里的小鱼干, 两手空空一摊手。   “别生气啊。”他笑, “去吃烧烤好不好?”   烧烤很好, 烤得滋滋冒油的翅中谁不喜欢?几串烤面筋, 几串牛羊肉,撒着厚厚的孜然,不要辣椒面,加一瓶冰汽水,快活似神仙。   虽然祈秋的肠胃不允许她吃得那么放肆,但偶尔打打牙祭谁又能抵抗住诱惑。   假如许渊没有一上来点四十串烤鱿鱼须,祈秋这顿饭应该能吃得开心。   “可能是副本后遗症。”许渊在祈秋难以言说的眼神下迅速解决一串串碳烤鱿鱼须,“我现在特别想吃触手类。”   祈秋腿疼,虽然是幻觉但真的感觉疼起来了。   她抿了口温开水,藏在桌下的手不自在地碰了碰小腿内侧。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许渊大快朵颐,祈秋喝水喝饱。   夜幕低垂,江边映出一片绚烂的彩灯波浪,祈秋和许渊饭后消食走着走着,走到热热闹闹的江滩边。   路边有人摆摊贩卖简陋的射击气球游戏,奖品是一些线头乱糟糟款式古老的毛绒玩具,有小孩缠着父母想要奖品里的粉色猪头,摊位老板拿着装橡皮子弹的枪一个劲劝:“十发一买!很便宜的!试试,试试!”   “有喜欢的?”许渊问她。   祈秋摇头:“没有。”她的床挤两个人已足够辛苦,再不能放半点花里胡哨的装饰。   她对纸盒里积灰的玩偶没有兴趣,只是循着声音看过去,多瞧了几眼老板手里的枪。   准心偏到没边,橡皮子弹又软又弹,小孩想抱走心爱的粉色猪头,不晓得要空父母几个钱包。   不用枪,拿子弹当石子掷准头更好。橡皮子弹对祈秋而言没有任何杀伤力,偏偏老板在气球边竖了好几个木板,万一子弹被木板弹飞打到小孩眼睛里,可不是城管来了能解决的事情。   孩子的父母受不住缠,交了钱接过老板手里的枪。   “我想去看看热闹。”祈秋拽了拽许渊的袖子,“你说他们能打中吗?”   “除非换把枪,再换只握枪的手。”许渊随意瞥了眼气球摊位,目光在竖起的木板上顿了顿。   祈秋知道他发现了隐患,顺从地跟在许渊身后,围观一家三口勇夺粉色猪头。   小孩的父亲笨手笨脚扣动扳机,气球炸开的声音和冒出的烟雾蒙蔽了他的视线,他先是听见妻子惊呼一声,又随即听见孩子欣喜的尖叫。   “打中了?”中年人抹去脑门的汗,“哈哈,我本事不减当年!”   小孩一把抱住老板递来的粉色猪头,兴奋地围着父母跳来跳去,周围有人在鼓掌有人在吹口哨,许渊单手搭在祈秋肩上,拇指搓了搓指腹的灰尘。   上一秒,击飞在木板上的子弹朝无知无觉的孩子飞去,被许渊信手捉了来,随手掷向气球。   “啪!”代表粉色猪头奖励的气球应声而碎,小孩爆发欣喜的笑声。   “这就是被邪神改造过的身体吗?”   欢呼声中,许渊低声喃喃:“我以前可不能徒手接子弹。”   祈秋离他太近,无法说自己没听清他的话,她揣摩一无所知小白花的设定,问道:“邪神?那又是什么?”   “很邪恶很可恶的神。”许渊从背后揽住祈秋,下颌搁在她肩上,“会欺骗人的感情,玩弄人的身体,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把谎言含在嘴里翻来覆去地嚼,一句真话都不给人。”   “确实是很邪恶的生物。”祈秋眼睫轻颤,“还好只在副本里,不会跑到现实中来。”   “是啊。”许渊说,“所以能徒手抓子弹的坏人从来不在现实露面。Q小姐作为副本限定款式,她的出场费一定很贵吧?”   “嗯?”祈秋偏头看他,唇瓣擦过许渊脸颊,“你在说什么?”   “说我只在副本里见过Q小姐这件事。”许渊眼神明亮,比夜色中波光粼粼的水面更亮。   “我该拿自己来安慰你吗?”祈秋轻轻地说,“我在副本里只见过她一次,隔着观众席,远远看了一次。”   红蓝斗技场结构特殊,观众席看比赛台清清楚楚,比赛台看观众席就有些远,只能认出大概的轮廓。   斗篷猩红的女猎人沉默站在许渊对面,蓝牙耳麦里传来啾啾小小的加油声,坐在观众席上的女生腿上盖着他的外套,端端正正望着比赛台。   不一样的气味——清甜的白桃香与浓郁的血气。   不一样的手指——白玉无瑕与干练有力。   不一样的态度——柔软依赖与强势主导。   唯一相似的,是看过来的眼神。   无奈的,纵容的,拿他没有办法又觉得有些可爱。   Q小姐时常和他斗嘴,用平平淡淡的语气说嘲讽的话。啾啾不怎么开口,许渊却能从她眼里读出许多她没说出口的腹诽。   比如现在,她一定有很多话想说,一些并不柔软并不温顺的话,所以她不开口。   换成Q小姐可能就会冷冷让许渊闭嘴,不要老是揪着一件事不放。在他之前假装若无其事吃碳烤鱿鱼须的时候,她一定早早投来无语的眼神,压低兜帽的帽檐不想理他。   还有刚刚的气球摊,Q小姐一定一眼看出橡皮子弹的安全隐患,她会拽一拽他的袖子说过去看看,抢在许渊之前接住子弹,反手掷向小孩点名要的粉色猪头。   不,那是之前,是他做不到徒手接子弹之前。她既然知晓他身体改造的结果,大概会嫌麻烦不亲自动手,而把许渊推过去,说:子弹会打到那个孩子。   如果她再多相信一点许渊的观察力,或许提醒都懒得提醒,只拽着他站到气球摊旁边。   就像今天啾啾做的那样。   她对气球和玩偶兴趣缺缺,对吵闹的人群敬而远之,气球摊没有半点吸引啾啾的要素。   他漂亮柔弱却没有一句实话的女朋友,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江滩边夜风清凉,卷起女生雪白的裙角。   他们站在人群聚光的边缘,她的视线被深邃黑暗的江水吸引,唇边抿出一点儿笑意。   无人知晓江面下是怎样的光景,好奇的人趟过积水的石子摊,流水淹没膝盖,淹没双肩,直到淹没口鼻。   看在他快要淹死的份上,那片危险的水域是否愿意向他袒露一分真意?   作者有话说:   许渊:咕噜咕噜(吐泡泡) 第66章 转职的第六十六天   天黑请闭眼   是夜, 祈秋在床上向左翻了个身,又向右翻了一个,不情不愿承认自己有点失眠。   她的床睡她自己刚刚好, 再不会在翻身的时候鼻尖撞上许渊的胸膛, 被他迷迷糊糊拉进怀里蹭乱长发。   没理由, 她到底为什么失眠?   睡不着的祈秋从枕头下摸出手机,顶着胖猫头像的人在四小时前发来最后一句晚安, 附赠一张猫咪挥爪表情包。   即使回到自己的住处,许渊的作息仍保持与祈秋同步,养生又健康。   倒是祈秋无端端睡不着,大半夜睁开眼听天花板上弹珠滚来滚去, 使劲揪抱在怀里的枕头。   许渊是前天离开的。他来时空着手,走时也格外简单,只带走了个人走。   他住在祈秋家里养病的几天陆陆续续添置了不少东西,许渊一样都没带走, 个人气息鲜明地留在她空荡荡的房间中。   “我托人去请的医生到了, 这几天得回去做个全身检查。”许渊掀开衣服给祈秋看身上流动的暗色纹路,颇为苦恼地说。   人类眼睛看不见的魔气萦绕在纹路边,扭曲了空气。   许渊握着给祈秋削苹果的刀在掌心重重划了一道。   小刀划下的地方没有半丝动静, 唯独刀锋宛如卷起的木屑, 瞬间报废成一把烂铁。   “这是家里最后一把刀。”祈秋轻轻地说, 语气听不出指责,眼里却明晃晃写了三个字:败家子。   许渊塞了两块苹果在她嘴里, 才堵住了女朋友谴责的眼神。   “总之, 托某人的福, 我还不是很适应现在这具身体。”许渊把报废的水果刀扔在一边, “我得先去做个检查, 在训练场操练几天,最好再进一次游戏试试身手……啾啾乖,这几天自己玩。”   鉴于“托某人的福”里的“某人”是祈秋最熟悉的人,她咬着嘴里清甜的苹果,没吱声。   “我走了。”许渊弯下腰,和坐在床沿边的祈秋视线齐平。   祈秋探身,在他唇角蜻蜓点水碰了一下,被许渊捏住后颈夺走了呼吸。   他对新得到的力量没有一点数,捏得祈秋后颈青了一块,一碰就疼。   祈秋捂住后颈小声吸气,始作俑者大笑着挥挥手,走得干脆利落。   他一走,房间里顿时安静得悄无声息。   明明隔音差到能听见楼下花坛里野猫蹿过草丛的声音,浴室里被许渊修好的水龙头又开始擅自滴滴答答漏水,天花板上安静了好些日子的弹珠报复性乱蹦,祈秋却仍觉得屋里太过安静,静得让她睡不着。   祈秋的影子顺着床脚爬上来,双掌合拢贴在左脸颊上,问祈秋要不要它陪着睡。   ‘你要是喜欢,让我变个样子也不难。’黑色的影子扭了扭,展示自己可塑性极强。   “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祈秋趴在枕头上,嘀咕道,“他睡着睡着老是压到我的头发,疼死。”   影子没了主意,无声沉入晚间的夜色中。   祈秋闭上毫无睡意的眼睛,直到灿烂的朝霞透过窗户的缝隙。   没了总是心血来潮天天搞事的许渊,祈秋的生活恢复原来乏尘无味的单调规律。   早起出门散步逗猫,中午在外觅食,下午捧着手机敲敲打打让阴间小白花和怨种总裁分分合合魂断奈何桥,晚上早早入睡。   乏味中唯一的颜色是许渊时不时发来的消息。提示音一响就是好长一串,被他勒令置顶的消息框刷刷刷冒出小红点。   他问公园里那只胖猫长肥了没有,祈秋举着手机给赖在她脚边打滚的胖猫拍照,客观评价:起码重了一吨。   祈秋下午窝在家里的时候常常会被敲门声中断写作,大多数是下午茶和水果的外卖,也有许渊不知在哪淘来的小零食。   偶尔是花,大捧的满天星和铃兰,装在小陶瓷花盆里的可爱多肉,以及一盆长得格外旺盛的猪笼草。   送猪笼草来的外卖小哥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眼中写满对客人情商的怀疑:给女朋友送食虫植物,认真的?   祈秋蹲在猪笼草旁边,耐心看它吞掉一只不幸从旁边爬过的小蜘蛛。   “真可爱。”她由衷赞叹,把猪笼草吃蜘蛛的视频分享到朋友圈。   一分钟不到,许渊的赞出现在视频下面。   同时有消息跳出。   【A许渊:我明天进游戏。】   他想看看被邪神改造的躯体究竟能到什么程度,再没有比游戏副本更法外之地的演习场。   啾啾没有理由跟着一起去,祈秋倒是可以自己进游戏,但她既不知道会不会和许渊分到同个副本,也不知道游戏时长,万一和许渊正好一进一出,乐子就大了。   祈秋的手指停在悬浮框上许久,回了许渊一个猫猫乖乖的表情包。   第二天,时不时会响起的消息提示音再没了动静。祈秋给猪笼草浇好水,坐到书桌前继续写她的阴间文学。   直到一道电子音不带感情地在祈秋脑海响起。   【收到来自玩家李罗英的场外求助邀请,请玩家祈秋在三秒内作出答复,三秒后自动视为拒绝支援。】   祈秋在键盘上敲打的手指顿住,满眼疑惑。   李罗英,是谁?   她认识这个人吗?   祈秋记得名字的人一只手能数得出来,她苦思冥想,从外卖小哥想到花店老板,从催稿夺命赵女士想到狐朋狗友程家洋,终于在记忆的角落旯旮里找出一个疑似的人。   一个在祈秋短暂护士长生涯中格外乖觉的女性病人,她们初遇在丧尸围城的世界。   “她找的是Q小姐,但Q小姐和她没有熟到能答应场外求助的程度。”祈秋眉头轻皱。   李罗英见过Q小姐两次,和她说过话,勉强能满足系统对场外求助者的要求,将邀请函发到祈秋手中。   “没有答应的必要。”祈秋想,只见过两次的玩家病急乱投医把求助邀请发来,八成是走投无路了,在临死前搏最后一丝希望。   Q小姐看上去是会为了帮助陌生人不惜以身涉险的好心人吗?她可冷酷可无情了。   “话虽如此,但闲着也是闲着。”祈秋犹豫片刻,最终在倒计时清零前点了下头。   黑暗的眩晕感和猩红色的斗篷一起笼罩了祈秋。   ……   噼里啪啦,干柴在壁炉里烧得焦黑,木屋里九个人谁也没说话。   九个人没说话,站在房间最中央的、不是人的那位面含微笑,程序化地说:“遗憾的是,正如村民们见到的那样,有一位同伴死在独自外出的树林里,或许是狼将他抓了去。”   李罗英坐在壁炉边,燃烧的火苗烧得她背后生汗,心脏却越来越冷。   她才进副本不到两个小时,心里已经拔凉拔凉的了。   两小时前,副本刚加载完毕的时候。   “欢迎,各位村民今天齐聚在猎人的小屋,一定是为了夜晚狼群袭击村庄的事情。”   彬彬有礼的男人站在木屋中央,整洁的打扮与极具原始野性的屋内装横格格不入,他微微鞠躬:“感谢各位如约而至,我是本场的法官。”   李罗英发现自己坐在好大一张兽皮上,毛刺刺的感觉刮着她的大腿,空气里弥漫着松油和兽肉的味道,墙上挂着箭羽、猎.枪和鹿首。   十个玩家围圈而坐,面面相觑,中间站着自称法官的男人。   “村子里的小妮雅一早醒来,睡在她身边的妈妈被掏空了内脏,肠子掉了满地。妈妈的血打湿小妮雅的头发,她尖叫着:狼来了!一定是狼来了!”   法官绕着步子,每说一句话便看向一个玩家。   “猎人带着枪在树林里循着狼群的爪印找寻,一路找回村庄。‘狼藏在村民里面。’猎人擦拭枪口,告诉村民:‘都到我的屋子里来,我会扒下你们的狼皮。’”   李罗英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NPC在念前景提要。   古老的村庄、猎人的房屋、自称法官的男人和藏在村民里的狼,剧本杀资深玩家李罗英明白了一切。   在火锅店玩桌游狼人杀是很开心的一件事,在副本里玩真人狼人杀绝对是噩梦!听听法官口里“被掏空内脏、肠子掉了一地”的描述,完全是在说她未来的命运!   十个人,里头有几个是狼玩家?系统开始分配身份了吗?   李罗英眼珠乱转,努力记住场上其他九个玩家的脸。   基本不认识……不!有个熟人!很熟的人!   是在丧尸世界用雪白刀锋拦住她问路的人,是在饥荒医院里以一己之力承包全副本玩家劳动力的人。   大佬!是活着的大佬啊!李罗英感动落泪。   许渊也看到了熟面孔,唇边笑意不变,就像完全不认识李罗英似的。   木屋里气氛压抑,在一双又一双眼睛盯着、每个人心思浮动的时候,暴露私下的关系只会让他们瞬间成为众矢之的。   许渊是不怕的,李罗英怂。   “搞什么……狼人杀真人秀?”不等法官说完,坐在许渊旁边的一个男人大声嚷嚷,酒气熏天:“讲完没有!老子的酒呢!你把酒藏哪去了!”   木制的森林小屋里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吼叫,李罗英看见一个戴眼镜的男玩家倒吸一口凉气。   “醉酒进副本的新人?”眼镜男身边的女白领微微低下头,小声说,“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酒?”被打断叙述的法官看起来并不生气,他彬彬有礼地指了指门口,“请出门去找吧,或许埋在树林里。”   酒鬼打了个酒嗝,令人反胃的酒气被壁炉的热气一熏,难闻到李罗英干呕了一下。   酒鬼摇摇晃晃站起来,他甚至在许渊肩上扶了自己一把,粗鲁地推他。   许渊笑眯眯的,一点不介意,目送他踉踉跄跄听法官的话往外走。   “那谁!”女白领叫了一声,“我知道你很疑惑,但你最好乖乖在屋里呆着。”   “闭嘴,臭婆娘!别碍事!”酒鬼呸了一声,拉开门大步望外走。   李罗英看到屋外的景色,他们所在的猎人小屋似乎在树林的边缘,门外是一片茂密阴冷的树林。   树叶摇摇如鬼影,油亮暗色的树枝遮天蔽日,林中尤其阴森,仿佛有一只只眼珠在树叶间盯着他们。   酒鬼扒开挡路的树枝,大步望林中走,一个接一个打酒嗝。   他的身影被树枝遮住,风吹得林木簌簌,遮住了酒鬼骂骂咧咧的声音。   仿佛是一晃眼的事情,摇晃的树木静止在林间,风也不再吹了。   男人粗鲁又难听的声音在风中掐断,被他拔开的树枝重新立起来,遮住李罗英的视线。   可能是她的错觉,有几片树叶颜色比周围更深。   “……十位村民聚集在猎人的小屋,为揪出他们中的狼而来。”法官踱步合上门,从容地接着被打断的地方继续讲。   “遗憾的是,正如村民们见到的那样,有一位同伴死在独自外出的树林里,或许是狼将他抓了去。”   屋里只有法官一个人的说话声,玩家们皆沉默着。   “还没开始第一夜就少了个人。”法官沉吟,“这让我很难办啊。”   就像打麻将三缺一一样难办,人不齐他开不了团。   “请稍等,我再去村子里请一位居民过来。”法官自言自语,“连线主系统……申请匹配一位倒计时清零玩家……正在匹配中……”   法官联系系统,李罗英只能干等着,她盘腿坐在地上,手撑在身后伸了个懒腰。   她的指尖碰到一张坚硬的卡片。   李罗英一愣,不动声色地用余光向后瞟了一眼。   银白色,是道具卡。   谁给的?按座次和手法来看,能隐蔽将道具卡送到她手边的人只有……   “场外求助卡?”李罗英绞尽脑汁思考大佬神来一笔是想做什么。   许渊想让她邀请谁?   他们似乎只有一个共同好友,一个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长相的人。   李罗英用手掌盖住卡片,心中权衡不定。   她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也不知道许渊为什么让她来使用场外求助卡。   明明那两个人关系更好,他是因为什么理由,把邀请的主人公改成陌生人?   应邀前来的那个人,是否知道这场邀约出自他的授意?   李罗英咬了咬牙,指尖用力按在卡牌上。   正在和系统连线的法官卡顿了一下,三秒后,他轻轻扬了扬眉。   “新来的朋友加入了我们。”   法官看向门外的树林,一道猩红的人影越过丛丛树影走向小屋。   她的身影越来越近,仿佛深夜敲门的不速之客。   披着斗篷的女生沉默走进屋内,径直坐在许渊身侧的空位上。   兜帽投下的阴影遮住她的脸。   法官合上屋门,木头与木头碰撞的声音宛如游戏开始的钟声。   “天黑了,请闭眼。”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个副本啦~就决定是你了,狼人杀!   ————————   感谢在2022-07-30 14:00:00~2022-08-09 14: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天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眼 2个;蓝黎格澜、完美无缺、蓓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百里雪尘 229瓶;猫猫躺尸求摸摸 70瓶;木木言 40瓶;灵罗 30瓶;最爱大大怪、Chloe 25瓶;我是一只鲤鱼、谐何界世 20瓶;shoto麦外敷 19瓶;容仕冠 15瓶;初夏 11瓶;摩多摩多!!、久、四叶之语、南宫、34361462、时间、青山不知雪、观南、完美无缺 10瓶;四叶之语 7瓶;蜂蜜柚子茶、LAWRENCE、cc、一只努力进取的猪猪、倾雨黎明、小兔叽、猫猫少女、天子庸、上好佳佳、57778129、优攸 5瓶;染凄戚 3瓶;cat、花落知多少、懿、致美好的世界 2瓶;53957410、墨迹流年、中也世界第一可爱、47107201、白玉染凄戚、忆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转职的第六十七天   丘比特   窗外的光灭了, 林间星月高悬。   壁炉中的柴火冒出点点火星,弹到李罗英手臂上,疼得她无比清醒。   新来的客人沉默坐下, 几道露骨的视线上下打量她的身影, 都被阻拦在猩红斗篷之外。   李罗英:替大佬把可疑打在公屏上。   场上最可疑之人的头衔本牢牢戴在法官身上, 祈秋一来,连法官都显得纯善了两分。   不不不, 这一定是大佬的反向思路!她看起来最像会拿到狼人牌的人,反而让人心生疑惑:真的会提示得这么明显吗?是套路还是反套路?她是不是预判了我们的预判?   真真假假虚虚浮浮,还未发牌就让人大脑打结,不愧是她!   一道道心思各异的视线聚集在祈秋身上, 她谁也没理,单独瞥了眼李罗英,又用余光扫了眼身侧的许渊。   平时第一次,祈秋被人做了笼子。   她以为自己会来到一个岩浆沸腾危机四伏的副本, 李罗英抓着掉落的碎石对她大喊:救——命——   就在祈秋扒开林间树枝走向猎人小屋时, 脑补的也是一群困在被诅咒的森林里在恶灵嘴里哇哇大哭的玩家。   谁想她踏进屋内,九个玩家加一个NPC看祈秋的眼神高度统一:人齐了,开团!   不, 不是所有人, 他们中有个格外幸灾乐祸恶趣味满满的家伙, 笑眯眯地给祈秋看他身侧唯一的空位。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和她远称不上熟悉的李罗英会突然发来场外求助, 都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法官数了数人头, 满意地站回房间中央。   “十位村民集聚在这里。”他一个个环视玩家, 慢慢地说:“带枪的猎人、惶恐的村民、隐藏的狼, 还有一位智者和一位爱神。”   狼人杀是这个规则吗?祈秋疑惑, 女巫去哪儿了?   她以前就职的无限逃生游戏也有狼人杀副本,玩家太少凑不够人数开团的时候祈秋常常一人分饰多角,又当法官又当女巫又当预言家又当狼,自己查自己,自己杀自己,自己毒自己,自己宣布自己的死讯,玩得好累。   可恶,无限求生游戏居然奢侈到能补够人数才开团,现在NPC的就业环境也太优渥了。   法官皱了皱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接着说:“村民们聚集在猎人的小屋,商量了整整一个白天,依然找不出狡猾的狼。”   “村民们决定睡去,可狼群无法在夜色中安眠。”   “谁也不知道,隐藏在村民中的三只狼中有一位狼王,狼王每晚都要选中猎物带去狼群聚集的树林,喂食它的族人。”   规则一:十位居民中有三只狼伪装,其中一只是狼王。狼王每晚会指定一位村民去狼群聚集的树林中夜巡,该村民即使由狼或狼王伪装,它的同类依然将之视为食物。   “村民们不知道狼王的存在,却知道唯有献祭食物才能换取平安的夜晚。他们决定每晚睡觉前投票选出今晚巡夜的人选。十分血腥的做法,人总会为生存降低底线。”   “‘如果选中去巡夜的人正巧是狼就好了’村民期盼着,‘认不出同类的狼群啊,请撕开同伴的血肉,归还我们的安宁。’”   规则二:每人每天有一次投票权,被投票最多的村民夜晚必须去树林巡夜。由于狼王的存在,如果被投票者平票或无人投票,则当晚仅有被狼王选中的村民巡夜。   “隐居在村庄的智者忧心狼的狡诈和村民的愚蠢,每晚投票前他将指定一位村民经受诚实之神的考验。但他忘记了,诚实之神是位顽童,智者无法预料祂的问题。”   规则三:十位村民中隐藏着一位智者,他每晚会随机得到一个诚实之神赐予的问题。智者能指定任意村民如实回答该问题,但无法要求同个村民回答两次。   “猎人只在去夜巡时带着他的枪。无论是狼王选择他夜巡抑或是村民投票选出,不甘心独自赴死的猎人都可以选择开枪,带走一位村民共赴黄泉路。”   “他带走的是狼自然皆大欢喜,但若是带走普通村民或智者的小命,也只好怪世事无常。”   规则四:被选中巡夜的猎人有一次开枪权,无条件送人去死。   “最后的最后,有一位爱神藏在村民中。祂热爱射箭,热爱红线,在危机四伏的夜里渴望看见一对坠入爱河的爱侣。”   “爱神可不管人与狼的区别,祂只管射出金箭,只愿守护亲手系上的红线。人类与人类相爱祂便站在人类这头,狼与狼相恋祂便也做一只沐月的野兽。”   “若是忌讳中的忌讳、异端中的异端,爱神误使人与狼私定终身,祂便要杀净一切说不允许的人和狼,只留被红线牵引的爱侣。”   规则五:爱神会为除自己之外任意两位村民牵红线。被选为情侣的村民若是同个阵营则爱神属于该阵营,若情侣属于不同阵营,则情侣和爱神一起组成第三方阵营同时与普通村民、狼群敌对。   “爱神是随性的神明,祂往往在不知道情侣身份时便莽撞地射出金箭。被金箭射中的情侣可以看到彼此的红线,却既不知爱人的身份,也不知爱神是谁。”   规则六:情侣和爱神,三者身份不互通。   法官宣布的规则与普通狼人杀很像,又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一群人皱着眉把规则含在嘴里反复咀嚼。   “时间不早了。”法官拍拍手,中断众人的思绪,“深夜即将降临,饥饿的狼群在林间吵闹不息,恐惧的村民决定商议巡夜的人选。”   “谁都不愿意去死,谁都想推人去死。唯独爱神对死亡的闹剧全无兴趣,悄悄拉开金箭的弓弦。”   法官微微一笑,问隐藏在人群中的爱神:“请告诉我,谁与谁在今夜结为伴侣?”   一时间,屋内安静得只有柴火噼啪的声音。   每个人的目光都在不停地看向其他人,祈秋从顺时针看起,依次是眼镜男、女白领、李罗英、一个矮个子男人、顶着七彩杀马特发型的男人、她自己、许渊、同款杀马特发型的女人、一个光头男人,最后是位中年妇女。   “看屁看!”杀马特男不自在地说,他和杀马特女的情侣发型太过显著,“不巧,我们今早刚分的手。”   “是不巧,居然还在同个副本碰见。”杀马特女冷笑,她和前男友之间刚好隔着祈秋和许渊,吵架都得仰起脖子才看得见对方的脸。   一对刚分手的情侣夹着一对交往但没完全交往的情侣,愿称之为地狱四角修罗场。   抱歉了杀马特情侣。李罗英在心里默默地说:我欣赏你们脑袋的配色,但有个媒我非做不可!   只有李罗英能看见的两只金箭悬停在法官头顶,随着她心里的默念,箭头逐一调转方向。   锋利的金箭戳穿猩红斗篷覆盖的身躯,一条鲜红欲滴的线缠绕在祈秋和许渊身上,显眼到李罗英几乎不敢看。   “爱神已经射出了金箭。”法官说,“作为村民领袖的智者与狼群领袖的狼王开始了他们的行动。”   如果说爱神行动时众人还是一脸狐疑,法官话音刚落,小矮子男人几乎立刻变了脸色。   “你看起来很慌啊。”光头男咄咄逼人,“拿到了什么好身份?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滚你妈,你怎么不说?”矮个子男人冷笑,“又跳又带节奏,想当暴民?”   “你变脸变得大伙都瞧见了!”光头男四处开炮,“别激动,我随口一问,你看场上有个新来的连脸都不露,不比你可疑?”   “妹子?是个妹子吧?”光头男一脸我是为你好,“别黑漆漆把自己遮死了,脸露出来给大家看看呗。”   他图穷匕见,其他人虽不帮腔,脸上也都带上理所当然的表情。   “你没有资格要求我任何事。”兜帽下女声沙哑,漆黑的枪管露出斗篷下摆,枪口明晃晃指向光头男。   枪的出现完全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这类武器在狼人杀中是某个强力身份的专属。   “猎人?”杀马特男嘀嘀咕咕,“靠,真给发枪啊!”   “规则说猎人只有巡夜时可以开枪。”女白领镇静地说,“既然她是猎人,露不露脸就无所谓了。”   “有枪就是猎人了?我不信,藏头露尾的人不可信。”光头男四处看看,“有没有人要和她对跳猎人?有就现在站出来,之后再跳猎人的都按狼算。”   “不敢不敢。”眼镜男摇头,坐在他身侧的中年妇女摆摆手,其他人都不吭声,只有许渊夸了一句斗篷的颜色好看。   “小红帽的斗篷,和猎人与狼的故事很配。”他夸。   祈秋看了他一眼,坚韧的红线绑在他们的手腕上,如盘旋的赤蛇。   不到猎人行动的场合,法官对此不发一言,他只是说:“狼王和它的狼同伴已经知道了彼此的身份,开始选择献给狼群的祭品。”   气氛又是一凝,如积雨的乌云压在人们头顶。   “我想问一下。”女白领苍白着脸举手,“事先说好我不是狼,否则我也不会问:只有狼王有选人的权力?它要是把狼同伴推去巡夜给自己做好身份,它的同伴也不能反抗?”   “是的。”法官点头,“狼王拥有一票决定权,它可以命令它的从属假装村民巡夜。”   等于说,狼王能指定场上任何人去死。   光头男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矮个子男人愈发揣揣不安。   许渊悠哉悠哉地撑着脸,谁看他他就对谁笑,硬是把对他风情万种撩头发的杀马特女笑得毛骨悚然,竟怀念起傻狗前男友的正常。   祈秋的脸色依然无人能看清,她的猎.枪紧挨着大腿,威慑力十足。   法官宣布:“狼王选好了今晚巡夜的人选。”   ‘别怕,咱们是一伙的,我肯定不让自己人送死。’   漆黑的意识空间里,三只狼首人身的怪物聚在一起。   戴着王冠的狼告知法官今夜的人选,先宽慰了狼群一句,随即赞叹地夸奖自己的狼同伴:   ‘没想到你带了枪,顺势跳猎人跳得实在太漂亮了。’   作者有话说:   祈秋:马甲自带武器罢辽 第68章 转职的第六十八天   持证上岗天选媒婆   戴眼镜的儒雅男人夸赞道, 金王冠压在他毛发干枯的头顶,瘦弱的身形看不出狼王的魁梧,只余如鬣狗的狡诈阴毒。   他身侧是一只年老的母狼, 体型比狼王更壮实, 顺从地蹲坐在狼王身边。   第三只狼孤零零坐在同伴的对角线, 猩红斗篷遮住她的躯体,只有半截黑色的狼尾露出斗篷下摆, 绒毛轻轻扫过身侧人类的小腿。   像拎着猎.枪从外婆家出门的小红帽,衣裙颜色比进门时深了两分,面容藏得严严实实,只能在走动间隐约看见衣摆中毛茸茸的狼尾。   听到狼王的夸赞, 斗篷底下的人头都没抬,像没听到似的。   眼镜男不满祈秋既不附和也不理会他的冷淡作风,但看在她开场给自己跳了个好身份的面子上,他摆出一张亲切的笑脸。   运气真是好, 场上最可疑的人拿到最反派的身份, 偏偏带了把枪,直接误导村民把她认成了猎人。   真正的猎人为什么不跳出来和她对线?肯定是害怕她的枪。   “不管怎么说,真正的猎人一定会怀疑她的狼身份, 正好。”眼镜男暗暗地想。   第一夜要是能指定猎人去巡夜就好了, 对方必然开枪把悍跳猎人的狼带走。只要除掉猎人, 再隐藏得小心一点,狼王这张牌简直无敌!   眼睛男在心里盘算一轮, 他迫切想要除掉最有可能威胁他生命的猎人, 哪怕牺牲一名狼同伴也无所谓……倒不如说这样更好, 免得她后期被人投票出去的时候鱼死网破, 泄露了他和中年妇女的身份。   眼镜男不禁对身侧的母狼使了个眼神, 中年妇女、他的母亲连忙点头,表示明白儿子的意思。   老天都在助他。眼镜男一一扫过意识空间外无知无觉的村民们,他敢肯定他们中互相认识的不止杀马特情侣一对,一个个都装不熟,不老实的东西!   眼镜男公然无视他也隐瞒了自己和中年妇女的母子关系,双标双的理直气壮。   “今晚……先让他去死。”眼镜男斟酌片刻,狼臂指向矮个子男人。   这个人胆子最小,不像光头男在看到枪后依然咄咄逼人,也不像女白领一样镇定,他最有可能因为畏惧狼同伴的真枪不敢说出自己猎人的身份。   选错了也没关系,死了就死了,受益的总是他。   法官轻描淡写地点头,静止的意识空间刹那间碎裂,三只狼重新披上人皮,无人知晓黑暗中那场谈话。   玩家们有的沉默不语,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四处撩闲。   “斗篷颜色好看。”许渊撑着头夸祈秋的衣服。   他和谁都聊了几句,把试图勾搭新对象的杀马特女笑得毛骨悚然,夸光头男脑袋像个灯泡闪闪发亮。   招猫逗狗的语调配上玩世不恭一双笑眼,轻佻的标签贴在他身上撕不下来。   眼镜男多看了许渊两眼,发现他确实和谁都聊得起来,看不出与哪个人交情更多一分。   狼王自然不知道,许渊夸祈秋斗篷颜色好看的真正意思。   祈秋总共就在许渊面前穿过三种颜色的斗篷,红、灰、黑。黑色自带许渊想抱在怀里啃的触手,又是他们上次见面的新皮肤,他更喜欢哪种颜色不言而喻。   红色是猎人的象征。   “真猎人不站出来和假猎人对跳,除了怕我手里一杆枪之外……”祈秋抚摸冰凉的枪管。   “还有一种可能,是我们在情侣链里。”   爱神是谁,祈秋也有了猜测。   玩过狼人杀的玩家都知道,情侣有殉情一说,无论是夜晚被狼刀死还是白天被村民票死,一只野鸳鸯走了,另一只也得拍打翅膀和对方双宿双飞。   两个情侣一死,爱神孤单无助又可怜直抠手指。   普通的爱神绝不可能将自己存活的希望放在笑得不怀好意的许渊和藏头露尾就差把坏人两个字写在脸上的祈秋身上,他们一看就是重点集火对象。   得是多缺心眼、多爱作死找乐子的人,才会连线他们这对死亡组合?   放眼全场,能干出这事的只有替许渊把祈秋诓骗进来的某李姓帮凶。   李罗英:请叫我持证上岗天选媒婆。   “狼王选定了今晚巡夜的人选,智者也获得了诚实之神的启示。”   法官双掌下压示意村民噤声:“我将同时宣布今晚狼群祭品与聆听神问者的名字。”   法官公式化微笑的脸转向光头男,祈秋看见他呼吸一窒。   “神问:你是否承诺裹在身上的皮毛无法抵御严冬、是否承认你对血肉与骸骨并无发自内心的渴望?”   “当、当然!”光头男险些咬破舌头,“我是正经村民,没有不三不四的下.流欲.望,我很老实的!”   法官:“诚实之神认可你的回答。”   “预言家的第一瓶金水。”女白领小声喃喃。   正统狼人杀游戏里,预言家每晚可以得知一个玩家的身份,在第二天白天告诉村民作为线索。由预言家亲口说出的好人牌叫做发金水。   这就衍生出一系列可操作的空间。狼队热衷于假扮预言家诱导村民,真预言家一边和狼对跳一边保护弱小可怜的自己,村民夹在真假预言家中摇摆不定,十个人嘴里凑不出半句实话。   最热闹的时候能有一半搞事不嫌事大的人信誓旦旦说自己才是真正的预言家,把真预言家排挤得怯懦不敢言,直呼你们这群暴民。   智者的待遇比预言家好了太多,不用暴露身份,只管把诚实之神提出的问题指给某个怀疑的玩家,和大家一起听答案。   等哪天没有新的问题,村民便恍然大悟:哦,昨晚死的原来是智者。   防伪标识一流,死后功德无量。   光头男拿到了免死金牌,难以扼制脸上的庆幸。   矮个子男人嫉妒尖酸地小声说:“发金水有什么用?你这么跳,今晚狼就杀了你!”   冷汗沿着他的额角滑落在眼睛里,隔着一扇薄薄的木门,隐约能听见林间树叶晃动的簌簌声。   从窗外隐约可窥见森林的阴冷,无数只油绿的眼睛藏在黑暗中,注视壁炉光下心思各异的人们。   常年居住在城市的人想象不到在森林过夜的场景。没有车如流水的声音,安静得只剩风声水声和虫鸣,偶尔有鸟雀尖利的鸣叫响起,又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仿佛有只怪物在黑暗中蓄力,你看不见它的模样,听不见它的声音,只能感受到一起一伏的呼吸和心跳,和你自己越来越大声的心跳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下面宣布今晚巡夜的人选。”法官踱着步子,依次走过玩家身侧。   他每路过一个人,空气中心脏跳动的声音都好似增大一分,震得人耳鸣胸闷,满脑子嗡嗡。   巡夜,在漆黑的夜晚独自离开有光的小屋,扒开一层层拌住双腿的怪枝,像淌入沼泽般走进森林深处。   泥土越走越湿,脚底开始打滑,几滴水落进脖子里。   抬头一看,望进恶狼发绿的眼底。   李罗英咬着指甲,她埋低脑袋,直到看见法官的黑皮鞋从余光抬走,才虚脱般瘫软身体。   死亡的脚步停在矮个子男人面前,法官彬彬有礼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几乎在刹那间,矮个子男人崩溃了。   他的嘴唇脱水般发白,求助的目光看向每个人。   女白领低下头,眼镜男面露惋惜,光头男讪笑,杀马特情侣撇过头……矮个子男人眼里的求助逐渐变成不甘的恨意:他们中有人选了他去死!却像什么都没做过似的不看他!   “哈哈,是不是还有投票环节?我还没死,我也可以投的吧?”矮个子男人笑容怪异,“投吧!开始投吧!他!让他和我一起死!”   矮个子男人的手用力挥向光头男,手臂痉挛抽搐。   光头男想骂人,又不敢和注定要死的人硬杠,一脸憋屈地反指矮个子男人:“投!老子投你!”   “自相残杀有意思吗?”女白领也指矮个子男人,她看起来有些不忍,“能少死一个是一个。”   眼镜男一脸歉意,他身边的中年妇女念了句佛号,也指向矮个子男人。   “我弃权。”许渊不奉陪闹剧。   “弃权。”祈秋说。   李罗英不敢特立独行,随大流投了矮个子男人。   矮个子男人扭着头,死死盯着每个投他的玩家,像是要把他们的脸记下来,化为厉鬼索命。   法官似乎很欣赏他眼里的恶毒,好心提醒道:“在来到村庄定居前,这里的村民来自四面八方,想遇见彼此并不容易。”   言下之意:你化鬼也找不到通向人家下水道的管子。   “巡夜不是对人们的惩罚。”法官摇摇头,很看不上矮个子男人腿软的架势,“若你能踩着清晨的露水回到我们中间,明晚投票的席位依然有属于你的一份,任何仇怨随你报复。”   “那也要我能活着回来才行!”矮个子男一把拉开门,指着屋外令人胆寒的黑暗,声嘶力竭:“你要我在外面过一夜!在藏着狼的森林过一夜!”   “唉。”法官叹气,“我不愿再重复第二遍,巡夜并存活是被淘汰玩家唯一重新坐回牌桌的方式,你确定要放弃?”   “可以放弃吗!”女白领坐直身体,激动地问,“你不是说每晚都要送人去喂狼?”   “是的。”法官说,“若是连续几天得不到食物,耐不住饥饿的狼群会穿过树林,吃掉这里所有人。”   “当然。”他补充道,“如果村民在这之前找出了全部的狼,或者狼淘汰了全部的村民,又或者爱神赢得了一切,又是另一种结局了。”   “在这之前,暂时可以不送去祭品。”法官若无其事地拿出一条手臂粗细的铁链,问矮个子男人,“你确定要放弃重来的机会,像只待宰的猪猡捆在柴房里,直到你所属的阵营胜利为止?”   “我好心提醒。”法官慢吞吞地说,“假如胜利女神不青睐你的同伴,你的结局不会有什么不同。”   是走过那扇木门与群狼搏斗,直到朝阳的曙光带回新生的机会。   还是被捆住手脚堵住口舌,五花大绑丢到霉气味重的柴房,由他人决定自己的命运?   矮个子男人问:“假如、假如村民获胜,赢家是那个光头,他是不是一定得放了我?”   法官温柔地摇头:“不,他依然可以将你送进森林。无论人和狼,都保有自相残杀的权力。”   屋里才升腾起的和缓气氛骤然降到冰点。   光头男想说自己没那么坏,赢都赢了何必做这个坏人?但他将心比心一想,如果他和矮个子男立场互换,他也疑心对方赢了也要杀人。   矮个子男人把牙齿咬出血,他突然扑过来,一把抢过祈秋的猎.枪!   ——没抢走。   祈秋单手按在枪管上,矮个子男人使了吃奶的力气,硬是没法从她掌中把枪抽出来。   许渊笑了两声,要不是场合不对,祈秋怀疑他能笑得在地上打滚。   “只有猎人能在巡夜时开枪。”许渊好心安慰他,“要不你别去,赌一赌别人的良心算了。”   矮个子男人嘴里咕哝谁都听不懂的话,他一边摇头一边向后退,神经质地自言自语,猛地拎起壁炉边的马灯往门外冲。   屋内的光源骤然缩减,只剩壁炉燃起的红焰。   “什么人啊这是。”杀马特女骂了一声,催促道,“快给壁炉添点儿柴火,火要是熄了怪吓人的。”   “柴房在小屋外面。”法官友情提醒道。   正准备出门的杀马特男看了眼阴气森森的树林,林中唯一的灯光是矮个子男人抢走的马灯,如鬼火上下摇拽,他顿时迈不动步子了。   “壁炉不能熄。”眼镜男主动站起来,“柴房离这里就几步路,我们大家一起去,谁都别走远。”   李罗英悄悄看了眼饶有兴致向外看的许渊,见他和祈秋都是一副愿意出门的架势,也跟着站起来。   或不情不愿,或害怕落单,玩家一个接着一个走出木门。   林间夜风吹过被壁炉熏暖的皮肤,李罗英打了个寒颤。   这种时候就特别羡慕大佬的斗篷,又厚又挡风。   爱神李罗英钦羡地看向自己亲手牵线的情侣,一看,她忍不住用力眨了炸眼。   屋外炉火照不到的地方尤其黑,要不是她视力优秀且观察仔细,李罗英绝对不会看见她心中的大佬、杀人不眨眼的俊秀青年讨娇似的站在另一位杀人不眨眼的小姐身边,借她宽大的袖袍挡风。   被借着挡风那位既无言以对又不想暴露彼此相识的关系,李罗英看见她仿佛避嫌似的挪了挪步子。   恰恰好,挪到了彻底挡住风口的位置。   作者有话说:   走位精准() 第69章 转职的第六十九天   她喜欢我   轰隆隆, 光头男和杀马特男连手卸下柴房门上沉重的锁。   眼镜男跟在旁边看似帮忙,实际边偷懒边窥探柴房里头,被许渊笑眯眯勾住脖子。   “进去看看呗。”他好心提议道, “早晚要住进来的。”   有几个人敢深夜走进狼群栖息的树林, 九成九会选择被捆成猪猡丢进布满灰尘与蛛丝的狭窄黑屋, 把这里挤成大通铺。   许渊话中不怀好意,眼镜男却硬是找不到反驳的点, 僵着膀子把他的手抖下来。   许渊耸耸肩,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安安分分退回吹不到冷风的地方站好。   夜风吹得猩红斗篷猎猎作响,祈秋站在风口, 视线一直追着林间晃动的马灯。   人是会被安全感迷惑的生物,有一盏暖黄的灯提在手上,便以为黑暗中的野兽不会在光下露出獠牙。   就像夜晚站在开了灯的房间里向外眺望的人,他眼中看见黑暗, 以为自己也是这片黑暗的眷属, 殊不知多少双隐秘的眼睛借着灯光将他打量得纤毫毕现。   风愈发大了,祈秋掖好斗篷的袖口,厚颜无耻站在她背后躲风的青年顺着祈秋的视线看去, 提起矮个子男人:“他肯定会感冒。”   祈秋打出问号:“因为夜晚风大?”   “他抢枪的时候, 不是出了一脑门汗吗?”许渊抬抬下颌, “神情激动、瞳孔涣散、脑门充血,一身大汗淋漓冲进潮湿的树林, 再被冷风一吹——”   “是感冒在前还是被吃在前呢?”许渊摸摸下巴, “狼吃了感冒的肉, 会不会传染流感?”   祈秋:别说了, 人家已经够惨了。   “老老实实认命明明会有活下来的机会。”许渊轻飘飘地说, “与其不自量力,不如日夜祈祷胜者是仁慈的暴君,祈祷冷酷躯壳下跳动柔软心脏,祈祷谎言之中有一两分不是做假。”   他眼睛看着林间,口中的话却不是对那个人说的。   风愈发大了。   “你们在聊什么?”   女白领走过来,跟着看向层层树叶间越来越小的光点:“灯还没熄,说不定他能活着回来。”   “他回来,也是为了报复投票投到他的人。”眼镜男插嘴,心有戚戚地说,“我们也不是针对他,总不能听他的话又送一个人去死,他把人命当成什么了?”   如果随手一指指到矮个子男人,轻描淡写让他去死的狼王不是眼镜男,祈秋可能不会那么无语。   她撤开步子,被堵住的风口骤然嚯开老大的洞,吹得眼镜男浑身一激灵。   许渊不高兴地啧了一声,他躲风躲得好好的,全是无妄之灾。   “别管他了。”杀马特女抱住手臂,冷得抽气,“你们几个站在外头不冷吗?柴火也拿了,快点进屋。”   眼镜男被风吹得偏头痛快要复发,假模假样抱了两根柴火走向有温暖壁炉的猎人小屋。   女白领本欲跟上,却发现她最看不透的斗篷女生轻轻叹了口气。   林间微弱的光芒,忽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粗壮的呼吸声,树叶与树叶摩挲,尾巴拍打枝干,爪子在碎石上划拉道道细痕。   吞咽口水的声音顺着风传来,女白领心头发毛。   “狼吃猎物,是从头还是从脚开始吃?”许渊好奇地问。   “不止一匹。”祈秋回答他,“全身都会啃到的。”   雪白的牙齿咀嚼坚硬的骨头,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指甲划过黑板,让人生理不适。   女白领喉间作呕,不敢再听这两个人聊天,低头急匆匆走了。   祈秋和许渊落在最后,许渊边借着Q小姐的斗篷挡风边问她:“你冷不冷?”   祈秋不冷,猩红猎手是常年生活在寒冷森林的猎人,斗篷不仅颜色热烈,保温效果也是一流。   但许渊借她挡风的意图太明显,这句话问得祈秋有些不爽,她看了看前面一群无暇回头的人,突然伸手贴了下许渊的脖颈。   刺骨的冷意贴在脉搏振动的脖颈上,冰得许渊嘶嘶抽气。   “我不冷。”祈秋慢悠悠地说,“我看你比较冷。”   她裹紧斗篷,确保一丝风都漏不进来。   许渊把Q小姐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想你不怕冷才怪。   她的手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冰冰凉凉的,夏天的高温敷不暖她的皮肤,像深海里的水,无论日晒如何热烈,底下依旧寒冷。   啾啾也一样,她是酷暑天依然要用薄被子裹紧自己的人,团成一只白乎乎的汤圆。   许渊受不了热,把她的被子扯开堆砌在床尾,换成他自己做馅裹住小汤圆。   那天夜晚江滩风大,她任风卷起白裙的裙摆吹了一会儿便半个身体躲在许渊背后,一手挽住他,一手按住吹乱的长发。   一个挡风的人和一个躲风的人,很不像吧?   许渊却觉得一样。   一样可爱。   “要么,我是个预谋脚踏两条船,有了柔弱撒娇女友又觊觎冷酷迷人队友的人渣。”   “要么。”许渊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我是被欺骗感情,被渣的那个。”   好狠的心啊,装陌生人装了那么久,从头铁石心肠到尾,把他骗得团团乱转,始作俑者眼眸低垂音调软软,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上一秒开枪打得他骨头粉碎,下一秒拥他入怀温声细语,假如他们回归的时差不超过零点一秒,这变脸速度不去演京剧简直可惜。   许渊想起自己花了很大的情报网去查副本里出现的狂热斗篷爱好者,目击证人寥寥无几,就像世界上没这个人似的。   或许她从前是不伪装的,顶着一副柔弱的外表和玩家们混在一起,又借口身上的debuff自自然然和大部队分开,等BOSS闻着香味送上门,根根触手便从雪白的裙摆探出头,细软的发丝勒住血红的心脏。   独来独往的人,有什么精分的必要?   是许渊非要和她组队,拽着她不肯松手,她气恼又没辙,索性斗篷一披兜帽一戴谁都不爱,压着又低又哑的声调,想一枪打爆烦人精许渊的脑袋。   “骑士和祭品副本,她和我打得死去活来是因为不想动手杀我,只能靠杀BOSS通关?”许渊想起很早之前老大一个乌龙,天知道他也是想把BOSS绑到啾啾面前,握着她的手让她捅刀通关。   在之后是惩罚副本的游轮,怕不是他前脚把人关在房间里,后脚她换了身份抬脚就走……从哪跑的?窗户?真是辛苦。   一桩桩一件件事都有了全新的解读视角,也有一些解释不清的疑点,比如红蓝斗技场的三人同台——啾啾非要缠着买蓝牙耳麦,是否全是为了她的在场证明?   既然处心积虑不想被人撕下柔弱可怜的皮,又为什么会答应他的表白?   许渊笑起来。他的笑容令猎人小屋里的人感到诧异,不懂阴森恐怖的林间深夜有什么值得人发自内心笑起来的宝物。   “别在意。”许渊摆摆手,示意不用管他,“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件非常高兴的事情。”   兢兢业业演了那样久的戏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答应交往后成几何倍增的露馅风险。   她为什么会答应?还能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因为喜欢他。   好想掀开碍事的兜帽,啃咬那双满嘴谎话的唇,直到她身体不自觉发颤,支吾着坦白更多罪行,恶狠狠地威胁他不许过火,小心绑在她大腿上的猎.枪。   只凭想象,夜间的寒冷便被热气蒸腾得无影无踪。   许渊看了眼添柴后跳跃的壁炉火焰,不免嫌弃火烧得太旺。   屋里心情好的人可能只有许渊一个,剩下的祈秋被他搞得不明所以,其他人皆是满目惶然。   回荡在林间久久不散、被夜风吹乱的四处飘荡的惨叫声细细钻入耳膜,法官面带微笑合上屋门,砰。   “有九位村民成功活过了第一晚,可喜可贺。”法官说,“或许你们当中有心善的人想为同村生活的伙伴收尸,遗憾的是,狼并非浪费食物的种族。”   他的言下之意,很多人不想听懂。   “时间在怀念同伴中悄悄过去,”法官棒读旁白,“很快,又到了第二天的夜晚。”   “等等等等!”光头男大喊,“他才死了十分钟不到!不能让我们休息一会儿吗!”   “夜晚的长短只取决于巡夜人守夜的时间。”法官摇头,“昨晚的巡夜人只守住了十分钟的夜晚。”   “你们或许可以祈祷,今夜的守夜人能坚持更久的时间,为各位赢得一晚安眠。”   “天黑了,狼王,请睁开你的眼睛。” 第70章 转职的第七十天   团战可以输,情侣必须死   “今晚我们的目标是情侣。”   “一来, 可以证明每只狼都不在情侣链里,二来,用殉情一次性带走两位村民, 局势会大大倒向我们这方。”   眼镜男看向自己的同伴, 重点看向祈秋:“你们有不同的意见吗?”   他的母亲自然无条件支持儿子的决定, 祈秋不答话,猩红斗篷下露出的一截儿狼尾缓慢扫了扫地毯。   她们当然不应该有意见, 他的决策挑不出半点毛病。何况手握生死大权的只有狼王,即使她敢反对他完全可以不听,或者干脆除掉碍事的同伴……   眼镜男眼底浮现难言的傲慢,他儒雅地推了推眼镜, 开了个玩笑:“团战可以输,情侣必须死。我们遵循传统,不必有心理负担。”   祈秋:你可以不用为自己的单身找借口。(怜悯的眼神.jpg)   她摸了摸毛茸茸的狼尾巴,难得主动开口:“既然如此, 你看谁像情侣?”   眼镜男既然提出了建议, 自然心里早有人选。   情侣是场上最害怕暴露身份的玩家,所以明目张胆谈笑的人肯定不是。杀马特男女看起来太像情侣反而让他不能确定,但爱神也可能利用了人们的叛逆心理……女白领不像, 她散发的莫挨老娘气场仅次于怪异斗篷女, 光头男也不像能找到对象的人, 什么样的爱神会给头发都没有的人牵线……   “虽然我没有谈过恋爱,”眼镜男想, “但如果要在除了我妈之外的四个女人之间选一个贴上‘怀春的少女’标签, 必然是——”   他的手臂指向某个地方。   狼王和智者结束了本晚的行动, 法官对今夜的结果挑了挑眉。   “今晚智者的询问赠给这位小姐。”法官彬彬有礼地说, “神问, 你曾许诺相伴一生,直到死亡送你们一同离开的那个人,是否正在你的身边?”   法官对面的杀马特女张大嘴巴指了指自己:“问我?”   杀马特男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   “我不在情侣链里!”杀马特女用力挥手,“否!答案是否!”   “诚实之神否定你的答案。”法官慢慢地说,“你还有一次回答的机会,或者,一个选择接受神罚的机会。”   “我真不在情侣链里!”杀马特女抓狂,一脸崩溃,“承诺?谈恋爱时随便说出来哄人的话也算?真不是,真没有!谁要和他一起死啊!”   “请不要重复错误的答案,愚弄我或者愚弄神都非明智之举。”法官轻轻叹了口气,戴着白手套的手突然掐住杀马特女的脖子。   他动作太快,完全没给人反抗的余地。法官面色平静地收拢手指,直到杀马特女因窒息和疼痛白眼上翻,挣扎的唾沫打湿白手套,才骤然松开手指,将她扔在地上。   杀马特男冲过去把前女友抱在怀里,茫然地说:“我们是许过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也要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承诺……但是许完第二天我们就分手了啊!打脸打得啪啪响!这也算?”   法官:怎么不算呢?   “情侣链也不是那么见不得光的事,你们俩拼命否定有意思吗?”光头男怀疑地说,“别是人狼恋第三方阵营,拼了命撇清干系。”   “放屁!”杀马特女的恢复能力意外的好,她推开前男友,怒骂道,“老娘说不是就不是!长没长耳朵啊,问题里有哪个字提到情侣链!有本事找出来给我看看!”   “是没有。”许渊居然帮着说了一句,“在狼人杀殉情多狭隘啊。怎么就不能是突然对场上某个人一见钟情,想到离开游戏后再也见不到对方,一时悲从心起,相约今晚共赴狼口——面对这样诚恳的心情,诚实之神难道会否定得出的答案吗?”   道理歪的像个邪神,又离谱的能说通。   “你说的有道理。”女白领仔细思考,“智者拿到的问题多用比喻和绕圈子的方法提问,回答者可以靠诡辩规避对自己身份的质疑。”   “但是,”眼镜男温和插话,“一个人无法被提问第二次,即使事实真如这位小姐所说,我们也没有第二次质问的机会。”   “何况她的回答没有被法官认可,不是吗?”眼镜男说,“我不想怀疑任何人,但两位在情侣链的可能性太大了。”   杀马特女气得不想说话,她破罐子破摔:“退一万步!就算我们在情侣链里!一次性带走两个村民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你是不是狼啊,这么迫切淘汰人?”   “当然不是。”眼镜男不卑不亢,暗地里疯狂带节奏,“你不觉得自己太激动了吗?我现在很怀疑你们是第三方人狼恋。”   祈秋掖了掖袍角,盖住虚幻的狼尾巴。   许渊撑着下巴看眼镜男带节奏,他注意到眼镜男有意无意看向自己,毫不在意地对他笑得灿烂。   这个人怀疑他是情侣链的一部分,倒是好眼光。假如眼镜男真能一眼看破他和浑身写满“我和谁都不熟”的某位小姐之间剪不断的孽缘,许渊甚至愿意反水帮他一把。   但要是把他的女朋友认成了旁人,他可是会很生气的。   “智者提问环节结束,接下来是狼王指定的祭品人选。”   法官一步步走到被选者面前,对她比了个请的手势:“你的选择是?”   李罗英愣愣抬起头仰望格外高大的法官。   “我?”她茫然,“为什么是我?”   她下意识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祈秋和许渊,但在众人看来,她是在看许渊。   李罗英一下就明白了。   她太关注两个大佬的感情史了!一直看一直看,被暗中观察的狼王发现了!狼王以为她偷偷看许渊是因为他们——   因为什么,李罗英说不出口,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持证上岗媒婆,不愿掺和这惊悚万分的恋爱故事。   不管狼王是谁,他都把最不能得罪的人得罪透了。   “可以开始投票了。”法官眼里闪烁看了一场好戏的愉悦,温声提醒道。   “我们没有别的线索。虽然也可以像第一夜一样不额外投票选人,但放弃投票权等于把杀人的刀送到狼王手里,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狼王不停杀人却什么都不做吗?害怕投错人就永远不可能找出狼!”   眼镜男极具煽动性地说:“真正的村民没有说谎的必要,我认为任何不说实话的人都有狼的嫌疑,我投她一票。”   他的手明确指向脖子掐痕铁青的杀马特女。   “我同意,她拼命否定自己在情侣链里,最后诚实之神还不是判她回答错误。”光头男跟票,“我估摸他们两个八成是人狼恋。”   女白领坚定地跟了票:“抱歉,请你先去柴房里呆着。”   中年妇女跟票,李罗英跟票,杀马特情侣垂死挣扎把手指向第一个投他们的眼镜男,眼中满是恨意。   五比二,结果已经出来了。   “那边两个,你们已经连续两次弃权了。”光头男依旧看祈秋不爽,讽刺道,“我看你们比这两个般配多了!”   “真的?”许渊夸他,“你不仅头很亮,眼睛也亮得很。”   “不喜欢弃权的结果?”祈秋抬眸,“我投你也行。”   “好了好了。”眼镜男赶紧打圆场,“别内讧!我们听听法官怎么说。”   “我没有任何事情需要宣布。”法官平平淡淡地说,“两位小姐,假如你们选择放弃巡夜,直到游戏结束你们都不再享有被当做人类看待的权利,只是捆在柴房里的一头猪猡。”   杀马特女嘴唇蠕动,硬是说不出敢进森林的半句话。   “什么叫没有事——殉情!起码要有一个人跟着殉情啊!”光头男急切地问。   “哈!”杀马特女嘲讽地笑了一声,笑他,笑把问题指给她的智者,笑信誓旦旦说着情侣一起死的所有人。   冰冷沉重的锁链捆住李罗英的双腿,法官一手拎着一个被锁链缠绕得只剩口鼻用来呼吸的“东西”,把她们丢进灰尘遍布的柴房。   狭窄的木门合拢,但李罗英知道,很快会有更多的人被送进这里。   猎人小屋中浮动着诡异的气氛。   还剩七个人,其中藏着一对情侣。   “没到那位小姐……唉,她如果再诚实一点回答问题,我们也不会误会。”眼镜男惋惜地摇头,言语间却将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杀马特男死死地盯着他,不,他依次看过了所有投票给杀马特女的人,像是要把他们的脸一张张记下来。   他飘忽的目光停在壁炉边一根被烧着的粗壮木头上,眼底残存扭曲的恨意。   火柴噼啪,光头男不自在地摸了摸胳膊,祈秋指尖划过冰冷的枪管,许渊歪着头打量跳动的火焰。   女白领受不了压抑的气氛:“快一点吧,是不是到第三个晚上了?”   没人肯去巡夜,他们不配拥有休息时间。   “是的,天又黑了。”法官抚平手套的褶皱,“狼王和智者请开始行动……哦,这次两位的动作都很快,我已经拿到了结果。”   法官几乎没有停顿,眼镜男不再装模做样和狼队友商量。沐浴在杀马特男充满报复意味的的视线中,傲慢的狼王立刻被激怒了。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能猜出今天的结果,他们更好奇隐藏在人群中的智者今晚又得到了怎样的问题,智者又选择把问题抛给谁?   法官踱着步子,皮鞋在地板上踩出踏踏的声音,一步步停住。   笼罩在猩红斗篷下的人微微抬头,隔着阴影看向微笑的法官。   “神问,你有一个最不可告人的秘密,它是什么?”   眼镜男摒住了呼吸,光头男和女白领眼睛一错不错地盯向祈秋。   许渊双手撑在地毯上,侧头看她。   ‘要说吗?’他的眼睛问祈秋,‘告诉他们真正的人狼恋是谁。’   最·不可告人的秘密。   人狼恋又算得上什么,祈秋想,值得用“最”来形容?   许渊的眼睛干净透彻,他竟真心诚意认为她要说出口的秘密是那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是不是因为,有件事对他而言已经不再是秘密?在李罗英听他授意送来支援邀请,而她出现在这里开始,许渊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论。   好像祈秋输了一样。   这个人竟敢自顾自把对输家的宽容和耐心用在她身上。   许渊听见斗篷下传来轻轻一声笑。   又轻又软,含着羽毛的沙沙。   “我最不可告人的秘密?”她说,音调不再低沉沙哑,只余清亮柔和,尾音软软勾着上颚。   黑发黑瞳的女生从容地掀开兜帽,长发如瀑倾洒而下。   “除了这个,我没有隐瞒任何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9 14:00:00~2022-08-13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傅九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芒酱 50瓶;傅九笙 30瓶;啾啾Q弹可爱! 20瓶;觉累不爱 15瓶;早上起不来、沐子、青山不知雪、123、lee圈圈 10瓶;查查 9瓶;毕竟QAQ、猫猫少女、初夏、理科全该死、渝、一只努力进取的猪猪 5瓶;不想取名 3瓶;磕个糖叭、羁鸟、四叶之语、想喝可乐的怡宝、53957410、3436146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转职的第七十一天   双倍的对象,双倍的快乐   猩红斗篷披在肩上, 隐约能看见雪白的里衬。   玫瑰水晶化做的蝴蝶停在黑发间,淡色的红晕漾起点点星芒。   与给人的神秘冷酷印象不同,兜帽下是一张令人心神恍惚的脸。   柔和的线条描摹眉眼, 第一眼给人以病弱的感觉, 保护欲与施虐欲平分秋色。几乎能想象她无助地站在怪物的包围圈里, 用期待又盼望的眼神祈祷谁来帮帮她的模样。   几乎——因为事实绝非如此。   颀长的猎.枪贴在她的大腿上,冰冷的凶器如趴伏在主人脚边的犬, 不带感情地扫过目所能及的生命体。   祈秋将碎发挽到耳后,抬眸看向站立的法官:“我给出了答案,神还满意吗?”   “当然。”法官微笑,“你十分诚实。”   “等等等等!”光头男第一个跳出来, “这算什么?她的秘密不该是她的身份吗?是狼、是真猎人、是假猎人,现在的回答怎么能算数!我想听的不是这个答案!”   “不哦。”许渊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头,身体不自觉地向祈秋的位置偏了偏,“人家最不可告人的秘密可不是那种小事。你换个思路想, 她的身份或许没必要保密。”   假如她是无害的村民, 假如她是真正的猎人,她的身份当然可以不是秘密,也无需作为问题的答案。   “他说的有道理。”女白领说, “诚实之神既然肯定了她的回答, 她应该不是狼, 也不在情侣链里。我相信游戏规则的判断。”   女白领看向法官,法官不置可否, 空气中香甜的气息让他咽下一口唾沫, 又在看到祈秋时遗憾摇头。   她的斗篷被血染红得太彻底, 再旺盛的食欲也要为求生欲让道。   “不把兜帽再戴起来吗?”许渊凑近祈秋, 几乎耳语, “我或许可以说服自己中了幻术,假装一切无事发生。”   “我有更好的办法。”祈秋屈指敲了敲枪管,“比如给你的后脑勺来一枪,让你物理失忆,怎么样?”   许渊:“这和把我人道毁灭有什么区别?”   祈秋欣然点头:“也行。”   “好狠的心。”许渊抱怨道,“耍我玩是不是很有趣?看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有成功把你逗笑吗?”   他居然敢厚颜无耻把自己放在完美受害者的位置上,祈秋当即冷笑了一声。   “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吧。”她微笑中透露着浓浓的黑气,“自从和你遇见开始,游戏里没有一个夜晚我不通宵。”   她完美且健康的养生作息,活生生在许渊手里毁了无数次。   许渊迅速在脑中回忆他和祈秋一起进过的种种副本,要么是啾啾前脚刚走Q小姐后脚神出鬼没,要么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人掰成两瓣用,时间管理技术令许渊自愧不如。   “活该。”许渊想了想,觉得她不值得心疼,遂继续拷问:“骗人是要付出代价的。要是没有今天的神来之笔,你准备什么时候坦白?”   “坦白?”祈秋语调微微上扬,像是诧异极了,“为什么要坦白,这样不好吗?”   她靠过去,依赖地倚靠在许渊胸前,自下而上仰视他。   披着血腥味极浓的斗篷,却故意装作柔弱无害的小白花,以占尽弱势的姿态仰望人,毫无防备露出光裸的脖颈。   “你不喜欢啾啾吗?”祈秋弯了弯唇,“你喜欢的,喜欢我像个小废物一样没有你就不行,喜欢我从背后搂住你的脖子乖乖趴在背上,喜欢把我抱住膝盖上喂食。”   “你也很喜欢Q小姐。”祈秋拨弄许渊衣领上的纽扣,“喜欢我强大无畏的力量,喜欢能够一战的对手和交付后背的队友。很多时候,你带着累赘啾啾,会想如果是Q小姐在这里,情况完全不同。”   “看,在你心里,她们是不一样的。”祈秋支着脑袋,慢吞吞地说,“分成两个不好吗?否则你要如何看待我,又如何与我相处?”   “至于脚踏两条船的问题。”祈秋唔了一声,“我把角色分得很清楚,啾啾不会知道你和Q小姐眉来眼去,Q小姐的人设自带注孤生标签,也不会找你要个名分,没有翻车风险。”   “双倍的对象,双倍的快乐。”祈秋歪了歪头,“我不理解坦白的意义在哪儿。”   她清澈的黑瞳明亮动人,眼中是真心实意的困惑,写满“我都这样为你打算了你居然还好意思质疑我你这个渣男”。   她认真的?许渊看着自己怀里这颗不知道在想什么糟心事的漂亮脑袋,拿不准要不要夸夸她的“善解人意”。   许渊不解,她为什么想都不想就把“男朋友一定会出轨”和“出轨对象反正也是另一个自己无所谓”当作一切的大前提?   “所以,你其实不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许渊用了肯定句。   祈秋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她自认没露出什么破绽,除了声纹连掌纹都改了,这份劳心劳力普通人做得到吗?   许渊毫不客气,两只手扯住祈秋的脸颊,用力向外扯。   “疼疼疼。”祈秋嘶了一声,下意识抓住她的枪。   “开枪。”许渊和祈秋鼻尖对鼻尖,“像斗技场时那样把我全身的骨头打得粉碎,我正好找借口再去你家赖十天半个月。”   “谁干的事谁来赔,之前不是做的很好么?你说我喜欢像小废物一样的啾啾,我看你也很喜欢失去意识的我,连冷酷无情的Q小姐都愿意摸摸头,说实话我受宠若惊。”   “问我是怎么看出来的……”许渊叹了口气,“你难道以为世界上能吸引我吸引到满脑子除了想你的事之外空空如也的人很多吗?”   “遇见一个都令我诧异,再遇到第二个,可不得怀疑人生。”许渊松开祈秋,拍拍她的脑袋,“不许逃避问题,反省你的不对。”   祈秋不想反省,倒不是说她死不认罪而是……   “我感到如芒在背。”祈秋趴在许渊怀里,缓慢而坚决地说,“我不会回头的,到男朋友派上用场的时候了,你一定能独自承受这一切。”   承受在狼人杀紧张刺激尔虞我诈的现场,一众人被迫听情侣争执的尴尬时刻。   虽然他们说话的声音非常小,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以用亲昵来形容了,一只蚂蚁爬过都得被夹死。   许渊抬头和无数双用余光偷窥这边的玩家对视,露出灿烂到毫无阴霾的笑脸。   社交悍匪,无所畏惧。   “我完全不在意哦。”他好心让女朋友把头埋进臂弯藏好,“要是害羞,维持这个姿势一直到游戏结束也没关系。”   祈秋默默伸出手,把兜帽狠狠扣在脑袋上。   她冷漠地推开许渊坐起身,在许渊极其遗憾的眼神中威胁地对他抬了抬枪口。   刚撒完娇又冷冷漠漠不给个好脸,她真的,太可爱了吧。   “进行到哪里了?”许渊心情很好地问,他看见法官对着杀马特男比出请的手势,而杀马特男的眼睛一直盯着眼镜男。   许渊想起来了,昨天眼镜男带节奏票走了杀马特女,结果今天狼王选中的人又是杀马特男,仇杀动机充分得不能更充分。   “都看到了吧,除了这个四眼仔,还他妈有谁逮着老子不放?”杀马特男啐了一口痰,他的眼睛一时盯着祈秋的枪一时盯着壁炉里烧着的木棒,眼珠到处乱晃,在失控的边缘摇摇欲坠,“今晚你们要是不票了他——都给我死!”   他大声咆哮,正好坐在杀马特男旁边的祈秋向旁边仰了仰头,背后伸出一双手替她捂住了耳朵。   “再吵就杀了你。”许渊不愉快地说。   “请你冷静一点。”眼镜男镇定地说,“我的确怕你事后报复。说句大实话,狼王选中你我十分庆幸,我不狡辩。但!这不等于我是狼王!真正的狼王很可能是看出你暴躁易怒的性格,要嫁祸给我!”   杀马特男嗤之以鼻:“你他妈别说些有的没的——”   “我是他的妈妈,你要找的狼王是我。”   一直沉默附和众人的中年妇女突然开口,打断了杀马特男的发言。   “选你去死的理由非常简单,你对我儿子敌意最重。”中年妇女盯着杀马特男,“赢不赢都无所谓!我只要除掉对我儿子有威胁的人,你再骂你也被选中了。只要儿子能活,让我去死又有什么。”   她褪去寡言的外皮,憨厚的面相竟有着说不出的阴毒。   “妈!”眼镜男震惊地看向母亲,“你别瞎说!怎么可能,你是狼王——告诉我!告诉我剩下的狼是谁?”   “不行。”中年妇女独断地说,慈爱地看着她的孩子,“我和同伴商量好了,把狼王的权力转给他们,代价是不许对你出手。听妈的话,你好好的。”   眼镜男骤然红了眼眶,摘下眼镜用力擦泛红的眼睛,一声不吭。   “法官,狼王淘汰后能把选人的权力移交给指定同伴吗?”女白领清醒地问。   “可以。”法官欣然点头,“规则正是如此。”   知道狼王的规则,中年妇女说的话立刻大大提升了可信度。   许渊耳朵边左一声妈右一声儿子,活生生演了一出天人相隔苦情剧,无聊得他打了好几个呵欠。   他往旁边一看,果不其然女朋友也在悄悄打呵欠。   他不动声色想拨开兜帽,揪祈秋的鼻子。   大失败,Q小姐的神奇斗篷依然是神奇斗篷,任狂风暴雨雨打芭蕉仍旧牢牢维护主人的肖像权,不许奸臣得逞。   中年妇女狼人自爆,饶是杀马特男坚决想票死眼镜男,女白领和光头男也首选了中年妇女。   眼镜男眼眶泛红的弃权,他哀求地看向祈秋和许渊,似乎想求他们不要投给自己的母亲。   ——好像让母亲出来替他挡命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们可别意气用事。”光头男紧张地说,“都自爆了,不投她投谁,她淘汰人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憨厚样!”   “我一向成人之美。”许渊很好说话地投了票,祈秋无所谓跟不跟票,结果已经出来了。   中年妇女毫不反抗的和杀马特男一起被捆死扔进灰尘飞扬的柴房。   第四晚,场上只剩下五个人,两狼一智者一猎人一村民,其中藏了一对情侣。   黑暗的意识空间里,表面眼眶泛红的狼王狡诈而危险地盯着自己仅剩的狼同伴,她依然是一副不搭理的人表情——不,也不是谁都不搭理,她对某个人就笑得挺甜。   “前一晚的局面,你怎么看?”眼镜男沉沉地说,“别装哑巴,你和男朋友说话怎么不这样?”   “你又不是他。”祈秋无趣地看着这个狠心把母亲推出去挡刀,连悲伤都只浮于表面的戏精差等生,“想听我说什么?”   “我本来怀疑你在情侣链里。”眼镜男冷声说,“听到智者指定你回答问题,还以为你会说出狼身份和情侣身份。”   “问题里要回答的是‘最不可告人的秘密’,在狼人杀中谁都会认为是身份,偏偏你可以用别的答案蒙混过关。”   “绝不是巧合。”眼镜男死死盯着她,“智者是知道你能躲开问题,才把问题指给你的!回答我!是不是!”   祈秋:“……”   这个思维的发散程度,她有点跟不上路。   “智者是你男朋友。”眼镜男越说越肯定,“所以他故意把别人难回答你却轻易通过的问题抛给你,给你做好人身份。我不确定你们在不在情侣链中,但只要除掉智者,我一定能获得胜利!”   “法官。”眼镜男笑容冷酷,手臂指向许渊,“今晚选他,给他安排最沉最重的锁链。”   “很不甘心?很害怕?”眼镜男眯着眼想看祈秋的表情,只看到猩红色的斗篷,“晚了!杀人的权力只在我手里!”   “你就躲在斗篷里,哀哀为他哭泣吧!”   作者有话说:   眼镜男:巴拉巴拉一通输出   祈秋:试图找到可以说话的空隙——逐渐放弃——你开心就好:)   许渊:所以真的会为我哭吗(期待) 第72章 转职的第七十二天   夜巡   眼镜男炮语连珠单方面朝祈秋疯狂输出, 能说的和不能说的话被他说了个遍,祈秋实在找不到发挥的空间,干脆双眼放空演起了哑巴。   “你就躲在斗篷里, 哀哀为他哭泣吧!”他恶毒地说, 仿佛用透视眼看到斗篷下祈秋绝望的表情, 令他倍感快意。   祈秋:“……”   有一说一,祈秋其实挺会哭的。   小白花别的本事没有, 梨花带雨哭一通宵不缺水绰绰有余,沙漠遇难第一急救选手,天赋技能满点。   身体太过敏感也让祈秋很发愁,可能只是许渊咬她脸颊的力道重了一点, 女生的眼眶不自觉泛了红,委委屈屈地看着男朋友。   然后许渊就会咬的更用力,更痛。   “不怪我。”他无辜地说,“是啾啾让我忍不住的。”   祈秋低着头揉了揉脸颊上的牙印, 心想要是Q小姐这会儿肯定一口反咬回去, 然后许渊……   他一定兴高采烈再咬回来,比上一口更用力,更痛。   从结果来看, 完全没有区别。   祈秋哭他高兴, 反杀他也高兴, 不管怎样都高兴,乐子人的心态着实令人费解又羡慕。   毛绒绒的狼尾巴不动声色打了下许渊的手背, 作为暗戳戳的报复。   狼人的会谈时间结束, 法官依次看过场中少了一半的玩家, 脸上的笑容深不可测。   “今晚先宣布智者的问题。”法官含笑说, “诚实之神问将死之人, 你是否披着滴血的皮藏起满身腥臭,只为假装自己能够站立行走?”   “智者将问题指定给昨晚被投票驱逐的村民,她的答案是肯定,神认可了这份答卷。”   中年妇女的狼身份彻底坐实,女白领和光头男都松了好大一口气。   这两个人之间,有一个是智者。   不客气地说,祈秋是场中掌握身份牌最多的玩家,她和眼镜男、中年妇女是狼人,柴房里的李罗英是为情侣牵线的爱神,许渊是猎人,杀马特情侣与矮个子男人已被淘汰,智者只可能是女白领和光头男二选一。   女白领一直冷静地分析局面,光头男更急躁,好几次都是他出言质问祈秋、质问其他人。   眼镜男想把许渊一波带走,很巧,许渊也是这样想的。   “轮到我了?”法官的白手套伸到许渊面前,他饶有兴致地说,“等得我骨头都痒了。”   “林子里风好大。”他和女朋友商量,“我能不能带上你的斗篷?”   祈秋:“不借,斗篷是我的本体。”   许渊:“那我扛着你走,斗篷借我遮一半就行。”   丢到背后背着,或者挂在胸前挂着,都挺好,许渊琢磨,他这人很好商量的。   “你要出门?”女白领整个人震惊在原地,语无伦次:“林子里有狼啊!你没看到那个人是怎么死的吗?连灯都捡不回来!”   被抢走的马灯掉在泥土与树叶间,没有人敢提出把它捡回来。   女白领高声质问时,许渊正半蹲在地上,一只手揪住祈秋的斗篷和她拔河。   他身上被衣服掩盖着、只从宽大的领口朝内看去才隐约窥见的暗纹明亮闪烁,许渊多加了两份力气,暗自和祈秋较劲。   他以前拎啾啾拎得可轻松了,稍稍用点力,直接把人提起来托在臂弯里,拎猫似的轻松。   现在嘛……她过去放水可能放了整个太平洋。   许渊投降举起双手,松开被他揪得皱巴巴的斗篷。   “别看我这样,我还蛮讨厌和人挤在一起睡觉的。”许渊对女白领摊摊手,“柴房里都住了这么些人了,再加一个我,门都合不拢。”   讨厌和人挤在一起睡×   把可怜啾啾压在墙角挤成小饼干√   “挤一挤肯定住得下。”光头男打着哈哈,“老弟你真要出门?我不是咒你,但咱们进林子基本等于给狼送菜,何苦呢?”   他完全不认为许渊能活着巡夜回来。   祈秋掩着嘴小小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好困,好想睡。”   连续过了几轮没有半分钟休息时间,法官把规则说得明明白白:想休息?可以,在外巡夜的人能活多久,屋里的人就能休息多久。   狼口下挣扎求生的巡夜人怎么肯用自己的命换壁炉边他人的一场好梦?   “脸露出来让我亲一下。”许渊拨了拨祈秋的兜帽,“我在外面一直呆到你睡醒再回来,成不成交?”   “你会感冒的。”祈秋音调轻软,含着些许困意。   她稍稍掀开兜帽,探身吻了吻许渊的下颌:“我只需要休息五分钟。”   “回去再好好睡。”祈秋双掌合拢放在脸侧,咕哝道,“你,不许抢我被子。”   好他妈可爱。   如果不是背后有几双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许渊真想把她弄死在这里。   好多碍事的人,他叹着气抓乱头发,怀念以前毫不顾忌脱离大部队只有两个人的时候。   “从猎人小屋出发,一直往树林最深处走。中途有一些沼泽和瘴气,不用担心迷路,只要顺着狼群栖息的方向走,便是正确的道路。”   法官打开猎人小屋的门,对幽暗寂静的树林比了个请的手势。   “我能听见。”许渊指了指耳朵,“很多热情欢迎我的声音。”   那是想吃掉你的狼嚎!光头男战战兢兢伸着头瞟了眼屋外,他连门都不肯迈出一步,挨着壁炉才有安全感。   他看着那个青年、那个疯子,一脸无所谓的带笑往外走,也不找他躲在斗篷里古里古怪的女朋友索要猎.枪,甚至不在壁炉里挑一根燃火的木头。   沙沙,许渊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晚的树林间,仿佛走进一只黑兽张大的嘴里。   今夜的投票陷入了僵局,许渊被狼王选中,祈秋是在智者提问中安全过关的人,光头男更是智者发的第一瓶金水,女白领绝不承认自己有任何嫌疑,眼镜男因母亲狼人自爆泛红的眼眶发肿。   无论谁投谁,都会在今晚彻底撕破脸。   倒不如等许渊死在树林里,只剩四个人,怎么投都要三比一的局面才算数。   几个人心思各异,目光不约而同扫过斗篷下小鸡啄米的女生。   “挺惬意哈。”光头男忍不住说,“男朋友都快死了,还有心思睡大觉。不怕他在黄泉路上走得太孤单,半夜拉你下水吗?”   许渊在祈秋心里一个人走黄泉路也要敲锣打鼓鞭炮震天,直到把牛头马面吵到眼冒金星,拖着他的胳膊重新塞回阳间才肯停下来歇一会儿。   “听起来,你比我更关心他。”祈秋慢吞吞地说,“他知道你的心意一定很开心,说不定要和你拜把子,大家同生共死。”   “嘿!别以为有把破枪我就不敢对你动手!”光头男被祈秋轻飘飘的嘲讽激怒了,“谁知道是不是一把空枪!有胆子你对我开一枪——”   “砰!”   突兀的枪声截断了光头男的话,打碎了屋内故作平静的气氛。   祈秋晃了晃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示意其他人看贴在她腿边温顺的猎.枪:“不是我。”   存在于听觉和幻想中的子弹没有打中任何人,可所有人清清楚楚听见了枪声。   “猎人选择了开枪。”法官踱步走来,他脸上带着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我没有告诉你们,今晚巡夜的村民是这座猎人小屋的主人吗?真是失礼,我以为前来做客的你们至少知道屋主是谁。”   几双眼睛猛地看向法官,又一致移向祈秋的猎.枪。   “没有人规定前来做客的村民不许携带枪支。”法官事不关己地说,“也没有人规定携带枪支的村民必须是猎人。”   “抱歉,让你们误会了我的玩具。”祈秋随意拿起枪,漫不经心地瞄准,“虽然它确实能——”   一发子弹射穿光头男的袖口,褐色的纽扣弹到壁炉旺盛的火焰中。   “——让你闭嘴。”   祈秋吹开漆黑的枪口冒出的白烟。   耳朵嗡鸣,女白领后知后觉自己竟被吓得双手撑在地毯上拼命向后挪动,险些被壁炉的火撩到头发。   发热的枪管在夜晚显得格外温暖,隔着一层斗篷也不会把肌肤烫红。祈秋心满意足地抱住猎.枪取暖,示意被她抢话的法官继续。   “猎人带走了场上一位玩家。”法官说,“邀请他加入自己的夜巡之旅。”   那只白手套在众目睽睽下递到光头男眼前。   “我?”光头男声音扭曲到变形,“怎么可能是我!”   “他不是智者发的第一瓶金水吗?”女白领质疑,“猎人为什么要带走他?这不合理。”   “原来如此。”眼镜男突然开口,“我知道是为什么。”   他对女白领说话,眼睛却紧盯着祈秋:“我问你,如果你是智者,你得到的第一个问题可以证明你的好人身份,你会把问题指定给谁?”   “那当然是!”女白领下意识提高声音,又逐渐降低音调,“……留给自己?”   是的,是指定给自己,在最开始就彻底抹掉被村民投票投出去的可能性,增大存活概率,增加话语权。   光头男几次挑衅其他玩家都没被集火投票,因为他开局拿上了好身份。   “我全明白了。”眼镜男空前冷静地说,他看向祈秋,“你和他是一对人狼恋情侣,爱神应该是我之前淘汰掉的某个玩家。光头男是智者,外面那个是猎人——怪不得你跳假猎人的时候真猎人一声不吭,你们一伙的。”   “剩下五个人中唯一没身份的只有她。”眼镜男指的是女白领,“狼小姐,你有什么好狡辩的吗?”   “你为什么要用正义使者的语气说话?”祈秋托腮,“把自己母亲推出去挡刀的狼王大人。”   “因为我不会输!”眼镜男站起来,极具压迫力地俯视祈秋,“猎人会死,智者会死,明晚只剩我、你、她三个人。”   “别忘了情侣链。”他露出癫狂又得意的笑容,盯着祈秋,“你今晚会和男朋友一起去死,和我母亲一样被五花大绑丢进柴房,作为背叛我、背叛阵营的代价,我一定在游戏结束后亲自送你进狼口。”   “然后就剩下你了。”眼镜男无趣地看了眼傻了的女白领,“我明晚会指定你去巡夜,game over.”   啊,他的计划太完美了。虽然中途一度没能看穿祈秋的身份,但他的决策却恰到好处十分英明,竟一次性带走三个玩家,老天爷都在帮他。   “如果你男朋友看透了我狼王的身份,选择把我带走,你们本会有赢的希望。”眼镜男彬彬有礼又得意极了地说,“又或者你们秀恩爱不秀得那么瞎眼,也有扳回一城的希望,可惜了。”   “秀恩爱秀到你了真是抱歉。”   门外有人说。   “但我和啾啾日常相处就是这样,没有故意秀给你看,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太敏感了?”   许渊踏着轻快地步伐走进猎人小屋,把一个白色的东西放到祈秋面前。   “看,狼牙。”他亲昵地说,“钻个洞给你挂在脖子上好不好?”   眼镜男的脸色像刷了一层浆糊似的僵硬,一格一格扭过头。   “你看我的样子像在看刚从土里刨出来的僵尸。”许渊点评。   “让我猜猜……在你的想象中,一个不自量力在女朋友面前逞强的男人战战兢兢走进狼群栖息的树林,他走啊走啊,被沼泽吞噬一条腿,被乌鸦啄掉一只眼,最终与狼群狭路相逢。”   “因为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愚蠢想法,他死前开枪带走了屋内一名村民——好愚蠢的人,一开枪打中了智者、打中村里唯一的希望,却放过了近在咫尺的狼王。”   许渊摸摸下巴:“你剧本编的不错,换个别的人来演也蛮合情合理的。”   “……你是怎么活着回来的,怎么这么快活着回来的?”眼镜男呆滞地问。   “嗯?因为啾啾说她只需要休息五分钟。”许渊奇怪地反问,“我有理由在外面呆很久吗?”   “树林还挺冷的。”他搓着胳膊抱怨,“我想剥两张狼皮回来,它们到处瞎跑,最后只掰了根狼牙。系统说我巡夜巡完了赶紧滚,我想起自己还没开枪,就顺便带了个人走。”   “至于为什么带他不带你。”许渊掏掏耳朵,“他老针对我家啾啾,我看他不爽。”   光头男:狗子骂骂咧咧不敢叫唤。   “蠢货!”眼镜男咆哮道,“你输了!你已经输了!我明晚就指定你女朋友去巡夜!你活着回来算什么,我要你眼睁睁看自己被她拖累死!四个人,你们两票投我,我投你女朋友,至于她——”   眼镜男阴恻恻地看向女白领:“你也要投我吗?好啊,这样你就赢了,很开心是不是?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你也去死——他可以活着走出树林,我也可以!再一个夜晚,我必然杀了你!”   整个房间回荡着他的咆哮声,女白领压抑又窒息,她眼前眼珠布满红血丝的眼镜男看起来真的像一匹野兽,他可是狼王——谁知道狼王在狼群中是不是有别样的特权,能保佑他顺利活下来呢?   不,不能动摇,她是场上离胜利最近的人,只要他们都死了,赢家就是她。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祈秋捏着许渊带回来的狼牙,指尖一点点用力,徒手捏出一个空洞,“你们讨论的那么激烈,有没有想过我其实不会死的可能性?”   她吹净指尖的骨粉,用猎人屋子里随处可见的麻绳穿过狼牙的空洞,在许渊脖颈上比划,满意地点了下头。   “我也去拔一根下来,我们戴一对吧。”她询问道。   许渊欢快地说:“有一只被我砍了耳朵的狼,它的牙齿更好看。”   祈秋开始怀疑许渊是不是故意拖了一轮游戏,只因为那颗更好看的狼牙他没得手。   连记号都特地做了,必定早有预谋。   作者有话说:   许渊:情侣款!情侣款! 第73章 转职的第七十三天   演技科目二不及格   夜黑风高, 许渊试图和法官建立一场超越人与NPC种族人权的友谊。   原因是法官无意间提到狼队伍的拉群私聊。   “好奇狼怎么交流?”局面已经走到终场,法官本着无所谓的态度透露了一两句,“我会为他们制造一个独立的空间, 让狼得以脱下厚重的人皮, 以本来的面目与同伴坦诚相见。”   许渊面色古怪地思考了很久, 他想到女朋友遮得严严实实的斗篷,不太懂“坦诚相见”的意义。   “兜帽遮住了她的耳朵, 但狼尾无法盘在身侧,总会从衣裙下摆露出一截。”法官说。   狼尾巴,狼耳朵。   毛绒绒。   许渊突然用力锤了一下地毯,围绕在他周遭的情绪说不出是不甘更多还是遗憾更多。   “也太可爱了吧。”许渊遗憾到眼睛失去高光, “为什么不给我狼身份,我也想摸尾巴。”   法官:该不该告诉这个人,狼小姐偷偷用尾巴打了他手背好多下。   “我对人类的品味有所了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法官觉得自己有义务维护副本的风评, 除开血腥暴力, 他们可是全年龄向。   “栖息在林间的狼之一族是有着尖利爪牙的野兽,它们每根牙齿都咀嚼过筋道的血肉,雪白锋利, 在黑暗中如月光闪闪发亮。”   法官:简单来说, 化狼的女朋友可以像啃苹果一样一口啃掉你半个头。   许渊:那不是更好吗!(突然兴奋.jpg)   法官还是太天真了, 如果祈秋在这儿一定会选择让许渊误会到底,见识浅薄的NPC根本不懂乐子人的兴奋点。   “找不到。”枪管扒开繁乱的树枝, 祈秋拎起被枝桠勾住的袍角, 分辨泥土上错乱的狼爪印。   “明明大家是同族, 怎么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没有同族爱。”祈秋叹了口气, 怀疑自己是个假的狼人。   她只是想要一颗情侣款狼牙而已,又不是什么魔鬼。   是外貌的问题吗?祈秋看了看自己修剪圆润的指甲,咕哝两句。   林间猩红色的背影停住了。   眼镜男小心翼翼把自己藏匿在树林后,眼冒血丝地盯着祈秋。   他的心脏在狂跳,说不出是紧张还是恐惧,手掌使劲抹了两下衣服,擦去掌心冷汗。   夜晚的冷风吹得眼镜男火热的大脑清醒了一点,他越想越怕,到底是怎样一股邪火让他追着对方跑进树林,蹒跚踩过潮湿的枯叶。   光头男老老实实被捆成粽子扔进挤满人的柴房,眼镜男盯着缩在壁炉边的女白领,他知道这个女人正在心里祈祷他和那对人狼恋情侣的死亡。   不会让你得逞,不会让他们得逞,他可以活下去,只要抢到那个人的枪……   眼镜男眼珠乱转,他看见祈秋简单和许渊打了个招呼就要往林中走,被青年拽回来黏黏糊糊嘀咕几句,风吹来她无可奈何的声音。   那把枪紧贴着她的大腿,颀长漂亮的猎.枪,仿佛一只沉默顺从任性女主人的黑色铁兽。   跟着对方走俨然是最正确的决定,不知道她身上散发怎样吸引兽类的气味,狼群争先恐后朝女猎人涌去,被一枪枪击碎头颅。   她有时开枪,有时握着枪柄自上而下贯穿狼头,更偶尔的时候,她双腿夹住狼粗壮的脖颈,咔地将之扭断。   女猎人一直在找男朋友指名要的狼牙,眼镜男跟着她越走越深。   “怎么停住了?”眼镜男焦躁地舔牙齿,“没子弹了?”   没子弹——她没子弹了!机会!压低声音!压低脚步!从后面勒住她的脖子!   眼镜男眼前发晕,恨意、嫉妒、恐惧、幸灾乐祸,五味杂陈的颜料倒进他的脑子,他嘴角裂开巨大的弧度,五指张开蹑手蹑脚走向祈秋。   斗篷罩在她身上,她的背影似乎比之前大了一些,兜帽顶起两个小小的三角,地上的枯叶被什么东西扫得沙沙作响。   眼镜男终于接近了他的敌人,他猛地抓向祈秋的肩膀,要掐紧她的脖子!   狼首狼身的人狼回过了头。   “嗯?”站立的凶兽喉咙里发出一个短促的疑问词,两只毛绒绒的耳朵挣开兜帽,在冷风中抖了抖。   “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喉咙呵呵,惨叫声吓得二十米开外几头狼夹紧尾巴,眼镜男嘴里冒出一团咕噜的胡话,像喝醉了一样摇晃身体,尖叫冲向黑暗的树林深处。   祈秋:“?”   【R·群狼森林狡诈的伪装者】摸了摸湿漉漉的鼻尖,不懂发生了什么。   大半夜突然从背后冒出来,被吓倒的那个人明明应该是她,怎么搞得祈秋反而像个恶人?   穿白裙子的人狼不解地摇摇头,她对自己的伪装非常满意,这下狼群肯定会对她敞开心扉,某只被许渊砍了耳朵的小猎物也肯定乖乖让她拔一颗坚硬的牙。   “不要躲了,在哪里呀?”女生轻轻哼着不知名的童谣,垂下的狼尾扫开厚厚的枯叶。   许渊顺着声音找过来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这一幕。   他嫌枯坐在猎人小屋太无聊,在女白领“这世界到底怎么了你们都疯了吗”的绝望眼神中兴冲冲跑进森林找啾啾。   空气中弥散的血腥味既为他指引方向又为他制造障碍,直到眼镜男石破天惊撕心裂肺仿佛走夜路撞鬼的喊声惊起林中鸟雀,许渊才欢快地赶过来。   见到女朋友的瞬间,许渊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他的斗篷狂热爱好者女朋友终于脱掉了她的红斗篷,换回了熟悉的白裙。   坏消息,女朋友好像又变了一个物种。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许渊曾深信不疑祈秋老家在深海冰川,她是来自海洋的章鱼公主。   鱿鱼公主也行,反正是海鲜王国的住民。   许渊自认为生物学得不错,他的解剖经验非常丰富。   他现在被一个难题难住了。   提问,他可爱又冷酷的女朋友到底是淡水生物还是陆地生物,是卵生还是胎生?   这应该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不管对怎样的旷世神话之恋都是很重要的问题。   他现在该大声质问祈秋到底有多少惊吓是他不知道的,质问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来地球有什么目的,再反思自己到底在和什么谈恋爱。   以上是任何正常人都会有的想法,但统统没出现在许渊脑子里。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人狼化的祈秋舔了舔爪子,对愣在原地不知道想什么的许渊歪了歪头。   在想什么呢?啊,走过来了,没有拿刀,真怕他来一句“妖怪!把啾啾还回来!”祈秋会非常尴尬。   许渊在祈秋面前站定,无比认真地问她:“尾巴,我可以摸吗?”   “还有耳朵。”   祈秋:“……你就想说这个?”   “也不是。”他老老实实地说,“还想知道你到底住海里还是山上,我好决定蜜月去哪儿。”   “我个人倾向有湖泊的山林,可以打猎和捕鱼,但去冰层很厚的地方冰钓也很诱人,无法抉择。”许渊皱了下眉,“本来想着你老家在哪儿我们就去哪,但一眨眼你的种族又变了一个……我记得是不是还有蜘蛛?雨林度假就算了,又湿又热又闷。”   他居然已经考虑到蜜月的事情上去了。   祈秋张了张嘴,她有很多话想说,又在许渊真心实意烦恼蜜月选择地的眼神中觉得什么都没必要说。   “正常来讲。”祈秋慢慢地说,“你现在应该特别震惊,饱受惊吓,躲得离我远远的。”   “然后你一脸受伤,一脸灰暗,恹恹地说‘一切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既然你无法接受,我们分手吧’。”许渊悄悄伸手去捉祈秋的尾巴尖,流畅接话。   祈秋:话都被你抢了我说什么?   祈秋不大高兴地问:“既然知道,你干嘛不按流程走?”   许渊无辜地看她,好心提醒:“我演技没过科目二。”   他也很想陪浑身是戏的啾啾玩,奈何没那个本事。   “饶了我吧,我可演不出来不喜欢你的样子。”   许渊如愿以偿摸到两只软趴趴的狼耳朵,强大美丽的人狼喉咙里冒出不知是舒服还是埋怨的咕噜声,毛绒绒的皮毛流水般褪去,露出许渊最熟悉的啾啾。   “你这人怎么对狼也毛手毛脚。”祈秋拍开许渊的手,她的红斗篷和枪不见了,瘦弱的身形站在林间格外娇小。   许渊挑挑眉,心领神会女朋友的意思。   “要背还是要抱?”他半蹲下来,祈秋熟门熟路往许渊肩头一趴,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狼牙没找到。”她把脸埋在许渊颈窝里躲风,“没有情侣款了。”   “我去拔,我给它做了记号,肯定能找到。”   “眼镜男跑不见了。”   “管他做什么。”   “系统通知巡夜结束了,让我们赶紧回猎人小屋结束副本。”   “让它等着。”   “我们赢了吗?”祈秋抬起头,“召唤我来的女生和我们一个阵营,她也赢了吧?”   “法官会放她出来。至于其他人,你要不要把他们喂进狼口?”许渊开玩笑似地问。   “就算我说要,也没狼能吃。”祈秋单手撑脸,“狼都被我杀得差不多了。”   许渊耸耸肩:“所以系统会换个办法处决淘汰者,比如你经历过的惩罚模式。”   “当然,进惩罚模式的前提是活着。”许渊看了眼远处树边垂着头坐在地上的人影,破碎的镜片在月光下细微发亮。   “我在想一件事。”祈秋若有所思,“你提前进入副本,我被你坑进来,我们离下一场游戏的倒计时是不是有很长一段休息时间?”   “是。”许渊回答,“否则我为什么会考虑蜜月的事。想好去哪儿了没?”   背上的人突然不吱声了。   无声的沉默在夜风中飘了许久许久,许渊才听见祈秋很小声很小声地问:   “你愿不愿意,去我诞生的地方看一看?”   作者有话说:   许渊:终于暂时摆脱无限求生游戏了,亲爱的我们去哪里度蜜月?   祈秋:我前东家,无限逃生游戏   游戏:你以为蜜月就能摆脱我吗(邪恶BOSS脸)   ————————————   感谢在2022-08-13 17:00:00~2022-08-16 14: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射手一只 100瓶;蓝黎格澜 56瓶;六六 50瓶;小字典 36瓶;我是一只鲤鱼、野兽先辈 30瓶;GTZer0 25瓶;七芒酱、切丸、Yooo、久 20瓶;沐雨暖心 15瓶;早上起不来、完美无缺、我,民政局、银酱爱吃糖、47565233、静静、陈晨晨 10瓶;53957410、四叶之语 7瓶;懿、Horizon 6瓶;泊幸、渝、未眠、是非又欲 5瓶;一口男主、不想取名、初夏 3瓶;锦绣未央、染凄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转职的第七十四天   夕阳,奇迹与风车   祈秋:“我和你说一件事, 你千万不要害怕。”   许渊:“我受过专业的训练,我不会怕。”   好的,那她可就说了。   “关于蜜月的地点, 我的老家。”祈秋慢吞吞地说, “是一个你肯定倍感亲切的地方。”   第一次见女朋友措辞如此谨慎, 许渊的好奇心愈发旺盛。   他从桌上拿起茶杯,送到坐在他腿上的女生唇边, 喂她喝了两口。   两颗打磨好的狼牙随意丢在沙发上,等再加工一次才会作为装饰品出现在情侣身上。   狼人杀副本结束,系统倒计时显示的数字多得令人心情愉快,正是适合蜜月的大好时机。   “我倍感亲切的地方?”许渊挠挠脸颊, “原始森林还是岩石峡谷?越野、捕猎、攀岩、野外求生、极限运动?”   他是挺喜欢这些要多危险有多危险的活动啦,但它们中有哪一样和“蜜月”扯得上关系吗?   祈秋:“比这些还要危险猎奇亿点点。”   她目光飘忽:“你听说过,无限逃生游戏吗?”   许渊茫然,许渊回忆, 许渊绞尽脑汁地回忆。   “啾啾曾经直播玩过的那款游戏?”许渊想起来了, 就是那款全网只有他女朋友一个人通关的无敌阴间游戏。   “嗯嗯。”祈秋用你真聪明的目光使劲夸许渊,“你想玩吗?”   把外出项目改成在家双人开黑度蜜月,也不是不可以, 她开心就好。   许渊点了下头, 提议道:“去我家?”   祈秋的老破小是没有wifi的老破小。   “不用, 我马上就能带你去。”祈秋双手捧起许渊的脸,再次强调, “记得, 你受过专业训练, 你不害怕。”   为什么要强调第二遍?许渊不解地眨了下眼睛, 刹那间, 一道比无限求生游戏系统更冰冷无机质的机械音在他脑海响起。   【检测到拥有管理员权限的个体发送通行申请。】   【申请通过,权限合格,开启传送通道。】   【欢迎回归,无限世界的支配者。】   光怪陆离的万花筒一层层转动,斑驳的色块在眼前逐一闪过。   一个空荡且死寂的世界如画卷在许渊眼底徐徐展开。   黑太阳高悬在东方的天空,红月亮在西方与它遥遥相望,黑红色的乌云沉沉笼罩巨大的世界。   挨挨挤挤的城镇如一块块叠放的拼图,密密麻麻占据陆地的全部面积。在远处是阴暗的老林,林中分布图腾奇异的部落村庄,还有黑天鹅般寂静的古堡。   现代与中世纪风格各占一半,类人生物与魔物混居,森林与海洋不分边界。   整个世界空荡又拥挤,像曾经繁极一时的喧哗在时间中逐一褪色,只剩废弃的建筑物证明其存在。   祈秋站在一座残败的喷泉边,看见池底生锈的硬币。   她把手覆在池壁上,泉眼冒出噗嗤噗嗤的动静,分散的水花喷溅到干涸的池底。   头几滴冒出来的还是清水,之后越来越粉越来越红,稀释过的血水盛满喷泉,染红圣洁雪白的天使雕塑。   “025副本,怪诞小镇。”祈秋像个尽职尽责的导游,对许渊介绍道,“玩家每日都要来许愿池抛一枚硬币,入夜后变异的天使会在他们的愿望中挑选一个,用非常扭曲的方式实现。”   “025副本的团灭率很高。”祈秋回忆道,“碰到摆烂队友许愿‘大家一起烂死算了好耶’基本无力回天。”   “所以它只开放了几次就关闭了。”祈秋拍掉掌心灰尘,“我个人挺喜欢怪诞小镇,在这里我负责扮演半夜爬床夜袭的变异天使。看到镇子窗户的尺寸了吗?恰恰好让我通过,是不是很讲究建筑学原理?”她指给许渊看。   许渊,无限求生游戏资深玩家,副本拆迁办一流特聘专家,正和马甲众多浑身是戏身份成谜的女朋友绝赞交往中。   他的女朋友有时候是海水生物,有时候是陆生生物,有时候是人,有时候不做人,比百变怪更物种多样性。   今天,在两个人终于走到彻底坦白探望对方老家的那一天,女朋友指着一整个无限流世界对他说:看,这都是朕的江山。   哇哦,许渊想,除了“哇哦”之外,他发不出别的感想。   按理是危机四伏的地方,奈何最大最邪恶的终极BOSS就在许渊身边,手指乖乖蜷缩着被他握在掌心,细声细气和他讲恐怖故事。   她带他看怪诞小镇笑容诡异的天使雕塑,停在矿井边的巴士上坐了满车长得一模一样的呆滞惨白人体,在祈秋的指挥下对许渊挥舞细面条似的手臂表示欢迎。   许渊:大可不必如此欢迎我。   “为什么这里的NPC都长一个样子?”许渊忍不住问。   “因为穷。”祈秋平静地说,“NPC能贴图套用模板的全套了模板,就像是神奇O贝里长得一模一样的警察姐姐和护士姐姐,复制粘贴的集大成者。”   “我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员工。”祈秋麻木地说,“共计百亿单位以上的副本,所有BOSS都是我。”   在这里,许渊可以看见服装店橱窗中一动不动的假人祈秋、半夜爬窗夜袭的堕天使祈秋、冷不丁从床底下探出头的鬼影祈秋以及用任何他想得到想不到的恐怖片反派式登场方法出场的打工人祈秋。   “不累吗?”许渊忍不住问,“你的系统是什么品种的可怕黑心资本家?”   祈秋:是会嘤嘤嘤哭着说姐妹我们破产了我超不忍心失去廉价劳动力但还是要解雇你嘤嘤嘤的塑料系统。   “还好,我习惯了。”祈秋带着许渊穿过副本边界,从一个副本走到另一个副本。   自侏罗纪走到中世纪,又自蒸汽朋克走到赛博朋克,割裂的时代与文明间往往仅有一墙之隔,许渊每越过一个边界,都能听到副本开始的提示音。   【欢迎来到无限逃生游戏的世界,本场游戏共一位玩家……滋滋……检测到管理员权限……滋滋……玩家许渊得到副本BOSS的喜爱,已通关副本。】   他们的游戏要杀了BOSS才通关,这里居然给了第二种解法,有本事讨BOSS喜欢的玩家在哪儿都能横着走。   许渊甚至有些遗憾,遗憾自己和这个危险又奇妙的游戏无缘。   “我要是能早点遇见你……”他说。   “会死的。”祈秋偏头看他,她想了想,改口道,“如果是你,说不定也能活。”   “我会喜欢你这样的玩家吗?”祈秋问自己,“找很多麻烦,不安分,闹得乱七八糟。”   许渊刚要抱怨她对自己评价太低,就听见祈秋自言自语:“应该是喜欢的。”   “这里没有能陪我玩的人,如果能认识你,我一定很高兴。”   在安静到连回声都静悄悄的世界,她或许会披上玩家的马甲,试探性和带着长刀的青年搭话。   “高悬在天空的黑太阳与红月亮是我的眼睛,我或许会忍不住一直一直注视着你,直到你毛骨悚然提出抗议为止。”   听到许渊提出的可能性,祈秋眯着眼笑:“很恐怖哦,被世界的支配者额外关注。”   “那岂不是一抬头就能看见你。”许渊狎昵地蹭蹭祈秋的脸蛋,“这种好事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祈秋不是第一次这么觉得:他们两个在奇怪的地方真的好配,合适得离谱。   “多和我讲讲你以前的事情吧。”许渊像是真把无限逃生游戏的世界当成蜜月来度,轻轻晃了晃祈秋的手。   以前的事……祈秋的记忆里没什么值得拿出来讲的大事情。   她带许渊走过她呆了许多年的地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她告诉他有一两个副本的下水道比其他副本干净,花坛里有一丛淡紫色的小花是她无聊时种下的,开得很好。   她折过一整个城市的风车,扮演小丑把花花绿绿的气球拴在羊角上,镇上每三只乌鸦的巢穴里就有一枚钻戒,冬天把钓饵伸到冰窟里,鱼人会顺着线爬上来。   “如果放下钓饵的人是你,拉扯着鱼线一步步爬上来的就会是我了。”祈秋开玩笑,“钓鱼钓出BOSS,对你而言是大惊喜吗?”   “当然。”许渊挑眉,“你是最大的惊喜。”   “这位BOSS小姐,”他彬彬有礼地问,“我可以把你装进网里绑架回家吗?”   祈秋:可怕,这届玩家思想好危险。(指指点点.jpg)   见女生抬起手臂比划了大大的叉,许渊不客气地哼哼两声,把她圈进怀里:“晚了,已经是我的了。”   祈秋故作冷淡的表情破了功,她没奈何地笑着推了推许渊的胳膊,声音格外温和:“闭眼,带你去看我亲手折的风车。”   这个世界太大太大,好在世界的主人亲自走过每一厘土地,传送也传送得格外精准。   眼睛闭上再睁开,一座边陲小镇落入许渊的视野。   小镇坐落于红月亮管辖的范围内,放眼满目红纱,静止的风车推不动风的尾巴,安然死寂。   “黑太阳主导白天,红月亮主导夜晚,它们准时准点换班,因而这个世界没有黄昏和黎明。”   祈秋站在许渊旁边,他们在一座教堂的顶楼,俯瞰城市。   “但我可以给你一场奇迹。”祈秋抬起头,“看。”   高悬于天的红月亮隐没在云层中,悬于另一角的黑太阳褪去黑纱,天地与星辰旋转璀璨的漩涡,温暖的金色第一次照耀这个世界。   细微的风从远方吹来,勾动风车的转轮,在很久很久前由祈秋亲手一只只折出插在窗边的风车在夕阳中欢快地转动,奏响古老的童谣。   静止的世界骤然变得鲜活而美丽,风吹乱女生的长发,她趴在栏杆上向下望去,笑容中带着一点孩子气的炫耀。   “这里是我的世界。”她说,“你知道答应我来到这里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我无处可逃。”许渊笑起来,“只好任你处置,我的绑架犯小姐。”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明天更番外哒,是作为玩家的许渊进入BOSS祈秋副本的if线小故事   祈·BOOS·秋:这届玩家好鸡掰怪(地铁,老人,手机.jpg) 第75章 番外·上篇   夜袭   许渊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梦中。   他没有理由不在做梦。   只有在梦里他才会失去温暖的床铺、柔软的枕头和可爱的女朋友, 凄凄惨惨戚戚地站在风好大好冷的树林里,四面无人。   “空调坏了,还是我又把被子掀到地上去了?”许渊摸了摸下巴, “万一啾啾被冷醒, 她的报复心一定会把我掐得跳起来。”   祈秋打人真的很痛, 特别是她又困又冷眼皮打架却发现踢被子的罪魁祸首箍着她的腰死不放手让她想把被子捡起来都不行的时候,下手超重。   除非她当时心情好得离奇, 许渊才能得到咬在下颌上的一圈牙印,大多时候他得半夜对着镜子抹云南白药。   祈秋的起床气只在半夜最惊人,到早上她良心发现,会凑过来对许渊的伤口轻轻吹气, 长而翘的睫毛扫在咬痕上,痒得许渊拿她没辙。   她的原型真不是小恶魔吗?否则是怎么能一天到晚让人又爱又恨?   “让你咬回来也可以。”被许渊不满地指责她太狡猾之后,女生歪了歪头,把衣领拉下来一点儿, “见血我也不介意噢?”   什么小恶魔, 是恶魔领主才对,坏透了。   可怕又可爱的恶魔正乖乖缩在他怀里熟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冷醒, 把屡教不改的男朋友从梦中叫醒。   “在被叫醒前, 先看看这个梦在干什么。”许渊即使在梦里也是好奇心旺盛的一流搞事选手, 他左顾右盼,踩得脚下枯叶沙沙作响。   梦里难道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起码来个触发任务的引导NPC也好——   “尊贵的客人, 您在做什么?”   幽幽的女声突兀在许渊背后响起, 宛如贴着他的脚踝从地底冒出的幽灵, 声音比大冬天泼到脸上的冰水更凉。   才说没有人, 鬼就来了。   许渊姿势不变, 既没有被吓得大退一步逃离发声源,也没有条件反射一刀看下去。   他偏了偏头,看到站在身后之人的模样。   一位姿态端庄,疏离冷淡的女仆。   许渊没有前景提要,对梦境一无所知,他想了想说出万金油的应对方法:“我在看风景。”   女仆顺着许渊脑袋的方向看去,面无表情地说:“的确是好风景,客人好兴致。”   许渊只是随口一说,闻言跟着看了一眼。   数十颗被砍下来的人头插在木桩在,遍布血丝的眼珠直勾勾盯着他们。   许渊:这个梦,好像略有一丝丝血腥。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许渊不否认自己偏爱血腥暴力的画面,但如果要做梦他还是希望梦到一些自己更喜闻乐见的场景,比如像考拉一样困倦地挂在他身上的啾啾,再比如兜帽落下兔子耳朵一抖一抖的Q小姐。   为什么连做梦都在无限流世界,是欺负他想象力不足以做个美梦吗?   “我对游戏没有热衷到梦里也要和系统相遇的程度吧?”许渊郁闷地嘟囔两句,转身正对黑白女仆装的陌生女生。   不,好像也没有那么陌生。   许渊仔仔细细打量眼前建模精致的NPC,模样的确是第一次见,但她冷冰冰的气质莫名给许渊极其熟悉的既视感。   “您这样看着我,是想做什么呢?”被人仔细打量的女仆平淡地问,“到宵禁的时间了,公爵夫人不想看到客人深夜在庄园游荡。”   虽然一口一个“您”,她的口吻却并无恭敬的意味,让人疑心一旦嘴上花花惹怒她,她就会当即从裙子下掏出锈迹斑斑的斧头,送新人头与旧人头团聚。   何等冷酷强权的作风,和许渊人狠话不多的女朋友一模一样。   “那样的话,这好像不是个噩梦。”许渊琢磨,开始期待起来了。   BOSS时期的祈秋,他还从来没见过呢。   女仆不懂作死的客人为什么突然眼睛发亮,她比了个请的手势在前面引路,带许渊往客房走。   细细的黑丝带在女仆装的腰间系上蝴蝶结,衬得她腰线愈发优美,小皮鞋无声落在地毯上,踩碎窗边绯红色的月光。   许渊抬起头,透过庄园巨大的落地窗看见高悬于夜空之上的红色月亮。   圆月俯视大地,仿佛支配世界的存在长久静默地投来视线。   如果换一个方向看,会看到占据另一半天空的黑太阳。   异样的天空,压抑的空气,死气沉沉的寂静领域,一切都彰显著某个事实。   许渊心念一动,假装若无其事地和女仆搭话。   女仆起初不想理他,随后败在许渊社交悍匪的缠人话术下,她一边眼里写满“我为什么拒绝不了这家伙”,一边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给许渊说了个遍。   许渊得到了一些信息,比如他和插在玫瑰园做花肥的人头原主人是同一批应邀来到公爵夫人庄园里做客的客人,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客人们已经死的只剩许渊一根独苗苗了。   许渊:懂了,又是一个全灭团。   啾啾没有说谎,她做BOSS的时候死亡率真的好可怕,无慈悲。   “明天公爵夫人会邀请您共享下午茶,请早点歇息。”   “有任何需要您都可以找我。”女仆替许渊推开房门。   她手里握着唯一一只蜡烛,昏黄的灯光照亮白皙的面容,女生眼底毫无波澜:“我随时为您服务。”   不愧是她,能把一句“随时为您服务”的客套话硬生生说成半夜索命的预告函。   门关上,华丽冷寂的客房里只剩许渊一个人。   他不是很想在梦里睡觉,会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套娃,连环梦套梦。   “真的,是啾啾的世界。”许渊站在落地窗前,红月倾洒在他身上,纤毫毕现。   许渊记得祈秋说过,黑太阳与红月亮是她的眼睛,阳光与月光到达的地方,注视无处不在。   以及她的前东家无限逃生游戏巨巨巨贫穷,所有NPC能贴模板复制粘贴就绝不外包出去,哪怕是给NPC换发色的染发剂都能省则省,把勤俭节约与锱铢必较刻在骨子里。   也就是说,这里稍微活泼生动一点点的NPC,都由打工无数的BOSS小姐亲身上阵扮演。   真辛苦,她肯定想早点下班,指不定蹲在哪个角落瞪许渊这个月亮睡了他不睡的熬夜坏蛋。   “不不不,暗中瞪人无能狂怒可不是她的作风,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许渊挑唇笑了。   他装模做样地打了个呵欠,从善如流在床上躺好,呼吸逐渐变得均匀。   夜风卷起纱帘一角,脉脉无声的绯红月光如流水轻轻荡漾。   良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祈秋单手握着烛台,缓慢推开最后一位客人的房门。   已经是最后一个了,玫瑰园的木桩为他留了一个空位,只等庄园的主人把客人的脑袋摘下来,端端正正插上去。   又是团灭的局面,在这样下去玩家的留存率迟早会清零到系统破产的程度,祈秋想,她是不是快失业了?要不要提前去看看下家?   血红色的月亮自上而下俯视空旷的庄园,公爵夫人坐在摇椅上手握鹅毛扇慢慢地摇着,透过女仆和月亮的眼睛,她知道客人已经睡熟了。   摇动的烛火晃过女仆无波无澜的双眸,她举着烛台照亮熟睡青年的面孔。   他的睡相意外像个小孩子,眉眼放松,凌乱的额发蹭着枕头,有点可爱。   嗯?她还是第一次觉得什么人可爱,这感觉真新奇。   划开他的喉咙变成了一件又期待又可惜的事情。   祈秋一只手举着烛台,一只手握住匕首。   她罕见的犹豫了。   领着他穿行在走廊里短短一顿路,青年活泼又轻快的说话声让祈秋难得多和人聊了几句。   她第一次透露过多的消息,只因为觉得一个玩家笑起来的样子很舒心。   但也没有特意留下他的理由,祈秋想,这个人看到了之前被公爵夫人邀请共享下午茶的玩家们的死状,他该知道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   不能把工作留给明天的自己!虽然她早就习惯女仆和公爵夫人双开上线演双簧,但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中的直觉告诉她,在这个人面前表演会尴尬得抬不起头。   没什么好犹豫的,没有人对她来说是特殊的。   蜡泪顺着蜡烛的柱身淌下,烛火晃动得更厉害了。   祈秋高高举起匕首。   “嗤——”   寒光一闪,悬在青年脖颈之上的匕首突兀偏离轨道,撕啦划破枕头。   填充的鹅毛顺着划口倾泻而出,轻飘飘的羽毛如雪花洋洋洒洒漫天飞舞,烛火投下的阴影在墙面忽明忽暗,被人骤然吹灭。   淡淡的白烟撩在羽毛边缘,许渊牢牢扼住女仆握刀的手腕,语气轻松。   “夜袭?”   作者有话说:   许渊: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热情的吗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